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一个从未听闻过画名的商家女,忽然就成了天赋超群的画像师,不止成了大理寺的首席画像石,还一路晋到了衙察院!前些日子,不止摇身一变成了正经的郡君,还被圣上亲封为今年金乌神像的花车灯女!”
  “呀,这倒奇了。”任阮很配合地啧啧点头,“这位郡君的运气,还真是好啊。”
  “谁说不是呢!”小伙计一拍大腿,又有些欲言又止,神神秘秘地凑近她,“只是姑娘不知道,这恐怕不止是幸运能得的恩宠。”
  “坊间这些时日都传遍了,o郡君这一路往上爬啊,可少不了诸多大人的宠幸呢。”
  任阮眉头微微一动:“宠幸?”
  小伙计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唰得一下便红了,忙摆手:“后头那些下流话,我就不当着客人的面说了,姑娘若是真好奇,还是往旁处打听去吧。”
  任阮哪里肯听到一半放他走,还要再拉着他追问。
  这时楼下传来掌柜的叫声,那小伙计面色慌张一变,哪里敢再耽搁手上的活计,忙百般推辞地跑了。
  任阮蹙着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想起要结的账还没结。
  她往楼梯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从袖间掏出面纱,别上脸遮住了面容,才继续往楼下去。
  纵使后面的话还没从小伙计嘴里撬出来,她也大概从中猜测出来了。
  有人正刻意在京都造她的黄谣。
  ――――
  在仵作间忙碌而错过“江南忆”邀约的吾九九换了衣服,匆匆赶过来时,正好遇上任阮和平安一个个将醉醺醺的杜朝和吾十九塞进马车。
  在任阮喝酒不驾车的坚持下,吾十七只得也坐进了马车,任由吾九九蹩脚地将马车驾得颠簸如风暴中的船只,一路往衙察院去。
  饶是没太喝酒的吾十七,在这惊天动地的上下哐当中,脸色也有点差。
  平安在心里撇嘴,五十步笑百步。
  这位十七大人怕不是忘了,自己平日里驾车时各种甩尾的猛劲儿。
  不过最令人心惊胆战的,还是瘫倒在车垫上七扭八歪的杜朝和吾十九。
  果然一下车,那两个醉鬼更是支撑不住地吐了一地。
  吾十七优雅且嫌弃地翩翩从旁边绕过,吾九九则拴好马车,便要任劳任怨地来清理。
  “九九,你过来。”任阮叫住他,又有些歉意地对吾十七道,“十七,劳烦你请几个金吾卫照顾一下他们罢,我要寻九九问一问之前交代给他的验尸进展。”
  懵懂懂挥别沉痛留在原地的吾十七,吾九九颠儿颠地跟上快步往高楼走的任阮,主动汇报道:“郡君昨夜叫我重新提取出来的尸体,我都一一看过了,关于他们后脖颈上的刺青……”
  “九九。”直进了高楼后的任阮打断他,回过身来,表情严肃,“现在暂时不说这个,我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是,我已经把报告整理好放在郡君屋中了,郡君一会儿自己看也是一样的。”
  吾九九乖乖住嘴站好,“郡君现在有什么新任务要给我?”
  任阮:“你去京都各处打听打听,我的裙下之臣都有哪些?”
  吾九九瞪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正出来迎接的小蛮,差点滑了脚。
  “胡说什么呢!”小蛮急道,“姑娘尚未出阁,且如今又与谢大人有了婚约在身,怎么好端端地指使着九九大人出去打听这等害臊的事情。”
  “并非是我好端端地要寻事端。”
  任阮平静道,“是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已经将手伸到我头上来了。更何况,莫须有之事,有什么可害臊的。”
  “你来的正好,小蛮。”她吩咐,“你出去告诉平安,让她将吾十九带进来,我有话要问他。”
  任阮顿了一顿,补充道:“若是还醉醺醺的,就想办法弄醒了再送来。”【看小说公众号:玖橘推文】
  小蛮不明就以,但还是很顺从地点点头,和吾九九一起出去了。
  面对空无一人的小院,任阮脸上一直维持的缓和才完全褪去。
  她走到重新搬回到树下的画架旁边,望着上面的画卷,长长地吐出一口从“江南好”时,就一直堵在胸口处的闷气。
  画卷上是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身姿纤细,温婉的眉眼轮廓还差最后几笔。
  这是那十九幅画像的最后一幅了。
  这些天的画像,任阮表面上依旧在院中如常修绘,但都有心将面部的最后几分细节都留下,等到夜里收回屋中,才独自填补上去。
  同时,在完成前面剩下的三幅画像时,任阮也特意从草稿中挑出了合适的进行改涂。
  吾十七这些天送入密室的新画像,依然俱是伪造的假卷。
  任阮瞧着那空白的眉眼,早已经构思好的建模,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中。
  索性四下无人,她不由得提了笔,将剩下的眉眼小心地描绘上去。
  随着画像上女子黛眉与细眼的渐渐显形,专注的任阮忽然眯了眯眼,流畅的笔触渐渐慢了下来。
  昨夜睡前翻阅的那些关于南疆刺青案的卷宗记忆,一下子翻腾入了脑海。
  “郡君最后一幅画像也完成了?”
  吾十七含了笑意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正陷在记忆的任阮唬了一跳。
  她下意识就将手中最后两笔匆匆收尾,假装没注意到他,自顾自将画像卷起,踩着楼梯“蹬蹬蹬”便冲上了顶层的房间。
  “郡君?”
  吾十七疑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任阮赶紧将画像藏好,又动作迅速地,将提前完成的假画像翻找出来。
  在门开的前一瞬间,她迅速调整好自然的茫然姿态,手中抱着与方才别无二致的画卷,朝推门的吾十七回过头来:“啊,十七,你找我?”
  吾十七的目光在她手上的画卷停留了一瞬,笑道:“郡君不是将像画完了么,这会儿又急着忙什么呢?连我进小院都没注意到,跑得仿佛见了老虎似的。”
  “是啊,刚刚总算把最后一幅画卷完成了。”
  任阮活动了活动酸涩的手臂,在脑海里急速搜寻着掩饰的理由,很快心念一动,故意抱怨道,“你瞧瞧我,这几日为着神像分尸案真惦记得疯魔了。”
  “方才恍惚着将这画像里的女子,也瞧着好似和哪桩案件里的相像似的,就赶紧急着上来翻卷宗了。”
  “谁知道上来瞧着满屋子的卷宗,才发现都不知道翻查哪一个。”
  任阮左右看了看,很苦恼地敲了敲脑袋。
  她见吾十七只微笑地看着自己,嘴角叼着的松针满不在乎地翘起来,顿时有些试探不下去了。
  任阮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假画卷主动塞给他:“得了得了,好容易都完成了,十七你赶紧帮我把这个也送回密室去吧。”
  “我也要好生歇息一下了,省得见着什么画像都疑神疑鬼的,累死了。”
  吾十七揽过画卷,听着她的抱怨,咧开嘴笑得很阳光:“郡君是要好好放松下了,在这样紧绷着下去,今天怀疑这些画卷倒也罢了,若是明天怀疑起咱们来,我上哪哭去?”
  任阮被戳中心事,脸上险些没控制住。
  她勉强笑着地想再找补两句,楼下又传来平安的呼唤:“姑娘,我把十九大人带来了!”
  两人闻声从盘旋楼梯上往下看,只见最底端的小圆圈里,平安和小蛮正架着四肢无力的吾十九,抬脸仰望着这边。
  任阮正急着从和吾十七这里的尴尬气氛脱身呢,忙回道:“先送上来罢。”
  小蛮力气大,再加上重活做惯了的平安,两人不出几息,便健步如飞地抬着人上来了。
  满脸幽怨的吾十九浑身湿漉漉,睁着半迷蒙半清明的眼睛看着任阮,慢半拍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任、任姑娘,你好狠的心肠啊……”
  “咳。”
  任阮看着吾十九胳膊上的水和掐痕,便知道这俩人恐怕为了让醉醺醺的吾十九清醒过来,下手还真是没个心软。
  她从门口让开:“先把人扶进来吧。”
  吾十七看着被架进去的吾十九,有点儿意外:“十九也忙了这些天,难得喝醉了高兴,便放他一日假罢。”
  “是吾九九,说十九喝醉了好像脉搏有点问题,我便让她们把人寻来好生照看着。”
  任阮随口推着锅,又故意道,“记得十七你身体一向不太好,今日也小酌了两杯。不如待会儿吾九九取了医箱回来,叫他给你也瞧瞧?”
  “这倒不必了。”吾十七立刻告辞,“我还是先为郡君将画像送去密室吧。”
  看着十七没怎么怀疑离去的背影,任阮嘴角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果然,没有哪个男人乐意总听到自己身体不好的话儿。
  任阮搞定地拍拍手,转身回房间,本来还稍稍高兴的眼睛,在对上吾十九的一瞬间立刻沉了下来。
  吾十九还委屈巴巴地在给自己头发拧水:“大冬天的诶!昨天还在飘雪呢,你们居然硬的下心肠泼小爷的水!”
  小蛮拿了帕子,有点慌乱地给他擦水珠:“十九大人恕罪。”
  “姑娘既然这样吩咐了,肯定有姑娘的道理。”
  平安蹲在他面前苦口婆心,“大人肯定是哪里得罪了姑娘,或者有心瞒了什么事儿,还是自己主动说出来的好。”
  “若不是你今儿在席上那酒杯拦都拦不住,姑娘找你问个话儿,哪还要受这般罪。若是谢大人在,泼下来的可就不是什么水了。”
  这话说的吾十九顿时一个激灵。
  也不知是真想到自己隐瞒的什么了,还是因着提到了又敬又怕的自家大人,总之吾十九的酒立刻彻底醒了大半,比严冬里的冷水还管用些。
  任阮哼了一声,合上门扇,也不拐弯抹角了:“吾十九,这些日子坊间那些关于我的传闻,你可知道多少?”
  “什、什么传闻啊?”吾十九擦了擦额头,心里还存着侥幸,“郡君你也知道我和杜朝偷卖你话本子的事儿啦?”
  他赶紧笑嘻嘻地指天发誓:“好姐姐,这可都是杜大少爷的主意啊!”
  “那些个什么英勇女画师独闯鬼窟超度成佛,什么娇弱少女提剑救落难英俊小侯爷,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我可是极力反对,以死相逼,叫杜朝不能这么夸张的啊。都是他不听,偏要为着那点能赚银子的看头,乱加油添醋。”
  哟,还有意外收获呢。
  “我说之前怎么到处都传我有三头六臂,处处降妖除魔呢。”
  想起之前明瑟郡主好奇的追问,任阮有些气笑。
  但她很快无情地打断吾十九的狡辩,直截了当:“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想你知道我现在指的是什么,吾十九。”
  吾十九声泪俱下的掩饰性控诉表演滞了一下。
  任阮淡淡道:“京都传我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传闻,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为什么不告诉我?”
  本来还不知原委的平安和小蛮瞪大了眼。
  小蛮脸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什么裙带关系,究竟是那个挨天杀的,竟在外头这样败坏姑娘的名声!”
  平安也气得浑身发抖:“姑娘拼着性命查案子,没日没夜地画像,外头竟拿这样的名头来羞辱姑娘!”
  任阮摆摆手安抚她们,目光始终极具压迫性地落在吾十九身上。
  “任姑娘你……你从哪听来的啊。明明大人离京之前,还把这流言清理得干干净净。”
  见任阮挑明,知道再瞒不住的吾十九垂头丧气:“这些日子我也得了空就在外头抓人打嘴,怎么还是叫你听到了这些腌H东西。”
  任阮抓住重点:“谢逐临离京之前,这般流言就开始在京都盛传了?”
  “尽管大夏曾有太后全盘把持过几年朝政,大部分的人到底,还是对于有能力的女子还是迂腐打压的。”
  “或者说,也许就是因为太后执政手段狠厉,很多人对才艺卓绝的聪慧女子敌意更甚。”吾十九耷拉着脑袋承认,“其实早在任姐姐你入衙察院的时候,这些脏声音就开始在京都层出不穷了。”
  毕竟衙察院嘛,众人怕归怕骂归骂,其实心里哪一个不是无比向往着,渴求往里面钻呢。
  而一介商户出身的小小女流,却得了御上亲许的衙察院首席画像师身份,叫他们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听得此言,任阮冷冷的脸色反而滞了滞。
  如果这样细究起来的话,不服气和质疑的声音,应该从她入主大理寺画室的时候,就已经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
  但那时候的她并不在乎,只一腔孤勇钻在案情中,根本没将那些阴沟里的蚊虫放在心上。
  然而如今再回想起来,从她的视角里,反而是正是进入衙察院之后,她的周遭再没了这些令人厌烦的嘈杂。
  显而易见,这些都是谢逐临沉默地在背后为她一一扫清。
  “刚开始还只是些酸言酸语,偶尔几个嘴巴不干净的,也都被大人明里暗里地教训了一顿,便老实许多。”吾十九坦白,“真正突然开始爆发流言的时候,是在除夕夜宴之后。”
  “除夕夜宴?”
  小蛮眼泪打转:“果然当初奴婢就该拦住姑娘去找傅大人。男未婚女未嫁的,怎么能和同乘一辆马车进宫呢?”
  任阮平静地拍了拍小蛮:“同乘马车又如何,我又没有做错什么,问心无愧。”
  “莫非是因为谢大人在宴会上公开护着姑娘,才叫这些人嚼起了舌根?”平安猜测,愤愤道,“可眼下姑娘都和谢大人有了婚约。圣上御赐的天合之作,他们若看不惯,有本事自己到御前说道去啊!”
  “就是啊!”
  吾十九也气愤极了,“大人为此不高兴了许久,忙于出使西芜事务之余,将那些蹦Q得凶的狠狠处置过几次,又派着吾十六强硬镇压,才终于让这些污言碎语销声匿迹了。”
  “大人怕姑娘听了难过,一直是特意嘱咐,不许传到你的耳朵里。”
  吾十九愧疚道:“谁知道大人才刚离京,那些脏话又卷土重来了,这一回竟比除夕那时候的更猛烈更不堪入耳。”
  “我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也没能如大人那般消灭掉它们也就罢了,竟还让大人保护了这么久的任姑娘知道了这些东西。”
  “我没那么脆弱。”
  任阮冷静道,“我怕的不是知道这些东西。我怕的是这些东西背后推动势力的目的。”
  “现在整个京都关于我的谣言,想来已经不是从前那般私下的小范围流传了。现在甚至我们只是随便走进京都的一家小饭馆,都有宾客在其中大肆谈论。连饭馆中的伙计,也不无知晓。”
  任阮将今日在“江南忆” 的所遇转述给他们听。
  “而且我想,应该也不止是在寻常的百姓坊间了。那些贵戚权门中的耳朵,恐怕也都波及流转到了。”
  如果说神像巡游时她站在高高的花车之上,因为太过远离而对台下众人于自己的议论目光感受迟钝的话,那么在送别西芜使团之时,她立在容纳了众多贵门女眷的城墙上,便已经清晰感受到了许多奇怪的打量和避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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