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人家掌的衙察院,赵大人你莫非忘了那是个什么野蛮地方?”旁边的御史嗤之以鼻 ,“哼, 什么冷面阎王, 我看他就是对那般血腥地求之不得呢。”
  “话虽如此,说起这个午极门, 明明也太平了这么多年,忽然出了一个萧少夫人,真是让人唏嘘。”
  中间须发皆白的老臣抚着胡须, 目带忧患地摇头。
  马车驶远, 众臣的声音渐小地听不见了, 一向沉默驾驶马车的吾十六头一回,忍不住有些嘀咕:“大人何必绕开傅大人,倒显得咱们衙察院怕他似的。”
  马车里静寂无声,修长的指骨略略掀开车窗帘,露出半张云淡风轻的脸。
  他在意的从来不是傅重礼。
  淡然的目光远远落向那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午极门。
  他眸底微沉。
  同样的红墙琉璃瓦,现今的午极门却好像从整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中摇摇晃晃地脱离出来,又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沉血雾。
  那段晦暗的那段时日也是这样,从午极门开始,那血雾蔓延至整个皇宫,再将整个京都、整个大夏吞噬殆尽。
  谢逐临面无表情地放下帘子,心中绕上若有若无的郁气。
  他一时想起很多遥远的故人。
  眸底翻涌间,车榻上的一件月白鹤氅忽而映入眼帘。
  情绪一顿。
  淋湿的少女倔强蓦地闯进脑海里,勇敢奋力地将那些回忆全部挥散,然后回头,坚定不移地望着他。
  她问:“谢逐临,你怎么做?”
  谢逐临垂眸,目光逐渐平静。
  如今不同往日。
  他已经足够为想保护的人,撑起一片朗朗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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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察院,高楼。
  小院里横七竖八放置了许多陈旧的画框残骸,中间立着了个崭新的画架,少女在中间手执画笔,正洋洋洒洒地在纸上笔走龙蛇。
  谢逐临进来时,任阮正好收了这副画像的最后一笔。
  “谢大人。”她脸上还带了颜料,扭头得意地将画举起来给他瞧,“你看看,可还满意?”
  他心情颇明朗地,从她鼻尖上的一点墨迹移开,转向她手中画像。
  然后目光猛然凝住。
  画像上是一位年轻的女子,五官挺拔英气,冷若冰霜,眉眼间与谢逐临有六分相似。她通身素白,唯有手持缨枪上一点鲜明的红,恣意张扬。
  这是那十九幅画像之一,昔年的谢侯夫人。
  谢逐临的母亲。
  之前的画像在还未损坏时,其实已经因为经年的颠沛,晕染模糊了许多。
  就算努力地辨认太多次,他记忆里母亲的脸,还是像流沙一样满满消落,越来越遥远。
  而现在,年轻的母亲好像就栩栩如生地站在她面前,终于清晰无比。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步伐迟缓地走过来,慢慢地,很珍惜地伸出手。
  任阮眼尖地看见他垂下的微红眼皮,松开画纸,很贴心地说:“既然谢大人满意,我就先去休息啦。”
  她转过身背对着不看他的情绪,一边往盘旋长楼的方向走,一边故意大声道:“对了,之前大人不是说那个洞口还等着我修吗,我先去看看咯。”
  一面说着,她脚下飞快地转过楼梯角,很快就看不见小院中央那堆画像了。
  给足谢逐临空间,任阮才慢下脚步,轻松地活动了下筋骨。
  上朝前她就已经来了衙察院,画到现在,才堪堪完成一幅受损最小的画像重摹。
  她动了动酸痛的手腕,顺便打开系统空间瞄了一眼。
  上个案子没有动用额外的系统特殊功能,而且根据案件的难度,这回成功画出郑毅赚得的画像值,差不多有两千点。
  再加上这两天她在衙察院随手接的几个小案子,累积起来将近三千点了。
  今日趁着上朝前,她带着那堆破损的画像,和谢逐临试图交流了一番。虽然谢逐临对于画上人身份不欲多谈,但任阮还是能察觉到这十九个人对他的重要性。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明明是很重要的人,谢逐临却好像对这画像上人们的脸,全都记不太清楚了。
  得到的信息实在不足,她只好再次使用了一次性的“身临其境”。这回第一次的友情价没有了,系统毫不客气地扣掉了她整整一千点画像值。
  任阮心在滴血。
  但好歹还是完成了其中一幅,开了个好头。而且“身临其境”的使用是有限制的,如果画像受到损坏,进入的画中场景也会残缺,过于严重的甚至会直接无法使用。
  很不幸,除了那幅谢逐临母亲的画像,其他十八幅画像,基本都有或多少的损坏。
  她现在的画像值就剩一次“身临其境”的机会了,还不一定能够成功将画像准确画出。
  看来只能先努力赚些画像值了,有空再看看系统商城里还有没有别的适用功能。
  嗯,要填补刚穿来时候闯的祸,都还任重而道远。
  还好当初夸下海口的那个三天之约,被接连来的案子一拖再拖,不然就凭这一堆残破画像,和谢逐临莫名其妙模糊的人脸记忆,她岂不是开局就寄了。
  任阮靠着栏杆,很沧桑地迎面吹着冬风。
  忽然听得有人叫她:“任姑娘。”
  任阮左看右看,没见到人,那清越的少年音里便带了笑:“任姑娘是来亲自修砌这个洞口的吗?”
  这下她留意听辨出了声音的方向,低头一看,不远处的地面上,吾十七堪堪露出一个脑袋,咬着松针朝她懒懒散散地笑。
  再走近几步,任阮便认出了他钻出来的那个洞口,正是那晚她栽落下去的位置。
  她蹲下来,见那洞口方方正正,边缘还有断裂的粗糙痕迹,果然是年久失修的人工机关。
  任阮梗了一下,委婉道:“这么久了,谢大人平日在密室里头顶不冷吗?”
  该不会真的特地等着她过来修吧。
  她悲痛地想起当初和谢逐临争锋相对时放的狠话,再想起前两天小案子到手的赏金,奢华宽敞的马车接送,精致美味的工作餐……
  她顿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知道衙察院不似自己误会的那般,她直接麻溜一步到位,还在大理寺扑腾什么啊。
  “这个密室,是大人平时专门用来放画像的地方。”吾十七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下面,也委婉道,“你知道,现在没东西可看,大人很久没来了。”
  “……”
  好的,她的锅。
  任阮:“或许这附近哪里有卖水泥什么的?嗯,或者木板?总之就是你们用来修葺房屋的材料?”
  她撸了撸袖子,“来吧,早点干完早赎罪。”
  吾十七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他笑得咬在唇间的松针尖尖都在乱颤。
  “任姑娘,你可真有意思。”
  任阮正琢磨他话里的褒贬,忽然冒出来的吾十九一巴掌拍向洞口处的脑袋:“十七哥,都说了让你少在这种灰尘多的地方待,赶紧给我出来!”
  来势汹汹的巴掌,带起的风却轻得连吾十七的发丝都没吹动几根。
  吾十七握住他的手,从下面一跃而上。
  “看看而已,说不定就看出些东西了呢。”吾十七耸耸肩,任由吾十九恨铁不成钢地将那松垮的衣领拉得严严实实。
  他没管在自己衣服上到处拍灰的吾十九,探头看还蹲在地上的任阮,戏谑道:“任姑娘还不起来,难道想就地取材将这洞口填了?”
  但蹲着的任阮看的却不是那个机关口,而是机关旁边的楼梯拉杆。
  那里雕刻着一只形状奇异的神兽。
  个头体态都肖似狮虎,头顶茂密鬃毛,身披斑纹五彩,如她那晚所摸一般壮身长尾,四颗尖利獠牙从龇嘴中呈弧形向上弯生而出。
  而她当时所碰到的一处奇怪凸起,正位于其中一颗獠牙,应当是机关的触开点。
  她蹙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角:“这是你们什么特有的神兽吗?”
  这个形态特征,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这是驺吾。”
  被拉衣角的人俯下身来,清醇冽然的嗓音吹得她耳朵发痒。
  不是吾十七,也不是吾十九。
  任阮有点意外地抬头时,差点撞上谢逐临线条明晰的下巴。
  他已经恢复了素日如常的清漠神色,深幽的眼瞳对上她时,眸底里波光温浅。
  “这是金吾卫的象征瑞兽,衙察院创立之时,其中的兵卫,便由当时的陛下取‘驺吾’之‘吾’,而赐名。”
  他伸手扶她起来,耐心解释。
  吾十九很配合地揪起来胸口的衣服,指着上面的暗纹刺绣给她看:“诺,咱们靛吾服上都绣着这小老虎呢。”
  原来如此,任阮恍然。
  谢逐临忽然屈起指骨,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温柔一划。
  任阮:??
  她大惊失色地捂住鼻子,想起之前吾十九的吐槽,忽然觉得自己原地又成了懵猴子。
  好怪,这又是什么意思?
  让她别转移话题,赶紧把地上那个方正的洞给填了?
  谢逐临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抬起在她鼻尖上蹭下墨印的瓷白手指,扬了扬。
  “多谢。”他低声道。
  任阮松了口气,又有点儿不好意思,摆手道:“应该的。”
  说完空气里就好像陷入了一点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
  任阮脚趾扣地的毛病又犯了。
  前世她这样的嘴炮社牛,从来不知尴尬为何物。偏偏在谢逐临面前,她有时候就是……自己也说不出来自己的微妙。
  她求助的目光移到旁边,吾十九不怀好意的笑正憋得脸红,吾十七还在望着那洞口旁的驺吾雕刻出神。
  任阮只好自己干巴巴道:“还剩十八幅,有些被损坏得太大,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今天回去多研究一下,明天也早点过来。”
  “不急。”谢逐临放下手,“明天跟我进宫,圣上要见你。”
  “见我?!”
  他附在她耳边,偏不说话,呼吸间的温热惹得她讶异的心和耳朵一起痒起来。
  谢逐临对着少女染上红晕的耳朵轻笑一声,总算慢条斯理地开口。
  “连续两起御批大案立了大功,任姑娘,带你进宫领赏。”
第72章 讨赏
  ◎谢逐临,你不行◎
  翌日是休沐。
  宫门前的侍卫难得清闲, 熟练地准备挺直身板打盹,就听见一阵马车轱辘声。
  侍卫只得不情不愿地打起精神,正准备看看是哪个倒霉蛋休沐日还这么早进宫, 目光瞥到丝绸灯笼上锋利飘逸的一个“谢”字,登时一激灵。
  他赶紧手忙脚乱地又是开宫门, 又是见礼, 直到马车从头前轱辘远去, 才擦着冷汗抬头。
  见鬼了,大白天见鬼了。
  休沐日连圣旨都招不来的谢小侯爷,今天居然主动天不亮就进宫了!
  倒霉蛋谢小侯爷立在御书房外, 亲自伸手, 搭住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少女。
  任阮扶了扶有点歪了的发簪,又将襦裙上的小褶抚平, 才好奇地开始环顾起四处。
  大夏的皇宫,各处都是红墙琉璃瓦,金碧辉煌柱。玉阶拾上,及入御书房内,晃眼的满墙错落挂了名贵书画,高长的明金嵌边雕瘟纹书案上奏折堆叠, 龙延香袅袅其中。
  御前总管太监抱着拂尘, 低眉顺目地立在书案边。整个御书房寂静空荡,再不见其他人。
  任阮悄悄踮起脚往高高的书案后面瞧。
  皇帝呢, 该不会还没起吧?
  谢逐临抬手,将身后侧不安分的少女脑袋轻轻按下去,才不慌不忙地开口唤了一声。
  “楚询, 出来。”
  楚乃大夏皇姓。楚询, 该不会是当今圣上的名讳吧?
  一边感慨着谢逐临的无法无天, 任阮一边绕过他按头的右手,从他左边肩头探出脑袋来。
  只见那高案后面叠的老高的奏折动了动,又听一阵稀里哗啦的书页倾倒声,奏折堆里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俊脸来。
  俊脸眼下顶着黑眼圈,语气烦躁:“谢逐临,这个点,你是不是活腻了?”
  任阮立刻往身前人宽背后头缩了缩。
  圣上好像有点起床气。
  谢逐临:“臣心系圣上,唯恐圣上久待,特早早入宫,恭候在此。”
  “去去去!少在朕面前拿腔捏调!”楚询哼了一声,“赶紧,那个小姑娘呢?拿出来给朕瞧瞧!”
  想起这一茬,楚询起床气消了大半,奏折中间的脸饶有兴致地向上一顶,接着又是一阵哗啦哗啦纸页掉落在地的声音。
  任阮:……
  这个皇帝,好像和她想象的那种面不形色,不怒自威的模样,不太一样啊。
  谢逐临:“圣上谨言,若把人吓跑了,可就无人能赏了。”
  “哟,还护起来了。”
  楚询非但不生气,反兴趣来了,丧脸一下子消失在奏折堆之中。
  片刻后,边有披了明黄大氅的一个修长人影从书案侧边绕出,背着手,姿态骄矜地直奔谢逐临身后去。
  那步调飞快,看似优雅,实则急不可耐如饿狼,任阮仿佛看到一双幽幽绿眼直扑过来。
  她忍了忍和他绕柱走的冲动,求助地望了一眼谢逐临。
  见他好整以暇地装瞎,任阮只好自己先福了福身,想着电视剧的话术:“民女任氏,见过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要蹲深一点还是要跪啊?第一次见皇帝不会是要行大礼的吧?这朝代是说万福金安吗?还要补点什么恭敬话吗?
  任阮心里正纠结,楚询已经到了眼前,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免了免了。”
  话音未落,他已开始踱着步子,左右上下地全方位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明眸皓齿,肌肤皎如温玉,干净朴素的棉布襦裙也掩盖不住她的活灵生动,毫不露怯地任由他打量。
  大方笑起来时,莫名有种让人一瞧便心情轻盈跳跃起来的感染力。
  想起自己后宫被强塞进来那些各带假面的嫔妃,楚询快酸死了。
  “谢逐临,人家小姑娘在衙察院为你画个像,出生入死,还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你就让人穿这进宫?”
  楚询刻薄挑刺:“你看看,穿得还不如朕宫里的一个洒扫丫鬟。谢逐临,你真够小气。”
  “还有这头上戴的,脖子手上也空荡荡,腰间连枚玉佩也没有。这样的美人,谢逐临,你真是暴殄天物。”
  “再说了,你手下那些金吾卫不是个个以一敌百吗,怎么连个能画像的也找不出来,还得让一个娇弱小姑娘去那些凶地卖命,谢逐临,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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