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跟着秦妈妈叹了口气:“唉……其实迎儿小姐摔禁步这事,于您而言也是塞翁失马,只是一切发生得快了些。”
苏云烟跟着点头:“阿娘深居简出不好热闹,喜欢的什么东西全凭一个眼缘,记得阿娘那禁步是年少同舅舅往南方走货时,随便个小摊位上买的,算不得上成的东西,我也是没有想到就入了迎儿妹妹的眼……对了,我还有一事想问妈妈。”
“小姐请讲。”
“秦牧回来的事情,父亲知道吗?”
秦妈妈面露难色,因为这件事怕受到徐氏阻拦,所以是背着苏川做的。若是苏川知道自己求到了苏云烟的头上,怕是要多心。
于是秦妈妈提起随手帕子擦了擦嘴角,轻笑了下:“这件事还没告诉家主,家主若是知道了心中恐有疑虑,对我、对小姐都是不好的。”
话中含义,苏云烟怎会听不懂?她只是想要旁敲侧击的告知秦妈妈,两人早就系在了一起。
苏云烟点点头,紧跟着又补了一句:“那我便告知下面的人管住自己的嘴,免得有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得了闲,妈妈也多去瞧瞧他们,您那小孙子伶俐得紧,听说才送去私塾几日,便识得不少字了。”
“好……好好好……”秦妈妈一连说了四个好,眼眶微红敛着喜悦,大抵是伤了神,没说几句话,便要回去了。
第49章 塞翁失马
许姑并未发现什么端倪,只是收了秦妈妈的茶碗,寻思片刻才问苏云烟:“秦妈妈今日说了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云烟不语,拿过一边的笸箩寻出刚刚绣了一半的出云仙鹤,其实自己也感觉到了秦妈妈的不对劲,只是说不好哪里出的问题。
穿针引线后,苏云烟突然想起秦妈妈说那句‘塞翁失马’时的神情异动,她像是故意在提醒自己什么。
这才提醒许姑说道:“秦妈妈心思细腻,人也多疑,日后与之相处还是小心为上。”
“奴婢也是这么觉得。”许姑坐到苏云烟身边,帮她打理几个线轴:“徐氏抬为正室夫人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理掉府上这些老人,年轻的发卖,老些的送去庄子上做工养老,似秦妈妈这样因为家主的原因不敢挪动的,也就剩下七八个。迎儿小姐自然瞧不起那看起来就又素又不值钱的禁步,徐氏也来府上的时候母亲正病着,不常碰面,怎么就如此精准的找到了母亲贴身的小物件?”
“你也发现了?”苏云烟转头看向了许姑,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怕是有人指路。”
苏云烟口风所指,正是秦妈妈。
主仆两个心照不宣的苦笑,许姑更多的是埋怨:“秦妈妈不会是两边得好处,两边侍奉吧?”
“秦妈妈是只老狐狸,她不会托付没有能耐的主子。自己一个人就算了,现在儿孙回来了,就更得知道我是否同从前一般软弱,有没有让她心悦诚服的手段。不然要如何替她的儿子争个前程?”
苏云烟猜到了秦妈妈的心思,却没猜到秦妈妈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
梧桐苑的火情加码,也是秦妈妈点拨了青玉。
青玉头脑最是简单,不会猜想苏迎儿的心事,遂跟在苏迎儿身边十几年,却还不若熙澜院其他几个后来的得宠。
秦妈妈也是见她笨手笨脚的,才在带着她出门采买的时候说起了硫磺制火药的厉害,又说起炮房炸毁的惨相。
青玉一想到苏迎儿嘱咐自己的事,便自作聪明拿了些不该拿的东西,放小了剂量去给苏云烟的梧桐苑添火。
好在青玉手脚笨,惊动了苏云烟,否则秦妈妈还在苦恼如何悄无声息的将苏云烟带出院子。
秦妈妈对苏川还是有一定‘奶母子’的情分在,多少也要为苏川打算一些。
徐氏对苏云烟动手,无论结果如何,都得选个人推出去顶包,青玉就是最好的人选。
这件事不单苏云烟没有想到,徐氏也没有想到过。
……
翌日清早,苏川留在熙澜院用早饭。徐氏坐在对面侍奉,察言观色好一阵,终于是将心里憋着的话问出了口:“老爷,这些日子家里要办喜事,咱们打算从库房折出来多少啊?”
苏川啜了口粥,一手按在桌面上,望着金铜香炉生出的袅袅青烟出了神,嘴上喃喃道:“魏国公府虽手无实权,但好歹有个爵位在,在朝中旧臣里颇有威望,门户自比咱们稍高些。杨家姑娘不敢算是低嫁,马虎不得。”
“是,妾身明白。”徐氏夹了口殷红爽脆的咸萝卜,继续问道:“那云烟呢?”
“定北候府是手握实权的侯爵,梁夫人对云烟多般青睐,该有的不该有的面子都给了,咱们自不可怠慢。昨日秦妈妈对我肺腑言语,说起了从前的柳氏,我也发觉是有些愧对云烟。嫁妆上,就叫她自己决定,你稍稍盯着些。”
“啊……”徐氏嗦了下筷子,点点头:“云烟要的也不多,只是想要回自己阿娘留给下的一份,但光是那一份补齐了,就得不少银钱。安置下来,怕是三个孩子的喜事上就要缩水,不能全了苏府的面子,较为难办。倒也不是妾身不愿意,只是不好三个孩子有参差,叫外人看了以为咱们慕强欺小,欺负人家李家老娘乡下人呢。”
话刚一脱口,苏川便冷怔起眼睛:“什么话?”
“老爷自然没这个心思,叫外人看去总归不好。可这三个孩子就赶在了一起,碰巧云烟的那份礼是最大的,花费也是最大的。若是另充的嫁妆设些虚抬,用在她自己的喜事上,也不算是委屈。”
她终于是说到了重点,话茬眼角带着的全是试探。
苏川没有应声,想了想才回答:“家里没你说的那么拮据。你想让我应下的事改口?去给云烟的嫁妆设虚抬?莫说是定北候府知道了,家中下人知道了都要背后笑死。”
“我……”徐氏赶忙委屈的放下筷子:“妾身不也是着急吗?想着家主都说定北候府对咱们青睐有加,肯定不会计较这些的啊。可是迎儿的婆母什么嘴脸,家主也不是没见到,那是何等凶恶刁蛮的婆子?!现而又接到了雍京,若是有了差池,迎儿要被她欺负一辈子的……想到这里……都怪妾身治家无方,只是孩子们的喜事就给难倒了!”
“行了行了。”苏川本就因为最近家中的几件大事感到烦心,便对徐氏有些不满,昨日温存过后才缓和了些情绪,今日又被她红眼哭闹一番,着实有些心烦了。
今早秦妈妈过来又说,苏云烟愿意将现银支到苏慕手头置办聘礼,到嘴的白粥便更咽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起了身。
徐氏见情况不对,也赶紧起身追着苏川往外走:“家主吃好了?”
“啊,饱了。”苏川一边任由徐氏给自己穿上外袍,一边不愠不火的回着:“你既觉得难办,这件事,就交给秦妈妈去做吧。日后,慕儿的新媳妇进了门,有她协助,你便能轻快多了。”
徐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只得给苏川穿戴整齐,目送家主出府门去。
苏川已离开,徐氏便差人将苏迎儿叫到自己屋子里,母女两个一边在院中晒太阳,一边踱步消食。
苏迎儿的小脸粉红娇嫩,似杏树枝上刚打的花苞。浅眉微蹙,心中冲满了疑窦,她不知道父亲是从何时起,开始将目光放在了苏云烟的身上。
第50章 小娘闹堂
思量许久,苏迎儿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母亲,父亲最是听秦妈妈的话,这一次倒也不算是例外。”
徐氏憋在心里的结一下子就转了回来:“是啊,秦妈妈从来都不管各院的事,仅听家主一人的话,这次竟然替苏云烟和死去的柳氏开口。”
“秦妈妈倒也不算是替苏云烟说话,只是说出了父亲的心里话而已。”苏迎儿难得通透一回,通透的却还不够:“秦妈妈这人不喜是非,若非是绝对的好事,她才不会帮助任何人说话。母亲上次因为她儿子的事情,驳了她一回面子……说不准,是为了和您对着干呢。再不然,就是苏云烟给了她什么好处!”
这句话正好戳中了徐氏的心思,越想越是觉得这件事不对劲:“这老婆娘能稀罕什么好处?莫不是她儿子……差人去查查,前些日子那许姑总是往府外跑,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
“是。”
“听说,桥园孙氏的儿子吃坏了肚子?”
苏迎儿沉思片刻,恍然抬头问了问徐氏:“孙氏的儿子才四岁,四岁的孩子应该还没记事吧?”
母女两个对视一眼,心中打起了一样的主意。
……
过不了几日,定北候府梁氏夫妇,便带着她们的大儿子到苏府提亲去。牵头的保媒,正是魏国公杨慎以及太史令陆颉。
苏川看在眼里,梁夫人的用意也了然于心。
一个是要苏川定心,卖下个面子;二来是拖着魏国公府的情面,到苏家来相看苏慕。
本来两人的婚事就说得差不多了,遂提亲的过程也极为顺当。苏云烟并未想过,与梁冀的婚事会进行得如此之快。
正当苏云烟趴在屏风前朝外看的时候,苏慕不知何事溜到了苏云烟的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小妹直直的看什么呢?看梁公子呢?”
苏云烟吓得后背一麻,回头就见到二哥笑嘻嘻的盯着自己,他身边还站了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二哥怎么跑这来了?”苏云烟压低了声音调侃:“是来认自己岳丈的吗?”
“不得无礼……”难得苏慕在苏云烟面前端出长兄的架势,提醒了声:“没见这还有客人呢?”
苏云烟瞧瞧陆颉,眉清目秀蓄起了精短的胡须,这叫他看起来比好像比苏慕还大上几岁。就听苏慕继续引荐:“这是太史令陆颉。”
说着苏慕抬起手挡住了自己的嘴,凑到苏云烟耳边说道:“上次你托付我的事,便是求他办的。”
届时苏云烟才想起来,上次因为李母大闹苏府,苏迎儿婚期推迟摘取婚期的时候,便拖求了二哥的一位同窗故友。
这位故友十分厉害,年岁轻轻便掌管太史令,大到皇天祭祀记录史时,小到卜命算卦择取吉日,都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要说和本事,还是起祖辈传下来的家学渊源。
父亲对这位年轻的后生都十分敬重,事事都愿意去他那问上一问,并且深信不疑。
只是苏慕不大信这些,加上他与陆颉的情分,遂他并未想过利用陆颉摆弄自己的父亲,可堪大孝子也。
偏偏苏云烟不管那么些,先看中了陆颉,也算是点拨了苏慕。
“啊~”苏云烟眼中现出恍然:“陆大人!”
陆颉拱手:“苏三小姐,往年来府上拜访,都不曾有幸见到三小姐,今日一见,面容模样倒是和阿慕有几分相似。”
“陆兄此言可堪废话,这是我妹妹!”苏慕笑着拍起陆颉的肩膀:“日后我妹妹出嫁,人在外时,你可叫你家娘子多多照料啊!”
三人正相互打趣,身后却传来一声长而凄婉的惨叫。
苏云烟趁着脖子,撩开暗蓝柔缎的帘子朝后巴望,未见到人,便听到有女人叫喊:“放开我!我要见家主!”
家中仆人知道现在前堂里坐着何等人物,便死命的拦着,嘴里还劝:“姨娘,您莫要上前了。今日你若上前给人见了笑,搅了三小姐的婚事,家主定会生气的!到时候您就算是求谁都没用了!”
“杀人了!徐芸翘杀人了!放开我!我要见家主!”
她口中的徐芸翘正是苏迎儿的生母徐氏,当听见要影响到苏云烟的婚事,苏慕便再待不住,说了句‘失陪’便撇下陆颉超后边走去。
苏云烟朝陆颉微微颔首,也跟着二哥同去了。
过了一个廊道,苏云烟终于见到了刚才惨叫声的原主——孙姨娘。
那孙姨娘生得可比徐氏风流婉转,苏云烟的记忆中,这位孙姨娘肤若凝脂腰似弱柳,举手投足间,全是勾人心魂的本事。
如今她却蓬头垢面得与下人撕扯,撕扯间摔断了根簪子,脚上还带着根半解的麻绳,顾盼流连黛眉似蹙非蹙,更加惹人可怜。
苏慕摆手退去下人,立直腰杆站到孙姨娘面前,先是行了礼:“孙姨娘……”
“你父亲呢?!我要见家主!”
“父亲在前堂会客,姨娘不会不知道今日家中有大事吧?”
“呸!”见苏慕也拦着自己,孙姨娘毫不客气的啐了苏慕一口:“少在我面前拿大!不就是认了个死人当娘?!真拿自己当苏家的嫡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踩着自己的妹妹攀附杨家的主意!”
她越说越离谱,苏云烟眼见二哥的脸色不尽好看了,赶紧怒斥:“姨娘这是什么话?!前边一个定北候府的侯夫人,一个是魏国公,还有太史令。你自己掂量,父亲是否会任由你在前堂哭诉?还是父亲会因为你哭得厉害,就怠慢贵客来瞧你?!”
孙氏巴巴的看着苏云烟,一撇嘴,清泪滚滚。
大概是四年前,苏云烟得了场风寒。徐氏不管,孙氏得知,便叫给自己请脉安胎的大夫去给苏云烟瞧了瞧,还差人去替苏云烟抓了药。
这样的举动,对苏云烟来讲,无疑算是大的恩情。苏云烟念着她的好,放缓了声音,俯身蹲在她面前:“你知道父亲最讨厌有人下他面子,有什么事,不若先同我们兄妹说,也好先想想对策。”
第51章 去母留子
孙姨娘看着苏云烟诚恳的样子,哭得更惨了:“徐氏抢走了我的澈儿!还要治我的罪将我发卖!”
紧跟着孙姨娘神色转厉:“若是不能将澈儿从徐氏手里夺回来,我便竖着出苏府!”
孙姨娘性情刚烈为人寡冷,不喜欢掺和旁人的事,也从不去前堂给父亲惹事生非,若非是徐氏将算盘打到了她儿子苏澈的头上,她绝不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跑到前堂吵嚷。
知道是孙姨娘的委屈,苏云烟便将她扶起来,转头嘱咐苏慕:“二哥,你去找找澈儿。许姑,你去找秦妈妈,告诉秦妈妈小公子丢了。”
见苏云烟更是劳动了秦妈妈,孙姨娘心里终于是安稳了些,跟着她朝暖阁去了。
孙姨娘头次来苏云烟的住处,并不欣喜惊叹于暖阁的精细雅致,而是一把跪到了苏云烟的跟前:“三小姐!我知道您得了好前程,徐氏欺人太甚,我不求三小姐救我,你救救澈儿!救救你的弟弟!落到了徐氏手里还怎么得了啊?!”
苏云烟慢悠悠的踱步到软塌边上,将孙姨娘拉起来坐到迎枕前边:“姨娘慢慢说。”
紧跟着苏云烟倒了盏茶推到她面前,孙姨娘哪里还顾得上吃茶,朝前坐了坐便噙着泪花讲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今日府上人多,我便躲在屋中给澈儿做春衣。大抵是家主去前堂没多久的功夫,主母便带着人来给我请脉,非说我染了风寒。我想着她是没安好心,便不肯。几番撕扯下来,主母竟将我的衣裳扯出了个大口子,更可怕的是,我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一片红疹子……”
说到这,孙姨娘还扯开自己的领口给苏云烟瞧,苏云烟瞧着皙白的皮肤上生了一片骇人的红疹。
“主母非说,这是花柳病!还说我在府上藏了男人!”孙姨娘带着投告无门的一片冤屈,哭出了声音:“天地良心,这府上有什么事情时他们母女两个盘算不到的?我又有多大的本事藏个男人?!她根本不容分说,直接叫了人牙子来要将我发卖了!还将澈儿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