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像师古代破案手札——羡己【完结】
时间:2023-06-12 14:47:11

  屋中三人顿时一惊。
  吾十九动作很快,立刻弹跳起来,又一个跟斗瞬息间便上了横梁不见了。
  然而那嬷嬷并未进来,只在外头恭敬道:“吉时将到,请郡君出。”
  任阮忙扬声应了。
  平安也赶紧放下那窗边帘布,快步过来,手脚麻利地替自家姑娘检查着妆发,又整理起层层叠叠的裙摆。
  主仆二人正紧张做着最后的准备,横梁上忽然又倒悬下吾十九半个身子来。
  他倒挂着摇摇晃晃,咧嘴笑道:“哦对了,大人不仅叫我来瞧瞧姑娘可好,还顺便让我捎了句话。”
  “‘花车灯烛环绕,仔细烧燎。’”
  他想了想,又龇牙笑道,“还有一句,‘今日伴行花车臣为大理寺卿,姑娘自顾即可,不必费心多言。’”
  总之,就是不要和傅重礼多说话!
  吾十九递完话儿,便卷收起身。
  门外的嬷嬷已经在又一次敲门催促了,他却不急着走,又盘坐在横梁上摸起袖子:“噢噢还有,大人特意嘱咐我给姑娘的。嘶,放哪去了,我找找啊……”
  房梁上OO@@半响,总算在门被外头急躁的嬷嬷推开之前,一个小小的锦囊被轻巧丢掷入了任阮的怀里。
第118章 没良心的东西
  ◎可别打翻了那烈烈油灯,烧焚了这锦簇花团。◎
  吉时已到, 宫门大开,钟鼓齐鸣,神像游街。
  最先出宫门的是浩浩荡荡的明黄色仪仗。
  皇帝的御辇接受过子民们的跪拜和祝福之后, 跟在后面的花车才在一片僧侣唱诵,手持红梅枝的尼姑清洒圣水开道中, 徐徐出动。
  花团锦簇登烛结彩的辇车上, 亭亭迎微风立于车头的任阮手中持着一盏半开放式的精致花形圣灯, 中间的火苗悦动明亮。
  立在旁边的平安则举着洁白无瑕的长羽圣扇,将风隔绝,免她提灯中的火苗熄灭。
  花车之下还有浩荡随行的宫人, 手中持着的无数柄遮羽长扇将金色的神像半遮半掩。
  然而羽扇尚未展开, 仅仅是窥见才缓出城门的神像之冰山一角,皇城外的百姓中已然爆发出更为激动的拜祝声, 重重人海双手合十,虔诚地念念有词。
  猛然席卷而来的声浪,唬得平安忙将羽扇展得更开些,小心翼翼地左右护住那跳跃的火苗,生怕它被震吹熄灭了去。
  任阮也不免有些紧张,面对这样的人山人海, 不由得将背再挺了挺直, 维持住自己被宫中嬷嬷们突击训练的仪态。
  花车边的骏马背上的傅重礼注意到,挑眼看了少女一眼, 本闲适牵着的缰绳忽然一扯,加快了几步,到花车前缘与她并驾齐驱。
  “任姑娘今日好风光。”他嘴角含笑地抬眸, 和她搭话, “不对, 现在应当称姑娘为郡君了。”
  任阮余光一扫,见是傅重礼,本想依着谢逐临不欲答言,到底想到什么,还是应了一声:“傅大人。”
  未免在众目睽睽之下,落得不敬神像的口舌纷争,任阮熟练地使出了自己前世在课堂上练就的出声不动嘴技能,
  她有意与他将之前种种做个了结:“除夕那夜,多谢傅大人的腰牌。几日前我已着人将其奉回,想来大人已经收到了吧。”
  提及此,傅重礼眼眸晦暗,嗤笑一声:“郡君可是好大的体面,竟能叫金吾卫之第一部 卫十九,亲自登门送还。”
  “那阵仗,真是给了傅某好大一个惊喜。”
  听出他话中不虞,任阮便知道大约是吾十九在傅府闯的那一遭不太愉快,只怕没做什么好声好气的表面功夫,也只能无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十九年纪轻,若有不妥得罪,还望傅大人海涵。”
  任阮的声音特意掩在起伏的喧闹中,傅重礼扬了扬眉冷眼瞥过她一目,本含了讥讽的话儿却忽然咽在舌尖。
  他眸色幽转,忽然索性止住唇,侧过脸明目张胆地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
  若论年纪,分明少女还要更小些才是。
  而这位素来爱扬着幼嫩脸说些老气横秋话儿的小姑娘,今日之盛妆,竟比宫宴那日更为惊艳夺目,让见惯美人的他也一时挪不开眼。
  只见她轻灵美目,黛眉红唇,眉间一抹金色的太阳云符更将通身的环姿艳逸上衬得高贵脱俗。庄重华丽的金黄礼服,与乌云重鬓上璀璨夺目的金玉和珍珠交相辉映。
  少女手提一柄垂珠荷花半开状的金色神灯,火苗灼灼。身后的神像高大威严,仿佛矗冲云霄的身形将车前娇小的少女笼罩,更显得圣洁不可侵犯。
  本目不斜视的任阮,似对这临近的专注目光有所察觉。
  她眼皮微动,借着长长的羽睫遮掩向右下方睨过一眼,正好对上傅重礼微一怔的深深目光。
  触及到少女秋水般带了懵茫的流转眼波,后者却是突然像被什么过于滚烫的东西燎到一般,迅速将眼神游移开来,惯来挂着的温润面具也流露出几分不自然。
  他掩饰似的又扯了扯缰绳,将身下的骏马催赶着险些跑过花车。
  好在傅重礼理智回笼得很快,在失仪越过神像下车轮之前,及时刹住,又若无其事地将骏马步伐慢下。
  待到再与少女平齐时,他已又挂上了温润的笑意:“郡君今日实在光华夺目。”
  “不过更光华夺目的,想来还须得是郡君眼前的盛景。”
  “瞧瞧,满城都在向着郡君的方向跪拜祈福,仿佛将车上之人也一同奉若神明。这等场面,真是愉悦得让人头晕目眩啊。难怪这‘灯女’的位置,历年来都受到无数贵女的争抢和追捧。”
  他状似无意道:“只是愈是在这般众目睽睽下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态,傅某可越得提醒郡君,仔细手中的东西。”
  “可别打翻了那烈烈油灯,烧焚了这锦簇花团。”
  他语调温和,话里却如同里含着幽幽吐着信子的危险毒蛇,叫任阮不由得紧了紧提着神灯长柄的手指。
  少女神色维持波澜不惊,并不答言,目光却忍不住从周围的织锦连棚下的席位下扫过。
  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脸。
  譬如乖乖坐在杜少卿旁边仍难掩激动的杜朝,满脸期待憧憬望着自己的明瑟郡主,阴沉脸色目藏杀机的萧鸿远。
  搜寻了好久,她才终于在正前方的御辇旁,看到了高高端坐于马背上的颀长背影,提起的心总算稍稍一松。
  难怪谢逐临不能做花车旁边的神臣,原来是要在圣上身边伴驾。
  不过这样也不赖,目视前方便能很轻易地瞧见他,比远远坐在宴席上擦肩而过便渐行渐远,叫她安心多了。
  这边本被傅重礼隐晦莫测的话整得有些不安的任阮才稍稍调节好心态,那边前方的席位和织锦连棚外簇拥的平民百姓里,却忽然爆发出一阵恐慌的尖叫和呐喊起来。
  任阮立刻心中又是一提,忙将目光往那边投去,却发现骚动爆发得愈演愈烈,迅速扩散开来,而那些过来的骚乱中,无数回首恐慌尖叫着的人们所看所指的,似乎……正是自己这处!
  眼见随着无数人的指尖和目光都往自己这个方向聚焦过来,任阮心中涌上一股强烈不好的预感。
  她正强撑镇定地微微低头,试图不动声色地检查一下自己身上的不妥,却听得身边的平安亦捂上嘴,险些失声尖叫出来:“姑娘!姑娘!”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姑娘!你快回头看!”
  任阮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灯女的仪态了,猛地回头一看。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的心直直坠入了谷底。
  竟见身后那尊高大的金色神像之上,那慈悲注视着众神的威严目中,竟缓缓地流出了两道血泪!
  人群中有人凄声大喊:“神明泣血,大凶!是为大凶之兆啊!”
  一时之间,锦席中的王侯贵族和路边的百姓平民们均乱作一团。
  许多人哆哆嗦嗦地蜂拥跪下,又是哭天抢地,又是祷告忏悔。
  与此同时,那锦席中也渐渐有质疑的声音传来:“好端端的,如何神像双目中竟有血流涌出?”
  “凶异之兆,素来是为神明天降喻示。莫非我大夏,竟将要有什么血光之灾?”
  “什么血光之灾!依我看,分明就是今年那神像前的灯女触怒了神明!向来能提灯敬神明的,都是大夏冰清玉洁的美貌贵女。今年这个什劳子郡君,诸位想来都不知道她在坊间的私下传闻吧,听说她……”
  纷杂混乱的议论尽数落入众人耳中。
  金銮御驾下,锦衣持剑坐于御前头位骏马上的青年,面色已然冷沉一片。
  “着金吾卫,立刻封锁控制长街。”他调转马头,冷声吩咐,“若有乘机散播谣言,扰乱民心者,即刻拿下。”
  队列御驾两侧的金吾卫立刻震声应道:“是!”
  眼见本来在两边威风凛凛给自己充场面的金吾卫立刻跑得没影儿了,御驾上的楚询在冕旒后面撇了撇嘴,借着嘈杂人声的掩盖,大骂谢逐临:“没良心的东西,有了姑娘就把朕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会儿要是跑出个刺客把朕搞没了,朕指定要你陪葬!”
  “进棺木里那种!给你全身都缠满绷带,就看着朕坐拥珠宝美人,摸不着又出不去。也别想和你的小姑娘长相厮守了,就生生世世压在朕的棺木里!”
  可惜那马上的人充耳不闻,已经一扯缰绳,往后面的神像花车疾驰而去。
  花车上的平安已经惶恐无比,从小根植于心的信仰让她不自觉地跪下,不断替自家姑娘祈求祷告。
  而离着最近诡异神像的她家姑娘倒是临危不乱,反而提了花灯迎了上去,踮起脚仔仔细细地上下探查起来。
  听着周遭因为花车上少女放肆不敬的举动,而徒然增大的慌乱和指责声,傅重礼勾了勾唇,朝那赶来的青年温润一笑:“怎么,谢大人也来瞧热闹?”
  谢逐临面色冷淡至极,仿佛没看见傅重礼,目不斜视地径直纵马而来,勒至于花车前,一个踩跃,便衣袂翩翩地落着花车栏内的少女身边。
  “怎么回事?”
  他低眸,眼中尽数是少女蹙着眉忙碌的模样。
  “这神像不对。”任阮抬眼见是他,有些惊喜地松了松眉头,忙道,“我原以为是有人为制造恐慌,在神像中藏了血包伪造凶相,但一靠近神像仔细检查,却发现其中似乎另有蹊跷。”
  她仰头看了一眼那高处仍在涌出血泪的神目,又伸手在抹了一下流下来的血滴,再度送到鼻尖确认。
  半响,她回头看他,语气沉重:“这神像中流出的血泪,绝对不是什么鸡血猪血。”
  这气味和流动形态、特征等,竟真像是人的血液!只是此血来的诡怪,她不敢贸然送入口中进行辨尝,不能极其肯定下来。
  任阮闻辨再三,又犹豫道:“且这血中,似乎还有隐隐的尸臭味道。”
  谢逐临眸色沉暗。
  他抬了抬袖,立刻便有两个金吾卫亦翻身上来,将神像上流下的血液收集,送往下方的医卫处去进行专业的检验。
  血液这边有人接了手,任阮也没有闲下。结果平安递来的帕子拭净了手,她又围绕凑近着神像,继续仔细观察嗅闻起来。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踏上花车边阶再凑近查看时,少女的神色忽地一僵。她又左右挪移了两步,踮起脚确认几遭,才表情凝重地唤他:“谢大人,你来闻闻。”
  谢逐临比她要高出许多,站在半米高的花车边阶上,便差不多能够达到这巨大神像的下颌处。
  是以立上边阶,才一凑近那流血不止的神像,谢逐临冷冷的脸色登时微变。
  神像身上这处所散发出的味道,竟非那干净圣洁的檀香,而是极其腥臭的尸腐味!
  正在这时,花车下有金吾卫快步赶到,禀告道:“大人,方才送去的血已经确认,正是属于人之血液。且医卫言,此血当时是自死之人身上所取,其中已然有质变。”
  听得此言,谢逐临幽深眼眸中变幻莫测,渐渐落成确定的意味。
  他抬手指了指那神像,轻描淡写道:“取斧头来。”
第119章 神像
  ◎这下面,似乎还有东西。◎
  此言一出, 周遭一片汹涌尖利的哗然。
  无数对金乌神信仰狂热忠实的大夏子民难以置信,疯狂呐喊,拼命哀求:“使不得啊!神明之像如何可这般侵犯!”
  “罪过!天大的罪过啊!”
  有人连衙察院素来的凶名也顾不得了, 破口大骂道:“谢逐临!你这狼子野心的狗官!毁我大夏神像,莫非是想将我大夏国运也一并毁掉!”
  还有些激动的民众冲破了拦街的御前侍卫, 扑倒金銮御驾之下, 哭天喊地:“圣上!圣上!还请圣上三思, 请下口谕拦住谢大人,救我大夏万民啊!”
  御驾几乎被绝望疯狂的民众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着一场暴动即将上演,旒冕后楚询的脸几乎要黑成锅底。
  好个谢逐临, 自个儿在躲在御驾后头为所欲为得很, 害得他在前面顶着这样多的压力。
  楚询越看后头花车边被金吾卫控制得干干净净的场子,越是心情不好。他冷哼一声, 下当即令从后头调来更多全副武装的御前侍卫,很快将御驾前边的动乱暂时压制,才总算清净了些。
  这边街头民众的暴动才将将歇下,那边锦席上忽然有人立起,拱手往御驾的方向,洪钟似的声音穿透琐碎的嘈杂:“圣上, 谢大人之举实在颠越不恭!”
  “如此行径, 与造反何异!还请圣上下令,将这逆臣贼子拿下!”
  又是那个不讨趣儿的。
  索性有冕旒的遮掩, 楚询直接一脸不耐烦地抬眼过去。
  哦,萧鸿远。
  又是这个老家伙!一天天的,尽给他找事儿。
  “圣上, 神像泣血, 必然是座前有不祥之物冲犯。今日座前的灯女, 近时在民间的声名多有不妥,实在有着不小的嫌疑。”萧鸿远眯了眯浑浊的眼,厉声道,“臣以为,应当先将此女拿下,好好审讯核查一番,若果真不妥,应立刻处死,以拨正我大夏之运道!”
  此言一出,周围立刻有拥护萧家的朝臣纷纷起身应和。长街边才将将镇压下的的百姓更是群情激愤,登时又是一片骚动。
  眼见着街头又要掀起一阵振臂愤呼的狂潮,甚至已经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少年,竟凭着瘦小的身子乘乱窜了出来。
  几人一挤出,便不要命地撒腿狂奔,向着那捧着斧头往花车走的金吾卫包抄过去,想夺去斧头,在逞一把英雄。
  然而金吾卫个个身手不凡,哪里能让这几个街坊小子近了身。
  眼见那几个少年马上就要被赶来的花车的金吾卫按下,谢逐临却蓦地侧脸,如冰一般刺骨的冷冽目光俯将扫过,如同在看几只在尘埃中愚昧挣扎的蚂蚁。
  那少年身后赶来的金吾卫见状,立刻生生将已经扬起的手止住。
  然而毫不知身后已经被放过一回的那几个少年,明明只差几步便能登上花车,却反而自己迟疑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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