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岄喃喃,声音带着些惋惜:“想是尤家失势,急于找靠山吧。”
“当初尤家不是与朝中带着亲吗?这不算靠山吗?”
钟岄摇了摇头:“远亲,与自家的亲家,谁更靠谱一些,尤家还是掂量得清的。”
三
宴席将毕,各位贵妇也要上车回府了。
潘氏被柳氏拉着去内院挑料子,钟岄也就准备自己回去。
刚出公府门,忽然一股焦味直冲钟岄的鼻子。
随后身边几位妇人惊呼起来:“火!着火了!”
钟岄奇疑扭头,只见自己衣裙边角着了火。
“姑娘,快脱下来!”常欢连忙去解钟岄的衣带。
钟岄瞧到了人群后的尤薇阴险的笑容,止住了常欢的手,转身跑向尤薇。
当钟岄跑过来的时候,尤薇始料未及,连忙去躲,反被钟岄拉住了手腕:“尤小娘真是好计谋,令我当众脱衣出丑。功成方身退,尤小娘事还没办完,便打算放了火就走吗?”
尤薇连忙去擦手上的煤灰,又被钟岄钳住。
钟岄一手钳住尤薇,另一只手端起院中奉茶女使手中的茶壶,将火浇灭。
得知消息的柳氏与潘氏急忙出来查看,两人都是见惯了府宅争斗的主母,当即将两人带进内阁,又命人妥帖地将其余夫人送走。
见国公夫人都已发话,饶是想看热闹的人也只能败兴离开。
进到正厅,柳氏先命人将钟岄带下去重新换身衣裳。
钟岄换好后尤薇已经不见了,心里奇怪。
看出钟岄的疑惑,柳氏品了口茶笑了笑:“不过是家里不懂事的小娘,国公府没管好自家的奴才,让钟娘子受委屈了。”
“妾身不敢。”钟岄微微颔首,没有再过问下去。
柳氏为了表示歉意,特地留了钟岄用晚膳。
钟岄出门的时候天上已见繁星,沈沨正等在门外。
“潘妹妹说钟娘子与夫君鹣鲽情深,看来还真的是。”柳氏打趣一句。
“国公夫人妆安。”沈沨上前行礼。
“带你家娘子回去吧。”柳氏回以一笑,“沈大人得了钟娘子,真是有福。”
“多谢国公夫人,夫人谬赞了。”沈沨与钟岄向柳氏行礼告辞。
第55章 收妾
一
看出柳氏不愿让此事成为公府丑闻外传,钟岄告知沈沨之后便让他保密。
沈沨蹙眉:“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委屈。”钟岄摇了摇头,“潘大娘子与国公夫人都很照顾我。”
沈沨声音微沉:“你且等着,我必为你挣个诰命回来。”
“诰命?”钟岄失声,只当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听说那是天子嘉赏贵妇的恩赐称号,我怎么可能得诰命?”
“你可以的。”沈沨搂住钟岄,“到那时,便再没有人敢看不起你。”
钟岄动容,回抱住沈沨:“我才不要诰命,我只要你好好的。”
“那我便好好的为你挣个诰命。”
两人相视一笑,上车回府。
不远处巷口阴暗处停着一辆小马车,尤薇愤然撂下车帘:“回府。”
“小娘已经被夫人赶出来了,是要回……”一旁女使早已没了嚣张的气焰,低声嘟囔着。
“啪——”尤薇气急,猛地掴了那丫头一掌,“回尤府!”
车夫立即调转马头,由小路渐行渐远,行至一炷香后,拐进了一条巷子。
一座挂着“尤府”匾额的宅子赫然出现。
女使顶着红肿的脸颊上前拍门。
不一会儿门房打开门,见怪不怪地瞧着落魄的尤薇打了个哈欠:“表四姑娘回来了?这次又是被公府赶回来的?”
尤薇板着脸,沉声道:“去通禀我爹与表叔,我回府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门房撇了撇嘴角:“表四姑娘还是省省力气吧,让我们都好好歇两天。”
“狗奴才,你当我是谁?还不快去!”尤薇将受了一天的委屈发泄到门房身上,怒骂道。
门房撇了撇嘴角,让开了路让尤薇进门,自己转身通禀。
没一会儿,尤薇被带到了正厅。
正厅中堂坐着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男人面上带着刻意的慈善,但眉角却流露出尖酸刻薄的本真神色,正是尤薇的表叔,时任从五品下大理正的尤树臣。
下首位坐着一位与尤树臣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人,眉宇间满是算计,正是覃临尤府主君,尤薇的亲爹,尤树晋。
听尤薇添油加醋说完今日之事,两人早已见怪不怪。
见尤树臣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尤树晋止住了尤薇的话:“薇丫头回来应是累了,回去歇息去吧。”
尤薇一听便急:“如今害死二哥哥的人就在王都,爹爹就不想为二哥哥报仇吗?”
尤树晋抿唇不语,三年前的丧子之痛在心里微微作祟。
尤薇见两位大人都不做声,继续试探道:“表叔与爹爹难道没有发现吗?之前的事单凭沈沨一人是做不到的,他的身边有钟岄,有文家、章家,如今眼见便要攀上齐国公府了,我们必须有所行动,逐个击破。”
“这里是王都,你一人找死不要拖累全家。”一直默不作声的尤树臣开口警告,语气冷淡,连尤树晋都变了脸色。
尤薇的身子因为畏惧稍稍颤抖起来,她强撑住底气,向尤树晋行了一礼:“侄女并非要让爹爹与表叔直接下手。如今文家远在覃临,鞭长莫及;刺史是外臣,不久也会离开王都;我们只要离间钟岄与沈沨夫妇……”
“你不是要为你二哥哥报仇,而是你看不惯沈沨夫妇的感情,急于利用我们挑唆他们二人以泄己愤。”尤树臣一眼便看穿了尤薇的把戏。
尤薇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不肯善罢甘休:“之前在覃临是便是钟岄在沈沨背后出谋划策,出钱出力。如今沈沨到了王都与表叔同朝为官,表叔顶着尤家人的身份,就以为能与他二人相安无事吗?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滚出去。”尤树臣低吼一声,将尤薇骂了出去。
尤薇走后,尤树晋亲自为尤树臣倒了杯茶:“薇丫头还小,你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尤树臣抬手止住尤树晋:“她说的混账话倒给了我一个启发。如今太子被废黜,朝臣站队将有大变局,沈沨此时入朝,是敌是友不甚明晰,得想个法子……”
二
第二日一早,沈沨出门上朝。
钟岄笑意盈盈地将沈沨送出了门:“路上小心。”
沈沨握住了她的手:“我会早点回来,你在家等我。”
钟岄点点头,目送沈沨上轿离去。
“常欢,前几日招来的女使婆子都分了差事了吗?”钟岄转身进门。
“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分了各自的差事了。”常欢扶着钟岄跨过自家门槛。
“钟娘子!”一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钟岄迟疑转过身,只见一个大户人家仆役打扮的婆子面带喜色上前对她行了一礼:“钟娘子万福。”
钟岄颔首回礼:“不知妈妈是?”
“奴婢是临安侯府的陈妈妈。”婆子答道。
一听是临安侯府,钟岄的脸瞬间冷了半分,带着刻意的笑道:“不知陈妈妈来所为何事?”
陈婆子轻笑一声,掩唇斜眼瞧钟岄:“娘子好歹也是六品官眷,这便是沈府的待客之道吗?”
听出了那婆子在暗讽自己,钟岄将人请进正厅。
钟岄在正厅中堂坐定:“妈妈现在能说了?”
陈婆子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向钟岄行了大礼:“那日我家夫人回去之后左思右想,觉得在赏菊大会上实在是怠慢了钟娘子,特地让我来赔罪。”
“夫人折煞妾身了。”钟岄忙上前扶起陈婆子,暗想临安侯府的来意不会如此简单。
果不其然,陈婆子见钟岄知些礼节,窃喜起来,吩咐身后的女使将人带进来。
“人?”钟岄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女子迈着小步,婷婷袅袅进到屋中。
女子头戴白玉珍珠花簪,柔软的墨发丝丝缕缕垂下,在照进窗子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垂顺,身着水粉色缠枝花锦纹长裙,身若无骨,腰肢纤细,媚眼如丝,上前便跪给钟岄行了大礼:“妾给钟娘子请安,钟娘子万福。”
钟岄秀眉微微蹙起,没有应声,看向了陈婆子:“陈妈妈这是何意?”
陈婆子憨笑两声:“这位是蓉娘,是临安侯夫人特地送给沈大人的妾婢。”
“妾婢?”钟岄反问,“侯夫人这是何意?”
“钟娘子初来王都,夫人与娘子一见如故,见娘子膝下单薄,而沈大人后院也只有钟娘子一个,这才将蓉娘送过来。娘子也不必将她放在眼里,全当她是个物件,专门为沈大人承继宗嗣的物件。”陈婆子给蓉娘使了个眼色。
蓉娘见状连忙给钟岄磕头:“妾婢不求名分的。”
说得好听,但临安王府是王侯之家,沈沨只是六品小官,岂敢怠慢这位蓉娘,最次便是封个贵妾。且那蓉娘妩媚动人,难保沈沨不会动心。
钟岄笑容微缓,脸色难看起来。
陈婆子打量着钟岄的脸色,挺起腰板得意起来:“北昭女子七出之罪想必娘子是知道的。侯夫人看蓉娘好生养,特地送过来给娘子解忧的。就算娘子这次拒了,王都赠妾之风盛行,稍有些门户的也会相互赠妾以示友好,娘子拒得过来吗?”
“呵。”钟岄笑出了声,“侯夫人的盛情,妾身实在难以承受,需问过我家大人……”
“沈大人初到王都,入朝为官,钟娘子也不想自己身上担个善妒的名声,还连累沈大人得个惧内的丑闻吧?”陈婆子堵住了钟岄的话。
钟岄怔住了,要说的话堵在了喉中:沈沨才入朝为官,是实打实想做清流的,若名声上有了污点,被御史台惦记上,那以后的路会更难走。
低头沉思半晌,钟岄将蓉娘留了下来,让其住进了沈宅后面的小院子,留陈婆子吃了盏茶,好声好气将人送了出去。
钟岄不是不知道临安侯夫人不坏好意,这位蓉娘来给沈沨做妾也定是另有目的。
“姑娘,这不是成心恶心人吗?”常欢不平道。
“还七出之罪,泰明的老爷和太太都还没说什么,她临安侯府来充什么老子。”
“住口。”钟岄呵住了常欢,脸色却也如同嘴里被强塞了只苍蝇。
她沉了沉气:“你先派人去照料着,一切等大人回来再说。”
“是。”常欢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三
沈沨散职之后回到府中,便听江流说临安侯府给自己送了个妾。
未及沈沨说话,门外便传来了动静。
许是得了信儿,蓉娘来到前院,未进正厅,只在门前盈盈一拜,嗓音娇媚:“妾蓉娘给主君,主母请安。”
沈沨远远瞧了一眼蓉娘,没有说话,低头抿了口茶。
钟岄的眼神游走在眼前与门外两人的身上,见沈沨没有说话,便道:“人家跟你请安呢,你不回一声?”
沈沨接过江流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江流,将人送回后院。”
“是。”江流行礼告退。
蓉娘见沈沨没有应声,并未说什么,缓缓起了身,临走对屋内回眸颔首微笑。
“我这便去临安侯府。”沈沨起身去拿衣架子上的外袍。
“诶!”钟岄急忙拉住沈沨,“你去临安侯府做什么?”
“让他们将这个女子领回去。”沈沨紧紧皱着眉,仿佛那个蓉娘便是天大的麻烦祸害。
钟岄瞧着好笑:“你与临安侯府熟吗?你帖子都没下便贸然上门。”
“临安侯府与我很熟吗?不认识为何要送妾?”沈沨正色答道。
钟岄有些无奈,扯着沈沨的袖子将他拉回中堂:“王都的人都不简单啊。”
“你放心,我定将那女子打发了。”沈沨向钟岄郑重保证道。
“你还能去宫里告御状不成?”钟岄笑了起来。
“我如今是御书房行走,牵涉北昭机密,临安侯此时送了人来,难保不让陛下起疑。”沈沨解释道。
他的语气有些急,钟岄明白他的心意,拉住他的手:“那婆子也说了,北昭王都赠妾之风盛行,陛下不会管的,还会嫌你多事,于你无益。你还会得罪临安侯府。”
“可我不愿让你受委屈。”沈沨反握住钟岄的手。
“你有这心意我便知足了。”钟岄笑笑,“刚刚我也想明白了,就算这位蓉娘不收,后面还会有丽娘,媚娘,这个娘那个娘,收了这一个,正好可以挡着后面的。”
沈沨敛神,没有说话。
“只是咱们的宅子小,多一个都住不了。”钟岄自嘲笑着,笑里却藏着无奈。
“岄娘。”沈沨将钟岄拉入怀中,“你才是我辛苦求来,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我的孩儿也只会是你生的。如今我官阶低微总有诸多无奈,但你放心,我总有一日会为你讨回来。”
第57章 沈沨的忧虑
一
一连几日,沈沨吃喝歇息都在前院,后来连蓉娘的早晚请安都一并免了。
蓉娘又擅自入沈沨书房送茶水果子,被他呵斥回了后院。
沈沨后怕,找人看守沟通前后院的拱门,再不让蓉娘到前院来。
临安侯府开始也会派人来问,被沈沨以书房文书涉及朝政为由反问回去,也就消停下来。
蓉娘却没有再生事,日复一日伏小做低守本分,一日趁着沈沨不在看守松懈,哭着跑到钟岄面前声泪俱下:说临安侯府扣了她爹娘弟弟,逼她来挑拨两人关系,但她也是知礼明理之人,只求能留下来保住全家性命。
钟岄并未全信,却本着生来不苛待无辜的性子,不愿过分为难她彻底得罪临安侯府,给了她贵妾的身份,允了她无事可来前院逛逛。
沈沨拗不过钟岄,不得不见面的时候,对这位贵妾也是恪守礼法的冷漠疏离。
临近年末,沈沨在御书房的差事更加繁忙,有时过了晚膳时候也回不来。
钟岄关心问起,他也只说是年末岁贡,来朝见的各州官员与他国使者众多。
但沈沨明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是北昭与西梁将起战事。
二
这几日,御书房的武将一波接着一波,所谈及的朝事让在一旁记录的沈沨不禁屡屡蹙眉。
但他也只能让这些话烂在心里,他入御书房第一天,闵铎便劝诫他要少说话,多做事。
御书房是何等机要之地,一个又一个决定着民生要务的天子决策便是从这里出去的。
沈沨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听着学着,倒也受益匪浅。
一身红袍的武安侯邓青大步流星地进殿,向天子叩首问安:“陛下,西陲边地情势愈加紧张,北昭与西梁将战,南安国亦不是本分之辈,大有可能趁火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