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姐，你就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对沈大人有没有意思？”
陆明纤几乎都没有经过思考，轻而易举的回答：“没有。”
陆明绯还试图挣扎一下，捏着小手指头盖质问她：“一点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好。”
陆明绯得到她的回答，不怀疑，也不纠缠，点点头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为以前的事克制自己的心意。但是既然你说没有，那就没有，无论怎样，只要你开心就够了。”
陆明纤轻笑一声，“你倒是洒脱。”
“我有什么不洒脱的，对你有意思的人又不是我。”
她绕到她身后，装出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拍拍她肩膀。
“明纤啊，惊秋小伙子人还是很不错的，可惜你们俩有缘无份，我看今日你虽婉拒，但他看起来还是没放弃。长痛不如短痛，找个合适时机，再跟他挑明了说说吧。”
“陆明绯。”陆明纤匪夷所思望着她，“你跟谁说话呢？胆子越来越来大了，你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看着她摆出一副阵势要攻击自己，陆明绯一秒破功，拔腿绕着桌子跑，陆明纤也绕着桌子追。直到晚膳抬上来了，两人才算消停。
第九十一章 小意温柔
“绯姑娘，快醒醒。”
清风书屋新请来的先生敲了敲陆明绯桌子，陆明绯猛吸一口气惊醒，从桌子上爬起来，抬头懵懵懂懂看向眼前脸圆如十五满月的胖老头。
这胖老头就是当初她和齐云开去国子监偷卷子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吃着糕点猛然发现他俩偷卷子但未拆穿的胖老头——国子监祭酒梅春陵。
关于他还有值得一提的一点是，那天齐心尧生日宴上找陆明绯茬的小白花梅鸥，是他的女儿。
自从韩信芳调任后，清风书屋一直没再安排新先生，直到后面他来了这里。
不过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学生了，齐云开齐思书要帮着太子忙朝廷里的琐事，甘静芸被她姑母推着给太子送温暖，清风书屋就只剩下最不爱读书的陆明绯还在坚守。
这老头讲书授课平平无奇中规中矩，与韩信芳不同的是他不会提问，不罚抄书，更不打人手板，总是一脸敦厚老实笑呵呵的，自己讲自己的，下面听不听不关他事。
老头讲课本就催人睡觉，又没人督促，陆明绯困了就脑袋一低，趴在桌上呼呼睡个大整觉。直到下课老头才会轻柔把她喊醒，微笑着告诉她辛苦了下课了可以去吃饭了。
但今天这是怎么了？
陆明绯转头看向窗边，太阳当空照，显然没到下课时间。
她迷蒙着眼回头看着梅老头，梅老头指了指站在身边的人，陆明绯寻着他的指导望过去，只见一席柔顺垂下的淡淡青蓝色锦衣，顺着衣服往上看去，齐云开正似笑非笑的低头望着她。
“咳咳那个……”
梅老头搓搓手，看看齐云开又看看陆明绯，小心翼翼道：“既然世子殿下找绯姑娘有事，那我看今天的课就先到这里吧，明天再补上是一样的。”
齐云开微微笑道：“多谢梅先生，先生慢走。”
“好好好。”
老头点头哈腰到前面桌子上拿好自己东西退出门去，齐云开见他走了。半蹲下身，半蹲下身，看着睡眼惺忪的陆明绯，冷淡寂寥的眼睛慢慢被心底涌出的柔情蜜意填出光亮。
他伸手撩了撩陆明绯散碎的头发丝，指腹滑过她柔软细腻脸颊，柔声细语在她耳边念道：“今天学到什么了？嗯？天天睡觉，你这样怎么学的到东西？”
陆明绯保留着以前刚刚睡醒就灵魂出窍短时间内拒不回归的习惯，双眼涣散无神，“嗯……一上课就犯困。”
“那我带你出去吹吹风好不好？”
陆明绯蔫蔫的眼睛终于抬起来看着他的俊脸，憨厚一笑道：“好。”
“真乖。”
齐云开抬手按着她后脑勺，让她额头贴上自己的，亲密无间的距离源源不断的把属于她的温度传过来，他不自觉的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消除这段时间以来的忙碌疲惫。
直到陆明绯睡意完全退散，意识到自己和他距离是如此之近，彼此呼吸都在缠绵，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顺着自己耳根纠缠向上，霎时红透了整个耳朵。
“你……怎么了？”
她尝试将手抵在他胸膛前推了推，齐云开纹丝不动，甚至更加用力的把自己圈在身边。
“我这段时间一直很忙。”
齐云开轻叹了一声，在她耳边呢喃着：“最近可能还要出去三五个月，你在宫里乖乖的，等我回来。”
陆明绯瞪着大眼不知所措，“好……我知道了，你……好了没？”
齐云开嗤笑一声揉揉她后脑勺的头发丝，恋恋不舍的松开她。
“起来，我们走。”
陆明绯听话的站起来，齐云开自然而然的挽住她手，牵着她一直慢慢的走在漫长的宫道上，春风万里而来穿过亭台楼宇，轻轻卷起两人青丝，在空中交叠飞舞，留下风来过的形状。高高照天上的和煦阳光毫不吝惜的撒下一身，衣带裙角一飘一摇都像是贴了金箔一样粼粼发光。
陆明绯抬手把被风揉乱的一缕发丝往耳后掖了掖，抬头问齐云开：“我们去哪儿？”
“未央宫，陛下叫我们过去。”
“又叫我们俩？”
陆明绯感觉抛去请安，这些日子去未央宫的次数有些过于频繁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她想起书屋里他在耳边絮叨的那些，惊呼一声停下脚步，抓住他袖子迫切问道：“刚才你还说你要出去三五个月？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齐云开敲敲她头，“终于对我出去这么长时间有点反应了我的绯姑娘？”
“齐云开。”陆明绯对他投去怀疑目光，“你怕不是要出去领兵打仗吧？”
齐云开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惊诧，没有立即回答，牵着她手继续往前走。
“为什么这么说？”“我分析出来的。”
有他领着陆明绯走路都不用看路，掰着手指头给他分析佐证。
“你最近一直很忙，总是往太子宫里跑，和他一起出宫，回来时一定是一身尘烟，试问你俩这身份，到哪里去能落一身灰？”
齐云开：“到哪里会？”
“校场，五监九寺没有一个会让你们身上布满土灰，但去校场巡视兵阵会。”
“就凭这个？”
“当然还有别的，齐思书这段日子也被弄到尉卫寺整理兵丁卷宗，那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是数以万计的东西，无缘无故的他们干嘛这么兴师动众？还有一点。”
她紧紧盯着齐云开起伏流畅的侧脸，担心的说：“你刚才对着我、就这样……就是……”
陆明绯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刚才是怎么搂着自己缠绵悱恻的，哎呀一声别过脸去，嘀咕一句：“你懂我什么意思，反正我看你这些日子表现，刚才又和我说了那些话，我就觉得事情不简单，总有一种你此去……此去经年的感觉。”
“瞎说什么呢。”
齐云开停下来，拉着她转过身面向自己，“你可是又学会几个文绉绉的词了，我不过走个三五个月，哪里就经年了？”
“那我还不是担心你。”
齐云开双手捧着她脸蛋揉了揉，“知道知道，绯绯对我牵肠挂肚，我感动不已。”
陆明绯摘下他蹂躏自己脸蛋的手，“你这样就是承认自己是要出去领兵打仗了？”
第九十二章 危机再现
“严谨点来说不算是打仗，几万流民作乱而已，威慑压制再予以安抚便能平息，可不是你那小脑袋瓜里想象的炮火连天，血流成河。”
“哦，原来是这样。”
齐云开挑挑眉，“怎么，你还有点失望？”
“那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愿意看打仗打的血流成河？何况是都是梁国人，自相残杀我更不愿见了。不过既然你说威慑安抚过后便能平息，那想来也不是什么残忍血腥的难事。”
说完她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哎对了，是什么地方有流民作乱啊？”
齐云开眉宇间跃上一点了然于胸的透彻，“我好像猜到你下一句要说什么了。”
“啊！”
陆明绯心里的小九九被他拆穿，讨好笑着拉着他手使劲摇了摇。
“带上我吧带上我吧，梁国大好河山我连一半都没见完，你带上我我也想去！”
齐云开满眼宠溺笑着，任她摇着自己衣袖，带乱腰间系着的玉佩流苏，方说道：“不行。”
陆明绯听到不容置疑的决绝声，讨好撒娇瞬间变成了一脸哀怨，“你就不怕你不在宫中这段时间我又闯什么祸？”
“明纤姐自然可以管教的住你。”
“那我被人欺负了呢？”
“像上次一样，先打回去，然后等我回来再给你报仇。”
陆明绯啊一声，“我就知道那些贵女们回去路上马车翻了，摔得鼻青脸肿的那事是你干的！”
“怎么，你不喜欢？”
陆明绯嘿嘿一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当然不是，看她们那样挺解气的，不过听到你亲口承认，我还是有点意外。”
她退后一步看着眼前站着的温文尔雅清贵高冷的男人，上下比划一下。
“没想到我们风光霁月的漠北王世子私底下也有这么损的时候。”
齐云开走近一步，修长宽阔的手拉住她的，“小没良心的，我还不是心疼你受了委屈？”
“哎呀知道知道。”
陆明绯点头从善如流，另一只手攀住他手背，抬头看着他眼睛认真的问：“不过说真的，你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保证一路上乖乖听话，唯世子殿下马首是瞻。”
齐云开摇头，“明绯你要相信，我不带你去有我的道理，行军路上风餐露宿一切从简，日子过的粗糙的很，你自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必非要去吃这份苦？”
陆明绯急着解释，齐云开先行抢了她的话。
“我知道你要说你不怕吃苦，但是说来容易做起来难，等你真正体会到了，必定后悔去那一趟。”
“才不是。”
陆明绯咕哝一句，失望的掀起睫毛，望望头顶被宫墙围困起来的狭窄天空。
“能让我后悔的绝非吃了本不必吃的苦，而是我一辈子都如井底之蛙一样，困在深墙大院里，坐井观天，不得自由。”
“你怎么会没有自由？你生来就是侯府嫡女，嫁给我后是世子妃，再以后是漠北王妃，万人之上，一呼百应，只有你掌管他人生杀予夺大权的份，没有人敢随意左右你的意愿，这样还不是自由吗？”
陆明绯一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齐云开拉着她胳膊插在自己腰间，双臂揽着她纤薄的腰肢。
“好了，听我的，我难道会害你？乖乖等我回宫，估计到那时候，我们大婚喜宴也都筹备的差不多了。完婚之后我向陛下求个恩典，让他恩准我们回漠北一趟，带你看看漠北风光好不好？”
陆明绯撇了一眼不远处不断接近的一队华服美衣的粉墨戏子，叹了口气，松开搭在齐云开腰间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我能说不好吗？你总是对的，你说话最有理办事最周全，这么些年我只要一和你对着干就得多惹麻烦。真都奇了个怪了，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把事情做的十全十美呢？”
“别胡思乱想了。”
齐云开也瞥了一眼走到跟前的戏子。
“陛下的戏班子都到了，我们走吧，好赶个开场。”
“行行，你说的都对。”
陆明绯撇撇嘴，看着他伸出来的手，一把拍了上去握住。
齐云开另一只手随意摆了摆，示意给他们两人躬身行礼的戏子们免礼起身，牵着陆明绯转身向着未央宫走去。
然而二人谁都不知道，背后有一双冰冷阴翳的眼睛紧紧追随。
齐云开和陆明绯到了未央宫，齐颉便热情招呼两人坐下，皇后和齐心尧也在主位上使劲拔着腰杆，用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来招待二人。
偌大一座宫殿里，五个上座之人闲话家常，可也就是齐颉说话，陆明绯才回答应承，换了皇后和齐心尧，她是真的懒得迎合。
毕竟一句话里可能含着一个套落着一个坑，跟她们俩唠两句大脑运转到起飞，太累太麻烦了。
陆明绯干脆一问摇头三不知，全都抛给一边齐云开，自己撑着下巴看着台阶下面唱着侠客游历塞北江南歌尽桃花的故事曲调，低眉轻声一笑，又抬眼望见透着天光的门外重重叠叠的楼阙，很快意兴廖廖。
一曲终了，歌者散场，又是身着五光十色戏服的戏子粉墨登场，伴随一声宛若天籁的声音开腔，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个花旦身上。
齐颉拍着手叫好，给他们介绍道：“这孩子可是个奇才，几个月能唱出人家几年的功夫，身段相貌也是得天独厚，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我能得着还得谢谢我的宝贝女儿尧尧。今天你们可都要好好听听，瞧仔细了。”
陆明绯一听眉头皱起。她想起来齐心尧那天把她堵在宫道中，说起她把自己一直以来暗中照顾的那个南越战俘送进了皇帝的戏班子。
该不会……就是他吧？
她赶紧抬头，瞪着眼仔细去看下面踩着鼓点轻盈走动的戏子，可距离太远，她看不清那张被白粉红妆深深覆盖的脸，只能见到确实比一般女子高出许多的修长身材，顶着一头粉白珠玉，衣服也是浅浅淡淡的粉红，而非她从前见惯的大红大绿。
第九十三章 当众深情告白
“明绯姐姐看的真是认真呢。”
齐心尧见着陆明绯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下戏子，心里一喜，故作无知懵懂的样子。
“可是我记得明绯姐姐以前好像并不爱听戏啊，怎么今儿又忽然这么感兴趣了？哦我知道了，恐怕是因为明绯姐姐与下面这个戏子算是半个故人，所以特别捧场。”
皇后接起她的话茬，“什么故人不故人的，明绯怎么会和一个戏子是故人？”
“母后你不知道，下面这个戏子，就是当初明绯姐姐从杨伦手里救下的那个南越战俘！我听说这几年啊，明绯姐姐还特意托人多多照看他。对他如此有情有义，不算半个知交故人算什么？”
“啊？这样可不好，那毕竟是个异国战俘啊！”
皇后特别关心陆明绯似的，殷切的嘱咐警示她：“明绯你以后可不要再与这些人交情过密，让他们好好活着，还能登堂为我们演奏助兴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你知不知道？”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的，导致场面一下冷了几度，陆明绯干巴巴应承了两句，眼神低下来落进金盅清酒里，杯酒平如镜面，倒映着陆明绯一张懒得鸟你的脸。
就在这时，平静的酒面微微动摇，一圈圈涟漪模糊了陆明绯的脸，转而由粉红戏服代替，像是落了满满一杯的桃花花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