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之前关乎任阮的流言,杜少卿不是没听闻过。
  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他心中还是更加排斥杜朝与任阮的来往。
  只是这段时间朝堂汹涌不断,忙得脚不沾地的他实在没时间管教杜朝这个不肖子。
  但如今睿王进京,这京都的形势又要再往暗处翻上几翻了。
  杜少卿很清楚,如今在朝堂中再性差踏错一步,丢的只怕不是之前的乌纱帽了。
  这乌纱帽下面的脑袋,还有身后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将在这一场即将真正爆发的大战中,岌岌可危。
  可惜杜朝没随自家亲爹的明哲保身,反而和他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任阮像了个十成十,满脑袋都是反骨。
  是以当吾十九从皇宫文渊阁旁边的草垛里,揪出一个鬼鬼祟祟的杜朝时,众人都不甚意外地叹了口气。
  平安:“看来杜大人上锁的方式,还是没怎么改进啊。”
  “那是。安排来安排去,还是那两个脑袋不灵光的小厮。”被揪出来的杜朝依然一脸得意,“我每回翻出来的都是同一个窗户,这些小子还不是逮不住我。”
  任阮却蹙了蹙眉,让十九将他好生送回杜府去。
  “为什么!我不回去!”
  杜朝惊恐地抱住旁边的柱子,愤愤道,“我可是谢大人亲口承认衙察院中的一员啊,你们凭什么不带我!你们这是赤裸裸的孤立!”
  任阮理解杜少卿的爱子心切,不为所动。
  “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危险活动,不就是进文渊阁查一查资料嘛,还能捅出什么大篓子来!”
  眼见自己就要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吾十九从柱子上扒开,杜朝强烈抗议,几乎有些口不择言。
  “要造反的又不是咱们!”
  这一声唬得旁边的小蛮也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一下子将他的嘴用手捂住。
  “要死啦,杜少爷,这样的话也能在宫里说的!”
  杜朝自知理亏,也红了脸。
  待小蛮收了手,他还是不服气地嘟囔:“小蛮姑娘大病初愈都去得,我如何不行。”
  “要不是我从吾十九那里听了一耳朵,居然都不知道,原来任姐你昨儿说要去多了解南疆文化的地方,居然是文渊阁!”杜朝幽怨道,“文渊阁诶,这可是我自小的梦想!任姐,你忍心让我的梦就这样破碎在你面前么?”
  任阮瞪了口无遮拦的吾十九一眼,实在拗不过杜朝,又怕他被强行送回去后再用什么极端手段偷溜着闯祸,不如放在身边瞧着安全,只得松了口。
  “但你只许在这文渊阁里头,跟着吾十七,还有小蛮一块儿查阅典籍。”
  任阮叮嘱,“不许再说那些忌讳的话儿,更不许往旁处乱走。若是有人来文渊阁,要配合好十七和小蛮,掩饰我们的行踪,听明白了吗?”
  只要能参与衙察院的破案,杜朝哪里有不依的,立刻喜笑颜开,百般赌咒发誓听话。
  于是一行人总算达成共识,转过高大的树草花丛,向文渊阁的正门行去。
  任阮从袖中掏出楚询的批允令。
  今日的行动,在昨夜秘密进宫时,她已经一五一十地向楚询进行了汇报。
  他对她这番胆大妄为的举措倒是不甚吃惊,甚至还有几分高兴:“你这方面倒是不像谢逐临那个死板的木头,什么都要拖着到所谓的稳稳妥妥,才肯动手。”
  为了不用将与太后痛苦虚与委蛇的战线拉长,他对任阮这一次行动寄予厚望。
  那门口的侍卫很快便放了行。
  众人很顺利地踏入了这座满是书卷气息的巨大藏书阁。
  文渊阁不止是大夏的皇家藏书阁。它历经三国,已有几百年的历史。
  纵使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曾经受过无数硝烟战火的摧残,其中的文渊阁始终屹立不倒,以一种庄严古朴不可侵犯的姿态,高矗在皇城之中。
  且为了更好地保存这其中一些脆弱的古籍,文渊阁的门卫把守很严,若无圣上的亲许,任何人不许踏入其中。
  是以这其中的书卷的珍贵完整,浩繁百纳,可想而知。
  这也就是为何谢逐临在信中嘱咐她,或许可以去文渊阁中再找一找关于南疆的线索。
  文渊阁固然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但任阮并不打算在这其中投入过多的人力。
  毕竟今日她进宫的首要目的,并不是文渊阁。
  而是太后的老巢,慈禧宫。
  于是一行人在进入文渊阁后,立刻兵分两路。
  任阮带着吾十九、吾九九和平安,直奔早就踩好点的文渊阁侧门。
  文渊阁戒备森严,但只要找到侍卫巡逻的规律,这森严的戒备导致四处无人轻易靠近,反而给他们营造出了没有目击者的优势。
  四人从侧门溜出,一径儿抄着偏僻的小路,避开人往慈禧宫的方向去。
  多年未见的睿王进京入宫,楚询为展示皇帝气度,自然要为这位还没定罪的皇兄接风洗尘。
  而变相禁足在慈禧宫中许久的太后,今日也终于要为这场家宴踏出宫门。
  任阮已经根据金吾卫的线报,算好时间。
  眼下这个时候,京城门口的迎接已经结束了,大约再过半个时辰,梳妆打扮毕了的太后应该就要准备出宫了。
  他们蹲守在慈禧宫斜对面的宫室之中。
  这宫室唤做惠琦阁,原本是归善公主的居所。其虽使团离京后,便空置了下来。
  因着今日的行动,楚询特意将其中的侍卫都撤走了,方便几人借着此处进行探查。
  任阮算的时间还算准。
  他们在此不过等待了一刻钟多,便听得慈禧宫那边传来的动静。
  明明听得宫门大开的声音,众人小心地窥探过去时,却见那慈禧宫正殿门依旧巍然不动。
  正疑惑时,侧殿小门传来了宫女们轻巧整齐的脚步声,一辆秋香色八宝銮驾从中抬出,被簇拥着往宫道行去。
  平安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确定:“这是太后的銮驾么?”
  这銮驾虽奢华豪丽,但依着贾氏的性子,也太低调了些。
  还有哪些簇拥在旁边的宫女,也比之从前的太后仪仗少了许多。
  莫非这接连的几次打压,真让贾氏熄了气焰不成。
  “是贾氏。”吾十九抓了抓脖子,“那风带动帘子时,我看得清清楚楚,里头坐的,的的确确就是她。”
  任阮换了一个窗户,还想从那半开的侧殿门中瞧一瞧慈溪宫中的现状,谁知那銮驾后面跟着的宫女一踏出,侧殿门便极快地关上了,仿佛见了火似的。
  好生古怪。
  莫非那里面藏着的不可见人秘密,已经彻底浮出水面,才连带整个宫殿都见不得光?
  侧殿门被关上后,慈禧宫又回到了一片寂静之中。
  静静地等待了片刻后,吾十九有些按捺不住:“任姑娘,那我现在就带着人,进去探一探究竟了?”
  任阮点点头,目送着吾十九带着几个早等在此处的金吾卫化成了一道靛蓝色残影,几个瞬息便跃进了慈禧宫。
  紧张的等待中,她寻了一张椅子坐下,掏出带来的卷宗打发时间。
  这一翻,便正好落在了画像司洗笔池尸体那一页。
  她想起当时的桥头女鬼案,还有自己在漫水阁中殊死搏斗,忽然有些感慨。
  若是换了那个时候的自己,势必也要随着吾十九一起翻进去,不管不顾地亲临现场进行调查的。
  谢逐临说的对,那个时候的她,实在是有几分不要命的莽撞在身上的。
  不过这次行动,她并没有以亲身犯险的打算。
  慈禧宫中的泥沼,比漫水阁不知道要深多少。
  其间又状况不明,她身无武艺,若是贸然闯进,必然是九死一生。反而拖累了整个衙察院的后腿。
  所以现在的她选择,以后盾和支援的角色坐在外面,冷静地等待。
  平安在小蛮的念叨里早听过无数遍漫水阁里的险境,见任阮此刻平心静气地翻着卷宗,不由得笑着打趣道:“姑娘和从前好不一样!现在有了谢大人,胆子也小了,总算开始想着身后还有惦记自己的人了。”
  任阮听了,也有些失笑。
  “是啊,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个时候她刚穿越过来,就算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和家人,也不可避免地对这个陌生的环境,都保持着疏离和戒备的态度。
  她会去保护任父,会去救援小蛮,但她总觉得自己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的。
  “从前是孤身一人,再危险又能怎么办呢,总是要去闯的。”
  “现在呢,应该也不是变得胆小了吧。”她想了想,想起谢逐临第一次对自己冷脸时说的话,忍不住扬起嘴角,“大概是,我终于学会去信任了。”
  信任自己身边,真的有能够并肩作战的伙伴了。
  信任她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平安怔了怔,似乎也渐渐明白过来。
  她有些动容地走到任阮身边,轻轻把脸贴在她的肩膀。
  “姑娘以前,应该过了一段很苦的日子吧。”平安小声说,“奴婢真希望,自己能够再早一点陪伴在姑娘身边。”
  任阮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现在已经很好了。”
  “以后会更好。”
  平安抬头,依恋地蹭了蹭自家姑娘的手。
  “奴婢,还有小蛮姐姐、杜公子、十九……咱们都陪伴在姑娘身边,以后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去江南、去北漠,每日都像那天在酒席上一样开心。”
  任阮轻轻地说:“一定会的。”
  主仆二人正温语细声地说着话,忽然窗外的天空传来一声轻微的爆破声。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宫室的窗户处又传来一声“咚!”的巨响,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窗户外翻身进来,几乎是滚落到在了地上,留下一片鲜红的血泊。
  看清那人浸满血液下的靛吾服,任阮脸色骤然一变。
  她猛然站起身来,克制不住颤抖的声音:“怎么回事?十九呢?”
  那金吾卫面色痛苦地支撑起半边身子,另一只手捂住的地方还在血流不止。
  “十九大人……”他艰难答道,“十九大人不、不好了……”
第139章 碧虚泉下
  ◎不止一个祭坛◎
  任阮颤着手, 蹲下身去努力帮他捂住伤口,大叫道:“太医!平安,快去请太医!”
  他们此行并没有携带医卫, 眼前这个金吾卫伤得这样重,他们只能一筹莫展。
  在殿内团团转了许久的平安冲过来, 将总算找到的干净布条塞到任阮手上。
  “姑娘别慌, 奴婢现在就去。”
  但一只带血的手, 牢牢抓住了正要狂奔的平安。
  那金吾卫虚弱又坚定地摇摇头:“不,不能去。”
  去寻御医,势必会将整个皇宫都惊动。
  那么他们还没完成的潜入探查, 就都前功尽弃了。
  “碧虚泉下……有东西……咳咳。”
  金吾卫推开拼命将布条往自己伤口压制血流的任阮, “不……郡君快去!别在属下这里浪费时间!咳咳……十九大人,十九大人已经不……”
  听到吾十九比眼前浑身是血的金吾卫伤得更狠, 平安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挣着手:“那还等什么,奴婢要去寻太医!难道让十九大人死在里面吗!”
  “不重要!”金吾卫虽奄奄一息,扣住平安的力道却丝毫不松,“其他的兄弟都死了!我与十九大人的命又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快走……不能让大家都白牺牲!”
  任阮拿着被血完全浸湿了的布条,愣住道:“你说什么?”
  “那慈禧宫中, 有埋伏?”
  “都、都死了……都死了……”金吾卫摇头, 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恐惧。
  他喉咙间已经有涌上来的鲜血咯住,剧烈喘息着道:“碧……碧虚泉下!南疆巫蛊……刺青……”
  他后面的话已经被涌上来的鲜血堵住, 在喉间痛苦呛窒了两声,终于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大人!”平安惊恐地大叫。
  任阮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才忍住眼眶中的泪:“暂时只是昏厥过去了。”
  但就眼前金吾卫糟糕的伤情, 这昏厥恐怕也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平安颤抖着看向任阮:“姑娘, 怎么办?”
  任阮闭着眼, 深呼吸了好几口,才在这浓烈的血腥味中平复下几乎失控的思维。
  她用尽量平缓安抚的语调,吩咐平安:“你即刻按原路返回文渊阁,去寻吾九九,请他来救治。”
  如今尚不知道慈禧宫中具体的状况,碍于这金吾卫昏厥前反复的强调,她也不敢贸然去请太医惊动众人。
  吾九九虽本职是仵作卫,对医术的精通也不赖于寻常医卫,眼下是最好的选择了。
  平安点点头。
  她实在不放心这金吾卫独自留在冰冷的宫室中,所幸自己自小做惯了粗活力气大,干脆将这八尺男儿抬上自己瘦削的背脊,一路小心地往文渊阁去了。
  任阮则在带来的箱子里迅速挑挑拣拣。
  她将刻刀和匕首都拨到一旁,从最底下珍惜地抽出一只画笔,仔细地收入袖中,才出了宫室,快步往慈禧宫行去。
  那是此前谢逐临亲手为自己雕刻打造那支,紫蒲狼毫笔。
  她本想从之前太后驾銮出来的那处偏门试探着进去,谁知道才靠近慈禧宫,却发现原本紧闭的大门,竟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任阮握紧手中的画笔,和门口保持的安全距离处谨慎地略略俯下身,试图先从缝隙中观察一下其中的状况。
  然而她看到的,只有红色,满缝隙的红色。
  任阮心中一沉,在确定其中半响都没有半点声息之后,她上前一步,轻轻地将宫门推开,向里面踏入了一步。
  她踩到了一片黏腻的湿滑。
  任阮不用低下头也知道,她的脚下是已经累积起几毫米的鲜血。
  整个慈禧宫,已经变成了尸山血海。
  从前院各处的盆栽假石、花坛湖景,到行廊的玉砌金栏,各处殿阁的雕梁画栋,各处都挂满了碎尸残肢,血色弥漫。
  比之肉羹碎尸案中的山间别墅,更惨烈了千万分。
  任阮这才明白,那金吾卫口中的都死光了,是什么意思。
  这些被随意抛洒在各处,堆叠成山的尸体上穿着各色的宫装、或是太监服,其上俱绣有特殊的花纹,显然是慈禧宫中的宫人。
  难怪簇拥着太后出去的宫人少了大半,原来已经在此成了冰冷的尸块。
  这其中甚至有许多,显然已经被杀死了有一段时间。腐烂变化程度不同的尸体七扭八歪,被胡乱地堆叠在各处。
  太后贾氏疯了吗……
  难道在被禁足的这些日子里,她竟然屠尽了自己的一整个慈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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