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傅明升的声音很低，但姜淮听得非常清楚，紧接着似乎是对方连连劝说了几句，他带着点不耐烦，说完一句，“那就让他等着。”直接挂断电话。
姜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她从墙壁后头探出个脑袋。傅明升听到动静，回头朝她笑，是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的表情。
姜淮背着手走过去，犹豫了片刻是否要问他晚饭的事，就听傅明升说：“走吧。”
*
承州最好的铁板烧，比起隔壁临海的某家稍显逊色。
姜淮问傅明升有没有去过临海那家店，傅明升突然想起，那家店里还有卞睿安的股份。
“下次带你过去白嫖。”傅明升说完，吃了块肉。
姜淮看着他左手用筷如月得水的样子，突然想起来那天在浴室里，他解不开衬衫纽扣的画面。
“左手这么灵活，”姜淮试探道：“二刀流啊。”
“是啊。”他好像随时都能看穿她的小心思，不紧不慢解释道：“那天确实是扣子太紧，不是我故意的。”
“噢......”
姜淮心想：我现在不会误会什么了，着什么急避嫌。
她戳着碗里的牛肉炒饭，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是不是生日快到了。”傅明升问，“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她斩钉截铁。
姜淮不喜欢生日礼物。
姜淮刚刚开始对生日礼物这种东西有非常明确的概念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会儿姜仁刚刚发家，把她送去了一个非常昂贵的私立小学。
她也是在这里认识曲之遥的。
春三月的最后一天，粉樱漫天的时节。
那天曲之遥在校服里头偷偷穿了一条公主裙，显得有些臃肿笨拙，姜淮记得她拿着碎花小手帕擦了一天的汗。往常放学的时候，来接曲之遥的都是司机，今天换成了她那位漂亮得有些张扬的母亲。
姜淮家和曲之遥住得近，平时每天都是被司机顺带着回去的，但今天来的不是司机，是曲之遥的妈妈。她不敢把这位漂亮阿姨当司机，所以站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道今天这车到底还能不能蹭。
漂亮阿姨打开车门，立刻给曲之遥送上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曲之遥之后，递给她一套芭比娃娃，芭比娃娃的盒子里还有许多的漂亮衣服。
姜淮看呆了。
她不喜欢芭比，可是身边的女孩儿都在玩，她也向父亲透露过自己想买的心思，父亲总是答应得非常干脆，但是转头就忘了，于是她直到现在，别人都拥有一整套芭比娃娃了，她却连芭比的头发都没摸到过。
漂亮阿姨邀请她一同上了车。
在车上，通过曲之遥和她母亲的对话，姜淮知道了，今天是曲之遥的生日，于是她给曲之遥送上了一句生日快乐，曲之遥朝她伸出手，姜淮看起来有些无措，然后就听曲之遥理直气壮地问她：“我的礼物呢？”声音清脆又刺耳。
姜淮傻了。
她不知道生日是需要送礼物的。
姜淮支支吾吾地朝曲之遥撒谎，说自己忘带了，明天一定记得给她带来。
曲之遥笑得烂漫：“那我就先不问你是什么了，未知的才有惊喜！”
姜淮尴尬地点头，脑子飞速旋转，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却好像挑不出一件适合曲之遥的。
那天晚上，姜淮剪碎了自己最漂亮的欧根纱裙，学着手工书上那样，给曲之遥的芭比娃娃缝了一件带纱的小裙子。
她在台灯之下一边剪一边哭，一边哭一边缝。还得仔细注意着，千万不要让眼泪滴在芭比的裙子上了。
第二天，曲之遥这个天使二傻子对她的手工礼物做出了极高的评价：“天呐，你好像算准了妈妈会送我芭比！小淮淮你是不是巫女变的！”
姜淮深刻地记得，虽然经过了一个难熬又苦涩的夜晚，但收到曲之遥夸奖的那一刻，她心里是无比高兴的。
那条芭比娃娃的小裙子对曲之遥来说，同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长大后她告诉姜淮，她从来没有收到过那么用心的礼物，顺便对姜淮后来送给她的香奈儿、爱马仕等送去了鄙夷的眼神。
*
吃完饭后傅明升有事要忙，让张师傅送姜淮先回去了。
姜淮站在花洒底下，仰头把头发尽数抹到脑后，用脸颊迎接水珠的冲击，热水接连不断拍打在她脸上，有点痒也有点疼。
过了片刻，她从水帘中钻出，侧首瞥见了玻璃上自己身体的倒影。
就......还挺好看的。
姜淮突然来了兴趣，走到镜子前面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样仔仔细细地观察自己。
从深凹的锁骨到浑｜圆饱满的｜胸｜部，从挺拔的胸部到紧致的下腹，她转过身去，回头看水汽氤氲的玻璃上，双臀上方腰窝瞩目，顺着龙脊骨往上，是美丽的蝴蝶骨和修长的天鹅颈。
她知道自己是好看的，每一处。
可在那个人眼里......好像没什么特别。
姜淮突然很想给自己一巴掌。世界之大，又不是只有傅明升一双眼睛。
读书读到狗肚子里了，怎么上赶着要物化自己。
还是太久没出门了，在家里宅得，眼界心眼儿都跟着这一方水泥世界变得狭隘了。
姜淮决定要出去旅行。
从浴室出来她就给曲之遥打了电话，二人都是说走就走的性子，等傅明升回家的时候，姜淮连行李都快收拾好了。
“这是做什么？”傅明升喝了酒，眼眶有些微红。
姜淮蹲在地上整理衣物：“我要出去玩。”
“去哪？”
“去西北自驾。”
傅明升皱眉：“你自己？”
“还有曲之遥。”
傅明升觉得两个女孩儿跑西北自驾有些危险，本想提议找个司机陪她们过去，但自己允诺过姜淮，结婚后保持她生活的原样，于是作罢。
“注意安全。”他说。
姜淮收拾好衣服，抬头望他一眼，掷地有声：“嗯！”
第19章
◎行？不行？◎
第二天姜淮一早就起床了, 少有的比傅明升起得更早的一天。
跟曲之遥约好在机场碰头，她走出兰苑正好打到一辆出租，上车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运气不错, 旅途应该也会顺利。
在飞机上曲之遥告诉姜淮，宋朝天天都在给她发自己的减肥记录，一天三顿吃了什么，早上起床的重量, 晚上睡前的重量, 以及每天换着花样的运动。
然而他分明一天没吃多少, 种类也就是菜叶子、蛋白质外加少量碳水罢了, 一连几天过去，非但没轻, 甚至还重了几两。
曲之遥笑得开心：“这要是我，早崩溃了。他竟然还能每天乐呵呵找我打卡。”
“心态好也是本事。”姜淮望着窗外的云, “还是个不小的本事。”
“又傻又憨。”曲之遥抻个懒腰, “宋叔叔那么精明, 他哪像他爸亲生的。”
姜淮回头笑了笑：“没准儿人家傻人有傻福呢。”
飞机落地宁西, 曲之遥联系的帅哥地陪已经在接机口等候多时了。曲之遥在飞机上一直在跟姜淮强调地陪长得多么惊为天人, 姜淮一看，也仅仅只能算得上是五官周正而已，而且这一身花里胡哨的潮牌, 正好又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不过很有意思的是, 地陪小哥长得牛高马大的, 名字却叫陈萌萌。
陈萌萌是个大学生, 开牧马人的大学生。这位开牧马人的大学生热情洋溢地接过了她们的行李, 轻轻松松搬上车, 气都不带喘一个的。
姜淮看着这个高个儿男大, 心里总觉得有点奇怪，好像哪里被梗住一样，又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
上车后，她不小心又跟陈萌萌在后视镜里对视了一眼，她更觉得心里不安了，装出随意的刷手机的样子，靠着窗户给曲之遥发消息。
姜淮：「我怎么觉得这地陪看着心思不纯呢，你确定安全吗？」
曲之遥：「你说对了，动机的确不纯。」
姜淮：「什么意思？你还能跟他是一伙的？」
曲之遥：「那不能啊，我这么讲义气，怎么可能让你深入虎穴。再说了，你那么聪明，我容易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姜淮：「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曲之遥：「放心吧，安全得很，他喜欢男的，对象是我大学同学。」
姜淮：「......你确定？」
曲之遥：「确定啊，我同学就是宁西本地人，本来他说等过两天忙完家里的事，就过来陪我们玩的，我想着你不爱生人，就拒绝了。」
姜淮松了口气。
此行住的是陈萌萌家的民宿，藏在郊区一处温泉后头。
虽说是个民宿，但还没有正式营业，姜淮和曲之遥是这栋房子接待的头两位客人，所以一切都是崭新的，空气清新、干干净净，进屋那刻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陈萌萌贴心地替两人把行李悉数抬到二楼，然后大致带着她们熟悉了一下屋内环境，准备撤退了。
“我今天家里也有客人，得回去应付一下。”陈萌萌把车钥匙扔给曲之遥，“你们休整一会儿，可以去戈尔关街逛逛，吃吃小吃啥的，酸奶、土豆片，都挺不错。”
送走陈萌萌，姜淮和曲之遥回到二楼卧室，齐齐瘫倒在大床上。
“怎么还没开始玩儿我已经觉得累了。”姜淮感叹了一声。
“我也是。”曲之遥听起来比她还要绝望：“而且这陈萌萌是照骗啊，我同学给我看的照片可比这本人帅多了。”
“你不是说他喜欢你同学么？”姜淮翻身而起，撑着下巴，“再帅有什么用。”
“饱眼福也是福嘛。”曲之遥有些后悔，“早知他长得这样平平无奇，我就去找个更专业的地陪了。”
姜淮躺饿了，伸手抓过手机，准备搜搜看本地有什么好吃的，发现有两条来自傅明升的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在一个小时以前飞机刚刚落地的时候，他发了一句：“到了吗？”
第二条是在五分钟之前，他传来一张照片：温和的阳光穿过墨绿色的树荫，洒在碧绿的小溪上，泛着金光。
姜淮一眼认出，那是临海的四月潭。
怎么突然去临海了？
姜淮在脑子里拐了八百个弯儿，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敲打无数下，却只回复了一句：“到了。”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儿，翻滚到曲之遥身边，戳了戳她的苹果肌，问：“遥遥，你这么多男朋友，有史以来最喜欢的是哪个呀？”
曲之遥正在闭目养神：“我想想啊。” 过了片刻，不知道是回忆起哪个大帅哥了，她的嘴角越扯越高，突然用力睁开眼，瞳孔里挤满了快乐，“太多了，比不出来。”
姜淮撇了撇嘴：“那，你是怎么判定自己喜欢上他们的？”
“兴奋吧。”曲之遥说：“看到帅哥的脸，喜悦又兴奋。”
“没了？”
“没了。”
算了。
姜淮知道自己跟曲之遥在感情方面不是一个路子的，事实证明的确如此，问了也是白搭。
“说到搞对象的事儿，我还没跟你八卦过傅明升呢。”曲之遥翻过身去，单手托着脸颊，和姜淮并肩趴在一起。
“他有什么好八卦的。”
“比如，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搞到一起的，日常相处愉快吗？在......”她朝姜淮幽幽抛了个媚眼，“那方面温柔吗？体贴吗？合拍吗？”
姜淮挠了挠下颌骨，有些不好意思：“你这也问得太细了，我过去也没这样八卦你吧......”
“那是你不关心我。”曲之遥笑得爽朗，“我关心你可是关心得紧。”
“那我求求你，对我的关心淡几分。”姜淮想了想，说：“生活中的傅明升......和他平时看起来差不多的。”
“切，”曲之遥挪动屁股，用力甩过去撞她一下，“你明明知道我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别避重就轻。”
“没、没有。”
“没什么有，你跟我还害什么羞！”
“不是害羞......”姜淮拖拖拉拉道，“我是说我跟他......没有过......”
“啊？？”
曲之遥惊讶得直接坐了身，她一只手搭在姜淮肩膀上，满脸的难以置信，好像听见了什么惊天大笑话：“怎么能有男人对着你还能忍啊！”
姜淮：“你这话说得......”
曲之遥思量片刻，皱起了眉头，她压低声音，苦口婆心地开始劝说姜淮：“淮淮，虽然这个可能性有些残酷，也或许会让你一时难以抉择，但是相信我，为了你以后几十年的幸福，离开他吧。”
“啊？”
曲之遥长吁短叹道：“果然，上天是公平的，不可能给人打开所有窗户。看到姓傅的表面那么完美，就应该提前预想到如今这个可能性。我记下这一笔了，以后我看到大帅哥，也得提前了解了解这方面，免得一头扎进去，走到你现在这样尴尬的境地。”
“曲之遥，你——”
“淮淮！”她一把猛拍在姜淮后背上，铿锵有力，大喝一声，“没关系的！天涯何处无芳草！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姜淮也坐起来，叹了口气：“你在说什么啊......”
曲之遥盘起腿来，“哎呀”了一声，直说道：“他大概率就是不行吧！”
“应该......不是吧......”姜淮想了想，说：“可能只是没那么喜欢我。”
曲之遥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不可能！男人干不干这种事，可不取决于他喜不喜欢。”她故作高深，压着声音说，“全然取决于有多冲动。但不行的话，想冲也冲不动啊。”
“好了好了，”姜淮有点不耐烦了，“不说这个，咱们待会儿吃什么？”
*
那位疑似不行的傅先生此时正单手插兜站在临海大厦最顶层的落地窗前，看街上霓虹闪烁、车来车往。
身后的喧闹似乎跟他没半点关系。
中午收到姜淮“到了”的那条回复之后，他没再多说什么。同样的，一直到深夜了，星月已然高挂夜空，对面那小姑娘也没再多说一句。
一个端着香槟杯的女人绕过人群走到他身侧，小黑裙的裙摆已经碰到了傅明升的手背。
“好久不见。”女人说。
“嗯，是挺久了。”傅明升看她一眼，“别靠我这么近。”
女人轻笑一声，右手缓缓搭在他的肩上，踮起脚，着他耳根缓缓吹气：“面对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靠得再近有什么用。”
傅明升看着她：“傅明荷，虽然咱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也请你稍微注意一下言行。”
“什么意思？”傅明荷眼睛里盈满了笑，跟他越贴越近，气若游丝，“我又不跟你生孩子，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