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要避嫌。那我就先回去了!云烟你保重。”
苏云烟暗地摆手,只想叫他赶紧走。
待到那李曦年走远,苏云烟才按耐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狗东西还真当自己貌比潘安才高八斗了?
毒酒穿肠枯井寒凉,到底要多么愚昧的女人才会忘记那真真切切的痛?自己且装了装,他便以为自己真的忍下了?
苏云烟恨不能当下将其三刀六个洞,再绑上石头将其沉进冰窟窿里!
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苏云烟放开手里的帕子,自己的食指不知何时被指甲抠出了一道月牙似的红印。如今杨柳抽青,水面钻出了芦苇尖角,她朝着李曦年离去的方向望了很久,直到不见人影,才一口气松了下来。
默不作声的许姑握住了苏云烟的手臂,主仆二人轻手轻脚的朝暖阁的方向走,心口还‘扑通扑通’的跳着。
进了屋,许姑遣散了其余的丫鬟,独自坐到苏云烟身边给她倒水顺气:“小姐,别气了。”
“许姑,你说,我到底还要容那负心汉多久?我恨不能现在就杀了他!”
“小姐,刚才你做得很好!”许姑安慰到:“李曦年这条恶犬,留着还有用。刚才小姐不是已经套出苏迎儿下一步的目的?他们想要知道秦妈妈和小姐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势必会查到秦牧的头上。秦牧是藏是躲,小姐早做决断。”
许姑三言两语将苏云烟的心绪理顺当了,苏云烟握着甜白润釉骨瓷盏,轻轻的啜了口温水,口中回甘,心情也平复了许多:“是啊,他们这么快就怀疑到了秦妈妈。这对母女,怎么这么聪明?”
“毕竟最近他们失利的事情太多了。就拿今日孙姨娘的事情讲,本来十拿九稳,即便孙氏出逃也进不去前堂的门,偏是小姐和二公子出现,秦妈妈再一掺和,一个带走了孙氏一个带走了小公子,才将那伪证人逼到了家主面前。否则人逃不出苏府,抓到发卖便是,哪还会闹这么大一场闹剧?”
“秦妈妈对我们,也不尽是诚心诚意。倒不若趁这次机会,再推她一把。”
“推?”许姑不大明白苏云烟所谓的‘推’是什么意思,苏云烟沉着声音告诉许姑:“我们全当不知道,叫他们去查。他们查到了,自然会想办法对付秦妈妈。到时候,秦妈妈自然会有所决断。就算没法子决断,也该看清楚了,苏府上下谁才是她最好的选择。”
毕竟秦妈妈也这样试探过苏云烟不止一次,苏云烟便更没有了顾虑。
何况现如今,苏云烟已经不再拿苏府当做是自己的家了,早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有这个叫做‘家’的东西了。
遂无论是苏府的哪一个,苏云烟都可以出卖,也包括苏慕。
总好过自己心向明月,明月却尽洒沟渠。
……
过了清明,雨水更肥。催青了绿草,也醒了百花。
苏川这个时候,带着苏慕去魏国公府下聘,那排场有多大就摆了多大,好一副为了求娶杨家女儿恨不能倾家荡产的模样。
杨家的太奶奶看了只道一个满意,再见到苏慕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比这一届的状元郎还要俊俏几份,便也没旁的话说了。
加上徐氏正在禁足,被下了管家权也掀不起多大的妖浪,事情顺得不能再顺!五月底,苏慕便能如愿以偿的,将杨绾娶回家了。
除了李曦年时不时的故意碰上许姑,会恶心苏云烟两下,苏云烟倒也觉得待嫁的日子波澜不惊自在非常。
第57章 大雨滂沱
不过现下苏迎儿的手还没有伸到秦牧身上,不知道是李曦年这厮为了卖苏云烟个人情,自作聪明故意放任秦牧,还是压根就没有找到秦牧的藏身之处。
苏云烟抱着钓杆窝在小池塘边,寻思着钓上几条大肥鱼,一条煮汤,一条炙成鱼脍。
可今日的钓竿属实不争气,半点动静都没有,这叫苏云烟好不气馁,带着不尽好的心情转身回去暖阁。路上迎头碰见了抱着苏澈玩风筝的孙姨娘。
孙姨娘老远见了苏云烟,绽颜舒眉唤道:“三小姐安好。”
苏云烟手上提着钓竿,迎了上去:“姨娘安好。”
“今日得闲,带着澈儿出来晒晒太阳。本想晚些时候去您的暖阁里坐坐,不想在这碰到了。”
“我出来钓鱼空得一竿子,什么也没落到。正愁没人说话呢。”
“我看如今这院里,最不能空得一闲的人就是你了。”孙姨娘放下苏澈,交给后边的丫鬟领着,和苏云烟并排朝前走:“这徐氏到现在都还没放出来,昨日我听着,还在院子里弹‘凤求凰’呢,家主压根就没理会她。后来还是迎儿小姐去家主面前哭,说着自己就要出嫁,不愿见到家中不睦。”
苏云烟提着钓竿垂头轻笑两下,没有继续接孙氏的话,孙氏以为是自己多嘴,便赶紧解释:“我不是有意是非,只是心中太恨。”
孙氏恨,苏云烟又何尝不恨呢?
想到前些日子孙氏受到的委屈,苏云烟还是语重心长的宽慰道:“好在以后澈儿就实打实的在你身边待下了。不过您在父亲面前可千万别提徐氏半句,否则……”
说到这两人会心一笑,都明白苏川的为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走到暖阁,许姑陪着苏澈在外边抓蝴蝶,苏云烟烧起了炉子,在炉子上烤了些芋头干枣,又烹上一壶新茶。
孙氏难得这样清闲,头次觉得苏云烟这人聪明敞亮,身上是苏迎儿那类旁门左道比不上的大家气派。
苏云烟低头吹了吹碳灰,语气迟缓的对孙氏说着:“徐氏也关不了几日了,杨家姐姐再有些时候就该过门了,父亲是不会叫新媳妇看婆母笑话的,到时候还是一样要给徐氏放出来。但管家权是交不到她手里了,父亲会打着倚重杨家的旗号,将府上的大小事都交给杨家姐姐打理。咱们也乐得好日子。”
“哎……”孙氏轻轻叹了口气,顺着窗檐看向自己的儿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对你父亲并无多大的感情,你父亲又于我有恩,遂我也不愿挑起事端。就连澈儿的前程,我都没有过多的强求,只要他平安长大,凭自己双手吃饭,便算不错了。只要徐氏不与我找麻烦,咱们的日子还是得过且过。可现如今,徐氏的目光已经放在了澈儿的身上,说不怕,那是假的。”
“遇水登船,遇雨撑伞,姨娘不必担忧。”
“三小姐……”孙氏看着苏云烟垂眸摆弄手上夹核桃碳用的小镊子,话堵在了嘴边偏是说不出来,最后也只是叹气了事。
“姨娘但行好事,其余的便尽看命运罢。”
说话间,苏澈左脚绊右脚,一个跟头栽在了地上。许姑不知所措的将苏澈抱起来,快步走到孙姨娘身边,将孩子递给孙姨娘:“姨娘赎罪……我……”
只见孙姨娘大度的摆了摆手:“小孩子有个磕磕碰碰实属正常,你莫要过度担心。”
许姑这才松下了一口气。
苏澈是个好哄的孩子,年幼者心思单纯,给个栗子糖便能忘去刚才的伤痛,破涕为笑。
往后的日子里,孙姨娘不知道是因为担心徐氏再一次对苏澈下手,还是因为真的感激苏云烟,总是三天头的往苏云烟的暖阁去。
两人时而吃吃茶,时而钓钓鱼,就连苏川都感叹,这两人最近走得实在近了些。
但这并不叫苏云烟感到担心,毕竟苏川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家中一派祥和的模样。令苏云烟担心的,是秦妈妈的儿子终于被徐氏给发现了。
那一日正缝大雨倾斜,乌压压的一片天被闪电划破,豆子大的雨水砸在瓦片上‘噼里啪啦’的很是吓人。趁着孙氏来不了的功夫,苏云烟躺在床上酣睡了个整觉。
苏云烟盘下的那间铺子,被人团团围住,里面一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男人,被三五个家奴打扮的人给绑上手脚拉出来。
这些人带着那男人直奔李府,等到铺上的人发现掌柜的不见了,雨水已经没过街边最矮的石板路。
他们冒着大雨冲到苏府去,想要将此事禀明许姑,却又想起许姑不准他们随意出现苏府的训诫。
最后还是出门回来的苏慕碰上了那几人,听说他们的掌柜姓秦,幕后的主家姓苏,苏慕当即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人极有可能是秦妈妈,便将他们带到了秦妈妈的跟前。
秦妈妈一下子就清楚了,自己的儿子被李曦年拿去,这便等同于被徐氏母女拿去,若是见了官翻出旧案,于自己而言便算是塌天大祸了。
这件事她首要想到的,是赶紧转身去求家主,到李府将人要出来。
可今日偏不巧,苏川被苏迎儿求着带到了熙澜院去,这一场大雨下来,苏川怕是老久都不会从熙澜院出来了。
院里的丫鬟听到有人叫门,开门看到披着蓑衣落汤鸡般的秦妈妈,丫鬟便将伞朝秦妈妈身边撑了撑:“妈妈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快进来躲躲雨吧?”
“家主呢?!”秦妈妈一把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虚着眼睛朝里张望:“我有要事求见家主!”
“家主已经歇下了,说是今日天不好,谁也不见了,有什么要紧的事等雨停了再说吧。”
“我真的有要事求见家主!劳烦姑娘禀报,日后定有重谢!”
“……”那丫鬟面露难色,想着家中主母的叮嘱,又想着秦妈妈在府上的地位,左右为难之下,只得说了一句:“秦妈妈,您也不要为难我们小辈了,您有什么事先告诉我,晚辈代为禀报。”
第58章 适时出现
秦牧的事情,本就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秦妈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告诉个小丫头呢?
然徐氏刁难人的意思表露无疑,她就是在报复秦妈妈,没有在前些日子苏云烟锉她锐气时,站在她这一边。
可徐氏只顾着刁难秦妈妈,却忽略了苏云烟的本意,就是想要秦妈妈来求自己。这么做,无意识将秦妈妈从自己的身边,推到苏云烟的身边去。
本来叫苏川直接喊李曦年放人便能了断的事,秦妈妈却只能转头去求苏云烟一个了。
大雨磅礴,一年过半百的妇人辗转了几个地方,终于在苏云烟的暖阁里寻个安稳。
苏云烟听说了秦牧的事情,先是叫许姑找了身合适的干净衣裳给秦妈妈换下,又叫人套车准备出门。
许姑跟在苏云烟身后,不住的劝着:“小姐,这样的天气实在不宜出门,不若叫奴婢代您去办吧?”
“我又不是纸糊的。”苏云烟一边换衣裳,一边说着:“秦妈妈那般年岁,为了自己的儿子,且能在这水泼似的大雨中走几个来回,我又怕什么呢?”
“梅先生说,您这身子最少还要养个半年。春寒潮湿,您还得在暖阁里待着,哪也不要去的好。”
秦妈妈坐在外面,无意听见主仆两个对话,心有不忍。
毕竟自己对这三小姐也无太大恩情。
苏云烟就是想要利用秦妈妈的一点愧疚,一点感恩,才决意不去管李曦年彻查秦牧的事情。但自己总不能不救秦牧,因为李曦年是顺着许姑的这条线才找到的秦牧的,若自己不加以干预,父亲知道了,便会惹出无限麻烦。
因此,无论许姑说什么,苏云烟都是要出门去,找到李曦年将秦牧要回来。
许姑拦不住,只好追着苏云烟的身后冲进大雨。偏偏凑巧,就在苏云烟准备上车时候,梁冀披着蓑衣驾马赶到,翻身下马三步并做两步冲到了苏云烟的面前,抬起坚实的手臂将人拦下。
苏云烟昂起头,嘴角微动,不知道要如何与梁冀解释这件事情:“我有急事要出去。”
“我知道你有急事。”梁冀没有脱下蓑衣的意思,急着劝阻苏云烟:“且不说现在出去你身体吃不吃得消,你去了李府,打算如何将人要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李府?”苏云烟满是狐疑的看着梁冀,这件事,暖阁里的下人且都不知道,消息哪里传得这么快?
梁冀赶紧解释:“你二哥亲自去梁府找了我,将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我,这件事你不宜出面。”
“我既然要去与李曦年,自然有对策能将人要回来。”
“不若我去,就说秦牧是我手下退出来的兵卒,放在你盘的铺子里做工,这样我去要人名正言顺,李曦年也不好不给,更不会干预到你的身上。你那继母和妹妹,就算是说破了天,也休得动你分毫。”
“那你呢?他们若是牵扯你呢?”
“他们更攀扯不到我,反倒是我要问问他们,拿我手下旧部做什么,是何居心!”
“若是他们查出来,秦牧是秦妈妈的儿子,你又当如何?”
“就算他们知道了秦牧是秦妈妈的儿子又能怎样?他们还管的到人是什么时候入伍的?还管得着我是如何与秦牧结识的?”梁冀眸中带厉,身上带着死人场里滚过来的杀戾之气:“现在你需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秦牧是否能在李曦年的手里严管自己的嘴。只要他坚持住,什么都不说,我便有把握将他给你带回来。”
这样的法子,属实是比自己去要更加妥当。
“你的事,我没有不尽心的道理,更不要想是否会拖累到我。你只在家好好等着,事情成了,我会叫承衍来传话。”梁冀摆手叫过许姑:“带你家主子回去安歇。”
说完,他又不等苏云烟回答,转身钻进暴雨里,带这那一小队人直奔李府。
“小姐。”许姑撑着伞安慰道:“梁公子出手,您也该放心了。”
“嗯。”苏云烟看着被烟雨淹没的梁冀,轻声回答:“你瞧他那模样,像是人活要拆了李府一般。梁家公子治军严明更是护短,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抢也能给人抢出来。且等他的消息吧。”
虽然苏云烟时常害怕麻烦梁冀,但梁冀出手,自己悬着的心便也能落地了。他从不问缘由,也不管自己是非对错,只是适时地出现,解决自己的烦恼。
大雨未歇,秦妈妈也一直等在暖阁里,听说梁冀去要人,她也不再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梁冀下手干净利索,从大雨奔袭,再到砸开李府的门搜到秦牧将人带出来,拢共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李曦年攒了一肚子的道理,在梁冀的威压之下,半句也说不出来。反倒是因为梁冀的一句:“李大人,今日的梁子,咱们尽是结下了。看在岳丈的份上今日我不做计较,再有他日,咱们要好好说道。”
李母被突如其来的这一群人吓坏了,听说是苏云烟的未婚夫婿,还以为能攀上个贵戚。哪知道梁冀漏出这包吃人的模样,叫她这天不怕地不怕的老泼妇都不敢言语。
怕事情再有变故,梁冀将人带回到了自己家里,只差承衍回了苏云烟的话。
秦妈妈听到消息,感激不尽的跪倒在苏云烟面前:“三小姐大恩!老身无以为报!幸而小姐照拂,我儿才免遭徐氏算计!”
苏云烟赶忙扶起秦妈妈:“秦妈妈不必客气,这些日子我深得妈妈助益,若非如此,后来的许多事情也不会这样顺利。这也怪我,若不是妈妈心里记挂着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被徐氏盯上。救出秦牧,是我应该做的。只是有一点要提醒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