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阮憋着气道:“民女哪里敢和谢大人争执。”
“那你们怎么见着对方和见了鬼似的,避之不及啊。”吾十九叉着腰,“不对劲吧,小爷我在的时候还好好的啊,肯定是杜朝那个呆子,给你俩搞砸了。”
说着,吾十九撸起袖子,就准备冲出去把杜朝从被窝里拽出来干架。
“和杜朝没有关系。”她叫住吾十九,“何况,避之不及的是你家大人才对。民女可是谨守本分,哪里又敢再劳动十九大人。”
吾十九苦起脸,作揖道:“好姐姐,你对着我,可别再一口一个民女大人的啦!生分极了,听得我好不自在。”
也罢,他此前去出收回玉芙公主尸骨的任务,想必对此事也不知情,何必迁怒。
她便收了语气里若有若无的刺,单刀直入:“方才我在门口听见你们说玉芙公主的尸骨回来了,现下尸骨可还在宫中?”
吾十九还以为她要问大人的事,准备的满肚子劝和话儿,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
“呃,噢,是啊,就停放在承泽堂的后院里呢。”
吾十九正答着,看到任阮眼中一下亮起来的光,赶紧补充:“尸骨也运回来没多久,这个点,仵作还在检查呢,你要看,也得等到明儿了。”
毕竟之前金吾卫的仵作只进行了初检,就被太后夺去。如今归回,自然是要重新再细细验查。
任阮刚燃起来的念头就被精准扑灭,只得作罢。
她将画箱收拾好,又看了一眼那屏风,突然觉得兴趣缺缺,索然无味。
于是告别了吾十九,又自提着画箱,回房安寝去了。
少女被灯拉长的纤细身影在侧门的窗棂糊纸上渐渐矮下去,屏风后才慢慢踏出一个披着月白氅衣的修长青年来。
“任姑娘好像也有点生气诶,大人。”
吾十九左脸写着“看热闹不嫌事大”,右脸挂着“啧啧大人也有今天”,语重心长:“大人,这姑娘啊,您就不懂了。咱们不能憋着噎着,您和姑娘相处,和跟咱金吾卫说话,那能一样吗?”
谢逐临清冷的眼尾一压,目光从窗棂,移向兴奋搓手的吾十九。
破天荒地,他没有立刻叫这一脸欠揍的小子滚出去。
吾十九顺杆就爬,很兴奋地给自家大人传授经验:“和姑娘相处啊,您首先得会端正态度。首先呢,姑娘是不会错的,就算她错了,那一定是你先错。”
谢逐临硬绷冷肃的眸光动了动,还是没开口,眼底居然反而隐约流露出一点思索来。
作者有话说:
吾● ppt戴师●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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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讨厌
◎告诉我◎
“其次, 姑娘对你生气,那是在乎你,把你放在心上。你捧着爱着珍惜还来不及, 怎么能对她甩脸色。”
吾十九滔滔不绝:“烟柳阁的翠翠姑娘说的好,要不是心里装着你这死鬼, 哪个姑娘愿意为旁的不相干臭男人生气变老嘞!”
甩脸色, 他有甩脸色吗?
正循着吾十九的话儿沉吟的谢大人, 听到后面半句,瞬间清醒,冷下脸来。
“烟柳阁, 吾十九, 你好大的胆子。”
才觉露馅的吾十九立刻捂住嘴,推锅道:“属下可没有去过这些地方, 都是十七哥惯常走动烟柳花巷,讲给属下听的!”
谢逐临不为所动:“绕皇城,九十九圈。”
吾十九垂死挣扎:“其实属下就是在烟柳阁的墙外路过,不小心听了一耳……”
“天亮前不见,就绕京城。”
吾十九嗖的一下没影儿了。
夜晚阴沉昏暗的暴雨过后,灿烂的黎明从被洗净的湛蓝天空后喷吐而出。
承泽堂的后院一直没有停歇。仵作连夜尸检, 靛蓝衣人手捧证物盒, 来来回回地在承泽堂各处鉴定文书,不时还有宫外的金吾卫从暗处翻进, 汇报外面线索追踪的进度。
唯有西厢房被众人绕过,安安静静不受半分声响。
任阮做了一个噩梦。
醒来的时候,巳时的钟声都已经过了三响。
从榻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神, 她才后知后觉地被窗外渐上三竿的日光刺醒。
竖着耳朵听了一番外面的悄无声息, 任阮有点失落, 慢腾腾地下了榻,就着已备下的净水洗漱过,外面还是毫无动静。
刚开始的失落早一点点积变成含了赌气的干劲,她提起画箱,满脸不在乎,昂首挺胸地拉开门。
管谢逐临抽什么风,案子总是要破的。
顺着众多金吾卫来去的大流,她很容易找到了后院的方向。
不想才踌躇满志地转过最后一个廊角,就险些和对面迎来的一个高大身形撞个满怀。
她眼角一瞥见那抹熟悉的月白,就反应极快地向后一仰,用力过猛到差点将后脑勺磕到。
看着少女对自己如见了鬼似的避之若浼,谢逐临冷凌凌的的目光染上暗色,收回了撑在廊角垫住少女后脑的手。
他云淡风轻:“要不要聊聊?”
“不想聊。”她回答地很快,“谢大人,民女赶时间。”
她换了一只手拎好画箱,抬步就要绕过他。
可惜廊道狭窄,挡路的修长青年又个高大得很,她心中有气,偏要和他拉开最大的距离,一不留神便被地上凸槛一绊。
偏偏余光又见着侧身后的人伸手来扶,她下意识就想再闪避开,重心更是不稳,一下栽撞上了方形雕花大柱。
任阮顿时感到后腰一阵麻钝的疼,差点直接跪倒在地。
想起之前在瑶池殿撞上妆台那一下,她龇牙咧嘴地捂住大概已经青中透紫的后腰,心里骂骂咧咧。
下一瞬,在她心里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人,居然冷着脸,转过来俯身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少女还算高挑的身形,在他怀里娇小得很。
他轻松地一手护着肩背,一手搂起腿弯,正好避开她受伤的后腰。
谢逐临迈步回走,稳稳当当。
冷不丁一下被公主抱起来的任阮立刻就懵了。
直到发现自己离后院越来越远,她才如梦初醒,急道:“谢逐临,你干什么?”
“快放我下来,我还要去看那两具尸骨呢!”
她昨天特意在系统空间里练习了好久的骨架模型和泥塑建模。
只要尸骨的面部和之前她看到的验尸报告上的损耗程度相差不大,她还是有一定的把握,能够将尸骨的面容重新捏塑出来的。
谢逐临无动于衷:“不急。”
“先吃早膳。”他径直往侧堂走去,“再看伤。”
他一眼就发现少女跌撞时的模样不对。
看出他的态度强硬不容拒绝,任阮也不挣扎了,索性抱着手臂,冷嘲热讽:“谢大人好阴晴不定,民女这两日当真是水深火热。”
谢逐临充耳不闻,步入侧堂,将少女放在黄花梨竹节圈椅上。
桌上已经摆了藕粉、高汤鸡丝面、杏仁奶羹、鲜虾葱花灌汤包、碧梗白玉粥等等热气腾腾的膳食。
全是她极喜爱的。
任阮面色仍冷,目光已经不由自主地移上了桌面。
最让她意想不到的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声音,从椅背后面传来:“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平安!?”
她又惊又喜地回头,果然看见平安正有些拘谨地站在后面,向她微微笑了笑。
“你怎么能进宫来?”
才问出口她就有些后悔。普通商家的丫鬟还能如何随意进出宫中,自然是谢逐临下了令。
她赶紧往她身后看,转移话题:“小蛮怎么不见?”
“小蛮姐姐近日身体不太好,还躺在任院的床上。”平安答,“谢大人说姑娘在宫中查案辛苦,无人照顾,便接了奴婢进来。”
平安小心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冷脸青年。
“大人细心,还特意嘱咐安排了人,在任院里照顾小蛮姐姐。”
任阮担忧之余,又有点意外。
这下躲不过承了他的情,她只得带着几分生硬道:“多谢。”
谢逐临淡淡掠过她一眼,没说话。
空气陷入一点僵持。
反正食不言寝不语,她直接埋头大快朵颐,吃得很香。
风卷残云般解决完早膳,又有一位身着靛吾服的女子面无表情地提着医药箱进来,动作十分迅速地给她检查过撞伤,上了些敷药。
从来没有见过女儿身的金吾卫,任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只可惜这女子来去匆匆,冷若冰霜,除了必要的医嘱,半句话也不愿多说。
等到上完药,遮挡的屏风被宫人撤下,任阮才发现谢逐临还好整以暇的坐在侧堂里。
桌上正摊着新送来的卷宗。他垂着清冷的眉眼看了许久,仍停留在其中的一页。
宫人和金吾卫们都退出了房间,平安也从屋里撤走了碗碟。眼下整个侧堂,又只剩下了两人。
为了避免空气再次陷入僵持,任阮先发制人:“民女的伤也看了,早膳也用了,如今是可以到后院去看尸骨了吧?”
他眼睫动了动,掩饰性地随手翻了一页,才抬头和她对视,眉间染上一抹郁色。
“一个夜晚了,这便是你想和我说的?”
任阮愕然。
一个夜晚怎么了。
她难道还为了他这通突如其来的冷漠夜不能寐,思索一晚上因果?
漫漫长夜,她前半段在系统空间里反复建模研究,后半段噩梦连连,哪里有精力分给他谢大人。
不过这会儿,她摸了摸舒缓多了的后腰,晨起那会儿的烦躁生气到底消了几分。
她直接叫他:“谢逐临。”
“我真讨厌和你玩猜谜游戏。”
她直直道:“你总是问我,问我有什么想说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知道你生来就是处在明争暗斗,漩涡中心的上位者。
你习惯了发号施令,习惯了表达一个态度,就等着底下的人团团转,抓破脑袋去领悟,然后把你想要的双手奉上。”
“可是我不习惯。”
“我没有想要好多金钱好多权利,什么郡主郡君这样的身份地位,我统统都不稀罕。
我只想要平平安安地,靠着自己的努力,能够在京都好好生活,就够了。”
“有一套小房子,有一台车――我是说一辆不错的马车。有足够吃好喝好的银子,就这么简单。”
“我只是喜欢画像,喜欢探案解谜,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一些含冤而死的受害者昭雪,努力让坏人伏法,让一些真相不被掩埋。仅此而已。”
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儿一股劲地全吐了出来,任阮身心舒畅不少。
她看向他,认真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面的青年半耷下眼睫,声音里情绪不辨:“你讨厌我?”
任阮:?
说了这么长一段,他就只记得这么半句?找茬是吧?
“我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这样的弯弯绕绕。”
她尽量耐心解释,“我们之间可以简单一点吗,谢逐临?不要总是你追问着我,逼着我去猜你想要的东西。你告诉我,好不好?”
“告诉我,谢逐临,你想要我的什么解释?”
她双手撑在桌上,有点紧张地捏着拳头,身体前倾靠探向他,眼睛里期待的水光潋滟。
谢逐临半耷的眼睫总算缓慢抬起,清清淡淡的眸光里倒映出她的一点明亮。
他薄唇幅度极小地挣扎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挤出一句话:“我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
任阮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冷淡俊脸上,沾染上别扭的意味。
她睁大眼睛:“看出来了啊。”
瞎子才看不出来。
他不自然地冷哼一声:“从你二话不说就冲出承泽堂那里,我就开始生气了,你看不出来吗?”
任阮忽然好像抓到了点由头,原本理直气壮的气势一矮:“也、也看出来了啊。”
他一错不错地凝着她,眼里幽深翻涌。
等了片刻,大概是想起她之前的话,只好又自己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
“任阮,我不知道你把衙察院,把金吾卫,把――我,置于何地。”
任阮心下一颤。
猜测的由头好似越来越清晰,心虚感也随之油然而生。
“从最开始的漫水阁,到萧府,再到昨晚。你总是这样,任阮,哪怕此前保证得有多好,就像刚才,你在我面前长篇大论,慷慨激昂,字字珠玑得恨不能让人鼓掌叫好。”
“可是你从来不改。”
作者有话说:
期末周要持续到三月六号,这段时间更新有点忙不过来,每天21点没有的话就不用等了噢,摸摸大家!
小竹子:必须把这爱画饼的冲动独行侠小豹子给扭回来!不然莽到掉进危机四伏森林里的陷阱,我是绝对不会去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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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刺客
◎步步紧逼◎
她仿佛被击中似的怔住了, 岔开视线,心中翻江倒海许久。
她明白他的意思。
前世的平等法制社会,因为犯罪画像师身份在警局的各种保护和优待, 都造就了她在案件上不假思索的冲动。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陌生的时代, 她潜意识里一直是孤身一人。
尽管在相处中慢慢和衙察院的大家熟悉, 也好像往朋友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但是每到一些关键时候,她总是下意识地只把自己一个人圈在领地里。
“我只是……”
她试图解释:“你知道,我很多时候的猜测都只是灵光一闪, 没有办法确定。所以我只是想自己先去验证下来, 再告诉大家。”
万一猜错了,兴师动众的, 岂不是很尴尬。
案件调查,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
定量的人力和时间,要分给许多条线索和各个调查方向,本来就很容易沉没掉许多成本,很多时候都会因为一念之差,将过多调查分散在无关紧要的方向上, 而使得真正通往真相的路开垦缓慢。
而晚一步, 真相被掩盖的,可能还会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