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闹——不是ju【完结】
时间:2023-06-28 17:14:51

  日暮时分,凉风习习,冲散几分暑气,李霆兴之忽至,让人将晚膳传到春鸭湖边的亭子里,还叫了一壶石冻春,要李霁陪饮。这恰是李霁爱喝的酒,晚风怡人,一时贪杯,双颊都染上薄红。
  “可是要去青骢居了?今日忽地进宫来见朕,平日里可未见得你这么惦记着你哥哥。”
  她听得一笑,扁了扁嘴,“我几时不惦念你了,父皇母妃都不在了,这世上待我最好的就是你。”
  “呵,你也知道朕待你好啊。”李霆饮下一杯酒,叹了口气,“曾经朕倒希望徐琛待你最好。”
  “他?”李霁想了一想,“他也没什么不好,也能凑合。”
  李霆低低叹道,“到底是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您瞧他哪里能委屈的了我,怎么说现在都比未嫁之身自在得多。”说到此,李霁忽然问道,“芜儿的婚事如何了,她可是不愿嫁镇北侯?”
  李霆道,“这你可猜错了,朕瞧着她颇看得上裴之旸,还未及谢你,你的法子好,这男女之间确是要个结识的契机,凭那个裴之旸的人品,朕看极少有姑娘不中意他。”
  李霁心里奇怪,明明教芜儿骑马的是裴焕,怎的转眼又瞧上镇北侯了,可她喝得微醺,脑子不甚清楚,也就懒得去想,只是轻轻翻了个白眼,“什么神仙人物,连您也这么抬举他,本公主就看他不上,好似只要他肯,皇家的女儿随他娶去似的。”
  李霆一怔,继而忍俊不禁道,“是么,你肯这样想也好。”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天,李霁在哥哥面前向来放松,喝了些酒谈兴更浓,直和他讲些话本里青楼里见识到的奇事,不觉天色已黑透了,李霆有心留她在宫里住一晚,可李霁不肯,非要回公主府,他也没法,只是叮嘱阿瓷务要把公主看顾好。李霆知道每逢要到去青骢居的日子,李霁心里总是不好受的,而她性子要强,不肯人前示弱,只是毕竟骨肉至亲,他怎能洞悉不到她的情绪?生在皇家,总是身不由己的时候多,而他却愿意尽可能地让唯一的妹妹过得自在。
  李霁任由阿瓷替她披上披风,她眼波一转未转,盯着春鸭湖黑黢黢的湖面,随后起身,朝李霆拜别,宫人打着灯笼,在前面替她引路,宫墙里的路幽深蜿蜒,但她从小走得惯了,倒也走得顺畅,李霆瞧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小下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出了宫门,阿瓷扶她上了马车,正要启程,李霁忽地一扬手,“停。”
  阿瓷问道,“怎么了公主?”
  李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认真道,“去镇北侯府。”
  阿瓷讶然,悄声道,“公主,这个时辰,怕是不妥吧。”
  李霁看着她,仍是那句话,“去镇北侯府。”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极想见到那个人。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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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寂寂,惟马车行路的声音一路而下,石冻春的后劲慢慢起来,李霁觉得车里头闷,便掀起帘子,叫外头的冷风吹了一脸,她舒服地叹了一声,头顶的月亮清亮亮的好看。
  阿瓷瞧她主子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她向来说不听的,有时候她觉得李霁惊人的清醒,有时候又觉得她疯得厉害。
  李霁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伸手可及的东西她不稀罕,越是得不到的她越想要,她巴着一样东西的时候很有决心,也有毅力,对惊月就是如此。
  夜晚来客,叫守门的人吃惊,连问是否有拜帖,是否与将军约好了,这自然都没有,阿瓷正和人掰扯,李霁等不及,自己出来了。
  “是我,阳平公主,要见你们裴将军。”她的发髻让她在马车上压得有些歪了,然则一张脸清丽无方,口气不容置疑,公主为君他为臣,来便来了,还能挡着不让进么。
  她气势太盛,谁见了都不自觉矮了三分,看门的还是上回见过李霁那个,立刻行了礼,而后才为难道,“真真是不巧,公主每回来,将军都不在。”
  “又不在?”李霁有些泄气,不由追问,“这个时候了,他去哪了?”
  这问得极无礼,然则他还是答道,“回公主,今夜是荣亲王设宴,侯爷和将军都去了。”
  李霁一怔,而后唇畔挤出一丝微笑来,“这么晚了还未归,想来是宾主尽欢,该是不想回了。”
  话音里带笑,听来却有些森然,这人不敢回话了,只把头低得更深,向来听说阳平公主嚣张乖戾,一见之下倒是与传言不差,大晚上带着酒气来寻人本就古怪,他可不敢触这个霉头。
  为难这么个小卒也没意思,李霁一扬袖子,回身便走。
  回了府,阿瓷给她煮了浓茶醒酒,李霁的酒意也已去了大半,接过茶她只喝了一口,便撂在旁边,随口问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阿瓷道,“都收拾妥当了,马车侍卫也都安排好了,明早即可出发。”
  李霁点点头,“如此便好,既然明日要早起,今夜便早些歇了罢。”
  阿瓷见她果有疲态,替她灭了灯,只留床边一盏,便退下了。
  李霁躺到床上,明明倦极了,却没有困意,烛光昏黄,叫她莫名几分惆怅。其实她心里是恼的,但她不肯承认自己恼了,那太有失风度,太在乎。
  裴焕说为了她他不娶和嘉县主,她听了是欢喜的,可也知道这话的时限可能不过一夜,他纵有几分喜爱她,可她冷眼瞧着,他未必不一样喜爱李芜。
  何况,他与她注定没有结果,可与芜儿的婚姻倒不见得不能成,且这场婚事,他可谋之处颇多,是门有助力的好亲。
  为何偏偏是芜儿,若是别家小姐,她或,或还能说服自己,与他来往游戏也无妨。
  思来想去无结果,李霁翻了个身,拥着被子,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阿瓷便来伺候李霁起床,李霁没休息好,神色恹恹,也懒得说话,由着她替她更衣,下人们在外间不停走动,把她的行李搬至车上。
  李霁心里开始向往青骢居,那里远离人事,竹林青葱,正适合她调节心境。
  她随阿瓷一同出门,公主府外,马车边上却有个人,那人负手而立,只有一个高大的背影,李霁心中一跳,脚步略一迟疑,她怕是他,也怕不是他。
  随即冷静下来,这背影她识得。
  “你怎么一大早地来了?”
  自那次醉酒后,他再未在她面前露面,她体谅他觉得丢脸,想着暂不去取笑他,转眼却把此事忘了。
  徐琛转过身来,想来也已将那事抛之脑后,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你知道去和你皇兄告辞,却不想来知会我一声么。”
  李霁一笑,“有必要么,你我本就见得少,我也不过小住半月,何必还特特告诉你一声,或许这半月你本也想不起我。”
  徐琛走到她面前,垂下眼睛瞧她,“你怎么知道,或许我日日想呢?”
  李霁抬手在他脸上轻浮地摸了一把,他的桃花眼从来都如此多情,“那也好,只是你这一天到晚要想的人太多,别累着自个。”
  徐琛一怔,“我想着谁了?”
  李霁拨开他,登上了马车,一面说道,“我怎知道,你小老婆都娶了三个,三春楼的红颜知己更不知凡几,少在我面前来这一套,本公主忙着呢。”
  此言一出,徐琛默然,只道,“我送你一程吧。”
  李霁无可无不可,“算你殷勤。”
  青骢居在京郊息山上,并不算远,半日可达,李霁觉得也没什么好送的,若论武艺,徐琛一个探花,还不如她的府兵,兴许是想随她去瞧瞧青骢居景致吧。
  她到了马车上,便靠着几个软垫睡着了,阿瓷怕颠簸,还在一旁让她倚着,其实也不必,李霁这一觉睡得极熟,马车行到半山处她还未醒,还是阿瓷将她唤醒。
  马车最多行至此处,去往青骢居的是条羊肠小路,当年惠贵妃本就喜幽静,特在此清净无人处建居,无人之处本无路,因此这路也是极窄的。
  因着李霁要来,青骢居已提前着人收拾清扫过,她对这里的路熟,下了车便往前走,徐琛把马往树边一系,也随她一同前进,仆从侍卫在后一道跟着。
  此处是一片竹子,李霁不知竹子能活多久,但是它们长得很高,大有遮云蔽日之势,但却也恰好露出星星点点的缝隙,让日光照进林间,林中间或有鸟鸣,但却见不到飞鸟,李霁也不深究,只是往小路尽头走去,路的尽头正是青骢居,门头的匾额还是李霁幼年所书,笔锋稚嫩但也不失意趣,门口有一口井,一扎秋千,还有一棵桃树,是当年特特移植来的,桃子是夏季的果子,放在这既可以赏玩,也可以解馋,李霁幼时最爱打冰冷的井水洗了桃子吃,格外解暑。
  与李霁成婚数年,徐琛却一次也未来过此处,他颇新奇地打量着,“曲径通幽处,这里倒真像个世外桃源。”
  李霁斜他一眼,“青骢居本就为着避世散心,自然是这番设计,倒是你,不会想留下来吧?”
  徐琛一挑眉,“怎么,我不能留下么?”
  李霁道,“非是我小气不肯留你,只是这地方你也瞧见了,本就不大,一应居住人数皆有定数,你要留,就在这树下打个铺盖吧。”
  徐琛便笑了,“就是你要留我,我也不肯呢,京城里还有事务待我处理,送了你来我就该走了。”
  李霁见他神情稍有落寞,念着他一大早便在府门等她,只为把她送到这息山上来,一路奔驰无话,到了地方就要他走,实在也是不通人情了点。
  她道,“急什么,你能有什么要紧事,吃了中午饭再走吧。”
  既然到了山里,李霁也不在吃食上讲究,桌上只摆了两三样菜,不过或是山间井水之故,吃起来也颇鲜美,他们二人这样同桌而食,间或说上几句话,倒像寻常夫妻模样。
  饭毕,徐琛略停了会,便告辞离去,李霁忽地叫住了他,随手摘了个桃子递过去,“刚才忘了摘,你带着尝个鲜吧。”
  徐琛接了过来,那桃子圆润饱满,顺手便揣在了怀里,回头一看,李霁仍站在树下,树荫浓郁,她瞧着他,似是要目送他离开。
  徐琛一时思绪翻涌,也只是说了一句,“若是可以,早些回来吧。”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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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了饭,午后格外惫懒,李霁命人将屋内的一把竹制摇椅搬到桃树下,树荫正浓,她躺倒在上面,拿过一个话本看了起来,山中寂静,林间风声都可听见。
  李霁到此时忽地明白过来,她母妃何故年年都要来此处,宫里人事繁杂,在山里却可以什么也不想,硬生生把自己从宫墙里剥离出来,而李霁自小就不是多思多虑之人,想要的东西从来唾手可得,心里倒一直是空的。
  只是近来她心中却不太平静,她向来不爱整理,遇到麻烦只愿快刀斩乱麻,凭它什么事情,不去想就是了。
  她一目十行地看着话本,不觉头一点点重了起来,书页上的字也成了一个个墨团,她将书往椅边一搁,抽出一条手绢,蒙到脸上便睡了过去。
  这一睡极沉,无梦,睡中还能闻见桃子的香气。
  李霁是被吵醒的,她一睁眼,看见了阿瓷的脸,她身后是一把油伞的伞面,阿瓷推着她道,“公主,下雨了。”
  中午还是大日头,转眼就是雨丝连绵,李霁昏昏沉沉地坐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至腰间,想来是她熟睡后阿瓷为她盖上的,她有一瞬的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桃树茂盛,树下其实还算干燥,然而屋舍周围的土地却已浸润了雨水,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泥坑,阿瓷犹豫道,“要不叫个侍卫来背您吧?”
  李霁摇了摇头,自己除了鞋袜,道,“不过是泥地,又不是龙潭虎穴,走过去有何难?”
  她扶着阿瓷起了身,一手提起裙摆,一脚便踏在了泥地上,缓缓陷出了一个小坑,细白的脚上瞬间沾染了泥水,李霁张大了眼睛,阿瓷知道她是觉得有趣,于是也跟着除了鞋袜,与她一道这样走回了屋子里,屋里备着热水,李霁索性洗了个澡,去去湿气。
  沐浴之后,李霁换了身蓝黑道袍,散着头发,坐在堂屋里观雨喝茶,屋外是清冷的雨的湿气,屋内则蒸腾着茶的热气,熏得李霁十分陶然。
  吃过晚饭,李霁就歇下了,打发阿瓷去了外间休息,阴雨天,天色黑的早,李霁只在床边隔了一盏蜡烛,房间里半明半昧,她看了会书,心中想着,要是一直住在青骢居倒也不错。
  这场雨一直下到夜里,雨声不绝,敲着她的窗子,李霁正欲吹灭蜡烛睡觉,忽听得有比雨声更大的声音敲着窗子。
  她心中一凛,这山里确时有些兽类出没,出于种种原因,她枕下一直放着一把匕首,此时她伸手去摸,触手冰凉。
  那声音敲了会便停了,李霁刚松了口气,忽地窗子整扇打开,一个人影闪进屋内,带进一阵冰冷的湿气。
  李霁心头大骇,蓦地抓紧了匕首,正要叫出声时,借由朦胧的烛光,看清了此人的脸,一时卸了力气,靠在了床边。
  裴之旸合上了窗子,闲闲道,“你这窗子有些难开。”
  李霁冷冷道,“窗子也不为着有人进出的,因为屋子有门。”
  裴之旸把斗笠蓑衣解下,随意放到一边,即便如此,他额发还是沾湿了,乌黑的发与眉,衬得他的五官格外清晰,清晰得近乎锋利,像一把冰冷的刀。
  他几步上前,劈手便夺下了她的匕首,“防着我?”
  李霁盯着他的眼睛,“我防山里的禽兽。”
  她穿着素白中衣,被子堆在腰间,头发如墨云般散在身体两侧,脸却很小,下巴尖尖,带着倔强的弧度,她清瘦的身体靠在床角,一双眼睛清亮锐利。
  “你来做什么?”
  裴之旸往床边一坐,“你找我,我便来了。”
  “你胡说,我几时找你来着?”
  他扬了扬眉,“是么,那天夜里来侯府的不是你?”
  李霁一窒,别开脸道,“那天是那天找你,今天便不找你了,前天的饭你会留到今晚吃吗?”
  他笑笑,“那要看是谁做的饭了。”
  李霁不欲与他打哑谜,直接道,“裴焕,就到此为止了,你也知道过期不候的道理,本公主想与你玩玩,说的话便当真,本公主若是腻了,便什么都不作数,几时轮到你在我这里来去自如,念在往日的情分,你自己离开吧,我也不叫人来给你难堪。”
  裴之旸脸色沉沉,仍是八风不动坐在那里,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腻了?公主吃到嘴过么,也能谈腻了,我知道公主向来选择颇多,看着与驸马不睦,他却也能一大早护送你进山,公主可是感动了,觉得有愧于他了?”
  这话正说中李霁心事,她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驸马待我是极好的,本公主觉得受用,愿意与他重修旧好,不过这说到底是公主府的家事,与裴将军何干?”
  裴之旸冷道,“李霁,你的心真是易变,只是我没想到,竟是谁对你好,你便中意谁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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