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三雕,她林姿总算将那些人都踩在了脚底下。
后来的一切顺理成章,定亲、成婚、举案齐眉。萧俟那些日子对她独一无二的偏爱,在她的推波助澜下大肆传遍了整个京都。
那段时日啊,美好得她自己都差点完全相信了。
但是梦就是梦。哪怕萧俟永远望她的眼神那么深情又虚幻,哪怕她想要一遍一遍地催眠自己:孜熙已经死了,现在真真切切陪伴在他身边的是自己,他爱的也是自己。
现实里孜熙郡主的影子就是有如跗骨之蛆,她怎么也逃不掉。
萧老太太总是一脸刻薄地挑着刺,折磨她,恨她将自己乖巧的嫡孙勾引着,挑了逆反的婚事。
“孜熙那孩子,怎么就命薄!否则我萧府嫡长孙媳,哪里轮得到你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还有萧家那些恨她执掌中馈的姨娘妯娌们,有意无意,便要反复提醒她孜熙与萧俟那段没有人能横亘进去的少年时光。
哪怕是一些萧府的老仆,都会不经意地叹息怀念那个最温柔和善不过的美貌小郡主。
孜熙是死了,哪怕背着罪臣之女的名头死了,所有人也都还在爱着她。
除了林姿。
那些怨恨在一次次“孜熙郡主”的阴影笼罩下来时,一次次地加深加重。
她早将这个从未谋面的郡主恨入骨髓。
直到她有孕。
知道自己真的有了萧俟的孩子时,林姿不敢置信地怔了好久好久,才感受到那几乎要疯掉的欢喜。
从来不信神佛,反正满手鲜血只等堕入地狱的她,第一次虔诚地在庙里拜了好久好久,求佛祖的宽恕,保佑她的孩子平安。
虽生在王府却从小苦惯的她,哪怕在执掌萧府中馈后暗揽了不少金银,也从来都是抠搜着花。
但当她将自己这些年攒的全部钱财捐给庙里,看着为自己孩儿求的不灭海灯亮起来时,心里却是满是从来没有泛起过的,如水一般的平和宁静。
从前在王府中带着不争气的弟弟夹缝求生,后来用尽手段争了门好亲事,又在萧府历经风刀霜剑严相逼,还要精疲力尽地扼杀靠近萧俟的那些娇花。
这么多年,她心中填满的永远是嫉恨、怨毒、愤躁、忿恚……直到她有孕。
“那个时候我想,我什么也不在乎了。”林姿交叠的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小腹,眉眼里溢出真正的如水温柔,“什么孜熙,什么萧府贱人们,我统统都可以不在乎了。”
“我有了一个孩子啊,一个真正流着阿俟的血,与我血脉相连的孩子啊。”
林姿恍惚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又神色一变。
她双眼通红地抬头大吼:“可是孜熙那个贱人回来了!”
“她回来了!我的孩子没有了!”
任阮被她忽然爆发的满腔痛恨惊了一下,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是萧俟把你的孩子打掉的吗?”她想起之前林姿在院落里的控诉,“他不是与你伉俪情深吗?”
至少表面上,萧俟不是一直对林姿一心一意吗?
林姿自嘲道:“因为我不自量力。”
因为她发现萧俟忽然开始夜不归宿的秘密后,还想拿肚子里的孩子作筹码,求他回来。
从前萧俟那些虚情假意的迷魂汤,当真把她灌得晕头转向。什么“一眼已觉不同”,什么“甚美”,什么“生得与阿姿眉眼一般最好”,顶着那双漂亮深情的桃花眼,叫她的防线溃不成军。
叫她以为她也许在他心中,真的有了一点点位置。
哪怕她能感受到萧俟那些相敬如宾背后的疏离,那些夜深阑静时他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孜孜”其实并不是“姿姿”。
那些不同,那些他想要的眉眼风流,都是属于孜熙的。
可惜,她自欺欺人了太久,她不该坦白的。
那个秘密是孜熙啊,像她这样低劣廉价又虚伪的恶心女人,就连提及也不配。
她不该让他知道自己发现了孜熙的存在。
所以萧俟索性将那张岌岌可危的爱意假面撕得干干净净,他迫不及待和她这个恶毒心机的女人也断干净,投奔向他那个干净的白月光温柔乡。
“可是苍天饶过谁!萧俟还不是照样失去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他还想要那一轮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明月!”林姿笑得泪流满面,“可他也不想想,现在这个禽兽一样的萧俟,还配得到明月的拂照吗?”
任阮心神一震:“所以说,孜熙郡主真的移情别恋了?”
“孜熙郡主腹中的那个孩子,是凌岭的吗?”
林姿不答,胡乱抹了眼泪,捂着嘴笑:“凌岭啊,我见过他,生得高大俊朗,性子是真正的纯净,居然还爱害羞。”
“除去低贱的身份,当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好郎君。”
“虽然是个厨子,竟还很能扛痛,被萧俟发狂地剁去手脚的时候,还能忍着去温柔地哄孜熙那个贱人,让她‘闭眼’。”
她歪着头回忆:“啊,我还尝了凌岭做的糕点呢,虽然沾上了一点血,还是能尝出极好的滋味,甜而不腻,美味得叫人心尖发颤。”
“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胃,其实女人也适用呢。”林姿噗嗤一笑,“任姑娘,你说是不是?”
任阮蹙眉:“凌岭是萧俟杀的?那孜熙呢,也是他动的手吗?”
林姿回答得很积极:“是呀是呀,剁完了凌岭这个奸夫,可不是就轮到淫|妇了嘛!”
“可是你肯定想不到吧,一个怀了旁人孩子的淫|妇,萧俟居然不介意。”她的笑容逐渐扭曲,“他居然还想安抚几乎被吓疯了的孜熙郡主,想带她走,重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他甚至想和那个淫|妇私奔。”
“他要抛下整个萧府,还有我,和那个怀了野种的淫|妇私奔!”林姿面目狰狞,“他竟然以为孜熙不爱他是因为萧府,因为我,因为他没有一直陪在她身边!”
“多好笑啊!多好笑!他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少年吗?”
她眉目悲切:“现在的萧俟,和我这等肮脏罪孽的低贱玩意儿,又有什么分别。”
任阮沉默了一会儿:“那杀害孜熙郡主的人,其实还是你吗?”
“我?”林姿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萧俟会让我近孜熙的身?”
哪怕她早就利用郑氏兄弟摸清了孜熙的位置,萧俟不断戒严的守备,根本让她摸不到孜熙的一根头发。
凌岭的存在被萧俟知道时,他是真的大病了一场。
在萧俟心神俱乱的时候,她才好不容易带人第一次进了那座山腰宅院。
萧俟疯狂地砍杀完凌岭时,满脸是血地抬头,空洞麻木的眼神正撞上愣在门口的林姿。
“我差点就死了。”
林姿至今想起他那个如看待宰动物一样的眼神,都忍不住腿如抖筛。
“如果不是因为孜熙郡主,我差点就死在那里。”
她说:“孜熙郡主,是自杀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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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石榴裙
◎都暴露在日光下吧◎
就在失去理智杀红眼的萧俟, 提着刀准备向门口的林姿走来时,屋里传来了孜熙的一声痛呼。
孜熙站在妆镜边,双手握着插在胸口上的剪刀, 慢慢地抬起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的美丽脸庞。
大片大片的血从她胸口处蔓延开来。
萧俟几乎是立刻丢下了刀,手足无措地飞奔回去:“不!不!孜孜!大夫, 快叫大夫!”
但孜熙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含着恨意, 决绝地望着惊恐的萧俟, 趁他还未赶到,素手重新握紧,将剪刀用力一拔。
喷溅而出的鲜血将偌大的整个妆镜都蒙上一层红雾。
“孜熙刺得那么准, 还怀着孕, 流了那样多的血,怎么可能还能活。”林姿含着笑, “所以他就只能那样绝望地抱着孜熙,哭得不成样子。”
“只可惜比之我当初喝下那碗红花汤的情状,还不够。”
任阮垂着眼,静静地听着。
林姿格格笑道:“不过,还好惊喜藏在后面。”
“萧俟这个没有心的衣冠禽兽,居然恸心伤臆到昏过去了。”
大概之前因为凌岭之事, 萧俟那场大病还未好全, 这厢大悲大痛的刺激下,再承受不住。
“既然如此, 那身为萧少夫人,当然是由我来替他善后啦。”林姿心情很好地叙述,“没错, 就是我亲手把那个孽种剖出来, 亲手将紫河车剥好放入了早准备好的药罐子里, 亲手在那个屋子里生起火,为自己熬一罐美味的补药。”
她自被迫强行落下胎后,就发了疯似的苦读医书。
好像如果自己当年懂些医术,也许就能偷偷留住自己的孩子。
后来知道孜熙怀孕,她更是发了狠地将妇人孕胎之事都细细研究,准备好了一切的计划。
她每天都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林姿桀桀道:“终于,连上天都要将这个机会拱手送到我面前。”
萧俟不省人事,她便拿了他的令牌,将宅院周围的亲卫全部撤下调走,又找了些借口将萧俟送回萧府。然后只留下心腹郑毅,关上了宅院的大门。
“萧俟欠我的孩子,欠我的血肉,他该还我的。”
林姿笑够了,眼中又漫上苦涩:“但我还是不敢动孜熙。”
醒来的萧俟不会放过她。
她必须要给自己日后在萧府留下余地。
“可是萧俟的清醒比我预料得快。”
那晚狂风暴雪,她狼吞虎咽完那一锅腥味尚存的汤药,木然地坐在血淋淋的屋中。
萧俟回来了。
他一脸平静,环视完遍地是血的正屋,没看林姿,只一把抓起郑毅,要他将凌岭没埋进去的四肢拖出去剁干净。
郑毅在林姿一边哆嗦一边使得眼神示意里,领命去了。
萧俟跪下来,温柔地怀抱起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孜熙。
他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为她整理凌乱的仪容,声泪俱下,旁若无人。
本惊惶不已的林姿忽然就平静下来。
她冷笑地停下奔逃的脚步,抓起药罐和地上散落的腹部肉,将屋内自己的痕迹全部清理干净,才退出去。
“我把那块肉丢到了郑毅正切得正欢的正厅。”林姿不在意道,“然后我就直接冒着大雪离开了那个宅院。”
出门时,看见送萧俟来的王永石,正侯在外面。
“于是我就让他把那些碎尸,全部都运走。”她说,“既然萧俟把给王永石安顿了个福膳斋的差事,凭什么我不能利用呢?”
后来的事情和任阮推测的差距不大。
林姿虽然离开,却还派了人在山腰宅院外面监视着。因为一直没有动静,监视的人还在天快亮时,踩着雪进去窥探了一回。
那时被留下来碎尸的郑毅已经死了,萧俟让他自缢在了屋里。
半空中摇晃的脚尖将那人立刻吓了出去。
而萧俟一个人在那个死寂的宅院里陪着孜熙呆了很久很久,久到监视人差点就要进去看看他是否还活着时,萧俟终于出来了。
他面无人色地背上背着孜熙,才出了门,就再度昏厥了过去。
监视的人吓了个半死,生怕萧府的大少爷死在自己面前,赶紧报信给了林姿。
“我把他们带了回去,萧俟自然好好安顿,至于孜熙那个贱人,也是我亲手将她分尸。”林姿面带痛快,“真不愧是明月一般的人啊,切割起来也格外令人愉悦,埋在院里踩在脚下的感觉,更是让人兴奋不已呢。”
任阮:“你将林姿分尸,萧俟难道会放过你?”
“当然不会。可是宅院一行我也意识到了,他的身体不行了。”林姿眸光阴恻,“既然他大病之时圆了我这样多的愿,那为什么不让他一直缠绵于病榻。”
她敢趁他昏迷时将他的骨肉和白月光都一一粉碎,为什么不敢隔离他的亲信,彻底将他架空?
萧俟沉迷于自己构建的温柔乡里时,她林姿可在萧府血雨中持续着这些年不停的权利厮杀呢。
“只可惜,今日对明瑟的布局得失了分寸,顾此失彼,叫他抓着机会,居然借我的名义将林策弄来了萧府搅浑水。”林姿有些苦恼地摸了摸唇,“看来之前我的布局,或许也存在着些疏漏呢。”
任阮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如此,比如朱砂红梅。”
“明明焚烧或者折掩就能销毁的一个证据,你为何一定要运出京都去?”
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啊,还有这个。原来那车是被你们截下来了,才如此认定了萧府。”她嗤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想吗?”
她倒是想把那满是碍眼记忆的红梅树一把火烧了干净,但朱砂红梅是御赐之物,萧老太太更是宝贵着呢。
最后只能先借着说将三株都移入盆栽,放到老太太院落里贺寿,才勉强将东西暂时运出了萧府。
“毁灭证据?我本来也没想毁灭证据,那梅树我看着膈应,拿出去换换钱罢了。”
要是想毁灭那些作案痕迹,她就不会将那整个宅院都大喇喇地留在山腰上,半点未动了。
“我累了,更不想再走进萧俟精心为那个女人打造的地方。”林姿闭了闭眼,“发现就发现吧,你也许不信,我一直隐隐期待着这一切都暴露呢。”
那些阴暗,那些爱恨,那些扭曲,都暴露在日光下吧,再一起轰轰烈烈地毁灭。
最后成一捧灰,被风吹散得干净才好。
“那林策呢?”
任阮想起杜朝的拜托:“你其实并不一定要从林策那里要人,对吗?你能坐稳萧府少夫人的位置,执掌中馈,怎么会却没有自己的心腹呢。”
“你从一开始,就想将林策拖下水来。”
林姿并不否认:“凭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痛苦呢,而林策踩着我的血骨,干干净净做一个风光淮南王世子呢?”
“为什么?林策对你的手足之情不浅。”
“手足之情!我和他还剩什么手足之情?”林姿脚下锁链激烈作响,“别忘了他现在是谁的手足!你以为我现在还算什么?”
“可是我看到的明明是,变的是你。”任阮解释到一半,忽然觉得很无力,自己有什么好与她在此纠结的呢。
林姿已经钻到牛角尖里面去了。
于是任阮转问:“你说他踩着你的血骨,为什么?林策能得淮南王府世子,是因为得了萧家的助力吗?”
“难道是萧俟打掉你的孩子,所给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