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转向蒋乾,说:“不是这位大哥,我娃儿做错了什么你尽管说,我们让他给你赔礼给你补偿,但你上来就打人还让他跪着是什么意思?”
“这个龟儿子,他,他把命给我都不够!”蒋乾勃然大怒,又痛心疾首,“可怜我的心肝女儿,我怎么宝贝都不够的女儿,还没结婚就……就怀了你的孩子!”
这话本该是石破天惊的,在场的徐孟春、徐孟夏等人也确实都因为吃惊而定在了原地,只有徐孟秋,一时没绕过弯来,迟疑着问:“他说的是真的?可你……你不是刚才还说你只是交了个女朋友吗?”
第26章 遇到问题时,他们总会急不择言,如若稍占下风,更会将他人的痛处猛踩
“只是交了个女朋友?”蒋乾无法接受这一轻描淡写的说法,又要上手去打许自豪。
相其言看着蒋乾颇为壮硕的身躯,想着方才他那带着声响的两下,没法再袖手旁观,赶忙上前拦了拦,劝道:“叔叔,咱们有话好好说。”
蒋乾:“我跟你们可没什么好说的,我话放在这儿,今天我这只是个开场,以后每个月我都会来打这个龟儿子一次。”
他话说完,徐孟秋倒是先动起手来,她朝着许自豪的背部便是一顿猛拍,边拍还边训说:“你真的是长本事了,啥子事都做的出来哦,竟然把别个小姑娘肚子搞大,你是流氓吗……”
她这么说,蒋乾不乐意了,揪字眼,“是怀孕,你说话不要这么粗俗。”
蒋乾老父亲的心很是敏感,跟他略显凶悍的外表形成了鲜明对比,徐孟秋则做惯了霹雳母亲,听蒋乾这么说,稍楞了一下,却仍是没多想,继续骂和打,“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要被你这么折磨,你说说你,干啥都不行,闯起祸来确实丝毫不含糊……”
等徐孟秋说到气喘,手也拍疼了后,许大强又很快接上,他下起手来更凶,骂的也更凶,甚至在一些词句上还牵扯到了自己,而这期间,许自豪就跪在地上,仍狂风暴雨敲打在背上,砸进心间。
相其言和区歌看着许自豪愈发垂地的头,都无法再隔岸观火了,她们朝对方递了个眼神后,分别拉住了徐孟秋和许大强,但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一样于心不忍的还有蒋乾。
蒋乾在得知蒋葆儿怀孕的事后,简直是痛心疾首加急火攻心,他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原本很明确,就是要暴打许自豪一顿,可现在他根本插不进去手,而许自豪父母的表现也实在叫他出乎意料,不都说猪了白菜,猪一家都会为此欢欣雀跃吗?可他们的懊恼看起来就快超过了他。
“行了!”蒋乾越想越心烦,他很想再给许自豪一下,但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狼狈模样,顿了顿,还是忍住了。
“你们不要在这里给我演戏了,弄得好像你们是受害者一样,我给你说,许自豪,从今天这一刻开始,不准再接近我女了,否则我真的叫人打断你的腿!”蒋乾说罢,转ꎭ꒒ꁴ꒒身就要走,但他心里实在有气,于是顺脚踹翻了近处的垃圾桶。
跟着蒋乾一块来的两人,是蒋乾从个人汽修店叫来的帮手,来之前他给了他们一人好几千块,要他们来之后把屋里能砸的都砸了,而面对老板的突然撤离,两人难免不迟疑。
“那个……老板,还砸吗?”其中一人问。
“砸个锤子,跟到我走。”蒋乾没好气,脚终于跨到了门外。
*
人终于走了,留下的是狼藉的客厅,还有狼狈的许自豪。
徐孟秋和许大强多少都是好面子的人,但许自豪从来都叫他们没面子。
“我真的是,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徐孟秋坐在被掀翻在地的桌旁,几秒后,又站起来,摸了个杯子,倒了小半杯白酒,开喝。
剩下的大家,甭管是震惊又或是什么,都开始做起规劝的工作。
相其言和区歌去拉许自豪,要将他从地上扶起,但因为许自豪的动作慢了一些,许大强的咒骂便又飘了过来,“叫他跪到,跪死在那儿最好。”
徐孟夏皱了皱眉,“你们夫妻两真的是,就算他这事做的鲁莽,也不能打骂的这么凶吧?”
徐孟春也说:“对啊,而且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好事啊,我们徐家都多久没添丁进口了,算起来,自豪也真是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
徐孟夏和徐孟春的表现是蒋乾想象中许自豪父母会有的表现,可惜他离场太早,没有机会看到了。
剩下区阳和相志军也都开始说,这其实算是好事,都表示,“男人嘛,先成家,才能稳重起来,才能立业。”
但这些劝说的话徐孟秋和许大强都是听不进去。
徐孟秋喝了些酒后,火气和嗓门都变大了些,“那是你们的想法,我就想过清清静静轻轻松松的日子,我最近好不容易才在新雇主家做稳,那家事少,孩子还好带,给的也不少,我每天带完孩子还能有时间去打打麻将,他嘛,直接给我领回来两个,我哪有精力照顾。”
“还有,结婚要钱吧?他吧,算起来虚岁已经二十八了,可工作那是一塌糊涂,根本没存上什么钱,还要一直跟我们住在一起,再来两个人,我们怕是要被掏空哦。”许大强附和着说。
接下来,不管大家怎么劝,徐孟秋和许大强的情绪都是负面。
徐孟夏:“那当父母的不就是这样,注定要为孩子操劳。”
徐孟秋:“我已经操劳惨了,不知道还能啷个操劳了,你摊到许自豪试试?你幺女娃好能挣钱哦,你这是抱着个金元宝站着说话腰不疼。”
徐孟春:“你说这些?孩子都是靠培养的,哪有不付出就盼收获的道理。”
徐孟秋:“行,是我没本事,没把他培养好,我也没那个好脾气跟在他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行了吧?都像你似的,凡事都要挡在孩子面前,那还不累死,而且你做了那么些,别个买你的单不?”
她的话有所暗指,区歌听后立马故意将水杯碰翻在玻璃面的茶几上。
但徐孟秋却没有收敛,撇了眼区歌后,说:“看嘛,脾气歪的很!”
徐孟春生怕徐孟秋再多说一句,将当年区歌离婚的风波翻出来,也不再硬碰钉子费力地去做调和者了。
“行嘛,你的家事你想啷个办就啷个办,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虽然徐孟春说了要离场,但按照往常的经验来说,战火断不会如此轻易的被熄灭,一定会有足够多的节外生枝,在每一个她无法料想到的方面冒出来,然后将战场不断扩大,直至波及到在场的大部分人。
这像是徐家三姐妹以及他们下一代的通病了,遇到问题时,他们总会急不择言,如若稍占下风,更会将他人的痛处猛踩,仿似只有这样,自己才不至于太狼狈。
大概是因为自己隔得远,所以每次的徐家大战,相其言都能安做中立国,但今天,她却无法安坐了,徐孟春的话刚说完,她便接上,开始劝徐孟秋不要生气,身体重要,她语速极快,话说的也密,不给徐孟夏或是其他任何人插嘴的机会。
相其言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一定不能让大家吵起来,否则到最后,收拾烂摊子的人就得是她,不管是区歌那边,还是许自豪那边,她现在都是义不容辞了。
他们的姐弟情原本淡薄的如米粉店里免费赠送的尝不到丝毫甜味的甜豆浆,但现在,竟生出了多种滋味来,以及牵挂。
*
大战最终没有爆发,却不是因为相其言劝说的好,而是徐孟秋实在听烦了,开始赶人。
“哎呀,真的是,这有文化的人唠叨起来也是有够烦人,言言,三姨求你了,少说两句,你说的我脑壳都痛了。”
徐孟秋几句话便连着相其言和其他人一起送出了门,而对此,大家都默契的没再说些什么。
徐家三姐妹都是固执偏强势的人,并且各有特色,徐孟春很不擅长争执,但在行动上却会将个人的执拗贯彻到底,徐孟夏最强,从来都是语言加行动的巨人,能用自己的意识将异己之徒特别是相其言围堵的水泄不通,最后徐孟秋的风格则是独树一帜,她不喜欢跟人讲道理,也不喜欢听别人讲道理,遇见跟自己不对付的情况,便摆烂的很彻底,直言对方说得对但她不会听……
有次相其言、区歌、许自豪在一起,许自豪带苦涩带埋怨的说了句,没有徐孟秋这么当妈妈的,区歌听后玩笑说那把徐孟春送给他当妈,许自豪想了下后,说那倒也不必,相其言也凑热闹,问,那徐孟夏呢,许自豪立马使劲儿摇头。接着,他们三个来了个互相盘问,结果是,哪怕他们无法和自己的母亲和谐又亲密,但换徐家别的人当妈,也是叫人肝颤。
相其言走出楼道门,心里仍记挂着许自豪,但很快她担心的人便变成了自己。
一跟徐孟春他们告别,徐孟夏便要相其言抓紧点,相其言异常懵懂,问:“抓紧什么?”
徐孟夏嗔怪地拍了她的背,叫她赶紧带着他们去她的住所收拾收拾,然后和徐宁一起搬回家去住。
相志军出于对父女亲情的渴望,也帮腔,“就是说,在外头住哪有在家里住安逸,住家里,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好吃的。”
相其言开始脑暴,想该以什么理由回绝了母亲,那边,徐宁已经热络的挎上了徐孟夏和相志军的胳膊,用无比撒娇的声音说:“二姑,二姑夫,我晓得你们是心疼我,但我住在言姐那儿,确实更方便些,离学校近,还有最重要的就是,我班里的第一名恰巧也住在那边,他可以每天帮我辅导功课,你们也晓得我的情况,现在也没得钱出国了,再考不上高中,怕……”
“哎呀,你莫说这些丧气话。”徐孟夏发现自己最近的心肠越来越软了,犹豫片刻后,她终于还是答应了徐宁的请求,但转过身,她又拉住了相其言一阵嘱咐,要她一定照顾好徐宁云云。
相其言一看事情有了转机,满口答应,但应答应的速度太快,也显得有些敷衍。
“是是是。”
“是那你还不快点把钥匙拿过来。”
“什么钥匙?”
“你家的钥匙啊,给我一把,我空了就去给你们做做饭收拾收拾房间。”
竟然漏掉了这一句,相其言一面懊恼自己的掉以轻心,一面找借口,“我就一把钥匙啊,给你了我怎么办?”
“前面就有配钥匙的,走,一起去配了。”
在北京难找的开锁钥匙铺,修车摊,在成都倒是随处可见,相其言真后悔没在一开始就说拒绝,徐孟夏看她没反应,拍她后背,催她,“快一点哦,别磨蹭,我已经够包容你们了,你别再给我蹬鼻子上脸了哦!”
徐孟夏以为方才徐宁所说的话,都是相其言在背后教的,相其言听后倒是气乐了,带着半调侃的语气说:“那你可真是太瞧得起我了,说到底,这可是你们徐家的孩子!”
“说什么呢?”徐孟夏气到又要去打相其言,相其言灵巧的躲开,转过头刚好看见徐宁有些失神地在看着她们,眼神里似是艳羡,又似抵触,矛盾的很。
*
相其言把配好的钥匙交给徐孟夏的瞬间,只觉得把自己的生活也给移交了出去,但同时她也安慰自己,哪有人能真正掌握自己的生活呢?
徐孟夏拿到了钥匙,有了来日方长的可能,也不再唠叨,拉着相志军便回面馆了,近来,她感觉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想着要给相其言丰厚的嫁妆,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徐宁一些填补。
送走父母,相其言如释重负,她看了眼时间,还早,于是问徐宁要不要去溜达一圈,“我想去三圣乡买点花。”
徐宁也看了眼手机,问:“七点之前能回去吗?”
“你有事?”
“嗯,约了赵东方,给我补数学。”
这倒是相其言没想到的答案,她略微一愣,而这间隙,徐宁带着调侃的话已经跟上来了,“你不会以为我刚才用来劝二姨的话都是在瞎说吧?”
相其言沉默,徐宁叹了口气,又说:“我是真不喜欢学习,但不学习我将来连出家都没得机会。”
徐宁对出家仍有执念,但若这执念能让她开始重视学业,好像也非不可,毕竟徐家的大人,可不会循循善诱的带着孩子去探索学习的奥妙,他们只会一遍一遍地重复读书的好处,可那些好处听起来大都无聊,实在缺少诱惑力,远不如孩子在自己的价值体系里去锚定些什么。
“你是不是从小就很喜欢学习?”徐宁有记忆时,这位表姐已经远在北京了,她不常见她,却总听大人拿她来给她和区呈琛做榜样,说她如何自律,又如何刻苦,二姑二姑夫远在东北,她却仍能把个人和学业都打理的很好。
“啊……我才不喜欢学习。”相其言眯眼开始了回忆,“我会好好学习完全是因为在当时,学习对我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
“什么意思?”
“因为只有学习好,我才能在不用开口的情况下获得零花钱,大姨给的,三姨给的,你爸爸给的。”
“就这?你好功利哦。”
“功利也好,浅薄也罢,可在当时,这是最不伤我自尊的方式,虽然我知道我父母每个月都会给生活费,但零用的部分肯定不多,我又没办法每次都理由充分且正当。”
“就寄人篱下呗。”徐宁不以为然,表示:“跟我现在一样样。”
“你在我这可不是寄人篱下,是鸠占鹊巢。”相其言指出徐宁表述中的不对。
徐宁嘴巴张了张,想反驳,顿了顿后,终于还是选择把叛逆和深沉的心事都掩住了。
相其言暗忖,想自己话说的会不会太苛刻,但又觉得刻意的怜悯更伤人,她和徐宁,大概要同处一个屋檐下好几个月,少些试探,放松一些总归是好的。
第51章 顾不到生活,也照顾不好小王子的玫瑰花
北京有一阵很流行每月鲜花,即在网上提前下单付费,然后每周都能收到一束品种未知的花。
相其言趁热追寻过一阵,刚开始热情满满,修剪花枝,及时换水……半个月过后,鲜花的芬芳便淹没在了忙碌的工作里,等有天她凌晨回到家打开灯,花瓶里的水早已干涸,瓶里的鲜花也成了干花,只根茎部分还残留着一些水分,隐约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这仿佛是许多北漂的写照,顾不到生活,也照顾不好小王子的玫瑰花。
但现在回到成都,相其言有关生活的感官在一点点恢复,买花不再是为了追随一种潮流,早餐和宵夜也不再是匆忙的敷衍,一边是叫人想逃的亲情,一边是叫人向往的生活,这便是相其言现在的矛盾人生。
徐宁对逛花市兴致缺缺,这摸一下,那摸一下,觉得它们长得大差不离。
相其言只是喜欢花,但对花的了解却是匮乏,为了图个好彩头,也为了不辜负短暂的花期,她握着手机不停检索着花语和养护方法。
徐宁看了,只觉得好笑,问:“你干嘛不直接买几盆绿萝?那玩意儿最省心。”
相其言也觉得自己谨慎过度,不够放松,可面上却振振有词,说:“养花的人不能只知花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