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将金叶子投到池中,又拜了拜,一切结束后,领着小厮离开了。
“那个公子哥,长得挺俊。”钟岄嘴角不禁一扬。
“云乐,”文姝拉住身边的丫头,“你去打听打听,那位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是。”云乐一笑,轻车熟路地起身离开。
钟岄忽然想起来,文姝这从小见到英俊公子便走不动道的毛病,虽然文逸随着年岁愈发好看的相貌已经将她的眼光提高了不少,但是刚刚那位实在仪表堂堂。
“不是吧,文姝?”钟岄挑眉,这次轮到自己了,“你看上他了?”
文姝抿唇不语,满面娇羞。
“文姝,”她拉住文姝的手臂,半开玩笑道,“不是我打击你哦,一般长得越是好看的人,越是徒有其表。”
文姝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姑娘,奴婢问了那位公子身边的小侍鹤鸣,那位公子是郸州刺史章家的公子,章曈。”云乐打听回来说给两位姑娘听。
“他便是章曈?”钟岄喃喃,早早听说郸州刺史章琰只有一个儿子,当眼珠子一样疼,养得金尊玉贵。
传闻这位公子长得风姿独秀,若不是章刺史想让自家子弟入仕为官,就是王都的公主也尚得。
文姝也听说过这位章家小哥的身世,一时丧气:“行吧,配不上人家。”
钟岄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姑奶奶的姻缘飞了。”文姝佯怒,“回去抄经!”
文姝八字还没一撇的姻缘还没开始就破灭了,伤心的她当晚多吃了半碗饭,让郑氏以为她俩白天玩儿得累了,便免了两人的晚课,赶她们去散步消食去了。
两位姑娘漫步在庭院中。钟岄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时走得慢了,不经意扫到月光下尽态极妍的文姝,一时愣了神。
文姝本就长得美,柔和的月光洒在她的衫子上,竟增添了一丝圣洁,远远看去就像周身盈泽着月白色光的神妃仙子。
意识到钟岄看自己,文姝扭头瞥了一眼:“你有事?”
“没事。”钟岄摇摇头,“就是觉得你挺,挺好看的。”
文姝瘪了瘪嘴角,翻了一记完美的白眼:“虽然我知道我美得很,你能不能别这么没文化?我不求你用啥修辞,你好歹用些个形容词吧?”
钟岄顿时觉得面前好好的姑娘,怎么偏偏长了嘴?无奈笑道:“是是是,我太没文化了。”
“文大美人以后可得找个能说会道、能用十八种修辞不重样夸大美人的小相公。”
文姝巧笑倩兮:“会有的。”
“会有的……”钟岄喃喃,一时语快,“我看章小哥儿就挺好,不如文大美人立个小愿,嫁与章小哥儿吧?”
文姝愣了愣,轻笑一声:“这是小愿?你过来,咱俩好好谈谈。”
钟岄顿觉不妙,抬步便走:“你冷静些,我不跟你谈。”
两个姑娘嬉戏打闹一番,笑得累了两人坐到石凳上喘着气。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和我说实话,你可有喜欢的男子?”钟岄让云乐和常欢去帮两人取些水来,自己则坐下同文姝说起了悄悄话。
“没有。”文姝摇了摇头。
钟岄有了一丝失望:“我听说之前尹家和罗家都来你家提亲了呀,你都看不上?”
“尹家和罗家?”文姝嗤笑一声,“尹家经营布行,罗家经营粮铺。这些年式微,他们是看上了我家能帮他们脱离困境,想利用姑奶奶。”
“现在的姻缘,都太势利。寻不到真心喜欢你的,从来就是合适就好。”文姝看着天上皎洁的月,叹了口气,“果然,到了晚上人总是有些伤感。”
钟岄看着面前和自己伤春悲秋少女情仇的姑娘,笑道:“那你不如找个比你家有钱有权,不图你家钱的。”
“那他图我什么?”文姝幽幽道。
“就不能图你这个人?”钟岄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做人能不能不这么现实?”
“你不同别人现实,就不要怪别人同你现实。”文姝支着脑袋,看钟岄仿佛看一个幼稚的小孩子。
“你可真是经商的料子,你以后不成女首富都屈才。”钟岄嗔了一句。
“那便借你吉言。”
第5章 咱俩其实差不多
一
金白寺中的生活清平闲趣,日子也过得快些,不久便到了文逸和沈沨出贡院的日子。
郑氏带着两位姑娘向寺里主持辞行,进了香油钱后便下山回府沐浴更衣,好去贡院门口接文逸与沈沨。
虽然文姝和钟岄过得清闲,但贡院中的两位小生却不那么自在。
见两人走出了贡院大门,郑氏忙遣小厮去接。
“娘!”文逸遥遥望到来接自己的家人,眼神立即亮了起来,飞奔上前,扑到了郑氏的怀里,“我想死娘了!”
“你这小子。”郑氏宠溺地看着怀中的宝贝儿子嗔了一句,伸出一根手指点他的额头。
文逸吐了吐舌头。
钟岄瞧了瞧一言不发,只含笑颔首站在一边的沈沨,背过手上前一步:“沈小秀才考得如何?”
问完钟岄便后悔了,觉得在别人一考完就问科试的行为不是个好行为。
听到钟岄的声音,沈沨抬眼与她对视,又垂下了头,笑道:“多谢岄姐姐关心,应当是不错的。”
两人皆沉默下来。
九日未沐浴,文逸身上的味道扑鼻而来,文姝捂住鼻子嫌弃地向后退了退:“文逸你赶快回去收拾收拾你自己!也不怕熏着我们。”
“哪有?”文逸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话音未落便一阵恶心,引得文姝扬起一个笑。
文逸冷哼一声,拉着沈沨上了马车。
二
文逸和沈沨骑马并行缓步在茵茵草地上。微风拂过两个清风朗月的少年郎鬓角的碎发,吹得两个人衣袂翩翩翻飞,吹散了两人的心浮气躁。
“考完了确实应该游山玩水放松下心情嘛,”文逸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话音刚落便转头,满脸无奈看着身后同样骑着马的文姝与钟岄,“可娘为什么要让你们盯着我们啊。”
“你当我们愿意来?”文姝不耐烦地骂了句,“要不是你前几天与你那些同窗出去吃酒,信誓旦旦说你肯定能中举,惹得现在整个永安城都知道了。”
“爹娘宝贝你,怕你们走在路上一不留神被人拉去当女婿,才派我们看着你们的。”
“当女婿?”文逸一时失笑,“区区中举算什么?我文小爷以后可是要登阁拜相的人,到那一日,难不成整个北昭的人都要来嫁女不成?”
“你还夸口。”文姝瞪了文逸一眼,“如今还未放榜,你可积点口业吧。”
转眼看到一边谦逊有礼的沈沨,文姝气不过:“你看看人家沨哥儿,这才是举人老爷该有的样子。”
听到文姝唤自己,沈沨回过神,连忙拱手揖礼:“姝姐姐说笑了。”
文逸冷哼一声:“大姐姐就知道泼我冷水,有本事跑马跑过我啊!”
“跑就跑,你当我怕你吗?”文姝同样冷哼一声回敬。
两人齐头并进,向远处跑去。
“她们姐弟俩的性子真是倔得很,却也可爱。”钟岄驾着马上前同沈沨并行,“我们还是缓缓走吧。”
沈沨微微点头:“好。”
文姝和文逸胜负欲极强,跑马远去,转眼便看不到了影子。
只留下钟岄和沈沨两人漫无目的、走马观花般走着。
看着沈沨轮廓分明的侧颜,眉头微锁,略带愁色,钟岄有些奇怪,轻声问道:“你自从贡院回来话便少了很多,不是说考的应当还可以吗?”
许久,沈沨摇了摇头:“在下的策问,应当是写得有些跑题了。”
“策问?考得什么?”钟岄问道,见沈沨不说话,笑着摆摆手,“你不愿说,便不说。我也听不懂。”
“只是一些寻常考题,只不过我并未仔细琢磨这次主考官的文风,写得与同窗们有些出入,把握不准罢了。”
沈沨和煦笑道:“劳姐姐挂心。”
“你的见解我是听过的,你的文风我也从文姝那里听说过。就算与同窗有些不同,那也不会出太大差池。”钟岄安慰道。
“再说,万一那位主考官见到你所作的文章惊为天人呢?”
沈沨轻笑应了一声:“我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倘若真中不了,那便回去同爹娘先生请罪,再温三年书罢了。”
钟岄眉头微蹙,安慰道:“倘若北昭科试中举者,以琢磨迎合考官文风,投机取巧之辈为多,如此科试还怎么为今上朝廷选拔能臣呢?”
“就像前几日文家招伙计,我陪着文姝去看了。文家对应聘者无非是问几个与买卖有关的问题,虽然不难,但先被聘上的伙计自以为拿准了掌柜的脾性,跟应聘者以五钱一问的价格兜售自己所谓的无误答案,导致后来有好几位应试者所答都大致相似。最后被聘上的反倒是所答有自己所思之人。”
钟岄拧着的眉毛舒展开来:“说不准考官大人从千篇一律的卷中看到了你有不同的想法,便对你青眼有加了呢?”
沈沨眉宇间轻松了许多,端正行了礼:“多谢姐姐,我明晓了。”
看着眼前少年谦和有礼尚且忧思科试,钟岄倒想起了家里的亲弟,笑得无奈:“我家里有个弟弟,是家里大房二房唯一的男丁。祖母溺爱,大房伯父伯母疼惜,爹娘更是对其所求无一不应,养得娇惯。如今十岁尚不通诗书,就这样我爹娘还以为孩子幼时顽皮便心性聪明,图着他日后突然发奋读书,一朝中举光宗耀祖呢。”
“如此相较,我爹娘才是该忧心的。”钟岄摇头浅笑,“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沈小相公自幼苦读,又有抱负。天可怜见,定让你此番高中,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那便借姐姐吉言了。”
沈沨颔首一笑,思索着又道:“前朝御史大夫范烨十二岁起发奋苦读,后来连中三元方成一代大儒。姐姐亦不必过于忧心令弟的学业,现下开始用功总不算晚。”
“那臭小子怎么能跟范公相提并论呢。”钟岄失笑。
见沈沨心绪有疏解之势,钟岄也放下了心:“如今是在安慰你,怎么又安慰到我头上了?现在还没有放榜,你把心放宽,安心等着好消息。”
沈沨轻声开了口,眼神噙着笑意,“是。”
钟岄愣了愣,抬眼向那少年看去,澄澈的眼神对上了他温柔的神色,时间都定格在了这一刻。
她连忙摇摇头,握紧了缰绳:“他们二人好像许久未归了。你会跑马吗?咱们去追文姝他们。”
“好。”沈沨亦笑着牵起缰绳。
两人纵马,一前一后扬尘而去。
“姐姐慢些吧。”沈沨看着越跑越快的钟岄,连连劝道。
钟岄却觉得脸上发烫,不愿让他看到,戴上帷帽,甩着缰绳扬尘而去。
第5章 你莫要害怕
一
钟岄追着文家姐弟消失的方向,驾马向西边跑去。
西边有清朗小溪,溪石光滑,钟岄的马跑得飞快,脚底一滑,连人带马摔了个结实,将她甩到溪中。
沈沨跟了上来,急忙下马将钟岄从溪中扶了上来:“姐姐没事吧?”
钟岄被扶上来,顾不上刚刚被摔入水中的帷帽,连忙向后退了退,脚踝的伤疼了起来,不禁皱眉。
意识到钟岄脚上受了伤,沈沨将她扶到一块干净的溪石边坐下。
“岄姐姐的伤若是伤到了骨头,那便麻烦了。我会一点儿看骨,先得罪了。”说罢伸手附上了钟岄的脚。
钟岄心中一颤,将头别开,不敢去看眼前的少年。
检查过后,沈沨松了口气,所幸钟岄只是扭伤了脚踝,没有伤到骨。
只是钟岄的马摔断了腿,两人如今只剩下了一匹马。
“如今只剩下一匹马,不如我们先回去等他们。”沈沨看着钟岄湿漉漉的发,“山中白日清爽,但晚些时候冷了下来,恐怕岄姐姐会着凉。”
“岄姐姐上马,我牵马回去。”
钟岄觉得不好意思,干笑两声:“我不听你的劝摔了跤,倒让你受累走回去。”
“无妨。”沈沨回了一笑,将钟岄扶上了自己的马,牵着缰绳沿着一条路走下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忽然又瞧见了不远处那匹断了腿的马。
“这是又走回来了?”钟岄理着湿发的手一滞,倒吸了一口冷气,“咱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不是来时的路?”
沈沨微微蹙眉:“山间小路九转崎岖,一时辨不出来了。”
“你可知道回去的路?”钟岄试探性问道。
沈沨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之前很少到永安来,就算到了永安也是在城中。这次是我第一次到永安城郊来。”
钟岄听罢绝望道:“我也不错。”
“再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还是在这儿等着吧。”钟岄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他们见我们久久不归,定会遣人来寻我们。”
沈沨点头,两人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看着淙淙的小溪,一时沉默起来。
日落西山,两人尚未见到人烟。
白日里在山中自然清爽,但夜幕降临,山中寒气就占了上风。
钟岄湿漉漉的外衫已经脱下,内里单薄的衣衫虽然没有湿透却也带着潮气。
她开始觉得冷了,身子不自觉打起了颤。
坐在一边的沈沨见状抿唇,将外衫脱了下来为钟岄披上:“姐姐先披上吧,莫要着凉了。”
“多,多谢。”钟岄感受着随外衫传来的少年的温度,双颊染上了红晕,谁知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一时尴尬,她的脸愈发红了起来。
但沈沨却似没听见一般起身,借着山边最后一道余晖向四周望去,忽然瞧见不远处山腰升起袅袅炊烟,再仔细看,似乎有个人家。
“山腰那边应是有户人家,我去向他们问问路,顺道借口吃食。”沈沨凝望着远方。
“山路陡峭,你行动不便,且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沈沨单膝半跪在钟岄面前,平视着她的眉眼,“你莫要害怕。”
钟岄心里确实有些害怕,但想着自己年长于他,便倔强地扬起头来:“我不会害怕。”
“那便好。”沈沨笑着起身,驾马向远处奔去。
二
虽然钟岄也看到了那户人家,但是天色暗了下来,视线也局限,四周只剩下黑暗。
“没关系钟岄,你一生行善积德,他肯定能回来,文姝和文逸也肯定会来找到你。你吉人自有天相,一切都会平安无恙。”
“嗷呜——”一声狼啸传入她耳中。
她微微一颤,连忙双手合十:“刚刚一定是幻觉,这么大点儿的山,怎么会有狼呢?”
“嗷呜——嗷呜——”声音愈大,此起彼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