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她疲惫地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细节。
  这时寝屋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姑娘是梦魇了么?”
  走进来的是小蛮。
  她手里端着一盏热气腾腾的乳茶,小心地搁置在床边的格柜上。
  任阮颇为意外:“怎么是你,平安呢?”她又抬头仔细瞧了她一眼,轻舒了一口气,“如今气色总算看着好许多。”
  “昨儿姑娘和平安回来得晚。这会儿那一个还睡得沉沉呢,倒是姑娘先醒来了。”
  小蛮将背风一面的窗户打开,半开玩笑半愧疚地笑道,“奴婢没帮上姑娘什么忙,反而像个废人似的在榻上躺着,拖了这样久的后腿。现下姑娘也只一心惦记着平安那丫头了,奴婢都失宠啦。”
  被推开一点点的窗户外虽还能见风雪飘肆,也已是天光大亮。
  明亮的日光从厚厚的雪层上反射过来,白茫茫一片亮刺得人头晕目眩。
  任阮被她逗得扑哧一笑,裹紧被子倚在榻上,又随意和小蛮玩笑了两句。
  “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这回是平安立在门前,轻扣了两下,笑道:“姑娘醒的早,到底还不如奴婢起床拾掇得快。”
  小蛮笑骂道:“混丫头,大年初一的,你倒是爬溜着飞快,专专挑拣了话儿要来嘲笑自家姑娘了!”
  “奴婢哪里敢。”平安反应很快,立刻带了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喜庆的红灯笼来,提着灯笼摇了摇道,“大年初一的,奴婢自然是来找姑娘讨红包的!”
  听着她熟练地吐出一肚子吉祥话儿,任阮心情越发轻松起来,摆了摆手与小蛮道:“你瞧瞧这个小丫头,早来家里时看着安静乖巧得很,现在滑头儿的真面目却是再藏不住了!”
  小蛮也笑道:“真真是原形毕露了!”
  主仆三人又打趣儿了几句,小蛮忽然立起身,急急道:“早膳还搁置在膳房,只怕要凉了,奴婢去看看。”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应,脚步极快地出了门。
  任阮望了望她飞快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蹙眉道:“我怎的瞧着小蛮起身时脸色不太好?”
  何止是不好。小蛮起身时两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霎间脸色苍白,冷汗滚滚,摇摇欲坠得几乎让人担忧她下一秒就要昏倒在地。
  “怎会如此。”平安忧心道,“分明谢伯来过之后好转了许多,这会儿怎的又复发了?”
  “谢伯?”任阮回头意外道,“可是衙察院的那位谢伯,他什么时候来过任院么?”
  她怎么不知道。
  “姑娘不晓得吗?”这回轮平安意外了,“此前来过好几次了呢。谢伯医术高明,小蛮姐姐的病情才稳定下来。这些日子渐渐好转了许多,昨儿个晚上就能下榻了。”
  “奴婢还以为,是姑娘寻了谢大人请的呢。”
  任阮出乎意料地一怔。
  她好似的确在谢逐临面前提过一嘴小蛮的情况,却不想,他竟早就将身边的谢伯派过来暗中照顾了么。
  “小蛮姐姐方才瞧着像是又不好了,不如奴婢现下就去隔壁请了衙察院来。”平安想了想,“哪怕谢伯不在,有个衙察院的医卫大人,也是比外头大夫好上千倍万倍的。”
  她将手里的红灯笼挂起来:“姑娘也快些起来罢,一会儿想来谢大人也要过来拜年呢。”
  “等等,等等。”任阮揉了揉还没完全清醒的脸,被这一连串意料之外的话儿砸得有点懵。
  “什么隔壁?什么拜年?”
  “隔壁不是谢大人的府邸么?”
  平安指了指那红彤彤的灯笼,“这便是方才吾十九登门时,提予奴婢的。还说过些时辰,大约谢大人也要亲自上门来给姑娘拜年呢!”
  任阮眨了眨眼睛。
  所以说谢逐临现在,是彻底搬进隔壁那座寂静了这么久的宅院了?而且今儿个还要来给她拜年?
  “没错。”平安点头,又将自家懵懵的姑娘从榻上半推半扶地坐起来,无奈催促道,“姑娘还不快些洗漱穿衣。奴婢先去瞧瞧小蛮姐姐,顺便将早膳端过来。”
  目送着平安也出了房门,寝屋里一下子落入了寂静中。迎风那面墙上窗户被暴雪敲打的声音,便再一次清晰起来。
  风雪打窗声里,噩梦里的记忆碎片重新涌上脑海,混乱地冲撞切割。
  任阮头疼地晃了晃脑袋,努力将它们都驱赶出去,才起身披上了厚厚的袄衣。
  踏入正堂时,平安已经将早膳都摆好了。
  任阮左右看了看:“小蛮呢,她也还没用过早膳吧?”
  “小蛮姐姐说有些不舒服,又回屋里躺下了。”平安面带忧色答道,“奴婢过去时,小蛮姐姐靠在膳房的灶台上□□,瞧着很不好。”
  才坐下的任阮立刻有些坐不住了:“我去看一看她。”
  “姑娘先用膳吧,奴婢去便是了。”平安连忙将她按回座上,“小蛮姐姐特意嘱咐过的,不许惊动姑娘您,一会儿又闹得她心里过不去,更是对病情不好了。”
  接过平安塞来的小勺,任阮只得又坐了回去。勉强忧心忡忡地才吃了几口,便听得外头的院门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平安这会儿还在内屋里照顾小蛮,任阮忙放了勺子,自个儿起身往门前去。
  手正待悬在门栓上一犹疑,门外的人似是察觉到她已至近前,赶紧扯着嗓子笑道:“任姑娘,是我们啦!”
  听到吾十九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手指落上门栓。
  门才开条缝,外头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硬生生挤了进来。一大捧堆叠得极高的红彤彤锦盒先入了任阮的门,紧接着是被压在下面的吾十九,颤颤巍巍地撒腿就往院子里冲。
  那锦盒堆得比吾十九还要高出半个人来,最上头已然有了倾掉下来的趋势。
  吾十九颤颤巍巍挺着腰板,满院子往那倾倒的方向追着,嘴里急着嚷嚷:“放哪里啊放哪里啊,任姐姐救命,真拿不住了!”
  任阮瞧着他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本有些郁忧的心情不由得稍稍轻快了些。
  她随意指了指:“放在院子里哪处都行,先歇歇罢。”
  吾十九立刻一脸如释重负。
  谁知他腿才蹲了半截,忽然听得少女身后一阵恶魔低语,很是适时地响了起来::“不许放。”
第115章 我介意
  ◎谢大人,那个,你、你应该不会倒台吧?◎
  “先绕任院之墙九十九, 再将手上的东西安安稳稳送到后院的库房里去。”
  谢逐临飘然迈入门槛,补充道,“任院墙头瓦片, 若有一处不妥,便由你亲自全盘重砌, 再举份一模一样的礼, 复行九十九。”
  “若再有不妥, 以此类推。”
  吾十九哪敢反驳挣扎,才半弯的腿又迫不得已地颤颤巍巍地直了起来,不情不愿几个腾挪之下, 拉着哭丧的脸上了墙。
  ……好狠。
  望着墙上小心翼翼抱着高高锦盒狂奔的吾十九, 任阮默默感慨。
  吩咐完的谢逐临垂眼看向少女,眸中清冷便柔下多分:“任姑娘, 初一这样的时日,也不请携礼拜访的谢某进来坐坐么?”
  任阮低头看了一眼他大大方方还在往里踱步的皂靴:“谢大人好似,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那就不却姑娘盛情了。”
  他仿佛听进耳里的是另一句话,立刻神态自若地在院中的小椅上坐下。
  谢逐临瞧了一眼那桌上的膳食,又睨了一眼少女,状似无意道:“谢某急着给姑娘拜年, 偏偏又在宫中耽误到了这个点, 只怕自己院里已经来不及准备午膳了。”
  “……”任阮默了一下,很上道地接话, “那不如请大人就在任院里用膳好了。”
  “只是小院简陋,只怕委屈了大人。”
  听得此话,他深深幽眸里光亮一闪而过。
  谢逐临坐得很直, 优雅地举袖清咳两声, 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 冽冽缓声道:“我瞧着,甚好。”
  哦,那就好。
  任阮好容易和他掰扯完乱七八糟的场面话,忙提起自己眼下最关心的事儿:“我听平安说,谢伯此前常来任院为小蛮诊治,想来是你有心嘱咐的吧?”
  提起小蛮和谢伯,谢逐临眸光微微一滞,才略微颔首。
  “多谢你,小蛮的病情总算比初时稳定了许多。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又复发了。”
  她面色担忧,恳切道,“不知现下能否再请一请谢伯来,为小蛮瞧瞧?”
  说起来,从前诊治时她都不知情不在场,不能当面向谢伯请教。
  小蛮的病情实在奇怪,寻遍外面的名医也查不出个实实在在的根由,正好请医术高超的谢伯过来,也能一解她心中悬着许久的惑。
  “谢伯眼下并不在京都。”他声音低沉。
  不等少女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谢逐临又道,“但衙察院还有许多并不逊色的医卫,即刻便可赶来为小蛮诊治。”
  这便很好了。任阮心中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向他表示感谢。
  心中安定下来后,因为睡得太久这会儿实在饿得腹中不适的感觉便一阵阵冲了上来,她索性也坐下,先大快朵颐了一碗。
  待腹中被温暖食物填充得饱饱满满,任阮才心满意足地放下勺箸。忽然对上旁边幽幽沉沉的目光,她才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就这样把客人晾在对面良久。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向他一笑,试图找些话题缓解一下气氛,也表现一下自己身为主人的好客素养:“对了,不知道眼下宫中进展得怎么样了?那几桩案件呢,从圣上那里彻底了结公示了么?”
  “我想着,玉芙公主那几具尸体肯定还藏了不少秘密和线索。”她向他确定道,“现下我既然已经有了衙察院的腰牌,是不是不可以常出入衙察院里验尸了?”
  应该总算不用像从前那样,只能巴巴地等着他来请了吧?
  听得这话,刚端着托盘从里间出来的平安险些没将茶杯端稳。
  不是,喜喜庆庆的大年初一,客人带了这么多年礼来拜访,哪有主人一开口就是死尸凶案的啊!
  她连忙将托盘扶稳端正了,颇有些无奈地望着自家傻姑娘,叹了一口气。
  对面的青年倒是面不改色。
  “随时恭候 。”
  得了他的点头,任阮顿时打起精神,迫不及待站起来道:“既如此,眼下我正闲着,不如即刻就往衙察院里去仔细查一查!”
  谢逐临静了一下,委婉道,“任姑娘,今日是大年初一。”
  正收拾着碗碟的平安也扶了扶额,劝道:“姑娘,这大过年里,总归衙察院的那些大人也是要歇息的。”
  墙头上刚好经过的吾十九幽怨地附和着点了点头。
  人吾十二都还在放假呢。
  眼见少女面露沮丧,谢逐临又启唇,将她方才所询之事一一道来:“昨夜送往金銮殿的卷宗,今日小朝会圣上已经全部公之于朝堂。”
  往年来的初一早朝都是休歇的。只是今年在除夕爆发的频频案件实在恶劣,圣上便特意加召了一场小朝会来公布案情结果,以安民心,示皇家威效。
  “现下的宫中,太后已经被禁足。但圣上暂时没打算动她。”他道,“接下来这段时日,想来朝中,甚至地方,都会有一场大阵仗。”
  执政的太后被软禁,她旗下遍布各处的党羽,远在钱塘的母家靠山,都是楚询要借机清扫的对象。
  这势必是一场血流成河,比年节还要更红艳凄厉的政治决战。
  任阮听得也有些紧张:“那太后怎么会就这样束手就擒,乖乖呆在慈禧宫任由宰割呢?”
  虽然事关命案和毒品,到底现下还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太后。到底贾氏贵为一国太后,又是在朝中浸淫、真正手握实权多年的政治家。
  她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
  谢逐临:“自然不会。”
  “太后如今居长门宫中虽面上安分,背地已经开始广联党羽,恐怕很快就要准备打一个翻身仗了。”
  任阮问:“那圣上为何还不动手?”
  如若再等下去,不就让太后一党的翻身得逞了吗?好不容易得到扳倒太后的机会,为何不快刀斩乱麻一了百了?
  难道说,其实这些案件最后的真凶并非太后,是因为证据不足,所以才难以动手吗?
  她这边正发散着思维,那边已经开口解了惑:“还不到时候。”
  “圣上年幼即位,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尽管近年一有衙察院协理圣上扶持朝中新贵,二有与贾家分裂的大派世家企图分庭抗礼,可惜这朝堂中她命中暗中的羽翼根深蒂固,遍布大夏。”
  甚至明面上处于世家和圣上两派中的一些朝臣,这些年也常暴露出其实为太后旗下的马脚。
  朝堂党争,真真假假,实在太过水深火热。
  “要想彻底扳倒太后,还得从她那些繁茂的枝叶和底部粗壮众根开始。”他沉沉道,“唯有先断却最为要紧的那几根,才好从大干和余枝多管齐下,不容复生地扼杀殆尽。”
  他平淡的语调配上残酷狠厉的话,让小院里登时陷入了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寂静。
  任阮揉了揉有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不由得唏嘘。
  还好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画像师。这些个再波谲云诡的朝堂政党如何斗争,还好总归是不用她来烧脑的。
  正略庆幸着,她目光忽然瞥到矜持端坐在对面的人,想起什么,大惊道:“等等啊!”
  她紧张地跳起来,磕巴了一下嘴道:“谢大人,那个,你、你应该不会倒台吧?”
  之前她频繁出入衙察院,又协理金吾卫破案,已然被外人划为妥妥的谢小侯爷党派中人了。
  若是谢逐临倒台,那她岂不是也得一并连坐下狱,斩首午门,头悬城墙什么的?
  他一怔,惯来清冷的脸上险些出现几丝裂痕。
  见他没第一时间回复,任阮有点儿隔岸观火结果火烧自身的悲伤:“不是,我才刚刚摸到衙察院的腰牌呢。大夏太平了这么些年,怎么正好就让我这会儿这么大一桩事儿。稍不留神,不就得合着腰牌一起给搭进去了。”
  “任姑娘放心。”他微微咬牙道,“谢某还没那么不堪一击。”
  任阮反应过来对面的不满,赶紧从悲伤情绪中拔出来,安抚起维系着自己身家性命的上司:“那是自然,谢大人英明神武。这小小一场风波,哪里就能摧折到大人的巨桅了。”
  “……”
  谢逐临淡淡地扫了眼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少女,心中逗弄之心微起,故意敛了眉道:“也不一定。”
  任阮猛然刹住忙着溜须拍马的嘴,大惊失色:“什么意思?”
  他云淡风轻:“今日小朝会,我已领了圣上征伐西芜之令。十五一过,即刻启程。”
  十五?正月十五么?这么快么?
  那这些实际上还悬而未决的案件怎么办?衙察院和金吾卫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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