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梦里不着寸|缕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闪回。
一会儿想起男人骨感的手掌在她后背摩挲带来的酥麻,一会儿想起在葡萄园狂奔之时感受到的喘息和仓皇。
那些紫红的葡萄汁水,反射着的金灿灿的阳光,庄园里充斥着淫|靡又疯狂的味道。
她贴在对方的唇上,好像吮|吸着冰冷的蛇信,味道却又香甜微涩,宛若酿酒的葡萄。
“蛇”。
姜淮低头在书中翻找着关于蛇的解释,她指尖在白纸黑墨上缓慢游走。
“蛇,象征着男性的......”她的指尖蓦地滞住。
突然手机响了,是微信消息,她放下书,解锁手机一看,是傅明升发来的。
“晚上我有应酬,晚点回家。明天有空吗?带你去见见我外公。”
第16章
◎“够大方。”◎
傅明升说他有应酬,姜淮干脆就没回家吃饭。她去了学校旁边的小饭馆吃了一份猪脚饭,那家店的卤猪脚平平无奇,可是有惊为天人的剁椒酱力挽狂澜,因此成为了她在学校周遭最喜欢的饭馆之一。
饭后她准备溜达去画廊,想看看尾款的事情有没有进展。好巧不巧,刚一脚跨出饭馆大门,就收到了画廊那边的消息。
——钱到了。
下一秒,收到银行短信,六位数进账。
姜淮非常高兴,脚下的步子轻快起来,脑子里飞速盘算这笔钱到底该怎么花,脸上的表情乐呵呵的,连过路的老奶奶见了都跟着开心。
她思前想后,似乎除去捐赠给流浪动物保护中心以外,基本没有需要额外花钱的地方。
她大步跨过一个涂鸦井盖儿,蓦地想起来,明天还要去见傅明升的外公呢。第一次拜访这位传说中的老人,见面礼或许得好好准备一下。
傅明升从未跟姜淮分享过自己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他又有事在忙,姜淮不方便直接电话问他,只好把外界关于方家的传言七零八碎拼凑在一起,合计片刻,感觉他外公应该是个不苟言笑的硬朗老头。
姜淮拨通了瞿潇苒的电话。
“潇苒姐,在忙吗?想麻烦你帮我个忙。”
瞿潇苒是姜淮的学姐,毕业于同校书法系。二人第一次见面是陆云松介绍的,在姜淮刚刚考上大学的时候。瞿潇苒和姜淮本都不是健谈的人,头回见面却一见如故,聊了整整一个下午。
她欣赏姜淮的艺术天分,姜淮喜欢她云淡风轻、豪气干云的出世性格。久而久之,两人越走越近,中间就再也没陆云松什么事儿了。
于姜淮而言,瞿潇苒既是师长,也是朋友,有时觉得她像个归隐山林的神秘侠客。
而瞿潇苒向来感情淡薄,什么友爱亲情都无足轻重,对姜淮没有任何黏糊的情感,只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她在艺术的荒沙莽原中找到的珍珠。
姜淮打完电话,直接去了瞿潇苒的工作室。
工作室在一个古院儿里头,竹枝微斜,夜桂芬芳。瞿潇苒站在那个亮着暖黄色光晕的屋子门口,一头长发墨如水,冷白色的皮肤细腻得好像能透出光来。
“潇苒姐。”姜淮跟她打招呼。
瞿潇苒抬头。乍眼看来一对黛眉清淡柔和,眉尾却收得“仓促”,好似恬静守矩,却处处透露着蛮性。
她的化妆风格和书法风格如出一辙。
听完姜淮的来意,瞿潇苒略感吃惊:“你要买字?”
她知道,姜淮对书法作品,简单的欣赏是有的,但要论“热爱”,几近为零。这么没头没脑地提出要买字,绝不会是为了自己欣赏,唯一的可能就是赠与他人了。
“送谁啊?”她直问道。
姜淮想了想:“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瞿潇苒无奈:“祖宗,能再详尽些吗?”
姜淮补充道:“一个有着辉煌过去的,上了年纪的老爷爷......”
“废话,不上年纪,能叫爷爷?”瞿潇苒的性格和外貌几乎是两个极端,看起来有多温婉,性子就有多急躁。
“谁家长辈啊?能说的话就直接告诉我,不能说的话我就给你随便挑。但是先说好,我这儿的东西有出没进,要是踩了雷,你也只能自个儿收着。”
瞿家和陆家是世交,承州这块土地上有头有脸的人,瞿潇苒能认识个七七八八。如果能有针对性地进行挑选,那再好不过。
姜淮沉默了须臾:“......不能说,你随便挑吧。”
瞿潇苒左侧细眉向上一弯,灵活得好像漫画人物似的,又眯起眼睛:“我本来没什么兴趣的,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想知道了。”
她拉着姜淮在屋子中间的原木桌子前坐下:“到底是哪家的厉害老头啊?跟我都得保密。”
姜淮有些犹豫,她伸出手,在瞿潇苒的食指上轻轻一抹,薅下个银戒指,在手中把玩了片刻,抬头道:“你不许告诉第二个人。”
瞿潇苒扬起下巴:“说吧,我守口如瓶。”
“傅明升的外公。”姜淮说完,就挪开眼睛。
“方老师!?”瞿潇苒惊讶地喊了出来,连尾音都打了个旋儿。她讲话素来平静如水,少有这样的波澜。
“你认识?”姜淮问。
“认识。”瞿潇苒点头,“是我们老教授的朋友,以前经常一起喝茶。”
姜淮听到这话,马上直起身子:“那你一定知道他的喜好吧!”
“当然!”瞿潇苒说完,突然眼睛一眯:“但你怎么认识他的?”
“谈不上认识......”
瞿潇苒看着姜淮若有所思,猜测道:“那是认识傅明升咯?”
姜淮迟疑着点头。
瞿潇苒立马笑开了花,感叹道:“怪不得你对云松心如止水,他和傅明升怎么能比。”
姜淮正要辩解,就看她摆摆手说:“别误会,我不是说那些身外之物,单纯是指作为男人本身。”
姜淮苦笑:“陆云松可是把你当亲姐姐,有这么损弟弟的吗。”
“我这是陈述事实。”瞿潇苒不以为意,回想起唯一一次和傅明升的相见,“我在方老师家见过这位傅先生一回。当时,我跟老教授还有方老师在书房里写字,傅明升给他外公带了两盒茶叶过来,在书房门口跟我们远远打了个招呼。”
“惊鸿一瞥啊!”瞿潇苒赞叹不已,连啧两声。
姜淮笑着摇头:“语气这么夸张,如果不是知道你对男人没兴趣,我都会误以为你对他有意思了。”
“欣赏而已,男男女女不重要。”瞿潇苒看向姜淮,突然“嘿”地一声笑出来,“别说,你俩眼睛长得还挺像。”
*
姜淮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傅明升还没回来,她也没多管他,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回房睡觉。
第二天早上收拾妥当,跟着傅明升出了门。
手伤了,傅明升坐的副驾驶。姜淮被迫当了司机。她坐在驾驶室里调试好座位,探出身子把装了礼物的纸袋小心放在后排。
傅明升顺眼看去,里头装着个卷轴似的东西。他伸手拿了回来:“带礼物了?”
“小玩意儿,”姜淮说,“不知道你外公喜不喜欢。”
傅明升抽出卷轴,问:“我看看?”
“现在算了吧,你手不方便,拆开了也装不回去。”姜淮系好安全带说。
傅明升仍然有些好奇:“是什么?”
“一幅字。”
“你写的?”
“怎么可能!”姜淮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我会写什么字,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的鬼画符。”
“那是?”
“徐秋的字。”
傅明升突然安静了。他知道这位徐先生的字价格不菲。
“怎么不说话?”姜淮一愣,“你外公......不喜欢?”
傅明升没有回答她,反问道:“我给你的卡没动,是你爸给的钱?”
“我有手有脚,可以挣钱的。”姜淮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儿还没告诉他,解释道:“上次卖出的画,我收到尾款了。”
傅明升说:“真够大方,还没捂热乎吧。”语气不痛不痒。
姜淮侧首偷看他一眼,莫名觉得这人似乎有点不太高兴?
......读不懂。
懒得读。
就这么跟着导航,开到了嵩鸣山的半山腰。
保姆阿姨看到傅明升,很热情地打了招呼:“傅先生回来了,”她礼貌地向姜淮点了个头,又看向傅明升,“方老师正在池塘喂锦鲤呢,我这就去叫他。”
姜淮老实巴交地跟在傅明升身后,有些紧张,心脏就像块儿嫩豆腐,晃悠悠的,走几步颤几步。
傅明升带她去了书房等候。姜淮左右望望,这间屋子当真对得起“书房”两字,四处充斥着墨香。
“随便坐吧。”傅明升说。
“嗯。”姜淮挑了个挨着他的椅子。
屁股刚一沾上椅面,就听傅明升笑:“在家的时候那么爱跟我保持距离,这一出门儿反倒是离不得了?”
姜淮自认为虽说算不上巧舌如簧,但据理力争的本事还是有的。听了傅明升这话,第一反应分明是他在无理取闹,思忖片刻竟想不出什么漂亮话回击,满腔复杂心情化作了一句质问:“说什么呢!”
有些乖巧,有些笨拙。憨中有灵,灵中带憨。
傅明升唇角带笑,看着正在大翻白眼的姜淮,作出欣赏姿态:“眼睛大,翻白眼都比别人持久些。”
姜淮闷哼一声:“幼不幼稚。”
傅明升的外公是踩着这句话的尾巴进屋的,人未至,声先到:“说得对!这小子幼稚得很!”
这位“方老师”的面相和姜淮想象中的严肃老头全然不同,打进门的那一刻起就笑眯眯的,脸上的慈祥都快溢出来了,弥勒佛似的。
庄严,但不吓人。
“外公。”傅明升走过去想要扶他,老头执拗地推开他的手,“我自己走得动。”
他低头瞥见傅明升包着纱布的右手:“伤着了?”
“不小心划了一下。”
老头儿点点头。
在他看来男孩儿磕磕碰碰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一点伤不值得矫情半天,转而笑着看向姜淮:“不给我介绍一下?”
长辈都点到自己了,不等傅明升开口,姜淮自我介绍道:“方老师您好,我叫姜淮,是傅先生的朋友。”一双眼睛笑盈盈的,甜美又大方。
“女朋友。”傅明升朝老爷子重复了一遍:“是女朋友,特意带来看您的。”
姜淮微微怔了怔。
方老师听到这话,爽朗笑了两声:“丫头害羞呢!”他突然想起什么,迟疑片刻,“我前天让你去跟老文家那孙女吃饭......岂不是......”
他暗自憋下一口差点儿就要叹出的气,主动解释:“丫头啊,这小子不至于欠考虑到那种程度,前天吃饭的事,是我的错,你别介意。”
姜淮摇头:“没关系的,您不知情,他又孝顺,我能理解。”说着,她回头拿出礼物,“对了,方老师,我昨天路过朋友工作室,正好看见这个,不知道合不合您心意。”
“还有礼物呢。”老爷子用微颤的手把卷轴拆开,让傅明升给他举得高些,拉开眼镜贴近一瞧:“哟!这可是徐先生的墨宝啊。”
姜淮笑了笑:“我眼界浅,不懂这些,方老师您不嫌弃就好啦。”
老头满意地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外孙,下意识以为这是傅明升的手笔。
傅明升瞬间看透他的想法,面无表情地强调道:“她自己准备的,花的自己卖画的钱。”
老爷子有些吃惊,没想到一个初次见面的小丫头能把自己的喜好踩得如此之准。
他开始对姜淮感到好奇,温声问:“丫头会画画?”
“我是学油画的。”
“油画好啊,年轻、艳丽、生命力蓬勃。”老爷子走进她,“不过国画也别有一番韵味,带你去看看我的收藏?”
姜淮点头答应了,她回头看了眼傅明升。
傅明升看她轻轻松松的,进屋时的紧张早已烟消云散,自己的陪伴并不是必需品,于是斩钉截铁道:“我不去,我都快看包浆了。”
*
姜淮跟着方老师看过他收藏的那批国画后,慢悠悠地走回到院子里。
此时傅明升正站在池塘边百无聊赖地喂锦鲤。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见姜淮和外公交头接耳,俩人都笑得灿烂,好像他们才是亲生爷孙。
“看完了?”
姜淮点头:“大开眼界!”
老爷子一双苍老的眸子里盈满了对姜淮的喜爱,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想了想,提议道:“丫头会下棋吗?”
姜淮一顿:“......什么棋?”
“过来,跟我先把鱼喂了。”傅明升突然出声将话头打断。
“哦!”姜淮朝方老师微微颔首,得救似的小跑过去,接过鱼饲料一颗一颗往池子里撒。
“围棋、象棋,国际象棋,外公都是好手。”傅明升低声说:“你要是想下,随你的喜好挑一个就行。你要是不想下,我找个借口,咱们马上下山。”
姜淮看方老师热情似火,满眼期盼,临阵脱逃似乎不太仁义。可是......她有些为难地望向傅明升,压着声音道:“陪方老师下棋可以。但......我、我只会下五子棋......”
第17章
◎“你抖什么?”◎
傅明升把鱼饵尽数塞到姜淮手上,兀自走到方老师身边说了几句,就听方老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朝傅明升摆摆手:“去把棋拿来。”
姜淮惊讶:“五子棋您也下?”
“下,为什么不下,不管难易程度高低,都是智慧的较量。”方老师在石凳子前坐下,招呼保姆泡壶茶来。
傅明升转去书房拿棋子棋盘,姜淮主动跟了上去。
“跟着我干嘛,”傅明升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问,“别告诉我是不敢跟老爷子单独相处啊,刚才看画儿的时候不挺开心的。”
姜淮仰头一笑:“我是担心你被指使做事心里不舒服。”
“能这么想,我该说你是把我看得太高,还是把我看得太低?”
“当然是看得高了!”姜淮说:“让你给我服务,我心里不安。”
傅明升停住脚步,反手摸了一把她的头发:“回去吧,我不是那种造作的人。”语气听起来倒是挺心甘情愿的。
但姜淮总觉得他今天有些阴晴不定,不知道他是真情愿还是假情愿,于是执拗地跟到了书房。
*
姜淮抱着一黑一白两盒棋子,傅明升拿了棋盘,并肩朝池塘走。
姜淮边走边说:“你外公跟我想的,还挺不一样。”
傅明升看她一眼:“如果他是那种严肃古板的老头,我可不敢随便带你来,怕是见一面就给吓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