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灾民是饿怕了,他们不能忍受肚子空空的感觉,只有把自己吃到顶到喉咙口才会安心下来,连日来,危险和死亡与他们近在咫尺,因此他们不能忍受黛蓝的行为。
上辈子被萧咏柃囚禁的时候给的饭不多,这让她的肚子时时刻刻都在闷痛,章颂清叹了口气,吃饱已经是很浅层的欲求了,便满足他们吧。
百姓们见状心中一片感动,一个妇人家就在旁边,她装了一兜子米交给章颂清,“公主,当年您帮过我,现在就让老婆子我尽一份绵薄之力吧。”
没等章颂清想起她究竟是谁,其他的百姓也自发从家中带来了东西。
“公主,俺娘新烙的饼,可香!”
“公主殿下,这是我老家的藜麦!”
“公主,我来做馒头吧,发面我可是从没有失过手呢!”
“公主……”
“殿下……”
“……”
章颂清站在荀应淮身旁,眼眶湿润,用指腹揩了下泪水,“那便多谢各位了。”
“看来咱们来得不巧,麻烦都解决了。”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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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是我拿的
◎你看见我昨晚穿的外衣了吗◎
宝蓝色的轿子压下, 窈窕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正是翟诗翠。
一旁的孟望慕骑着高头大马随行,不苟言笑的脸因为看到混乱的现场而出现了一丝裂缝, “没受伤吧?”
章颂清冲她摇了摇头,随后上前搀住翟诗翠, 望了眼后头的几辆板车,上面堆的都是大米和红薯,问道:“嫂嫂怎么来了?”
她胎还没满三个月,万一出来被冲撞到就不好了,常听人说这前几个月最为关键,马虎不得。
翟诗翠看出了她的忧虑,示意她不用担心这个, 自己身体强健得很,继而用帕子掩住嘴唇, 轻声说:“望慕她路上遇到了赶回公主府的小厮, 快马来找我的,也幸好是碰上了, 不然还不知道你这里出了这样的险事呢。”
孟望慕从殿里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了公主府的马车, 小厮满头大汗, 一问才知道施粥的米粮不够了,着急赶回去取。
她转头看看热情的百姓, 见他们变戏法似地不停取出食物,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由于来得晚, 他们只看到麻烦解决, 全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故有此一问。
荀应淮过来把事情三言两语告知了个清楚, 翟诗翠听完微微张大嘴, “没想到公主妹妹得民心至如此地步!”
章颂清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走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我也是没想到。”
云层逐渐厚了起来,遮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劳累的人们终于可以喘口气。
“黛蓝,过来。”
众人都为化险为夷而感到高兴,只有黛蓝脸色忧郁,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公主,黛蓝自知有罪,您罚我吧。”她恹恹地说。
章颂清把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说吧,为什么情绪这么激动。”
公主府所有的女使除了梧枝和秋瑰是清和殿里带出来的,其余大多是储秀宫中的小宫女,当初入府前都将过往经历登记造册,章颂清很久以前就全部通读过一遍。
黛蓝命不好,出生没多久就遇到了荒年,每户人家收成都不好,黛蓝的父母因为劳累死了,她从小是被叔叔婶婶收养长大,若不是脾气狠了些,岁数一样大的小孩不敢抢她的饭吃,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后来被卖进了宫,因为干活还算勤快,被储秀宫选去伺候章颂清,至此才算出了头。
黛蓝眼含热泪,呜咽着说:“奴婢不是有意的,小时候哪有什么金贵的白面吃,穷苦人家只能吃糠咽菜,公主也许知道那些糙食能填饱肚子,可是吃多了稻糠馒头,肠子就会被堵死,人是会活活憋死掉的啊!
十几年前奴婢的叔叔给全家灌了木耳糊才逃过一劫,可是隔年春天好容易有了些积蓄,他买了好几个大馒头,又生生地把自己给撑死了!”
黛蓝满脸泪水,“饿久了的人根本不知道饱饥,等到肚子被撑得受不住就晚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出了一直深埋了内心深处的痛苦记忆,黛蓝泣不成声,她是亲身经历过那样的坠疼的,那个时候她六七岁,疼得在床上打滚,三天都下不来床。
章颂清这下知道了黛蓝阻拦灾民不停往肚子里塞食物的原因,余光扫到有人往这里侧目,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和他们解释,只要你好好说,一定有人能听进去的。”
“会有人听吗?”黛蓝知道自己在府里讨人嫌,久而久之讲话也冲,不太敢相信有人愿意耐心听取自己的话。
章颂清拿起旁边的铁勺交到她的手上,坚定地告诉她:“会的。”
孟望慕指挥下人们把东西都卸了下来,自己也上手搬了两趟,走到章颂清面前抱拳行礼:“参见公主。”
她们可是帮了大忙了,章颂清巧笑嫣然,“免礼免礼,还没有谢过孟……大哥。”
呼,一不小心差点叫错。
荀应淮察觉到了几人言语中的熟稔,清隽的眉头扬起,眸子在她们身上来回转了几圈后道:“你们之前认识?”
章颂清脊背僵直,无声摸了摸鼻子,“是啊,他和你一样。”
荀应淮攥着拳,一样,怎么个一样法?
想起当初那夜让公主猜为何这位同僚至今不来应卯,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大约是病了或者上面调令下来要他去做别的事。
荀应淮冷下脸来,眼睛盯着孟望慕,这其中,还有自己不能知晓的部分在吗,她到底还有多少瞒着他,会不会突然又有一天再冒出一个别的男人?
章颂清怕他看出孟望慕的伪装,虽然孟姐姐生得高,又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但荀应淮和她在一处任职,万一被发现了端倪可就完蛋了。
她表情茫然又无辜地勾了勾荀应淮的手,“盯着人家干嘛,陪我去施粥。”
荀应淮手指感受到了小猫挠似的触碰,张开攥紧的手任公主牵,冷肃的脸瞬间春风化雨,“好,都听娘子的。”
章颂清暗笑两声,自己的思路貌似跑偏了,他这个样子不像怀疑孟望慕的身份,反而像……吃醋了。
她把人牵到板凳前,“坐吧,玉米就交给你剥了。”
荀应淮坐下,却没有松开手。
章颂清手被牢牢握住,脸上一红,四处看了看,“都看着呢,别拉拉扯扯的,我得去盛粥。”
“盛粥有黛蓝,分碗有梧枝,洗红薯有蔻梢,煮粥搬凳有厨娘小厮,”荀应淮抬头端详起公主下颌的小痣,又看到了,“何况只要公主不挣脱,就不算拉拉扯扯。再忙半刻,明天你的手就要抬不起来了。”
算算时间,从早上到现在都好几个时辰了,坚持这么久已是不易,儿时与父亲爬了一天的山,腿就酸得如同浸入酸汁,公主如此亲力亲为,也难怪深受百姓爱戴,就是总这样不顾惜自己可怎么好?不过到时这些流民进城的消息传至大内,应有专人接管,罢了,就一天,不劝了。
章颂清听着也是这个理,于是说:“那……你稍微往里面挪一挪。”
坐下后她试着松了松手,结果荀应淮还是没有放开,目光闪烁两下,“不舍得松开啊?”
荀应淮被说中了想法,心口悸动,抓着公主软若无骨的手放到二人中间,“大哥教过我单手剥玉米。”
章颂清笑意止不住,他怎么不干脆说大哥教他攥着别人的手不松开?
又嘴硬。
“行,大哥什么都教,”章颂清看破不说破,“G对了,我早上起来找不见了一件衣服,你有看见吗?”
荀应淮眼神镇定,不见丝毫慌乱,“不清楚,是找不到了吗?”
“嗯,梧枝也说没看见。”
完蛋,她发现了,她真的发现了,公主衣服这么多,昨晚上那件平平无奇,放到衣裳堆里能翻出来十几件一样的,还以为不会记得,该怎么说?衣裳正在我衣柜里放着吗?那还不如直说我私藏了你的衣服,因为想要……
想起昨晚在床上的吻,荀应淮抿了抿唇。
他做贼心虚,手心渐渐冒出了湿汗。
“真不是你拿的?”
“真不是。”
“说谎的话今晚就别来我房里了。”章颂清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不行,这不可以,当然要去,不能不去。
“……是我拿的。”
章颂清俯身拣了一根玉米,捏着绿色的苞叶示意荀应淮跟她合力扯掉,勾了下唇角道:“早说不就完了。”
还没舍得走的百姓看着公主和探花郎的互动,心里暖流淌过。
“你看探花郎的嘴角,这都急得上火了。”
“公主不也是吗,大清早过来施粥,作为天皇贵胄亲自过来施粥,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啊。”
“是啊。”
“我刚刚给公主饼,她还跟我说谢谢呢。”
“滚吧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公主殿下那是对我们所有人说的。”
*
远处丰乐楼
男人声音低哑阴沉,玄衣金带,俊美的五官寒如霜雪,如果不是气场阴沉骇人,通身透出桀骜不驯的暴戾狠毒,也算是个清润儒雅的公子,他此刻站在窗前,目露凶光地把视线放在二人相牵的手上。
“不是说四公主和那姓荀的感情并不好吗?”男人目眦欲裂,“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说着抄起一旁的建盏毫不留情地砸在地上。
建盏壁厚,可还是被他强劲的力道摔了个四分五裂,碎片划到跪在地上的人脸上,可他不敢动弹,任由脸上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
“属下也不知,这许是装给外人看的,当不得真。”跪着的人把头磕在了地上,极尽卑微。
男人冷笑,“当不得真?那你前两天和本王说那个酸儒去接公主也是装模作样的了?”
“属下……属下…”下首的人讲不出话来,龚家的老太师递来的消息就是这样,他也只是如实禀报,主子自己没办法在上京现身,心里堵着气只好拿他们撒火。
“没用的东西,我要你有何用,自己下去领罚,”男人低喝一声,旋即转头,目光又重新回到章颂清身上,沉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等到你们意见相左的时候,看看他会不会与你共克难关吧,妹妹。”
花锐头顶烈日扒拉着瓦片,心里暗骂:“这瓦片怎么刺溜滑呢,烦人。”
他抓住衣摆,防止它们被吹得发出声音,抬手随意地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默默记下那人的样子,轻啧一声,皱起了眉。
第53章 这么闷骚
◎“恶劣的混蛋。◎
回府的车架上, 章颂清兴冲冲地说:“今日事毕,我这心里悬着的大石头就放下了。”
除了中间的插曲,其他时候都顺顺利利的, 章颂清摸了把放在脚边的一筐红鸡蛋,有一个妇人格外热情, 先给了那一兜子米不说,后来还专程回去拎了红鸡蛋过来,说是孙儿刚出生,叫公主也沾沾喜气。
虽然不知道她话中提到的那句“这孩子出世都是托了公主的福”是什么意思,但章颂清望着她眼里的炽热不好拒绝,于是欣然接受了。
都是个头硕大的鸡蛋,红彤彤的看着可喜人了。
章颂清笑得开心, 在她身侧的荀应淮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后脑勺,嘴角微沉。
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事, 直到今天孟望明给他提了个醒, 他说公主对其有恩。
科举对于贫寒举子来说是条高升的道路,这条道路狭窄|逼仄, 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 公主找的这些人, 不是他往自己脸上贴金,包括自己在内, 是不是成材率有点太高了?
父亲当年科考的时候,一整个学堂二百余人, 仅中了三个, 其中一位还是个五六十岁的银发老头, 孙女都快及笄了。
再有, 周围的百姓聊天中提到, 公主府的人刚把粥棚中的东西备齐没多久,灾民就蹿了过来。
怎么就这么巧?
“公主。”
“嗯?”章颂清还在想粥棚里的事黛蓝走的时候乐呵呵的,专门跑去蔻梢边上说话,看来心结是彻底消了。
“百姓夸你身带祥瑞,连灾民入京这样的事都能恰好赶上。”
这话说的也不假,如果没有章颂清一行人的出现,灾民一定会心存歹念,不管是路上的还是待在家里的百姓都插翅难逃,即使宫中迅速派禁军出动,难免还是会造成伤亡。
章颂清呼吸一窒,手指用力到戳碎了蛋壳,发出碎裂的响动,“都是诨说的,我既没有长三个脑袋,也没有九条胳膊,只是偶尔运气好一点而已。”
“那公主如何解释特意选在今日施粥?”荀应淮步步紧逼。
章颂清耸下眼皮,浓长的睫毛投下淡影,后背底气不足的流下一滴冷汗,安静须臾后道:“这就要怨你了。”
“我?”荀应淮不解。
“是啊,本公主此生第一次往男人房间跑,还特意选了个好日子,如果你昨晚好好表现,十个月后分红鸡蛋的说不定就是咱们俩了。”
这话说得露|骨,但章颂清现在没办法,荀应淮太敏锐了,他就像一头潜伏的狼崽,一旦发现风吹草动就会立刻睁开眼睛。
章颂清扭过头,手指着鸡蛋认真道,“本公主心里高兴的时候就喜欢做善事,某人不配合,但这东西都准备全了,也不方便因为个不上道的改日子。”
她神色有些严肃,似是被惹恼了,“你说是不是?”
荀应淮没吭声,热气全涌上了心头,滚烫的呼吸暴露了情绪。
章颂清默默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伸出手指,戳上他的胸口道:“本公主的手好痛,应该是被玉米苞皮划伤了。”
“我看看。”荀应淮凝眸注视她的手指,轻轻地将她的手放到掌心中,细细观察起来,上面确有几道不深的伤口。
玉米皮糙,公主的手又细嫩,用力的方式不对是很容易划到。
荀应淮从桌下的小抽屉中取出一罐小小的药膏,这是太医院特制的,涂上去冰冰凉凉,刺痛感比寻常药粉弱些,把膏脂敷在她的手上,顺着公主给的台阶安稳走下来,“三两日就能好。”
章颂清肆无忌惮地把手抬了抬,“大哥没教你这种时候要吹一吹吗?”
荀应淮欲言又止,单手握住章颂清的双手往头顶举,迫使她抬头,正视她顾盼生辉的眸子,这次没有胡说,“他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