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纸——轻轻扬【完结+番外】
时间:2023-06-28 23:02:41

  倚老卖老云珍说起来没完,娄虹影不比梅淑婉,耐心持续不到三分钟。云珍被她顶撞过好几回,看她眉眼越来越冷,很怕她说翻脸就翻脸,于是挥挥手帕道:“算了,算了,你大概嫌我多事。你反正要去看你妈了,问问你亲娘看,我这一席话说得有没有道理?”
  每次遇见云珍最愉快的部分是离别,虹影快步走出牌坊。正值中午,丽日当头,她单旗袍外面穿了件薄丝棉背心,走得快了些,背上有微汗,她心里属实是有些烦躁的,总觉得云珍那探究的视线一直尾随着她,快出弄堂了,她才回头看,牌坊隔了弄堂里人家烧饭的烟火,飘渺地不真实,远远望着像历史景点。
  云珍不致于这么疼爱她,望她直至望不见为止。
  虹影把步子放慢了些,出了弄堂左转弯,这是一条蜿蜒悠长的小马路,隔了弄堂,两头都一眼看不到底。路边的梧桐树,有心人若仔细观察,枝头上的嫩芽遇着春风已在蠢蠢欲动。
  弄堂的右首,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干旁,停着一辆墨绿色的庞蒂亚克汽车,后座上坐着一位小姐,她今晨收拾打扮的时候,嫌自己形容憔悴不好看,特别涂了个大红唇,她在车里也带着帽子,宽帽檐下是蓬松的卷发,她自己照照后视镜,很有点电影里复仇之花的架势。
  弄堂口出现她熟悉的娄虹影的纤细身影,她即刻对司机说:“老汪,你跟上去,跟得谨慎些,不要让她发现了。”
  *太监病是我瞎造的,作为作者,我有义务帮助陈彦柏“节欲”。
  明天大概没有,我尽量,大家不用等。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夺爱
  幼成给了虹影两百块让她出入叫车用,她却是电车坐惯了的,现在这个时间点,车上不挤,又不赶时间,她觉得没必要花这个冤枉钱。这条小马路下一个岔口走出去便是静安寺,坐二十路到兴国路就是站站停最多也只有一个小时。
  正走得兴兴头,岔口快到了,听到汽车喇叭的嘟嘟声,起初没注意,不停地追着她叫她才转回头。
  “是你!”
  她欣喜地走过去,幼成停下车子,从里给她推开车门。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上午有事吗?”
  幼成笑笑,等她坐好了,踩动油门,往后视镜里一看,问她道:“后面那辆汽车你认得吗?跟了你一路。”
  她特为转过身子去瞧,那辆招摇的墨绿色庞蒂亚克,使她笑意犹存的脸立即阴沉。
  忐忑似浪袭上胸口,她怕被人发现,身子埋进车椅里,道:“是丽芬吗?”
  “大概是的。”他转动方向盘,开出这条岔路,汇入静安寺的车流。
  “今天天气好,我们先在市区兜一兜。甩掉这个尾巴后,我带你去黄浦江畔看风景。”
  他神态自若地与她聊天,虹影心不在焉,又往后看几眼,见那车与他们保持着两三辆车的距离,这回看清了,开车的是司机老汪,戴着宽檐礼帽的“好朋友”陈丽芬人坐在后座上,身子前倾,指手画脚地在说些什么。
  “真的是她。”她喃喃地说道。
  “不要紧的。”他一手开车,一手握她的手,这么一会儿工夫,她的手冰冰凉,他道:“放心吧,这方面我有经验,一会儿就让她跟不上咱们。”
  在跟踪与反跟踪方面,他积累了多年的实战,总结了一道不押韵的口诀:“一转弯,二变道,突然加速突然停,十字路口冲过去,出其不意反向还。”
  这一番折腾,训练有素的记者就是侦探都被他甩掉过,何况老汪这种按步就班的司机,只花了十五分种,他们反方向经过永远香烟缭绕的静安寺,而那辆庞蒂亚克已经无影无踪。
  “是不是,不见了。”他笑着说,踩动油门,方向是明确的,是他带她去过的茅草丛生无人问津的野黄浦江畔。
  “好久没去那儿了。今天天气好,我们去看看天高云淡江水流,你说好不好?”
  没得到她的反应,他转过脸来看她,她的面色还是有点不自然。
  “怎么了,还在后怕?”
  “不是后怕……”她缓过劲来,干巴巴启动嘴唇:“就是有点儿……”
  有点什么?心虚?尴尬?他等着她,她作势好几次,也没说上来。
  “幼成……”偏过身子她望着他:“你说,她跟着我做什么?”
  “也许……”他忖一忖:“……惦记着你吧。”
  惦记个鬼,初听不对,再想,这句话绝对没错。她觉得,自己的有生之年,将在被陈丽芬念念不忘之中度过。
  庞大城市在车轮的滚动中被他们抛在脑后,她一时感慨不能自抑:“我和她好朋友一场,怎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记忆像书一页页翻开来,她记起ʟᴇxɪ刚入学那阵,父亲去世不久,她本来就内向,那时候每天都很郁闷,几乎整天不开口。学校里传开了,说娄虹影模样长得不错,可惜是个哑巴。同学里面就数丽芬最活泼,她争强好胜,与人打赌说,两个月内必然撬开她嘴巴,和她交上好朋友。
  两个月后,两人真成了好朋友,原来丽芬积极的外表下,与她一样寂寞;而且她们俩人性格很互补,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听,彼此照顾彼此的需求。
  “其实,她人并不坏,一度很热心地开解我,给我出过很多主意,也帮过我……”她记起丽芬的好处,心里便有些难过。
  “她今天这样跟着我,一定很恨我。”
  这时想起云珍说的话,以她现在对幼成的了解,想来陈家的事情幼成尽在掌握,便问道:“听说她爸爸和她哥哥都得了病,去医院了,是吗?”
  他有些惊讶,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当她把来龙去脉解释一番后,他有感而发地说道:“果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这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你别多想,这事怪不得你我。”
  “怪不得”却与他们脱不了干系,而且丽芬的日子越发难过了。她数日之间,从云端跌落凡间,心里没别的了,只余恨了吧?虹影这时明白了,丽芬跟着她,是总归不死心,要亲眼看一看她和幼成。
  她道:“她应该看见你了。”
  他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容:“看见了又怎样?”
  不怎样,她知道他对陈家暂时有恃无恐。而她和丽芬之间,一张纸抽开去,曾经的友情嘎然而止。
  说话间已不见人烟,四野茫茫一片,汽车驶下公路,初春虽然秘而不宣地到达,高于人顶的茅草依然枯黄,他在茅草丛前把车子停下来。
  枯草尚能逢春,她叹出一口长气:“这仇算是结下了,一辈子难以和解。”
  他开车门了,停下动作:“你难道还有和她和解的念头?”
  她睁着眼睛看着他:“幼成,我其实并不知道。”
  “她是不对,那样地设计我。可是她也救过我,若不是她,我现在已经备嫁钱家,余生就这样毁掉。我认识你,是通过她,可以说,是她无意之中撮合了我们。她一次次地跟我说,她很喜欢你,我呢,明明已经与你纠缠了,一点消息都不泄露给她,我当时想着,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车门半开着,微风掠过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到后来,我想告诉她,已经找不到机会开口。”
  “我起初以为她对你的喜爱,跟所有的戏迷一样;后来才发现,她已经把你当做了梦想,她是有些痴了,比那位为你死去的姑娘程度轻不了多少;她又很自信,她相信只要和你有接触,你一定会爱上她;可是……”
  即便此时,她望着幼成静静凝望她那英气勃发的脸,尚有一丝沾沾自喜的雀跃。
  “我是有些卑劣的。”她低下头去:“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更不应该夺人所爱。”
  “怎么?是你夺我吗?”
  他笑一笑,拾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拍了拍:“我怎么觉得,一直是我在夺你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快乐
  “但凡你有一丝情愿的表示,我就喜出望外。夺?你来说说,你是怎么‘夺’我的?”他半开玩笑半委屈地说道。
  还真没有,她使劲地想,他们自相识开始,是他主动进攻,她被动防守,防守比较薄弱,不到数个回合便缴械投降。
  却不愿显得自己一点建树没有,她对他说道:“我若不允许,你怎么能够那么猖狂?”
  “谢谢你的允许。”他说着走出车外,给她打开车门,她刚下车,就被他堵在车门上,他笑问她道:“我猖狂什么了?”
  集猖狂之大成!比如现在,浓眉重眼汹汹往下盖,鼻子里的气息吹到她的脸上。
  “严幼成,你收敛点,现在是在荒郊野外。”
  他的目光聚焦在两点樱桃似的嘴唇上。
  “你也说是荒郊野外……”
  双手在她腰后一搭,她条件反射一般,腰自动粘上他的小腹。
  这些天无止境的亲呢,使她不仅略知其一,已再知其二,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劲儿,好似胭脂漾开来,无声无息地把一碗原来无色无味的清水染透。她睫毛沉重地撑不住似的,半阖着眼睛往他挺直的鼻子下面那虽薄却也不失丰润的嘴唇上面转悠。
  “一晚上不见,已经想你想得不得了。”他要撩拨人,单靠声音就够。谁让他这边又动了手,轻轻捏捏她的下巴,手指在她下嘴唇边缘停留。
  手指游到她嘴唇上。
  “你呢,想我不想?”
  女人如玉,是要养的。在他不懈的呵护下,她从什么都不懂,现在简直一拨就通。他的指腹在她的嘴唇之间蠕动,她有点耐不住,上下唇瓣之间开了一点口。
  “说啊,想我不想?”
  她就是不肯说出口,耳酣眼热地,迫切地瞅着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她如果能够放肆一些的话,此刻已经把那一路放火的手指尖含住;他好像体察到了这潜在的危险,手指顺着脸颊转移到她耳垂上。
  明知道她的耳垂是碰不得的,还故意地软捻轻磨,捻得火烫,红的像一滴血似的,他促狭地说:“虹影,你是藏不住心事的。你的身体里,这会儿是不是正热着呢?”
  “你说什么呢?”她含糊地,自已觉呼吸沉重。她还是谨慎的,左右打眼瞧了瞧,除了他们,时而飞过一只江鸥。胆子放大些,她手臂绕上他的脖子,仰起脸,快碰着了,该死的冤家,刻意地避开,他这是故意吊她的胃口,她生气地“哼”出一声来,他才笑了,低下头来,在她殷红的唇上碰上一碰。
  她都准备好了,他恰似锣鼓奏了半日,唱一句戏抽身就走。
  心里头是有些失望的,这失望让她感到羞耻,她反省自己这几日放纵过了头。
  白云从他们头顶飘过,黄浦江中的航船发出汽笛的鸣叫,唬得江鸥扑腾翅膀往东面飞去,微风吹不动他梳得整整齐齐的短发,却使细弱的茅草尖微微低了头。
  好不容易她心中的波澜平定了些,他又凑到她耳边说上一句。
  “幼成,你不要乱来。”她吓一跳,推开他,那边茅草丛有一个缺口,是通往江边的小路。
  他快步跟上,她赶紧逃走。
  穿了件旗袍能跑多快,袖子被他抓住了,她笑着“啊呀”一声叫起来,茅草索索响,他的怀抱像是鸟窝,她这只小鸟,没多久就被老鸟捉回去摁住。
  “就在这里做。”
  她头摇的拨浪鼓:“不行。”
  “在外面做更刺激啊!”他笑着说。
  “不行!”
  “没有别人,只有咱们俩。”
  “那也不行!”
  “我们不发出声音来。”
  “严幼成!你疯了吗?这种地方,不在于声音啊!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没片瓦遮身,躺也没处躺,坐也没处坐,要是有人经过怎么办?唉……!”她大大地叹起气来:“你怎么?亏你想得出来?你真是……”
  一时词穷,她认为自己放纵,那么他……
  “淫荡!”对了,就是这个词,她红着脸说:“严幼成,你实在太淫荡!”
  他忍俊不禁笑起来:“我怎么就淫荡了?我是说就在这儿做……”
  她好像一只烤焦了的鸭子,瞠着目:“你还说,还说……”
  “我是说,就在这儿做……朋友啊!”
  她两手都把耳朵冒上了。
  “啊……!严幼成,你戏弄我!”
  哈哈哈,他大笑,她一个举手投足都有讲究的大小姐,实在窘迫不过,轮起双手要打他,他一边阻挡,一边笑,问她道:“你以为做什么?做游戏?做作业……”
  做个鬼作业啊!她想骂他,可是她没骂过人,打当然也打不过他,不过三下两下又被他拘住,悻悻然地,她说道:“好,你……,你等着瞧!”
  “不用等,我现在就要瞧。”他上手就撩她的旗袍
  “啊!”她踩他一脚,惊慌地往茅草深处奔去。
  笑着,追着,闹着,江风轻轻吹送,两人像鸟儿在江堤上飞舞,他要抓住她当然是再容易不过,只是放风筝一般地纵容她,享受着她的笑,以及她的尖叫,直到她跑不动了,气喘吁吁弯下了腰,他才上前扶住她的臂膀。
  关于陈丽芬,友谊也罢,仇恨也罢,已经被她抛上了云霄。
  “什么夺人所爱?我不是一件物品,也不属于她。你听我说,你不欠她的。我们俩是你情我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以至于他用这种方式提起,她因为太快活,听了这句话,已感受不到难受,歪了脑袋点点头。
  “我们这一路,会发生一些变故。有些人以前是朋友,以后未必还能是朋友,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
  她挽着他的手臂,两人在江堤上缓缓行走,他ʟᴇxɪ娓娓规劝她。
  “虹影,我今天之所以一早就来接你,是知道她家发生了那些事,我想她心里有一股气,可能会来找你。她这个人不简单,心机很深,你是上过她的当的,就怕你担着旧情,拨不开情面,还是理睬她,给她可乘之机……”
  “我不会理睬她,她在我这儿,一点机会没有。”她仰起头望着他:“幼成,你放心吧。自那夜出了那件事,在心理上,我已经和她告了别。刚才不过是有感而发。我知道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她要是恨我,我也不见得为了她,自己的幸福都不要……”
  “幼成……”她靠上他的肩,脸在他长衫的府绸面料上摩挲:“我和你在一起,享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快乐,我太幸福了,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其他!她要恨,就只能随她恨着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呼吸
  随陈丽芬恨去吧!那么别人呢?幼成的顾虑一层又一层,比如宋烟生,又比如,其他一些不理智的人?这世界上不理智的人总比想象的还要多。
  他手搭在她肩膀上,下巴点着她的额头,隔了很久,他初次意识到似的,当初不爱她是无法忍受的;爱了她不娶她是对不住良心的;爱了她娶了她,却等于把她拉入自己所处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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