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走。”
金吾卫一拥而上。
“谢大人。”萧俟退到萧府侍卫身后,强调道,“您可是萧某案发当日不在场的见证人。”
林姿更是剧烈挣扎,看谢逐临的眼神恨意满满:“姓谢的!你自己都犯了滔天的欺君之罪!你凭什么抓我!”
谢逐临神色冷淡地合上文书:“赦免孜熙郡主,是先太皇太后当年,亲自下给当今圣上的口谕。”
“我不过是替圣上行事。”
那时兆王府满门抄斩,正是由当今圣上,也就是当年的宣王监刑。
他声音冰冷:“萧府若有疑议,大可进宫亲口询问圣上,看看谢某究竟是欺了哪位君,又犯了何等罪。”
众人脸色各异。
无论此言真假,以谢逐临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圣宠,没有人会傻到真的进宫面圣。
先太皇太后已故,谁也无法知道当年她是否真的下过这道口谕。但既然谢逐临敢当着这么多世家的面放出此话,那孜熙郡主被赦免之事,如今就是真的。
林姿心中恨得在滴血。
萧俟顺势露出微笑。
“至于萧少爷所说的不在场证明,谢某实在好奇。”谢逐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孜熙郡主被杀究竟是哪天,连衙察院也不能完全确定。”
如果说郑毅的死亡因为有尸体存在,还能大致推断出一个死亡时间的范围。那么被分尸碎尸的孜熙郡主,在今天于春瓶中找到大部分尸块前,根本无从鉴定。
只能说孜熙的死亡时间是在郑毅死亡之前。
“那么萧少爷是如何笃定地知道,孜熙郡主死亡当天,就是谢某登门探疾之日呢?”
萧俟的微笑顿了一顿。
“还有,萧大人老不晓事,竟放言萧少爷从前在宫中的伴读已经过世。”谢逐临抬眉,“所幸萧少爷虽缠绵病榻这么久,还认得这位旧年的忠仆。”
萧俟的微笑彻底消失了。
没错,在他方才的话里,已经间接承认了刚刚的人证的确就是文东,自己旧日的伴读。
可毕竟那些切实的证据,现在都落在林姿头上。倘若萧俟不曾与林姿纠缠多言,衙察院给萧俟冠上的嫌疑还不够落实,想直接带走他审讯还需多费些功夫。
但是现在――
饶是老谋深算的萧鸿远也头冒了冷汗,他咬着牙低声对萧俟:“这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当真瞒着老夫做出偷藏孜熙郡主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就罢了,你就算杀了她,怎么还让林姿将此事闹成这样?”
萧俟面色冷硬,不置一词。
吾十六打断父父子俩的私下交流:“萧少爷,你若坦白此案,还能从宽!”
“有什么好坦白的呢?”萧俟强词夺理,“就算此人是文东又如何,这也只能证明我的确与孜熙情到浓处之时住在一处。”
“至于孜熙死亡的日子,谁不知我萧俟因病已经半月不曾出门。”
“关于此案的消息也是道听途说,随口一道罢了。卧病之时每日都有世交上门探望我,就算孜熙被杀那日不是谢大人,也有旁人为我作证。”
任阮听着他的强辩,眉头越蹙越紧。
这个萧俟,实在太过可疑。
况且,说到王永石……
王永石效忠萧俟,而萧俟与林姿不过是名头夫妇,且关系畸形僵硬,王永石没有听令于林姿的理由。所以萧俟必然也与此案逃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对夫妇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在现场吊死的碎尸刽子手郑毅,和郑适一同出自淮南王府,是林姿借着捉奸名义暗中调入自己手下的。
根据郑适的交代不难推断,郑适应当是被安排在萧府门口监视萧俟,而郑毅那边通过跟踪萧俟,确定金屋藏娇的位置。随后又先将郑适安排进福膳斋里后,再由郑毅碎尸,郑适掩护王永石将碎尸运入冰桶中做了肉羹。
郑适的口供里表现得很清楚,郑氏兄弟在此事上和王永石是合作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王永石显然属于萧俟的人,而郑氏兄弟则为林姿效力,他们为什么会合作?
是王永石背叛了萧俟,还是萧俟收买了郑适兄弟?
亦或者,这两拨人背后的主子,其实也是合作关系?
任阮突然感到通体一寒。
萧俟和林姿,那些京都无数人羡艳的夫妻佳话是假的。那这么多年对白月光孜熙郡主的深情呢?放不下痴心到不惜找眉眼相似的替身陪伴身边,也都是演出来的吗?
杜朝嘟囔:“从来只听过宠妾灭妻,真的会有人联合正妻一起,将外室杀害并碎尸吗?”
“若是厌倦了外室,一拍两散就是了,又不用像休弃明媒正娶的妻子那般麻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多大的仇怨啊,把人弄那么惨。”
而且人还怀着孕呢,又是破腹又是碎尸的。
萧俟再薄情寡义,竟然连自己的骨肉都舍得下手?
任阮心中正掀起众多猜疑时,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头看去时,吾十九正压着杜朝的脑袋冒出来,对她露出了一个满载而归的龇牙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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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同心佩
◎是她普信了?◎
“萧少爷, 你想要的证据,来了。”
吾十九志骄意满地推开众人,大声宣布道:“经过任姑娘的提醒, 我们重新搜查了案发现场,并在前院假山下的溪流里, 发现了此案第二个受害者的残尸。”
更准确地说, 残尸是在溪流下面的淤泥里发现的。
杜朝惊奇地私下偷问任阮:“此前金吾卫寸寸搜找都没发现的地方, 任姐你怎么这么厉害,凭空就能发现这么个想破脑袋也猜不到的地方!”
“也不算凭空。”她小声给他解释,“还是林姿撞石时, 给了我启发。”
那个山腰宅院尚留存在前院的脚印里, 基本都是由屋内往外,一直到门口, 没有回程的方向。留下脚印的时候已经是雪水融化后,整个凶案已经发生了许久,而且凶手也没有整理现场的意思。
按理说,此时凶手的目的,应该是直接离开现场。
但通往门口的路上,凶手中途一拐, 又步向了假山和溪流。
这已令人怀疑, 所以当时金吾卫搜查此处时下了更多的功夫。
假山被敲开敲碎,检查是否有中空藏尸的可能, 那池子里的血水也被打捞过数次。
没有发现异常。
而林姿所撞的那假石,上面“高山流水”之景却突然提醒了任阮,山腰宅院里那假山下的溪流池子, 应该也是活水才对。
死水忌讳, 而且也不利于大户院景的打理。
那么可疑的点来了, 除了假山之上那被撞后成喷射状的干涸黑色血痕,还有下面的溪流小池,为什么会成了一池发臭的猩黑死水?
这里既不是谋杀现场,也非碎尸现场,就算曾经有受害者挣扎至此,染红的血雪融化入池,也不至闷腐成这般模样。
进院时那股熏天的腥臭,基本都源于此池。
于是任阮想到了那个,一直如同蒸发了的第二位受害者。
这次吾十九重回现场,目的明确的搜查进行得更彻底,金吾卫们直接将池水彻底抽干了。
池水才抽到见底时,他就已经有了重大发现:那浅浅一层的血水里,漂浮着的一些块状絮状人体组织已经清晰可见。
这些沉淀在底的小残片,都是金吾卫在打捞时极难发现的。
再挖开底下淤泥,果然发现那其中的引水的小口正如任阮所猜测的那样,几乎被完全堵住了,血黑的淤泥里埋了大块的尸体。
“第二位受害者的尸体被埋入池子的部分,只有一个头和躯干。”
剩下的部分被和孜熙郡主的腹部肉一起,碎尸后出现在了福膳斋的冰桶里。
吾十九:“死者为男,经过筛查,其身上所穿的是萧府亲卫的服饰。”
众宾客始料未及,怎么萧府的亲卫也成了受害者?
萧俟面色沉沉。
像萧府这样底蕴深厚的簪缨世家,对于家中受宠的子弟都会给予专门的亲卫。虽然都属于萧府护卫,但各个少爷姑娘的亲卫,通常所穿的护卫服都会被自己的主子加以区分。
所以吾十九特意补充了一句:“是属于萧俟的亲卫。”
“死者的面部受损并不严重,经过调查,确认此人的确属于萧俟名下的亲卫,名唤凌岭。”
“几年前,萧俟名下的亲卫中有数名从萧家在从京都明面的视野里消失,凌岭就是其中之一,在衙察院深度调查后,发现这批亲卫被萧俟暗中调往了山腰宅院,监视和保护孜熙郡主。”
“经过我们的仵作尸检,在凌岭的腹中发现了一枚玉佩,是死者生前吞下的。”
吾十九高高捧起的证物盘上,一枚带血的鸳鸯同心如意佩在阳光下润润生辉。
“其上正反两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刻字,正面为‘俟’,反面是‘熙’。”吾十九说,“此物应该在京都甚有名气,相信在场的大家都不陌生吧。”
恍然的声音四处皆起。
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不知道这枚玉佩来历的。
这段旧日少年人肆意爱恋的佳话,在如今的京都都人尽皆知。
数十年前在孜熙郡主及笄宴上,先太皇太后想为她最疼爱的小郡主择婿,被当时正外调远在粤州治水的萧俟知道。少年萧俟不顾暴怒的萧鸿远,连夜纵马赶回。
意气风发的美少年,千里走单骑,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小郡主的及笄宴上。
他连在场的帝王和皇后也不管不顾了,急匆匆地闯进来,将自己亲手雕刻许久的鸳鸯同心如意小心翼翼地奉上,多年的满腔爱意争先恐后又颠三倒四地从言语里冒出来。
教数时就能面不改色地舌战群儒的大才子,面对心爱的姑娘,众目睽睽下满脸通红,倾诉得词不达意。
他生怕小心呵护了那么多年的娇花,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便被旁人捷足先登。
这对京都万众瞩目的青梅竹马,终于彼此确定心意。
那枚玉佩就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后来孜熙也亲手雕刻了一枚同样的玉佩送给萧俟,从此便挂在了萧俟腰间,再也没有离过身。
哪怕是和林姿成婚后。
“这一枚正是孜熙郡主雕刻的玉佩。”
“而萧俟雕刻送给孜熙郡主的那枚,正面是‘熙’,反面是‘俟’,我们在凶杀现场收集的一些珠宝碎片里,也发现了那枚玉佩的残片。”
萧俟本就阴沉的眼睛骤然怒目如电。
“而随着凌岭被牵扯出来的那一批萧府亲卫,衙察院也查到了他们的踪迹,并对其中部分人进行了紧急抓捕和审讯。”
其中大部分亲卫都只在山上进行守卫封路工作,日常能够靠近宅院送饭的只有寥寥几人。
而凌岭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厨。
“但凌岭在那些萧府亲卫的口中,却有许多私通孜熙郡主的流言。”吾十九啧啧道,“案发的半个月前,上山的萧俟听到了他们之间的传闻。”
这个时间点也正好和萧俟在朝中称病时对上。
“案发前几天,山上的那些亲卫接到了撤离的命令,而同时,凌岭也从他们当中消失了。”
任阮听着,目光仍然凝在那枚玉佩上。
真相似乎已经昭然若揭。
她之前还在疑惑,萧俟再薄情寡义,竟然连自己的骨肉都舍得下手?
那如果,不是萧俟的骨肉呢?
能够不顾昔日爱人意愿将其囚禁的男人,在知道爱人背叛时,做出这样的报复举动,的确不会太让人意外。
萧俟低着头,双手紧攥,脖子上的青筋暴突。
谢逐临的话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少爷,谢某来萧府探望你那日,可还在你榻上的枕边看过这枚玉佩呢。”
一直卧病在床的萧俟贴身之物,为什么会忽然跑到京都外的凶案现场,还进了死者之一的腹中呢?
“胡言乱语!你们都在胡言乱语!”
暴怒的声音从萧俟喉咙里猛然迸发出来,他抬头,双眼血红。
“孜熙当然爱我!她只会爱我一个人!我们许下过生生世世的承诺,她怎么可能会变心?!”
“凌岭不过是个可耻的小偷!是他将我与孜熙的玉佩偷走了!他该死!他该碎尸万断!”
“我没有杀孜熙!我没有!”萧俟神态癫狂,“我没有!我没有杀她!”
他剧烈得抽搐了几下,忽然痛苦地抱住了头,下一秒又疯狂地挣脱了赶过来的萧鸿远,向着众人不断咆哮:“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孜熙!”
“我没有杀她!都是你们害死了我的孜熙!”
谢逐临冷眼看着,平淡地再次下令:“将嫌疑人带走。”
被萧俟挥开的萧鸿远跌撞在了一堆萧府侍卫中,金吾卫们乘机涌上,很快制服了已经有些失去理智的萧俟,分出的另一小批也将地上的林姿抓起,往门口带去。
这次,回过神的萧鸿远想再说什么,喉间却生涩梗住。
太荒唐了,想他萧鸿远在朝堂纵横半生,老来竟纵得最宠爱的嫡长子,在母亲的生辰这天进了衙察院。
他的颜面何存,萧府百年声誉何在啊!
谢逐临泰然自若地招呼萧鸿远:“嫌犯已拿下,谢某告辞。”
眼见院落里的金吾卫顺利地依次撤出,任阮也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大体已经水落石出了。至于作案的具体细节,那些前因后果,将林姿和萧俟审讯过来,大概也能完全明了了。
她欢欣地和杜朝退让到在墙角,准备跟在大批的金吾卫后面一起出去。
正想着出了萧府先去哪一家馆子庆祝时,她软软的发髻上忽然落了一只大手。
她大惊失色,赶紧捂住自己好不容易扎好的发型,嗔怒抬眼,却撞见了谢逐临一张比自己还臭的脸。
“干嘛!是你把我的头发弄乱了诶?”
他面色冷冷,声有愠意,和她翻旧账:“私自带吾十九闯萧府,你好大的本事。”
如果今日他在宫中调查文东这边时出了差错,或者萧府掩拦信息的手段再厉害些,让他没有及时赶到怎么办?
她就准备为这么一个不干己事的案子,英勇就义?
任阮无所谓:“反正你会来的嘛。”
“诶,谢大人,您能不能给我透个底。”她胆子越发大了,还冲他挤眉弄眼,“您到底给我在身边安排了几个金吾卫啊?”
谢逐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