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川看着地上这么些个人，瞧了瞧只顾喝茶吃瓜子的苏云烟，倒也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法子。然徐氏看到的，却是秦妈妈的变化。
摆手嘱咐下，孙姨娘被请回到了撷兰斋，那奸夫被绑住扔去了柴房，家中结了死契的下人将那奸夫拷打一通，终于知道了他的住处，便出府去搜了。
陆颉本想今日空闲，待苏家宾客散了，约苏慕前去听雨楼下的小西舟饮酒。没想到，还是被扯到了后院当了半晌的医官。这人同苏慕一般心思缜密，清楚那姨娘的病不一般。
第54章 棋差一招
诊脉观症后，陆颉又叫丫鬟将孙姨娘这几日的吃食和穿过的衣物尽数拿来，就连送去浆洗的都从木盆里给掏出来了。
终于，在孙姨娘的枕头里发现了事情的玄机。
陆颉一手指着孙姨娘最近用食的手写单子，一手拿着孙姨娘平日里最喜欢的苏绣采荷鸳鸯青缎软枕：“苏大人。”
苏川颔首：“陆大人，可是……查出了病症？”
“孙姨娘今日喜食甜豆粥，这里有一味百合。枕头也被调制的香料熏过，香料中有一味引子，触之良久加上那味百合便成了浅毒，这才起了大片的红疹。换下枕头，改变饮食，过不了几日便能消散。苏大人莫忧。”
众人听完，心中一阵唏嘘。
若非陆颉喜好斗香，随便能一鼻子就能嗅出事情的不对，那么孙姨娘今日便不知还要与徐氏拉扯多久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听到了孙姨娘的病症并非是花柳病，苏川紧刻着的眉头，终于是松开了。
届时外出搜奸夫住处的下人也回来了，在他的屋子里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无非是个家徒四壁、窗纸都快破了的穷鬼罢了。
不过就在他们几个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迎头碰上了群要债的。两队人马对峙时候，才知道，那奸夫姓韩名裕曈，是牡丹花下的赵子龙，也是赌场牌桌的急先锋。
进京赶考是幌子，街头行骗才是正事。家债赌债风流债，早就欠了不知多少。
要债的见来人也像是要寻仇，便合起伙重新将那破屋子搜罗了一通。到了，从墙根处翻出好些现银和首饰来。
要债的不肯放手，苏府的下人也只好分辨一番。
最后还是花下重金，买回来一把看起来像是徐氏带过的大金钗。
这下可是又有了好戏看，苏川勃然大怒，当即就要勒死徐氏这个混淆是非的女人，去过柴房的下人回来，慌慌张张的禀报：“老爷，那韩裕曈他投缳自尽了！用的还是绑他的麻绳！”
苏云烟可不信事情这般的巧，趁人不注意，先去那柴房看了一眼。到了柴房跟前，就见到了几个下人正将那奸夫韩裕曈的尸身拖出去。
许姑见状，将苏云烟朝自己身后拉了拉：“小姐，这吊死的人极为难看，咱们还是别看了。”
“哼。”苏云烟冷笑着说道：“徐氏还真厉害，一旦事情有所不对，重要的人总会离奇死亡。”
“这会八成已经在家主面前哭诉了，说是自己被这奸夫所骗。指不定还要说她的那根大金钗，是这奸夫偷的。”
正如主仆两个所料，徐氏习惯性的为自己的‘失败’留下后手。
苏慕冷眼看着徐氏跪在苏川的面前，诉说自己管家的诸多不易：“老爷不知，这些日子家中总是丢东西，不是账房的现银就是我的首饰。当初老爷花重金与我打下的大金钗也丢了，我迟迟不敢告诉老爷，以为自己能破了这案子，谁知道那奸夫就是贼人？恰巧那贼人躲进了孙妹妹的院子，孙妹妹又因为吃食不当长了个相同的红疹……事情就是这么恰巧，遂那贼人说了什么，我便信了……”
徐氏一边说一边流泪，孙氏却十足的不服，她换了得体的衣裳跑到苏川面前：“当时我的丫鬟可都在身边，主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也都知道，不若叫过来问问，事实是如主母所言吗？”
徐氏收起了刚才的咄咄逼人与高高在上的模样，手里也再不能掌握孙氏的生死。
好在她说自己丢失了个大金钗，下人也说从韩裕曈的屋子里搜出了根同主母差不多的大金钗，这叫苏川也开始犹豫徐氏是否真的无辜。
可待到要传孙姨娘身边的两个丫鬟时，秦妈妈来禀，说是两个丫鬟早就被主母用刑打死了……
这样暴虐的徐氏，倒叫苏川小看了。
他狐疑的看向徐氏，徐氏却连忙摆手：“不……不！老爷，不是妾身！妾身只是想要稍加训诫，没有想要打死他们，只是行刑的下人手太重！”
本对以为徐氏也是受了委屈的苏川，不禁再一次起疑，以为徐氏想要杀人灭口。
但终死无对证，没有铁证苏川是不能发落处置家中主母的，更不愿意就此重罚心爱的徐芸翘。
苏川扬起了手，却迟迟都没有忍心打下去：“看来这家你是管不好了，便将管家权交出来给秦妈妈暂为打理，待慕儿的新妇进门，再由秦妈妈交给她吧。你，回去熙澜院禁足两月，这两月不准跨出院门，好好思过，好好回想你最近坐下的荒唐事情！”
说完苏川甩了袖子打在了徐氏的脸上，迈着大步走出了撷兰斋，留下徐氏跪在冷风里，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眶不由自主的渗出了泪水。
到底是把徐氏吓坏了，若非做自己下手快，被人吊起来装作成投缳的人，便该是自己了。
孙氏整理好自己的裙摆，抱起自己的儿子，另一手抄着拨浪鼓随意摇晃着，嘴上念叨：“哎呦……我的澈儿，不怕啊。阿娘在这里，谁也不能将你从阿娘的怀里抢走了。”
她声音温柔眼角带笑，看向徐氏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嘲讽。不知道是嘲讽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是在嘲笑她生不出儿子。
其实二者没什么太大的联系，只要是徐氏不痛快，孙姨娘便心中略有宽慰。
从前孙姨娘不争不显，也不吭声，若非被逼急了，也不会这般对待徐氏。
然苏云烟并不在乎结果如何，因为除了是动到了苏川头上的大事，最后徐氏和她的女儿仗着父亲的宠爱，总归是会有办法囫囵过去的。
苏云烟在乎的，是孙氏失口喊出的那就‘徐氏偷情’。
这看似是孙姨娘为自保疯狂的攀扯，苏云烟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这句话的背后定然存在着某种端倪，而这端倪恰好被孙姨娘给撞见了。
而徐氏也并非只是如同明面上的，想要抢孙姨娘的儿子，也有可能是要灭口。
小池塘边，苏云烟一边想着一边朝前走，还没过假山的时候就听见苏迎儿娇嗔的抱怨：“你找的那是什么人啊？！三两句话就被问露馅了！”
“嘘——你是生怕旁人听不见吗？！”
第55章 故作玄虚
对面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李曦年。
今日前堂后院，苏云烟都没有找到李曦年的身影，现在竟躲到苏府假山后面与苏迎儿说话，且那做伪证奸夫还是他找来的。
陷害孙姨娘的事情失手，这叫苏迎儿心中极不畅快，正努嘴抱怨着：“现而我和阿娘的打算全都落空不说，还被父亲责怪……这下苏云烟可算是得意了。”
“本来我们预先打算的也没有到这一步，谁知道你们也没有控制住那孙姨娘？好在趁人发现之前，将韩裕曈给结果了。否则后果，真当是不堪设想。”
“行了。”苏迎儿不耐烦的说道：“这点事也办不好，我和阿娘以后还如何指望你？阿娘没有儿子，我们娘俩的前程可都押在了你的身上！今日赶紧回去吧，外面的事注意打点，万不能再叫苏云烟他们找到什么把柄。”
“知道了。”李曦年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隐压着些许的不耐烦。
苏迎儿自幼生着颗七窍玲珑心，当然听出了未婚夫婿的不悦，但并不打算过多理会：“记得查清楚我交代你的事情，别再出现纰漏。”
“好好好！”李曦年开口牢骚着：“你哪次交代的事情我没做好。”
“哼……李曦年你是不是心里还记挂着苏云烟呢？我可提醒你，苏云烟安然无恙的回来，还有你凭空出现的老娘，我可都没找你算账呢。现如今再想解决苏云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说着苏迎儿长长的叹了口气，充斥着对李曦年的不满：“遂我再警告你！趁着你我成婚之前，赶紧给你那老娘送回乡下去！我可不想和她同住一屋檐下！”
“是是是！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其他的事一有眉目，我便来告诉你。”
紧跟着，就是苏迎儿踩着石块离去的声音。
苏云烟提着帕子站在原处，心中不禁慨叹，苏迎儿这脑子也没分机灵，背墙根说话也不知道要找个密不透风的地方。
瞧瞧这四周空空如也，风一吹不就吹到了旁人耳朵？
正想离开，抬头便见一男人站在自己眼前，那男人正是目瞪口呆的李曦年！李曦年看自己时的神情慌乱掺着错愕，有种说不明白却又呼之欲出的复杂。
苏云烟提着帕子，一颗心快要被冲上脑头的恨意戳烂，遂她看向李曦年时的眼眶是红红的。许姑害怕李曦年再一次向苏云烟下狠手，不由自主的挡到了苏云烟的面前。
三人一句话未说，却都有着剑拔弩张的气势。
李曦年率先开口唤了一句：“云烟……”
苏云烟暗自咬牙，轻轻颔首，嘴角勾出一抹轻柔的微笑：“李大人。”
“你……别来无恙。”
“呦，上次见面李大人好像是准备掐死我来着，这次人模狗样的问安，是何居心啊？”
“我……”
看到李曦年哑口无言不知所措，苏云烟歪了头，故意放低了身段：“当初为了苏迎儿想要杀我，如今怕是发现苏迎儿那不大好下口吧？你说说，命就是这般无常，若你当初真心待我，我阿娘留下的那些东西，自然是要带到你那去的。还用的着连在苏府说话都是偷偷摸摸的？”
苏云烟言语刺激着李曦年，眼见李曦年的脸色也不尽好看了：“你都听到了多少？”
“也没听到什么……”苏云烟搅动着帕子：“也就听到了什么韩裕曈是谁找来的人……哎呦！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会是你吧？！”
苏云烟佯装惊诧：“这孙姨娘与你又何仇何怨啊？”
李曦年终于受不了苏云烟的顾左右而言他，他简直快被苏云烟和苏迎儿这两姐妹折磨到崩溃：“苏云烟，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苏云烟故意示好：“你回去问问你那老娘，我对她如何？苏迎儿对她又如何？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你开了窍的好好想想，我为何回到苏府这么久，都没有提过那些事情一句？”
苏云烟强忍恶心继续说道：“你不懂，便罢了。反正如今你我的婚事均都定下，咱们也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原指着婆家的家势帮帮你，只要你别给苏迎儿好过。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云烟……”李曦年红了眼眶，看着苏云烟老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我……”
“行了。我知道，你孤身一人来到雍京，哪里耐得住苏迎儿和徐氏的威亚？当初对我下手不过是苏迎儿逼你的，我何曾怪过你？我只是恨呀，恨你薄情寡义。”
“不不不不！”眼瞧着苏云烟给了自己一个台阶，李曦年赶紧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当时我以为苏迎儿是苏府的千金，你我二人绑在一起也是不足她一根手指的厉害，遂我也是没有办法，对你下手完全是他们母女逼我的！我真的不想！你也见到了我那唯一的一个老母亲，若是苏迎儿对我阿娘下手，我……”
他说得好真切，若非苏云烟死过一次，怕是又要相信了。
年迈的李母在村里藏得那样好，如果自己没有将人带到雍京，怕是苏迎儿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李曦年还有个生身老娘。
李曦年何等下流，自己比谁都要清楚。但这一次，苏云烟决定顺着李曦年的意思，将戏彻底的演下去。
于是苏云烟点了点头：“我当然信你了，我也知道你的不易。我看着苏迎儿长大，她有多不好摆弄，我比你清楚。若是你愿意……咱俩虽没那段缘分，但我也愿意帮你一二。若是你不愿意，便算了！”
“我愿意！”李曦年急忙回答：“我当然愿意！是我欠你的！”
他目光诚恳，诚恳到叫人觉得可笑。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看上了这个伪君子，想到从前种种，苏云烟的心里就像是滴血一般疼痛难忍。
“好。”苏云烟点头：“刚才苏迎儿说让你查的事，是什么？”
“……”
这会李曦年沉默不语，因为他的心里对苏迎儿还会稍有畏惧，遂面对苏云烟的质问，自己不知道‘说’与‘不说’，哪个更划算。
第56章 遗留恶犬
苏云烟见他没有向自己示好的意思，也不愿意多加浪费时间，甩开了帕子轻飘飘的说了句：“罢了，看来你也没什么诚意，我在你心里啊，总归是比不过苏迎儿。那我凭什么动用我丈夫的关系帮你呢？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看谁的日子更难过。”
说完苏云烟转眼佯装离开，脚步还未迈出去，李曦年便赶紧拦住了苏云烟：“她叫我查，先前许姑出去都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和秦妈妈有没有关系。”
苏云烟弯着眼睛看向眼前蠢顿如猪的李曦年，心中不自禁的嘲讽，这样的人是怎么考上状元的。
但苏云烟马上便反应过来，他不是蠢，而是在他的眼里，自己十分的蠢。
他越是畅快的和盘托出，越是叫苏云烟心如刀绞，不是因为错看了男人，而是恨自己当初多么的不争气。
李曦年见苏云烟只是笑，不说话，心里倒有些着急：“云烟，你信我，我心中的人，一直都是你。从开始，到现在。若我知道……”
“知道什么？”苏云烟看着他冷笑：“知道我也是苏川的女儿，便不会那样麻烦的做后来的事？”
“云烟，你别这么说。”
“行了，你也别说那么多违心的话。”苏云烟将怒火吞进心底，一路装傻告诉李曦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只要你心里的人是我，我便是胜过了那苏迎儿千分万分。怪，也都怪苏迎儿母女心肠歹毒，将我们两个一同算计了。”
苏云烟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矛盾转嫁到苏迎儿母女身上，听得李曦年小鸡啄米一般直点头：“对，云烟，你能这样想……我真的，打从心里觉得对不起你。如今见你就要嫁给梁冀，我这心里熬油般的难忍，遂我时常躲着你，避着你。”
“好了，现下里说什么都晚了。若是你心中真有我，日后你我相互照拂便是了，若那你能将苏迎儿拿在自己手里，过去的事，就当是我原谅你了。”
“此话当真？”
苏云烟不忍嗤笑：“怎么？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吗？”
“没有没有！”李曦年喜出望外：“我只是……一时高兴，不知如何言语。”
“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赶紧回去吧。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咱们两个也就当从未见过，若有什么事，找到许姑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