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当时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只当是旧派贵族排斥自己这个草根郡君,并不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原来却是因为此。
  难怪绕着她走的贵女贵妇那样多,就算是前来搭话的,眼底也总残留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鄙夷。
  任阮她还记得当初对自己格外热情的明瑟郡主。
  那天在城墙上相遇时,明瑟郡主却也是对她避之不及。
  “说说看吧。”
  想清楚了这些天里奇怪的关窍,任阮反而更加心平气和了,她看向吾十九,“他们在这京都盛传的那些谣言,究竟将我描述得有多寡廉鲜耻,罪孽深重?”
  吾十九想起那些话,便气恼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说。
  “你不说,我自有人问。”
  任阮也不再强迫他,起身就去开门,准备去寻吾九九。
  门口弯起两根手指,正准备叩门的吾九九吓了一跳:“郡君?”
  “来的正好。”任阮将吾九九拉进来,按到椅子上,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打听得如何了?”
  “o郡君在京都迷倒的大人,若是两只手数的过来的话,我任阮可是不听的。”
第136章 禁忌
  ◎还有一位是红妆。◎
  被按在房间中央椅子上的吾九九, 有点儿坐立难安。
  他正前方顶着任阮灼灼的视线,左右两边分别是平安和小蛮急切的目光。
  后面还有一个吾十九,对着他拼命挤眉弄眼, 试图叫吾九九注意措辞。
  可怜吾十九都快把脸挤出重重褶子了,憨直的吾九九还是没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他很乖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面, 也不铺垫, 老老实实地就开始将打听来的传闻一五一十地说了。
  吾十九说的没错, 京都关于她的黄谣随着吾九九的转述,的确肮脏到不堪入耳。
  随着吾九九的转述,小蛮渐渐已经忍不住哭出声来, 平安也红了眼睛。
  吾十九攥着拳头, 在房间里重重地来回踱步。
  他们说o郡君当初从大理寺成功救父,靠的哪里是什么证词画像, 分明是与当时还是府尹的杜大人有染。
  而之后成功入主大理寺的画室,又有处处为着她转的杜朝,也是因着她共事父子时伺候得美妙。
  他们说o郡君能进衙察院,便是一身床榻功夫实在了得,才叫冷面阎王的谢指挥使也栽在了放荡的裙摆下。
  其中关于谢指挥使因冷漠残忍不近女色而衍生出的种种怪癖猜想,和任阮为富贵荣华忍受的卑微屈辱描述, 更是些下流至极的贱语浪声。
  他们还说与o郡君几番交集的傅重礼, 也难逃o郡君这等□□之手。
  是她在马车里膝下曲艺侍奉得舒了心,才如愿以偿地被傅重礼捎带进了皇宫中的除夕夜宴, 为的是一逞虚荣,且勾搭更多的权贵玩乐,以求权财。
  甚至又更大胆到, 将当今圣上楚询也含蓄牵扯进来的流言。
  他们极端恶意地揣测着o郡君是如何在御书房中极尽手段地讨好取悦, 才得了这么个飞上枝头的册封。
  其中细致猥琐又下贱屈辱的兴奋词句, 仿佛叫那编造者当真在现场见证过这些肮脏的交易了似的。
  而这些流言,只需换了常服的吾九九往人来人往的瓦肆里一站,不过半盏茶功夫,便能听得无数个秽恶龌龊的版本。
  “E!”
  一道木头的碎裂声打断了吾九九越来越小的声音。
  任阮脸色平静地站在原地,松开了手。
  被折断的画笔应声而落。
  “姑娘!”小蛮连忙上前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翻过来查看,“奴婢的傻姑娘,怎么能为这些东西伤着自己呢!”
  吾十九双眼通红,大骂了几声:“任姐姐,我现在就去瓦肆,把那些人的嘴通通都撕了!”
  任阮眉头一皱,抽出手来:“有什么用,你撕得了这几个,难道还能将整个京都,整个大夏人的嘴通通都撕了么?”
  平安一边紧紧拉着吾十九不让他冲动,一边也带了哭腔:“那可怎么办啊姑娘,难道就任由这些人空口白牙地将姑娘钉上耻辱柱吗!”
  “不如姑娘请圣上出面吧!”
  平安绞尽脑汁,“咱们再将与和谢大人的被御赐了婚约的消息放出来。好端端的未婚夫妻,难道连言行上亲近些,也要遭受诟病么!”
  “没用的。”任阮摇头,“楚询能在明面上让人闭嘴,却也阻挡不住从肮脏人心中流出的阴晦。”
  “更何况他们连圣上也敢编排。轻飘飘的一道圣旨,只会让这些谣言愈演愈烈。”
  至于与谢逐临的婚约,一开始之所以只是私下里请了圣旨而没有公布出来,也是谢逐临为了以防危机的万一,不让她彻底与他捆绑在一起,还能有一线生机的可能。
  而反过来,谢小侯爷的未婚妻身份,在需要的时候,也是比没有家世背景的民间郡君更上一层的保障。
  她不想就这样轻易将谢逐临的心意,浪费在此处。
  吾十九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那我们就这样放任这这群不要脸的东西……”
  任阮抬了抬手止住他的话:“我知道谢逐临让你们瞒着我,不让我知晓这些是为担忧我。我知道这是好心,可是但事实上,你们的处理方法都错了。”
  衙察院掌控京都多年,他们又在高位惯了,习惯于用铁血手段镇压和清洗不愿意被听到的声音。
  可是黄谣和那些政治上的风论不一样。
  “就算是谢逐临一开始所谓的肃清,也并不是真正的销声匿迹。”她认真地说,“所以在他一离京,压在头上的沉重桎梏一松,那些肮脏阴暗的东西只会更加厉害的地反弹出来。”
  “十九,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些站在阴暗角落中的造谣者,那些愚昧低俗传播者的错。”
  吾十九怔怔地望着平静又郑重的少女,拳头慢慢松开,眼球中暴怒的通红慢慢移到了眼眶下面。
  “对不起,任姐姐,我……”
  “我说过了,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道歉呢,十九。”任阮温柔道,“我生你的气,是因为一开始你不肯告诉我。”
  “这些日子里,你又是忙着神像分尸案的调查,又是私下里不断地为我这位流言在外奔走操心。”她揉了揉搭在吾十九湿发上的帕子,叹气道,“难怪这些天你总是这样憔悴,眼下的青黑都能叫我蘸来作画了。”
  听着少女故意逗他开心的玩笑,吾十九却笑不出来,眼眶越发的酸涩。
  “那我们,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任姐姐……没照顾好你,我怎么有脸面对大人回京。”
  “不急。至少我们自己现在不要陷入无端自证的陷阱中去。”
  任阮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你越急,那个在背后散播谣言的人,就越是兴奋猖狂。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传播者,就越是高兴激动得煽风点火。”
  “所以接下来,你不必再苦于揪打那些传播的人了。”
  “我们要查的,是最开始吐出肮脏话语的那张嘴。”
  吾十九愣愣地望着她。
  真正置身事内的少女看起来冷静而强大,仿佛这些足以摧毁掉任何一个哪怕最尊贵女子的流言,对她而言,不过是清风拂山岗。
  之前的激动愤恨愧疚,终于渐渐地平和下来。
  他猛地抽了抽鼻子,“嗖”得站起身来:“我都听你的,任姐姐。”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查。”吾十九目光坚定,“任姐姐放心,这背后的主使,我一定不会叫他逃脱。”
  “我相信你。”
  任阮微笑,还来不及再叮嘱两句,已见吾十九又恢复了往日的风火,一瞬间刮下了盘旋长梯。
  她只得指了指那穿着尚湿衣衫的背影,回头对还哭得情难自已的小蛮道:“你去瞧瞧,盯着他换了衣服。大冬日里的,未免着凉。”
  小蛮抽泣着点点头,又心疼地回头多看了几回任阮,才跟着去了。
  “姑娘。”
  平安走到任阮身后,小心地给她披上衣服,难过的胸口堵了许多安慰的话儿,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我没事。”任阮回头朝她笑了笑,示意平安不必费心多言。
  “这些事情眼下弄清楚了就好,至少不必两眼一抹黑。连旁人害到自己头上来了,还一无所知地到处胡乱撞着。”
  “至于辟谣的反击,还不到时候。”
  她走到桌边,拿起了吾九九放置在此的验尸报告,“眼下我们最重要的,还是这桩南疆刺青案。”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中自然有许多震惊和委屈,也为那些羞辱的脏话感到偌大的被冒犯。
  但是她觉得自己还算能够保持理智。
  她清楚,这里不是现代社会。这样一个能真正杀死一位古代姑娘的谣言,不是一场报警就能解决的。
  这势必是一场需要充分准备的战争。
  所以她还不急。
  只要这些流言暂时影响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影响不到最要紧的南疆刺青案的探查,她有耐心继续等待着幕后推手的渐渐浮现。
  任阮翻开了验尸报告。
  吾九九应她的要求,将所有出现在京都的刺青尸体,都重新整理到了一本验尸报告中,汇入到南疆刺青案的卷宗当中。
  还没走的吾九九揪着手,小心翼翼地挪蹭过来。
  他年纪小,除了验尸,其实不太通这些世事。
  但见着自己一字不落的老实转述,一下子让大家哭的哭,怒的怒闹成一团,他便觉得自己应该是闯祸了。
  是以他对着任阮说话,都只敢小小声:“郡君,您拿反了。”
  任阮顺畅翻着页的手停在半空。
  她低下头,将报告重新倒转过来,很快用前面的页卷盖住留下了一滴泪痕的那面。
  “这里,从这里开始。”
  吾九九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很热心地帮她往前翻,“这个郡君应该认得,是那位素莲祖母案中死在水塘里的证人,我第一时间就把他从尸库里调出来了。”
  没错,这位素莲祖母案中死在偏僻池塘里的证人,也是任阮穿越过来以后,所遇见的第一具脖后有刺青的尸体。
  当时吾六为掩盖刺青案的存在,还在尸体上用石膏粉做了掩盖。
  她还因为揭穿此事,被阴差阳错地抓近了衙察院,第一次遇见了谢逐临。
  想起旧事,任阮不由得有些感慨地将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她忽然蹲下身来,从床榻的隔板密间里,取出来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里面是那重新补绘好的十九幅画像。
  她没有避讳吾九九,小心地将其中的画卷一一展开,找到了属于吾七的那张。
  和当初她在大理寺见到的那具冰冷青白的尸体不一样。
  画像上的吾七,执剑在手,意气飞扬,红润的面颊上笑容恣意。
  吾九九在旁边,在自己亲手写下的生硬报告和呼之欲出的生动画像间看了又看,也有些默默。
  任阮看了许久,才放下画卷,重新拿起那验尸卷宗。
  再往后翻,是画像师洗笔池里的死者。
  这是吾五。
  任阮很快又寻找到了属于吾五的画像。
  少年纵马,红衣烈烈。
  再后一页,福膳斋井中的男尸。
  这是吾二。
  画像中的他赤着精壮的古铜色上身,手挽双刀,笑得狂肆又冷冽。
  还有在任阮穿越而来之前,被抛尸在各处的吾三、吾四、吾八。
  画像上,气宇轩昂拱手行礼的翩翩君子;腰间悬挂着长笛和酒壶的肆意青年;绷着稚嫩脸蛋故作老成的可爱孩童。
  那么生动,那么美好。
  可是他们最后都成了一具遍体鳞伤的残破尸体。
  所有多年前,被误以为在西芜战场失踪的第一部 卫,原来都在去岁盂兰盆节之后,被折磨后重新杀死。
  报告后面还有一位,是从鲤溪挖出来的那具梦柯姑姑。
  那具被易容伪装的尸体,其实不是真正的梦柯姑姑。
  当年第一部 卫中,还有一位是红妆。
  她是吾九。
  和想象中金吾卫的女卫应该有的模样不同,吾九正是任阮刚刚在小院中收笔的,最后一幅画像的主人。
  那位身子纤细穿着宫装的女子,眉眼温婉可人,却也带了几分不该有的熟悉。
  但她的死亡和金吾卫忠烈的身份,让任阮下意识不愿意多想。
  她继续向后翻。
  这些尸体中,唯有一个格外不同。
  任阮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尸检报告上。
  这张报告上的尸体是最令两人熟悉的。
  她就是前段时间的神像分尸案的死者,司南。
  所有的刺青尸体中,唯有她一个的刺青,不同于其他的陈年刺青,而是新刻上的。
  十五那晚任阮和谢逐临并肩立在高楼的黛瓦上,看烟花时,谢逐临亲口向她坦白了很多关于刺青的陈年旧事。
  其中一桩,便是这些刺青的由来。
  原来当初衙察院初创,先帝定“驺吾”为衙察院之瑞兽,以其中‘吾’赐名衙察院的军卫,为金吾卫。
  而当年皇城神坛中的金乌祭司,曾为这支将成为大夏中流砥柱的兵卫测算祈福,得天降“六芒星”为天佑神迹,是以才将此六芒星形状的刺青,烙印在了衙察院指挥使谢逐临与金吾卫第一部 卫众人的后颈之上。
  原本祭司的意思是,要将整个衙察院的金吾卫都刻上神的烙印,以求金乌神赐予所有金吾卫神力护卫大夏。
  可惜在谢逐临和第一部 卫将将刻下刺青的第二天,先帝暴毙,六子夺嫡之战被端王忽然在钱塘燃起战火。
  所有金吾卫来不及全部刺青,临危受命,即刻出兵。
  而这一去,便因着各处频繁蜂拥而起的战火,让金吾卫们各处辗转征伐,长达两年不曾回京。
  直到最后,因为遭遇埋伏被包围,第一部 卫几乎全军覆没在了西芜的土地上。
  回到变了天的京都之后,牺牲的第一部 卫连同他们身上的六芒星刺青,从此便成为了所有人心照不宣,再不敢提及的禁忌。
  原本这些故人的尸体被摧残后抛出,他们都以为,这是旧年势力如今针对衙察院的一场打击报复。
  但新出现的尸体上的新刺青,却无法用这一动机来解释。
  所以这也让任阮不禁怀疑,这个刺青除了当年金乌祭司占卜测算于福佑衙察院之外,是不是还在别的地方,有更多的意义或者用途。
  吾九九遗憾摇头:“只可惜听说当年战况波及到皇宫时,整个金乌神坛都被捣毁了。”
  “那个占卜的祭司,还有当年为大人和金吾卫们刺青的刺青师等等,所有和这个刺青有关的人,也都在倒在那场大火的废墟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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