“说笑?”魏叙转身看了看方廉:“方大人,妄议皇族该当何罪?”
方廉道:“轻则杖刑监|禁,重则流放抄家。”
几人一听,无不惊惧。
“魏大人息怒,再也不敢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话未说完,只听得“哐当”一声,食案裂成两截,杯盘酒盏洒落一地。
魏叙将长剑入鞘,冷冷道:“再让我听见你们胡说八道,有如此案。”
几人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动弹不得,待反应过来,魏叙已出了厢房。
“魏老弟,这些人口无遮拦,别往心里去。”
“对对,都是谣言,千万别在意。”
两人边走边宽慰,然而,人言可畏积毁销骨,一次又一次的污蔑诽谤,也能至人以毁灭的境地。是以,他才如此生气,魏家虽说落没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指手画脚地议论的。
出了晓月楼,雨势正大,方廉和李世峻先走一步,魏叙站在廊下等阿巳赶马车过来。
“魏大人。”
背后一个男声传来,魏叙转身,见闫映尧满面笑意朝他走来。
“魏大人伤势可痊愈了?”
魏叙眸色凉了凉,继而垂眸一笑:“劳闫世子惦记,已无大碍。”
“那就好,听闻魏大人昏迷了半月,着实让人惊心,好在是有惊无险平安度过。”
“听闻闫世子与祁阳长公主要成婚了?”
他嗓音低低的,听起来平静无波,实则语带刀锋,冷冽无情。
闫映尧眉头一挑,笑道:“家父确实进宫向长公主提了亲,陛下也有意撮合,若他日真能有幸迎娶祁阳,还请魏大人赏光来喝杯喜酒。”
魏叙脸沉了下去,冷冷道:“一定。”
这时,阿巳赶了马车过来,魏叙回身欲走,闫映尧将其叫住,从袖中摸出一张请帖,道:“过两日家父生辰,请魏大人过府共聚。”
魏叙接过请帖,道了声“好”后离去。
夜幕渐深,马车哒哒往回走,雨点不停落在车顶,哗哗直响。魏叙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面沉似水。
庆国公闫松早年曾跟随先帝打天下,战功赫赫威望甚高,如今任御林军总统领,手握京畿重兵,在朝中举足轻重。
陛下欲结这门亲事,是为了获取闫家的支持,巩固皇权。既然是政治联姻,以他对纪棠的了解,她不一定答应。
是以,这门亲事成不成还两说。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不过,陛下既然有心拉拢朝臣,闫家可以,他魏家为什么就不可以?
这份感情若当真无法挽回,那他就做那人上人,哪怕她嫁了人,也要把她抢回来。
总之,她这辈子,除了他,不能再有别的男人!
第72章 国公府赴宴
趁着休沐, 魏叙兄弟俩出城去看望了魏汉林和孙氏。虽说日子不比从前,但也安排了几个丫鬟伺候,平素种种田地养养鸡鸭,倒也惬意。
孙氏的腿好了许多, 除了干些力所能及的活, 日常就是吃斋念佛, 气色倒比在府里时还要好一些。
魏汉林依旧在为谢怀清的事奔波, 然而,自从被夺了爵位,连官府的大门也进不去了,想要找以前的旧友托关系, 谁又敢冒险与他再来往?
如今谢怀清已被判了斩立决, 指不定哪天就人头落地了,魏汉林得知后日日痛哭, 整个人苍老许多。
今日魏叙前来, 仿若见了救星, 在饭桌上痛哭流涕, 直言要魏叙想办法救救兄长。
魏叙道:“我若有那个本事, 魏家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父亲难道还不明白, 他有今日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吗?”
孙氏自顾自吃饭, 从始至终未置一语。她也是前不久才得知, 谢怀清正是谢晚吟生的那个孩子,然而,她已不在乎了。
之所以还与魏汉林同处一个屋檐下, 是因顾及着儿女。
她已想好,待魏襄出嫁, 她便与魏汉林和离,到花神庙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
两日后,是庆国公生辰,纪棠一早带着贺礼出了宫,到国公府时宾客尚不多,寒暄几句后去了后院找闫映姝。
闫家的后院打造得秀丽而精致,亭台水榭错落有致,石径廊桥相映成趣。
这个季节,院中草木正繁盛,沿着弯弯的青石路,有清凉的风吹来,将烦闷燥热一扫而空。
每次来国公府,纪棠都会在园子里逗留许久,清风徐来之时,浑身舒爽,在这潮热的天气实属难得。
“公主,这里很凉快呢。”阿若拿出罗帕铺在平滑的岩石上,让纪棠坐下歇息。
前面有一方鱼池,各色鲤鱼在清澈的池水中欢游嬉戏,阿若忍不住走上前去,摘了根草蹲在池边戏弄起来。
“公主,你看,好多鱼啊。”
回头一看,哪里还有纪棠的身影……阿若丢了草,四处寻找起来。
此时,草木繁茂的假山林内,纪棠被某人抵在石洞里,动弹不得。外面传来阿若的轻声呼唤,纪棠想喊,却被那人捂住了嘴。
待阿若走远了,魏叙才放开捂住她嘴的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这笑里,是相思无尽,是缱绻情深。
他仍旧禁锢着她的双手,将她圈在狭小的石洞里,纪棠咬着唇使劲挣扎,却不能撼动他分毫。尽管她功夫不错,但在比她高出一个头的男人面前,力气还是弱上一大截。
既然挣扎不开,纪棠索性不动了,抬眼看向那人的眸子,轻轻开口:“魏伯爷好大的胆子,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有什么办法呢,见不到她,他只有出此下策。今日与其说是来赴宴,倒不如说是为她而来。
魏叙贴在她耳侧,沙哑着嗓音道:“长公主尽管赐臣死罪,臣心甘情愿。”
“放开我。”纪棠胸口微微起伏,若隐若现的浅碧色薄纱勾勒出无边的春色。
魏叙眸子暗了暗,更加贴近她柔软的身躯:“不放。”
“再不放,我喊人了。”
“长公主尽管喊,最好让所有人都来看一看公主殿下与臣十指缠绵衣衫不整的模样。”
“无耻!”纪棠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得将眼前这人大卸八块。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魏叙抵住她额头,低声呢喃:“棠棠,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公主,你在哪儿?”
阿若的声音又回来了,纪棠刚想开口回应,就被魏叙狠狠吻住了唇,刹那间,对她的思念犹如江海奔腾,来势汹汹。
纪棠拧着眉,看见阿若的裙摆从洞口掠过,再次用力挣扎,却被他越搂越紧。没办法,张开贝齿,照着那唇一口咬了下去。
魏叙吃痛,“嘶”一声放开了她,紧接着,只听得“啪”一声,一个大耳刮子袭来,纪棠趁机溜出了石洞。
魏叙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又碰了碰被她咬了的唇,手指上沾染了点点血迹,扬唇一笑,伸出舌尖来将那血液吃进了嘴里。
……
很快到了午时,国公府前院高朋满座,按照礼制,纪棠应坐上位,但她是以宾客的身份来赴宴,自然不能喧宾夺主,便与闫映姝坐在一起。
闫映姝为了给自家哥哥创造机会,又把位置让给了闫映尧。
是以,整个午宴,纪棠都觉得有双锐利的眸子一直在盯着她看。
席间,不少人过来给纪棠敬酒,闫映尧俨如一个护花使者,一一替她挡下了。此举自然惹来不少遐想,众人皆以为两人好事将近,纷纷出言恭贺。
纪棠本想澄清一二,但接触到魏叙那双喷火的眸子,便决定将这出戏暂演下去。或许,知道她要嫁人了,就不再纠缠她了吧?
正思忖,抬眼就见魏叙手执酒盏走了过来,纪棠往闫映尧身边靠了靠,还伸箸给他夹了些菜。
魏叙对她的举动视而不见,走到食案旁,将酒盏微微举了起来,缓道:“微臣敬长公主一杯。”
还未等纪棠说话,闫映尧站了起来:“长公主她不胜酒力,这一杯,我替她喝。”说着提起酒壶来斟酒。
“魏某给长公主敬酒,闫世子此举不妥吧?”
“有何不妥?”纪棠也站起身,“映尧是本宫的未婚夫婿,别说这一杯,就是十杯他也喝得。”
魏叙别的没听进去,就听见“未婚夫婿”几个字了,心口又是一阵抽疼,直勾勾地看向纪棠,把手中酒一饮而尽。
转过身,眼一横,周围正看戏的众人忙低头,佯装喝酒吃菜。
闫映尧看了纪棠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
酒过三巡,午宴也接近尾声,庆国公端着酒杯正与几位朝臣叙话,一名小厮突然跑进厅里,道:“启禀国公,宫里来人了。”
话刚落,就见皇帝身边的林公公急匆匆而来。
“国公爷,陛下急召!”
庆国公愣了愣,与旁边几人对视一眼,上前问:“公公如此匆忙,是出了何事?”
“今日收到急报,北境战事吃紧,陛下急召国公进宫商议。”
闫松一听,忙脱下一身锦衣,叫人去取朝服。
“不用换衣裳了,国公爷赶紧走吧!”林公公走上前,不由分说把庆国公拉走了。
只是,宴席尚未结束,主人家却离了场,闫夫人忙出来压场面,招呼宾客继续吃酒。
见林公公如此着急,纪棠猜测,北边应是出了大事。约莫三个月前,羌罗国派兵直抵大昱边境,宋宜璟派了定远将军李晋率军出征,与驻边军士共同御敌。
难道是敌军破城了?想到此处,纪棠起身与闫夫人招呼了一声,也匆忙离去。
出了府门,刚要上马车,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怒目回身:“魏叙,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当真要嫁给闫映尧?”
“我嫁给谁不嫁给谁,魏伯爷管不着吧?”
魏叙紧了紧手上力道,纪棠眉心蹙起来:“你我和离已久,各自婚嫁本就是人之常情,魏伯爷三番五次纠缠于我,究竟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当然是想破镜重圆了。魏叙温柔地注视着她:“你我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
纪棠怔怔回视他片刻,突然笑了笑:“孩子没了那日我就说得很清楚,恩义两绝,魏伯爷忘了吗?”
她眼神坚决,神情忿忿,说到孩子时,又是掩饰不住的悲痛。孩子,是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一道坎。
“你欠着我一条命,这辈子,都还不清……还请魏伯爷以后不要再纠缠于我。”
魏叙眼神黯淡下去,缓缓放开她的手,眼睁睁看她上了马车,最后消失在街角。
“爷。”
阿巳赶着车过来,瞧见他眼眶红红的,小心翼翼问:“咱去哪?回府吗?”
魏叙吐出一口气,跨步上车,沉沉道:“去戍卫营。”
戍卫营位于京郊,属于御林军的一支,负责保卫京师。此次率军抵御羌罗的李晋将军正是戍卫营少将李世峻的父亲。
到了戍卫营,李世峻正率兵操练。等了两刻钟,两人在营帐见面。
“魏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
李世峻给魏叙倒了一杯茶,魏叙接过来,道:“实不相瞒,我是来向你打听北境军情。”
李世峻不解:“魏兄什么时候对战场上的事如此感兴趣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突然瞪大了双目:“魏兄该不会是想……”
魏叙慎重地点点头,李世峻喜出望外:“我早说过,都察司不适合你!当初非要参加什么劳什子文殊阁选试!来,你过来看。”
说着走去书案边,展开一幅宽大的舆图,悠悠河山,尽收眼底。
“这里,就是北境,以雾河为界,南面是我大昱疆土,北面就是羌罗。”
李世峻指着舆图讲解起来:“雾河以北是大燕山,三个月前,羌罗大军越过大燕山,直抵我大昱边境……”
不知不觉,营帐外天幕暗了下来,待魏叙走出戍卫营,已是两个时辰后。
阿巳愁眉苦脸跟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魏叙顿住脚步:“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爷,该不会是想,上战场,杀敌吧?”阿巳咽着唾沫道。
“怎么?怕了?”
“谁说我怕了!”
魏叙挑了挑唇,抬步往前走:“大丈夫之志,当如江河东奔入海,当如皓月辉洒长空……”
他选择去北境,为公亦为私,为国亦为她。
第73章 隔着千山万水
且说纪棠回宫后去了承恩殿, 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宋宜璟回宫。
果然不出所料,羌罗大军势如破竹,一连攻陷大昱两座城池,眼看着第三城就要失守, 边军急奏请求朝廷派兵增援。
“羌罗国力兵力都不比我朝, 为何此次来势凶猛?”
宋宜璟眉头紧锁, 脸色很不好看:“此次由羌罗太子亲自领兵, 据说此人阴险诡诈极擅用兵,李将军也是首次与其交锋。”
“羌罗太子?”纪棠喃喃,“一连丢失两城,只怕影响我军士气, 可想出什么好法子?”
“今日已与朝中几位重臣商议, 于北方各地集结十万大军,由庆国公统帅奔赴北境。”
纪棠点点头:“庆国公骁勇善战, 确为良将人选, 只是毕竟年事已高, 精力体力都大不如前。”
顿了顿, 又道:“军情紧急, 何不启用年轻将领?”
“我也想过,只是朝中许多年轻将士作战经验尚浅, 甚至毫无实战经验……”
“经验是打出来的, 朝中不乏有才能的年轻将士, 应当多给机会。此外,在我朝出师不利的情况下,想要扳回战局, 需出其不意。”
宋宜璟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
……
是夜, 玉棠轩灯火亮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时,魏叙才躺在榻上小憩片刻。
只见燃尽的烛台下,铺展着一张舆图,北境之地或圈或点,作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大燕山以北,也圈出了几个地方,那里,是羌罗疆域。
旁边一张折子,写了详尽的作战计划,洋洋洒洒上千字,从进度看,还未写完。
接下来的几天,魏叙下值回府就窝在书案前翻查兵书研究舆图,涂涂写写一整夜,三日后,终于做出了一份完整的出征战略。
翌日,进宫献计,宋宜璟在御书房召见了他,庆国公闫松、兵部尚书杨士贞也在。
当那舆图与详尽的作战计划摆在面前,宋宜璟眸光渐渐亮了起来。
“这些,都是魏卿作的?”
“正是。”魏叙垂头道,“微臣年少时曾跟随祖父到过北境,对边境民风、地形等颇为熟悉。”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羌罗已攻占我朝两座城池,我军不宜与之硬碰,而应采取诱敌深入的计策。”
宋宜璟招招手:“过来给朕详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