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任阮回过神来,忙循声转头去看。
  只见一脸喜气洋洋的平安,正拉着一个纤瘦的少女从廊道转出来:“姑娘快瞧,今儿小蛮姐姐气色多好!”
  任阮望着那少女怔了怔,心中酸涩和高兴的情绪一同涌上。
  虽然小蛮早早被从任家小院转移到了衙察院中,到底一直病着不曾下榻在外行走。甫一踏入高楼这样肃厉的地方,不免有些局促。
  她很不习惯地地扯着身上柔软的锦缎,腼腆地跟着平安近前来,小声地唤了一声:“姑娘好。”
  然后又低眉地环顾了一圈周围几人,一一笑着小声问好。
  “小蛮,你真是叫我担心死了。”
  任阮忙去拉她的手,然而一感受到掌心间的瘦骨嶙峋,她便忍不住鼻尖一酸。
  “你这个傻姑娘,当初真不该放你一人出去冒险。”
  “怎么能是姑娘的错。谁也没想到那凶手竟如此歹毒猖狂,光天化日之下,便敢劫持人去。再说,还不是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将奴婢救回来的吗。”
  小蛮也忍了泪,故意笑着告罪道:“奴婢现下倒才是真犯了傻,竟还唤姑娘呢!如今该是改口叫郡君,是不是?”
  她虽然一直躺在榻上养病,却也从照顾的平安那里听说了任阮的册封,很是为自家姑娘高兴。
  “私下里叫什么郡君,太生分了。”任阮捂她的嘴,“你只和平安一样,如从前般唤我‘姑娘’,才听着心里妥帖些。”
  小蛮点点头,一时又忍不住泪水在眼眶打转:“姑娘可用过早膳了没有?”
  “小蛮许久没福气服侍姑娘,不知道姑娘还念不念着奴婢的做的红糖栗子糕。”
  “自然是念着的。”任阮眼眶微红,“今日先不忙。你才好些,何必又巴巴去膳房劳累着。”
  “姑娘别难过,小蛮这不是都大好了吗?怎么会劳累!”
  小蛮连忙抽出手,心疼地轻抚任阮的肩膀:“今儿早上,小蛮可还吃了整整一大碗白米饭呢,您看,小蛮现在的力气,可不减半分哦。”
  她有心要逗任阮高兴,忙左右看看,没寻到什么重物,便单手将旁边的吾九九一把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姑娘您快看,小蛮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她神色很轻松地将手上的人当任院里的大青石,随意举托展示给众人看。
  在空中一上一下的吾九九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
  平安扑哧一笑,忙去拦她:“好了小蛮姐姐,你再拎下去,久久大人可要哭出来了!”
  “久久大人?”
  小蛮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没穿靛吾服的小团子。
  他生得稚嫩可爱,瞧着也才十二三岁的模样,竟是位金吾卫大人么!
  平安解释:“九九大人是仵作司的,平日里多和那些脏兮兮的尸体打交道,才少穿金吾卫的靛蓝衣服。”
  小蛮听了,赶忙有些慌乱地将吾九九放了下来,无措地道歉。
  吾九九捂着胸口,好容易脚着了地面,才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下次、下次可别再整这么高了……”
  “呦呵,吾九九,你小子不是对着尸体都下手狠极了,原来居然恐高啊!”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吾十九听见,本正经奔向任阮的脚步停了停,硬生生咽下刚打一半的哈欠,有气无力地见缝插针,嘲笑了两句。
  杜朝看不惯他,也顺口嘲笑道:“吾十九,你最近怎么老是一副虚到不行的样子?”
  “谢大人不在,你没少在外面鬼混吧!”
  吾十九不理他,转向任阮:“任姐姐,昨儿你叫宫中金吾卫调查的消息,方才送出来了。”
  正忍笑宽慰小蛮的任阮忙转过脸:“如何?”
  吾十九:“昨日范答应虽然被太后派来的人在宫门截下,好在姑娘您往御前通风报信得及时,圣上遣去的御前侍卫将要被往慈禧宫送的范答应拦下来了,说是既然动了当年的灾星太后便要发病,自然还是仍回归原位才对。”
  “是以又将范答应重新安置回了那临月轩。”
  “眼下宫中御前侍卫和咱们金吾卫一同,将整个临月轩封锁了。太后纵然想捞人,也寻不着什么理由能踏进去半步。”
  “圣上的意思是,今日咱们进宫,只继续在临月轩按昨儿未尽的调差就是。”
  任阮心中稍稍宽慰。
  “还有,根据咱们的人在临月轩周围的调查和走访,临月轩左右都没有住人。”
  “不过对面倒是有一位先帝的废妃,虽然性子古怪了些,倒还神志清楚。”
  吾十九道:“据那废妃说,自那临月轩自从有了范答应,这些年来那诡异戚凄的歌声,就一直断断续续地有着。”
  从前那歌声,只在每回归善公主来探望过来,范答应便会断断续续凄凄凉凉地唱个一夜。
  不过自从去年一段时间以来,这歌声的频率是越发频繁了。
  特别是近日,自归善公主离京之后,那范答应竟是日日夜夜不停歇地哼着这歌谣。
  这歌声虽不算太大,到底调子持续地又长又凄凉诡怪,磨得人夜里睡不好觉,毛骨悚然的,都快把这位废妃也一同折磨疯了。
  “去年开始变得频繁了?”任阮对这个在最近调查中频频出现的时间点,已经格外敏感,“她可有说过是大概什么时候?”
  吾十九点头:“我也特意反复确认过,那废妃说,大抵就是在去岁的盂兰盆节之后。”
  盂兰盆节!又是去岁的那个盂兰盆节!
  看来去年的盂兰盆节上,发生的还不止是玉芙公主被调换,连归善公主,也逃不过这泥沼的深陷。
  任阮若有所思,又问:“东南旧墙处那处宫室呢,查得如何了?”
  “那宫室我请示过圣上后,已经明着带了金吾卫去彻底搜查了一番。”
  吾十九道:“虽然那些人走时将整个屋子院子都特意打扫干净了,到底还是留下来一些痕迹。
  “经过鉴定,我们确定,这宫室中存在着至少三人的生活痕迹,且都是一个月内的。”
  “从那宫室的各处角落,我们也提取出来了一些人体的碎屑,昨夜也都送到仵作司了。”吾十九指指吾九九,“这就要问这小子的进展了。”
  吾九九白着的脸已经慢慢地红润了回来,见众人齐刷刷看向自己,他赶紧后知后觉地去掏自己的仵作箱:“方才来高楼时,看郡君作画看得入了迷,差点忘了。”
  他把几张崭新但揉压得皱皱巴巴地报告递给任阮,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昨晚送来的东西都已经查完了,郡君请看。”
  报告很短,任阮两眼就扫完了。
  结论也很简单:从那东南旧墙宫室中提取出来的人肉碎片等等,与神像中的碎尸,同属一人。
  杜朝忍不住拍手道:“这可太好了,那么这桩神像分尸案,可不就破了!”
  今儿才圣上限定三日破案的第二日,他们超前完成任务,这不得是大功一件嘛。
  “还没那么简单。”任阮放下纸卷。
  “死者的脸确定了,生前居住的地方也确定了,可是死者的身份呢?真凶又是谁呢?还有凶手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凶手又为何要将死者分尸,大费周章地埋藏在神像中进行抛尸呢?”
  吾九九点头:“是啊,而且尸体中的秘密也还没有解开呢。”
  “比如死者头部为什么腐化的程度比之身体要更大,还有死者脖颈后面那个――”
  “――没错!”听得吾九九险些将刺青之事说漏嘴,任阮赶紧打断他,接过话来,“死者的尸体还曾被放置在低温中保存过一段时间,这个低温环境又究竟在哪里呢?”
  “这些都是这个案子还没有明了的地方。离水落石出的结案,还差得远呢。”
  杜朝没注意到两人中间不太自然的打断,顿时被说的垂头丧气:“这么一理,这案子不就和毫无进展一样么?这圣上规定的破案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咱们还来的及么?”
  “怎么就毫无进展了。”
  吾十九很不满他动不动就灭自家威风的消极态度:“小爷我昨儿就猜到那个东南旧墙宫室里的疯女人,肯定不简单。仵作司的鉴定结果还没出来,早就带着兄弟们往这条线上多查了好些。”
  “毕竟按照任姑娘和平安姑娘的描述,那宫室里的疯女人死了,不还有其他负责看守囚禁她的嘛!”
  任阮一喜:“你找到那几个嬷嬷了?”
  东窗事发,那几个嬷嬷居然没有被幕后操纵的真凶灭口吗!
  “找是找到了,不过人已经没了。”
  吾十九耸耸肩,肯定了任阮的疑惑。
  原来那几个嬷嬷贪财,手脚不太干净,常将后面主人家的东西偷了出去买。
  那宫室的一个墙角土下,就是他们一般用来暂时埋藏赃物的地儿。
  大约她们被拖走灭口的时候突然,还没来得及将新埋下的东西送出去。而背后派来的杀手也对这土下的东西不知情,只将外头的痕迹遮掩扫过便去了,才叫金吾卫发现了这被遗漏的重大线索。
  而宫里的一器一物的来去,那俱是在内务管有所登记的。
  是以金吾卫很容易就查到了,派这些嬷嬷在此看守疯女人的,正是慈禧宫。
  金吾卫又在京都郊外的乱葬岗里,找到了那几个嬷嬷的尸体。
  尸检后经过顺藤摸瓜调查,确定下来,是慈禧宫中一个普普通通的洒扫太监动的手。
  “又是太后!”杜朝烦躁道,“这宫中桩桩件件的案子,竟都和她脱不了干系!”
  她那美丽得丝毫不见苍老的手上,究竟沾染了多少鲜血!
  任阮拧眉。
  她侧过脸问平安:“几时了?”
  “已经快到下朝的时间了,咱们差不多可以出发进宫了。”平安会意地答道,“今日的马车十九大人特意备得很是妥当,绝不会再同昨日那般出岔子。”
  吾十九疯狂点头。
  “好。”任阮起身,目光沉沉地落向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宫殿群,“今日御书房事毕后,咱们就去太液池。”
  那个其上构建了庄重神圣祭祀庙堂的壮美大湖,那个其下深埋尸骨和金佛堕落的罪恶淤泥之地。
  ――
  傅家的马车这回安安稳稳停在宣直门前,直到载着任阮的马车轱辘驶过,车帘才微微一动,探出傅重礼清润俊朗的脸。
  他微微一笑地和她搭话,语气里颇为失望:“今日郡君的马车行进很是顺当呢。”
  “毕竟京都这些日子颇为动荡。”
  任阮从他身边过时也掀了帘子,微笑回敬,“如今便是衙察院的马车放在外头,我也是一刻不敢离了视线的,否则迟了御前的约,可如何是好?”
  “郡君说笑了。”傅重礼勾着嘴角倚了车框目送她远去,扬声笑道,“总归有傅某这里,可是为着郡君随时待命。”
  任阮还没说话,马车已经交错。
  傅重礼玩笑似的话很快被风声抛在马车后面,任阮无所容心地放下帘子,埋头继续研究着整理好的卷宗。
  后来两人在御书房阶前再相遇,任阮也摆出一副没空搭理他的模样。
  她只一路低头翻着卷宗,没瞧见被落在后面的傅重礼本带了笑的温润眉眼,慢慢冷却了下来。
  这回在御书房的汇报进行得很是顺利,甚至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更多。
  在她将衙察院的调查结果一一转述完毕后,轮到傅重礼汇报关于大理寺的调查时,他总算不再像是昨日那般蒙混着蹭过衙察院的成果,也没胡乱拿些如装饰被烧坏这样没头没尾的细节才搪塞。
  出乎意料任阮的是,今日的傅重礼,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圣上,经过昨日的调查,大理寺已经确定,制造假佛像并停放那具尸体的地方,就是御花园的太液池。”
  任阮心中猛地一跳。
  正为着衙察院证据直指太后而紧皱眉头的楚询听了,脸色几乎暗沉到底:“傅寺卿,你可确定?”
  御花园的太液池上那为太后圣寿节而建造的祭祀之堂,本就因为从其廊桥下挖出了尸骨和真金佛像而几乎颜面尽失。
  眼下这罪证之一的假佛像,这神像分尸案中的死者,又堂而皇之地在其中停放了如此之久,却此前一直没有被发现,实在已经将此处变成了一个笑话。
  “臣确定。”傅重礼不慌不忙道,“而且这尸体所停放的地方,和假佛像的打造之处,都藏在那供奉牌位后面的密室之中。”
  得,这下简直在那祭祀之堂中供奉的列祖列宗面前,将他大夏新帝的脸丢尽了!
  若是让那些迂腐的官员们知道了,也不知道要在金銮殿上撞死多少个。
  楚询简直烦透了。
  任阮有些恍然。
  难怪两次三番地从那御花园太液池的搜查中,一直都没有发现藏在其中更深处的秘密,原来竟是在那庄重不可侵犯的无数先祖牌位后面!
  一开始的瑶池殿纵火案,金吾卫就因着太液池上廊桥祭祀之堂的特殊性,只能在此查得囫囵吞枣,从而使得其中一具‘玉芙公主’的尸骨被多掩盖了些时日。
  却没想到,在廊桥下面的淤泥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之后,凶手居然还敢把罪证藏匿在老地方!
  大概是觉着已经被搜查过的危险之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凶手才将真正的金铜神像沉落在淤泥之中。
  而更为要紧的尸体和假佛像,则停放在还没有被冲撞过的祖宗牌位之后。
  这样想想,凶手的确放肆大胆,却又格外聪明。
  整个皇宫处处都是耳目,要想将两尊巨大的神像神不知鬼不觉地掉包,实在是难于登天。
  但若是假神像一开始的打造便在宫中,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那么打造一座新的神像,依旧是在这处处是耳目的宫中,究竟哪里才更不容易被发觉呢?
  答案自然是,太液池上当时那还没有停工的祭祀之堂。
  工匠们的捶打建造声,能够将其中密室里的假神像的打造,完美掩盖。
  “请圣上放心,各位先祖的牌位并未在搜查中被冲撞受损。”傅重礼道,“确定好密室的位置后,臣着大理寺的衙役们从后面将整个密室破开,成功地进入了其中。”
  “大约是因为神像碎尸案后,整个皇宫被圣上高瞻远瞩地戒严,也下令让太液池的修建停工,凶手还没来得及找到机会清理其中的证据。”
  傅重礼从袖中取出大理寺的卷宗,递给黄公公。
  “整个密室里还残存着许多打造假神像时候的工具和材料,经过大理寺的鉴定,的确无误。”
  “密室中还有一个满是血污的隔间,仵作通过对现场的分析,确定了此处就是分尸的现场。大理寺将其中遗落的碎肢等等已收入证物袋,可以随时送往衙察院进行进一步鉴定,确认是否属于此案死者。”
  黄公公已经将卷宗呈了上去。
  楚询翻阅着与傅重礼的叙述相差无几的调查报告,面色铁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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