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淮——晏灵子【完结】
时间:2023-07-04 14:43:00

  “你担心我被吓跑啊?”姜淮脱口而出。
  话音刚落就觉得自己这话听着别扭,她忙打马虎眼儿:“跑出去找不到回来的路,还得麻烦你来接——”
  “担心。”傅明升说:“所以你不许跑。”
  姜淮一愣,原地踌躇片刻,又快步跟了上去。
  傅明升补充道:“但他不是一直如此的,过去棒打了许多鸳鸯,最近几年才开始转性。咱俩认识得很是时候。”
  姜淮不敢深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
  下棋的时候,黑子白子满盘交织,极致蜿蜒,姜淮蓦地眼皮一跳,竟冷不丁觉得像蛇。她快速瞟了傅明升一眼,那晚的梦境刹那间又尽数浮现眼前。
  “丫头啊,该你啦。”方老师看她走神,关切地问:“是不是下累啦?”
  “没有。”姜淮捏着黑棋,思忖片刻,清脆的一声,落
  丽嘉
  到棋盘上。
  方老师两指夹住白子,定睛一看,神色略显茫然:“哎哟,你这,怎么又要连上了!”
  傅明升看姜淮在五子棋盘上大杀四方,把他外公杀得片甲不留,觉得有意思得很,打趣道:“姜小姐是在哪个山洞里捡到过五子棋独门秘籍吗?”
  姜淮抬头看着他笑:“无他!惟手熟尔!”
  方老师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好奇道:“这话怎么说呀?”
  姜淮有些不好意思,讪笑两声:“实不相瞒!姜小姐高中的时候嫌老师啰嗦,不爱老实听课,经常跟同桌在作业本上下棋打发时间。”
  方老师连声大笑:“原来如此!姜小姐棋艺深厚,老夫认输了。”
  “方老师您别笑我了,叫我小姜就行。” 姜淮朝傅明升皱了皱鼻子:“都怪你乱起头。”
  傅明升轻飘飘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不叫姜小姐了,都老实叫‘淮淮’。”
  “你——!”
  “你们年轻人互相怎么称呼我不管。”方老师说,“但丫头叫我方老师,是不是太见外了?”
  姜淮犹豫地看了傅明升一眼,心里有点没主意。
  傅明升朝她无声地张了张嘴:“外公。”
  姜淮小声道:“外、外公......”
  “诶!”方老师满意地笑了。
  *
  两人一直在嵩鸣山的别墅待到天黑才走。
  下山弯道多,姜淮开得慢。傅明升不知不自觉地在副驾驶上睡着了。
  开车驶过驶过渑头河的时候,姜淮看着道旁小花随着夜风飞舞,像秋夜里活跃的小精灵,突然想慢下来,感受片刻夜色的美好。
  她把车停在河边,微微调下车窗,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舒服得很。
  秋天的晚风还是很凉的,姜淮看傅明升睡得熟,担心把他吹感冒了,伸手拿了后座上的披肩过来,给他轻轻盖上。
  风吹在傅明升前额的头发上,发丝微微晃动,好像比道旁的鲜花还要生动灵巧。
  真好看啊,这张脸。
  不是那种精心雕琢的工业美,像野崖壁上的劲草,色彩单一、形状单一,天然的危险,致命的吸引力。
  姜淮忽然回想起那个教堂里的夏天,不过几年光景,恍若隔世。
  傅明升如果不是生了这张合乎她心意的脸蛋,自己大概是不会作出那种出格行为的。
  她想起李周济骂她这是性|骚扰的话来,不禁弯起了唇角。
  她打量着傅明升的脸,好像一直盯着也不会腻,干脆转头趴在椅背上,就这么静静地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
  路灯之下,影影绰绰,分明人就在手边,却有种飘渺的距离和疏远。
  姜淮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连傅明升到底是干什么的,家里几口人,公司在何处,感情史有几段等问题一概不清楚。
  她没问过,他也不曾主动说。
  心真大啊。
  但姜淮本就不是一个热衷刨根问底的“好打听”,况且到了如今这一步,落地生根,再去追究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不过......当下这种关系会维持多长时间呢?
  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草率了些,糊里糊涂地就去注册结婚了,连何时、以什么样子的方式结束也没商量明白。
  姜淮的思绪发散得很远很远,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自己拖着行李箱从兰苑搬出的画面,灰头土脸的,很像那个年代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第十八房姨太太。心里不禁掠过一阵悲凉。
  是了,总是要结束的。
  没必要再往深里探究更多,什么蛇啊葡萄啊白裙子啊花园啊,不过一时冲动。孤男寡女一个屋檐下生活,潜意识会受点影响很正常。
  姜淮突然悟了。
  她把窗户调得更低些,却见傅明升突然轻微地动了动。
  姜淮担心他冷,又把窗户调了上去。
  “你冷吗?”傅明升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淮吓得倒抽一口凉气:“你没睡啊?”
  “刚醒。”傅明升睁开眼,扯下披肩,转头望了眼车外的渑头河,“要不要出去走走?”
  *
  傅明升拿了披肩下车,顺手挂在姜淮肩上:“喜欢秋天?”
  姜淮和他并肩走在滨江大道,脚步拖拖拉拉的,微凉的河风吹得人清醒又舒服,心里那点愁绪随之散去,竟生出一种奶滑奶滑的感觉,像在室温里放了半小时的奶油奶酪。
  “喜欢。”姜淮说:“不过不止秋天,一年四季我都喜欢。”
  “各有各的好?”傅明升说。
  姜淮定下脚步,点了点头:“是啊,各有各的好。”
  傅明升轻笑一声:“花心小萝卜。”抬手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姜淮陡然定住了。
  傅明升垂眸看着她,眸光微动,替她把被江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他的拇指停留在姜淮的太阳穴上,轻轻摸了摸。
  简直让人心脏骤停。
  姜淮刚刚才努力说服自己放过那晚淫|靡不堪的梦境,傅明升只是在她脸上摸了两下,她的千军万马立刻溃不成军,万里长城登时化做一摊烂泥。
  “你害怕我吗?”傅明升问她。
  “不怕啊......”姜淮愣愣回答。
  “那你抖什么?”
第18章
  ◎“谁家孙女约都不好使,爷爷亲自来了都不行。”◎
  他那双眼睛好像在笑, 又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
  姜淮恍惚见到一把吹毛断发的利刃,直指自己的心虚。
  傅明升的拇指从姜淮的太阳穴缓缓下滑,直到耳垂边, 直到颈侧,直到锁骨。
  她的皮肤上被激起千层巨浪,又酥又痒又麻。
  她低下头,不敢再望那双眼睛。
  “小画家。”傅明升低声叫她。
  姜淮战战兢兢抬起眼皮, 就见那人微微俯首凑了上来。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她后颈上轻轻捏了一把, 然后傅明升笑着把她揽到怀里:“怕冷?”
  “嗯。”姜淮抓着“寒冷”这根救命稻草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还不主动靠近些。”他的语气坦荡极了。
  姜淮心中掠过一种劫后余生的安定, 却好像又夹杂着一些冒险失败的遗憾。
  就好像你在远郊的村庄里发现了一处秘密洞穴, 关于这个洞穴究竟通往何处,你想了千万种可能性。你按耐着兴奋, 没有把这个洞穴的存在告诉第二个人,因为你觉得当真相揭晓的那天, 你会因为发现新大陆而成为英雄。
  然而某一天, 你实在忍不住了, 背着所有人, 悄悄扒拉开这个洞穴周围的杂草仔细一看, 上面明晃晃的挂着一颗五角星。
  ——此处只是一个不足为奇的废弃防空洞。
  不是外星人的入口、不是妖怪的住处,没有破壳而出的数码宝贝,没有小矮人在里面做实验, 也没有老巫婆在里面研发毒药......
  只是一个不足为奇的防空洞罢了。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冰凉的河风吹打在姜淮的眼睛上, 把她眼眶吹得红红的, 看起来泪眼汪汪。
  傅明升借着路灯又侧头看她一眼, 正好看到她揉眼睛的可怜模样。
  “淮淮。”这是傅明升头一回认认真真叫她小名。
  姜淮迎着夜风, 眯着眼睛看他:“嗯?”
  “我今天很累。”
  姜淮点头:“噢。”
  “需要一点甜的。”
  姜淮又点头:“家里还有可露丽。”
  “你能给我吗?”
  “什么?”姜淮慷慨道:“我当然能——”
  傅明升没等她说完, 俯下身去, 嘴唇在她眉骨上方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不要可露丽,这样就可以。”
  ......!
  ......?
  ......!?
  姜淮僵在原地,连呼吸都要停滞了。江风猛刮,疯狂刺激着她睁大的眼睛,差点就要激出泪来。
  傅明升站直身体,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地问她:“要再溜达一会儿吗?”
  “我想回去了。”姜淮的声音有些沉闷。
  傅明升没有主动解释这个亲吻究竟是什么意思。
  姜淮也不好意思问他这个亲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个吻,没头没脑的,他干瘪地理由竟然是:太累了。
  太累了?姜淮只知道累了需要睡觉,累了需要吃饭,累了需要放空身心。活了二十几年,可全然没有听说过,累了需要去亲人眉毛的。
  她甩了甩脑袋,不敢细想。生怕一个不注意,先把自己拽到深渊里去。好像突然要跟傅明升较劲似的,她牢牢攀着崖壁,攀得手指发白,攀得关节咔嚓响。
  爱欲的深渊,放眼望去漆黑一片,没人托底,可不敢妄动。
  一天的好心情全被这个突兀的亲吻打乱了。
  倒也不是觉得不开心,就是心里突然套上了一根凭她如何用力都解不开的皮绳,一会儿紧一会儿松的,全被那个轻飘飘的吻给拿捏了。
  回家后,姜淮在床上辗转反侧。
  手机“噔啷”一声,她收到了同样辗转反侧的曲之遥发来的微信。
  “宝贝睡了没,出来陪我打牌——”
  曲之遥发的语音消息,尾音拖得老长老长,让听上去有些醉了。
  姜淮:「你不是在度假山庄吗?」
  曲之遥:「在城里呢,说来话长,你来不来?我到你家楼下接你?」
  姜淮:「你一个人吗?喝了多少啊?现在还摸得清东南西北?」
  曲之遥:「没多少,摸不清,但你是我的心肝儿——我当然得来接。」
  姜淮:「......你在哪?待着别动,我来找你。」
  曲之遥给她发了一个夜店地址。姜淮随便套身衣服就出了门,轻手轻脚地,没有吵醒傅明升。
  曲之遥说自己独自在夜店门口等她,姜淮到的时候分明看到瞿潇苒站在她身边。
  “说好的一个人呢。”姜淮有点不满意。
  曲之遥笑得谄媚:“哎呀,潇苒姐说你要是知道她在,肯定是不会出来的!”
  瞿潇苒一手挂在她肩膀上,微弓着腰:“转头就把军师卖了?以后还想不想我给你出主意。”
  姜淮见状,一摊手:“行了,没我事儿,那我先走了。”
  “怎么没你事儿了!”曲之遥蹦到她面前拽住她胳膊,使劲拉扯了几下:“说好陪我打牌嘛!不许走!”
  姜淮闻到她身上杂乱的酒味,皱紧了眉头:“今晚怎么喝这么多?”
  “我跟庄耀分手了。”曲之遥作出悲痛欲绝的表情。
  姜淮瞥她一眼,冷淡道:“这是其一,其二呢?”
  曲之遥非常惊讶:“你怎么知道还有其二!”
  “你又没多喜欢他,分了就分了,有什么好借酒浇愁的。”
  “确实是我甩的他......”曲之遥大方承认,“其二就是,宋叔叔替他家小胖子找我爸提了结婚的事......”
  姜淮“啊?”了一声:“这么突然。”
  “你说我惨不惨吧!你至少还——”曲之遥虽然有些醉,但不至于昏了头,时刻谨记着瞿潇苒和陆云松的关系,及时刹住话头:“总之,你今晚得陪我战斗到天亮!”
  “打什么?”姜淮问。
  “麻将啊!”曲之遥答。
  “三缺一?”
  瞿潇苒在一旁冷不丁补充道:“我叫了云松。”
  上次吃完小龙虾之后陆云松就消停了,没再继续像往常那样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发信息。姜淮猜想他多半是看开看透看明白了。只要陆云松不纠缠她,就没什么好讨人厌的,她并不是很介意让他来补这个三缺一的缺。
  *
  姜淮在麻将桌前坐着,等得都快睡着了,陆云松姗姗来迟:“抱歉,有个实验没做完,耽误了一会儿。”
  “没事儿,坐。”瞿潇苒点上一根细烟开始吞云吐雾。
  陆云松被迫吸了口二手烟,立马咳嗽两声。
  “怎么比女孩儿还敏感啊。”瞿潇苒笑他。
  陆云松剪短了头发,比之前看起来清爽许多,连人都跟着年轻了几岁,说是刚上大学也有人信。
  “姐你别笑我。”陆云松拉开椅子坐下来:“当心今晚输个精光。”
  “就想逮着我一个人薅是吧!”瞿潇苒朝他扬了扬下巴:“不许悄悄算牌!你要算牌是我孙子!”她看向曲之遥和姜淮,“谁动脑子我跟谁急啊,打麻将嘛,比的就是一个运气!”
  姜淮每次听她说这种话都觉得很好笑,就像林黛玉的身体长了颗土匪头子的脑袋。
  刚开始,姜淮本来打得心不在焉的,但麻将撞得噼里啪啦,把她冷幽幽的心都撞得热闹起来,掌心都热乎乎的,零星睡意也全然不见。
  随便打了几圈,大家有输有赢。曲之遥突然拿到一手天胡的牌,瞪大了眼睛,哈哈哈地大笑三声之后,长声叹道:“这古人说的情场失意赌场得意诚不欺我啊!”
  瞿潇苒抖落烟灰,啧了一声:“滚你大爷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淮跟她挨着,坐她下家,拿了麻将敲她手背:“还没跟我说呢,你到底是怎么个失意法?就没奋力挣扎挣扎?”
  “挣扎了挣扎了,眼看着小胖子都要被送进门了,哪能不挣扎。”曲之遥爽快地把牌一推,用手指点了一圈:“给钱!给钱!给钱!”
  陆云松也是认识宋家那个弟弟的,听了曲之遥的话,失笑道:“宋朝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胖了点儿。”
  “宋朝。”曲之遥咬牙切齿:“那体格,我看他应该叫唐朝才合适!”
  “别损了,人小胖儿也是无辜,今晚怕是连觉都睡不好了,连声打喷嚏,”瞿潇苒跟着笑了笑,“快说说您是怎么挣扎的,万一回头我被逼婚,也跟你有样学样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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