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有了这账本,加上他们以前收集到的证据,估计陈家这瓢是能摁下水去了。幼成顿时神色斐然,这时又想到另一层,问大庆道:“这饭局是以虹影的名义设的,他没问什么?”
  “问了。我解释道,上一次在翡翠饭馆看见您和娄小姐搭话,便留心地打听,原来您府上和娄小姐有一桩夭折的婚事。儿女姻缘的事,那是大缘分,以她的名义,我猜您不会不来。”
  这个解释聪明,甭管钱家平心里是否怀疑,表面上可以搪塞过去。
  “很好,你立刻去约陈厚圃,明天中午请他吃饭。”
  *年三十了!大家过年好,咱们兔年再见。年初一我是不更了,老话说,初一忙,忙一年,请容许我偷偷懒。
第一百四十章 幻想
  来福旅社 301 室,傍晚时分已经拉上了窗帘,只开着床头一盏玻璃台灯。
  “死鬼,死鬼……”顾倚清一边喘气,一边骂骂咧咧。
  一床被子当中隆的高企。
  “死鬼?”富大庆从那高企的被窝里探出头来,撑起手臂威胁她:“你再叫一声死鬼试试?”
  倚清粉面含春,身子软得像滩水,牙齿咬着嘴唇挺硬气:“死鬼!就是死鬼!弄死我也是死鬼!”
  这不知道转了几手的女人,朝天椒一样,又辣又麻,激得大庆一股热浪在肚子里晃荡:“弄死你?你这娘们怎么这么骚?好,老子今天心情好,依你,这就弄死你!”
  “死……”鬼字再没说出口,化作一串急促断气似的喘息。
  “还敢说死鬼……”
  “不,不了,不敢了……” 倚清咿咿呀呀地,眼睫毛往天花板飞上去:“哎哟哟,你呀,不行呦,我要死了……”
  “叫哥哥,叫哥哥我就饶了你。”
  “哥……哥……,哥哥,哥哥,呦呦呦,我的好哥哥……”
  直到夜幕低垂,旅社闪烁的霓虹灯光线漏过拉拢的窗帘缝,301 室这一对男女才将将偃旗息鼓,大庆拿过一只烟灰缸,点上枝香烟,刚放到嘴边,就被倚清夺去镶在唇里。
  “你也抽烟?”大庆说。
  “我本来就抽烟,陈家不让抽而已。”倚清凤眼斜睨,娴熟地吐出两个烟圈。
  五毒俱全的骚娘们,大庆腹诽着,又颠出一枝香烟。
  这房间不大,门窗紧闭,两人吞云吐雾,床头烟雾袅袅。
  尼古丁是好东西,不仅伤害肺,也麻木神经,倚清眯着眼睛,想起前情往事,感叹地说:“我这两年在陈家,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老陈这个人呐,虚伪贪财之外,总ʟᴇxɪ有点不正常。不认老!明明不行了,偏要我假装他很行,逼我欺骗他。我跟你讲,我演技不比电影明星差,做猫做狗的,摇着小尾巴,摇得他高兴了,才从他口袋里扒拉出一点小钱花花。那两只小畜生呢,更不是什么好东西。男的看我就像看一袋垃圾,清高地跟王子似的。假的不是?你看看他对娄虹影做的那是什么事?谋财谋人,还要强暴她!”
  “那女的,赫赫……”她手指夹烟笑:“人人都要上她的当。以为她是什么天真烂漫大小姐?其实啊,自私虚荣目中无人的货色。她第一次叫我二娘时我还怀了点希望,我反应慢,后来才知道她每次叫我连带着就狠踹我一脚,踹得我看不清方向,可我又不能不巴结她......”
  一路说一路笑,那淡然神情,像在说别人似的。烟头上灰烬累积垂垂危矣,大庆把烟灰缸拿来放枕头中间,她手指掂掂,灰烬落到青花白瓷的烟灰缸底上。
  “好在他们家要面子,凡事喜欢阴来阴去,所以外人面前我还过得去。哎.....”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件事,烟头指指大庆:“你带句话给严郎啊,就说我说的,让他别担心,陈家人死要面子,这么出乖露丑的事,绝对不会主动说出去。”
  不说自己的丑事,说别人的丑事总没有顾忌,大庆正想接口,顾倚清的思路已回到了她自己身上。
  “......就为着这个,我一有机会就往外跑,打牌,看戏,迷上了严郎……”
  “严郎呦...... "她悠悠地声音往下降,仿佛严幼成长身修立就在她身旁:“世界上也有像他这样的人?就跟香烟一样,吃进去其实是没什么用处的,不过生成一种幻想,可就是戒不掉!”
  好像暗夜里起了风,忽然有些落寞,往日画了黑线的风情眼角,这会儿往下垂,看上去有点儿颓唐。
  “死鬼。” 她一仰头,勉强自己笑:“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太太小姐喜欢严郎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大庆叨着香烟不回答,倚清也不需要他的回答,自说自话继续道:“戏好人好,这都是表面的。真正的原因是,除了每天看看严郎,我们的生活还有什么寄望?”
  “你刚才说什么,怕严郎结婚的消息泄露出去,戏迷要跑光?依我看,这种顾虑有点多余。暂时的冲击或许有,到头来,这些人还是要回过来追捧他。到底空虚的人还是空虚,也没有勇气戒掉幻想......”
  越说越落寞,心里头空荡荡,今天有些怪,敢莫是富大庆旺盛的体力让她动了真情?眼看香烟快烧成烟蒂,倚清低下头,抽上最后几口。
  和顾倚清说话,插嘴谈何容易,趁着这点儿空档,大庆道:“或许你说的有理,或许这只是你个人的道理。我们面对的是大众,可不敢掉以轻心。世界之大,什么人都有,这些年我们见多了,‘因爱不成反生恨’的比比皆是,远的不说,就说陈丽芬......”
  “陈丽芬?恨?”倚清回过神来,顾不得抽烟了,把烟蒂扔开去:“恨谁?严郎?”
  “哈哈哈!”不禁大笑,手指尖点到大庆眉心上:“死鬼,你脑子哪里去了?她恨的难道不是娄虹影吗?”
  大庆一愣,只见倚清嘴唇翻得跟书一样:“富大庆,虽说民国了,三从四德余音尚存,贤惠女人从不怪罪男人!别说名门望族,就是小家小户,你不看报纸,不读社会新闻的吗?昨天申报上就有一则。丈夫和女秘书偷情,做妻子的不和丈夫闹离婚,第二天找娘家兄弟把女秘书打了一顿。”
  言下之意?!
  大庆醍醐灌顶。
  这么说,就算严幼成这桩婚事不幸泄露,受伤害的只是娄虹影。
  这是个新思路,大庆不由地想开去,心理负担同时减轻,表面上仍打着哈哈,他说:“名誉受损也是不得了的事情。 老板现在风头太盛,总有人红眼病,借题发挥也够我们吃一壶的,还是尽量小心,能不冒险就不去冒这个险……”
  烟抽完,烟灰缸拿走,两条光肩膀碰一碰,两厢里对看着,大庆邪火再起,话不说一句,又把身子压上去。
  “死鬼,刚刚才……”
  “你不是说陈厚圃那老东西不行吗?我行,我年轻,我牺牲自己补偿你……”
  晚上八点多,富大庆离了床榻穿衣服,倚清坐在床上说:“这么晚了,你还回去,你就不能在这儿陪我睡一晚?”
  “睡了两个时辰了,我的腰都快断掉了。还睡?不知足的骚娘们!”大庆笑道:“怎么着,迷上我了?一分一秒都离不开我?”。
  “呸!谁对你这死鬼着迷?”
  一个枕头朝大庆飞过去。
  大庆闪身一避,枕头落在地板上,不去管,只是嘿嘿笑,解释道:“今晚不能陪你,陈公馆那边有事情。那一对好兄妹下午四点刑满释放,我派了人蹲守,现在得去跑一趟,打听一下消息。”
  “什么?这么快就放出来了?”倚清听到这个挺起腰:“哈哈,这下有的好瞧了,养尊处优的小兔崽子们,闹了个灰头土脸,不会已经吓傻了吧?”
  “不行!”她好奇心旺盛地很,撩开被子跳下床:“我得跟你一起去,你在外面守,我堂而皇之走进去,看看他们究竟什么鬼样子,也好给你通风报信。这么珍贵的时刻,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里应外合当然好,大庆有些犹豫:“你还去吗?不是说不去了吗?你出来这两天,见了他们怎么解释......”
  “解释什么?”倚清挺胸翘屁股套上旗袍:“富大庆,你也太心虚了吧?你以为他们会盘问我?没有的事。我往日来回他们且不管我,这鸡飞狗跳地,谁会操我的闲心?”
  *兔年第一更。欢迎回到玻璃纸的世界!
  (工/中/好/木每/館/小/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汉斯
  娄虹影上午的心情和现在相比,跟数学课上学的抛物线似的,从波峰跌倒了波底
  “家属这两天不要来探访病人了,免得影响病人心情。”护士把她推出门外,严正警告她。
  而淑婉,躺在床上,脸灰的像面土墙,怯弱地说:“我还是回家去吧,让我回家去吧……”
  她是心疼钱,护士们跟前,她要面子,张不开这个口。
  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不一会儿施密特医生匆匆来到,见坐立不宁的虹影,也不打一声招呼,径直进入病房,房门立即关上。
  病房对着走廊有一扇玻璃窗,虹影站在窗前往里张望,走来一个护士,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满。
  李妈打热水回来不能进房,在门外数落虹影:“小姐这个病,是气不得的。囡囡,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唉,之前不是有说有笑的,我出去不到一杯茶的功夫,竟成了这样?这几天医院算是白住了。哎呦,囡囡,你到底说了什么忤逆的话?”
  “上次也是,若不是你冲抗大爷大娘,小姐也不会病发!瞧瞧你,样子顶孝顺,脾气真不好。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她是你娘啊,你的亲娘,你说话之前,就不能想一想,说点让她暖心暖肺的话?”
  说着眼睛便湿了,扯起袖子抹眼泪:“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囡囡啊,你良心上怎么过得去?接下去的日子,可还怎么过下去?”
  这是要她疯,要她死,逼得她撞墙,虹影咬紧牙关说道:“别担心,妈要是被我气出个好歹来,我先不活了,我以死谢罪,你说怎么样?”
  吓得李妈眼泪都静止了,含在眼眶里瞪着她。
  虹影的脸是煞白的,水汪汪的眼睛里,眼珠子固定住了,没有一丝神采,像个盲人一样。
  “要死了,呸呸呸,说这样的浑话!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这才年初十,还在过年呢,说这种话多不吉利,老天爷啊!”
  李妈眼泪延续又落下,心里是惧怕了,这小姑娘,一冲动起来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也怕惊动了病房,她捂着鼻子,哭着走出这条长廊去。
  是啊,才年初十,还在过年呢。昨天年初九,她秘密结了婚,下午一点时分,正浓情蜜意被他抱在怀里,抱着她的人叫做严幼成。严幼成!她藏在心尖尖的情郎,她的丈夫,亲爱的丈夫,此一刻竟像远在云霄一样!
  医院里,一切白色的夸张,走廊里的窗框都漆成了白色,气味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虹影的脑子像被荡涤过了,已无所思想,她呆呆地望出这条走廊,这是无人打扰的区域,很少见到人出没的痕迹。
  李妈下楼去了,她也是可怜,被自己吓着了,幼成说,她是她的奶妈子,确实是,她跟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比亲生母亲还长久。亲生母亲呢,也被她吓着了,护士医生正合力抢救她。这个ʟᴇxɪ家庭,自父亲走后,实打实便只有她们仨,三人中被她吓坏了两个,罪魁祸首是她,不服管,不听话,不依从陈彦柏这个流氓,惊天动地不计后果地嫁给了严幼成!
  母亲还不知道幼成这个人呢,知道了,像煞是同归于尽的腔调!
  门打开,传来沓沓的脚步声,虹影急忙走到门口,被络绎走出的护士们隔断:“病人刚注射了镇定剂,正在休息,不能被打扰。”
  最后出门的是医生施密特,迎面只见娄虹影忧心忡忡地在门旁候着他。
  施密特五十多,瘦高个,原是一头金发,现在转成了灰色,两鬓沾霜。他平日里是不苟言笑的,可是这可怜的姑娘现在的模样,他觉着需要让她放松一下。
  和善地笑一笑,他道:“你不要紧张,你母亲现在的情况,比以前好一些,没有生命危险。”
  虹影吊着的一颗心这才入肚。
  “不过,手术还是想办法安排起来。只吃药不解决问题,否则你没有方法跟她说话,一不随她的意思,她就有可能跟你这么来一下。”施密特中文夹杂着英文,听觉费力,意思随意,在医生嘴里,任何毛病都没什么大不了。
  “我能进去照顾她吗?”虹影看病房门窗紧闭,这会儿李妈也不在身旁。
  “你进去有什么用?看她睡觉吗?”
  说着话沿走廊往前走,虹影步子不肯动,依依看着病房的白门。
  “忘了恭喜你。”施密特折返几步回来道:“祝你新婚快乐!”
  虹影一时没反应,看着施密特眼镜片后面的蓝眼珠子,才想起这一位是除了大庆之外,唯一知道她和幼成婚事的熟人,心下不由一阵感怀,这时走廊那头出现了李妈的身影,她忙收敛神情,施密特意会过来,轻声道:“她也不知道吗?”
  虹影点点头,李妈到了跟前,看见医生鞠躬,对虹影只是叹出一口气,推开房门自走了进去。
  虹影问施密特:“她进去不打扰妈妈吗?”
  施密特没有正面回答她:“你和你母亲的矛盾,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见面了,就把你母亲交给医院和这位忠实的仆人吧。”
  虹影听了这话,身为女儿,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施密特示意她顺着走廊往前走,边走边开解她道:“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你母亲的错。你们彼此都需要增进了解,也需要一点时间。我奉劝你耐心,等你母亲病情好转了,你和汉斯的事情,我们就像打点滴似的一滴滴慢慢注入她的血液。”
  汉斯?
  “汉斯是你丈夫,那位京剧大明星的德国名字。”
  原来幼成不仅房子多,名字也多,除了金良才,还有这么一个老气的德国名字,虹影嘴角往上一牵,施密特正好见了,道:“对,新娘应该开心一点,何必愁眉苦脸?”
  她今天,算得上风云多诡的一天,早起是晴朗的,到了医院云层压下来,而后打雷闪电,这时幸得医生的良言,才雨霁风散,然而一层薄云始终压在她的心头。
  “我对汉斯说过,要请你们吃饭的。你很聪明,嫁给汉斯,是一个再英明不过的选择。”
  自然是英明的,虹影笑了笑,说道:“请您务必替我保密,我家里人不知道这个事情。”
  “我知道。”施密特道:“所以把你母亲治好,是我送给你和汉斯的新婚礼物。”
  提到礼物,虹影立刻想开去,她怀疑自己和母亲关于钱的争执大概让医生护士听到了,顿时红涨了脸:“医生,您放心,费用我会支付的,我虽然现在现金暂时周转不过来,假以时日,还是能筹到钱的。”
  “娄小姐,不,严太太,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施密特本着德国人严谨态度解释道:“我并没有权力做到所有费用全免,我只是不收我的诊疗费,其他的费用由医院决定,我不能插手。关于费用的问题,汉斯说过,一应由他料理,你是他太太,财务问题建议家庭内部解决。不过在你母亲面前,我刚才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我说有个慈善基金会能够负担医疗费用,她这才同意继续治疗,我现在与你知会一声,是希望与你统一口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