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梁冀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一脚踹在梅玹瑞身上。
“梁冀你干什么？！”梅玹瑞跳起来老高指着梁冀问到：“你属骡子的总是踹我？！卸磨杀驴是不是？！”
“你再胡说八道，我用改锥把你嘴缝上。”
深知自己打不过梁冀，梅玹瑞的气焰也跟着弱了下来。
梁冀转身稍收愠色，朝苏云烟行过礼，又将怀里的帖子递给苏云烟：“母亲下月会在奉江放船，办游江会，叮嘱苏小姐千万记得去。”
苏云烟接过梁冀手上的拜帖：“还请公子待我谢过夫人。”
“尚有军务，先回了。”说完梁冀像是拎鸡崽一样将梅玹瑞拎起来走出苏府，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好像露馅的饺子溜着锅边焦躁的翻滚着。
苏云烟握着尚有他心口温度的帖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不同小姑娘家的怦然心动，倒像是雍京北郊开化了的奉江水一般轻漾柔暖。苏云烟带着这股柔暖转头，迎面便碰上了自己的父亲。
苏川板着脸立于树下，似乎已等待苏云烟多时。
苏云烟低头行礼：“父亲。”
第11章 寡廉鲜耻
“你好厉害，如今也与定北候府、梅府相识了。”随后看了眼苏云烟手上的帖子：“春郊的帖子，也越过当家主母，直接送到你的手里了？”
他转身走在石板路上，苏云烟也乖巧的跟在他身后未做回答。
许久，苏川才说了一句：“李曦年的事情，往后你不要再提起，李家村的人，从哪找来的就送回哪里去吧。”
苏云烟带着错愕回头看向整日将‘仁义礼孝信’挂在嘴边的父亲，小心翼翼的问：“父亲是说，不再追究李曦年的过错了？”
“为父知道，你并未给迎儿下毒。”苏川难得替苏云烟说句话：“是你妹妹自己糊涂，非要嫁给李曦年才吞毒以死相逼。遂这件事，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果然家里上下多少兄弟姐姐妹妹加一起，都比不及一个苏迎儿。就连李曦年的不小不宜，都能够‘小事化了’。
看来苏川倒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了。
苏云烟强将怒火压回到心里，面上毫无波澜的朝苏川微笑，乖巧的回答：“都听父亲的。”
苏川回眼看了看这许久未见的女儿，似乎没有想到会这般顺利。
见父亲神情依旧，苏云烟才开口说道：“我只是担心李曦年连自己生身母亲都能不认，撒了这样大的谎言迷惑咱们……迎儿妹妹又从来都是单纯直爽的性子，在他身边容易吃亏的。父亲要不借机敲打敲打李曦年？”
“敲打？”
“女儿曾与李母接触过，她从头至尾都觉得自己儿子厉害得紧，倒像是咱们迎儿高攀了他们家似的。她若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迎儿到了他们家定然是要受委屈的。”
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得苏云烟自己都觉得亏心，生怕一个雷作为说谎的报应劈死自己。
但于苏川而言，她说得本就有几分道理，再听到苏迎儿受委屈，苏川的心更是顺着那话往一边倒：“你的意思是？”
“父亲不妨拖一拖，叫李曦年与那李母知晓咱们家的女儿不愁嫁。左右婚书下了，聘礼下了，整个雍京的人都看着呢。”
“那李曦年若是真的退婚呢？”
“退去。若是人说起退婚原由，父亲大可将今日的证据、李家村的人送到御前，新科状元为自己前程连生母都不认，父亲觉得他这成绩还能作数吗？”
苏云烟咬着牙根为苏迎儿的‘幸福’铺路，也强忍着苏川的偏袒为其‘分忧’。
这叫苏川不由得发现，苏云烟也不似从前那般自私可恶，他不禁自省，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冷淡这个孩子的呢？
“你在外祖家的三个月，过得可还好？”
苏云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句话，因为自己根本就没有到外祖父家去过。
想想母亲过世后不到一年父亲便抬妾为妻，外祖父也是对他多有不满，遂多年不曾往来。若是叫外祖父知道，自己被后娘这般欺负，又被同父异母的妹妹连同未婚夫婿祸害，怕是一下要被气过去了。
第12章 盛怒难压
苏云烟只能回答：“女儿一切都好，外祖家人丁稀薄，女儿只是想代母亲尽些孝道，结果还是年幼少知思虑不周，伤害到父亲，还请父亲恕罪。”
“罢了，你还小，遇事多与你母亲商量。”苏川大手一摆好不大度：“都是小事，你早些回去歇下吧。”
母亲？苏川口中的母亲，怕不是徐氏。
苏云烟强忍怒，实在叫不出一句母亲，只回到了一句：“是。”
得了苏川的命令，苏云烟转身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去，不理会路边招呼的下人，也不理会迎出门的许姑，只是一个人径直走回到卧房，看似淡然的自己倒了杯冷茶，两口吞下肚子里。
许姑看着吓傻了，连忙阻拦：“小姐，您忌讳寒凉，不能这么吃茶。奴婢出去换的碳就要到了，马上就给您换壶新的。”
苏云烟咬着牙根不说话，缓了许久才抬头看向有些慌乱的许姑，确定四周无人，才将刚才父亲与自己说的话，又同许姑讲了一遍。
许姑听完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替自己的主子负气，但还是要安慰自家小姐：“小姐做得很好，我们现下的目的并不是拉下李曦年，而是主母的嫁妆。”
“徐氏母女与李曦年早就站上了一条船，栽赃我不成，就以此威胁父亲保住李曦年。这是他们最好的办法，我想到了的，只是觉得气！”
“亡命之徒无所牵挂不畏生死，这是最可怕的。小姐在没有绝对力量、或是不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时，不能先出手将人逼到穷途末路。这对我们不算坏事。”
“他们想要的无非是我闭嘴。只要我不闹，他们的日子便还能照常过下去。”苏云烟冷静下来，长长的顺过闷在胸中的那口气：“李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婆母，苏迎儿非要嫁，我倒不如在父亲面前卖个乖。”
许姑跪在地上轻拍苏云烟冰凉的膝盖：“是了，况且小姐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该思量下一步才是。”
“下一步……”
“梁夫人同小姐讲过，任是哪个府门宅邸，里面过活，定要有两个东西：一个是钱，一个是人。小姐单单有我是不够，那些下人惯会看徐氏的眼色下菜碟。有道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您得想些办法用些手腕拿捏住那些人，才能好过活。”
许姑的话拨开了苏云烟心中积压的恨意，转身收起梁冀刚给自己的帖子。
还没走到妆台前，门外便有婆子来喊：“三小姐，奴婢奉家主之命，给三小姐归置屋子。”
说话的人是父亲的奶娘秦妈妈，她是苏府的老人了，事事只听苏川的，苏川也拿她当长辈般对待。
虽然是下人，但对待这号人物苏云烟从不敢怠慢片刻，放下手里的东西便带着许姑迎了出去。
屋外秦妈妈慈眉善目看起来十分好相与，但却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都知道她不好惹。
苏云烟微微颔首行礼，抬眼便看见她身后带过来的几大箱子物什，还跟着六七个丫鬟。其中两个丫鬟怀里抱着的，是今年新到的布匹，从前这样的东西几乎轮不到苏云烟的头上。
不知道父亲是真的愧疚，还是在怕些什么。
第13章 恩威并施
秦妈妈笑吟吟的看着苏云烟说到：“家主说，三小姐的屋子空的太久，有些东西也都该换一换了，怕孩子们照顾不周，特叫奴婢来给三小姐归置。”
“那就有劳秦妈妈费心了。”
得了苏云烟的授意，秦妈妈便带着人抬起东西进屋去了。
苏云烟站在门口，见他们将庄婆子砸坏的东西全部清出去，把推坏的木架也抬走了，被子枕头梳洗器具一应俱全都是新的，就连藏在匣中的脂粉盒子也都给换了一通。
府上的老人手脚利落，动手井然有序，找不到一丝不妥，却在不经意间将整个屋子搜罗一遍。
苏云烟也明白了，这是父亲对她顺从的奖赏，更知道父亲是想借这一机会，叫秦妈妈找找自己手里是否还捏着其他的什么把柄。
毕竟这一次苏云烟回来太过反常，不仅性情没有从前那般倔强，就连说话做事都更有条理了些，且还多了几分本不属于一个闺阁在室女的压迫感。
知道父亲来意，苏云烟依旧欣然接受了这一切，本来这破屋子也没什么好怕人搜的。如今里里外外都是新的，连桌面上的灰都打扫干净，何乐而不为？
父亲想要达到自己目的的同时，总会给些小恩小惠，这叫人觉得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有骨气的人可能不屑于此，但苏云烟需要，她需要一个好些的卧房养伤。
秦妈妈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便又笑吟吟的走回到苏云烟的面前：“三小姐，再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家主吩咐，小姐有什么需要定当尽量满足。”
“秦妈妈着手，定是处处用心，哪里都好。有劳了。”
秦妈妈微微行礼后，指着身后的下人：“这些人是家主叫挑的，各个机灵，是用作身边伺候还是院中洒扫全听三小姐一人差遣。”
“多谢父亲。”
“那没旁的嘱咐，奴婢就先告退了。”
苏云烟颔首，送了秦妈妈直到门外。
闹了整日，天色也渐昏暗了，风渐微凉，吹得苏云烟不禁扯了扯自己的茶白云纹的褂子。
外边安静得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唯一的笑话，就是府上多出来的李母。
论是丫鬟还是主子，都对这个李母感兴趣得多，人人都在论说，仿佛忘记了同时回来的还有自家的三小姐。
破晓过后雾气蒙蒙，折腾一整日没落得半分好的徐氏未得安眠，送走了去早朝的苏川，便坐回到主院生闷气。
烹茶的小丫鬟在外絮絮叨叨的说闲话，时不时的还笑出了声，正冲了徐氏的火。
桃红色的袖子扫过桌面一把打翻了茶盏，冲着外面喊到：“滚进来！仔细我年岁大了发昏发聩了？都听不到你们一个个狗嘴里吐了些什么？！”
庄婆子出门去将两个烧水的小丫头拎进门来，徐氏扔了手上的梅花簪朝庄婆子瞪了瞪眼，庄婆子会意，一人赏了个响脆的巴掌。
徐氏的气这才消了几分，但没想到更气的已经在路上了，门外李母和下人来回推搡，丫鬟知道徐氏脾气，更清楚自己的主子不会想要见到这位乡下来的亲家，便推脱到：“主母正忙着，晚些时候得了闲，我再去请夫人吧？”
第14章 狗仗人势
“忙什么啊？这时候下地做活计的也都回来了，刚我就看见亲家母送亲家公出门了，她才回来不是！别懵我老太太，你连那门都没进去过，就是个扫院子的，你怎么知道你家主母是不是忙着呢？”
“诶？夫人怎么说话呢？我们敬重姑爷才叫你声夫人……”而后那丫鬟将话说得小声些：“若不是姑爷，还想住在苏府？简直是破天荒的大梦。我家主母哪是你想见就见的？”
李母十几年来孤儿寡母的过活，什么样的泼皮无赖没见过，怎么也不会叫个小丫头摆弄，伸手就抽在了丫鬟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同屋内庄婆子的巴掌声遥相呼应。
丫鬟还想说些什么，没想到李母先骂了起来：“瞧得上我？她肚子里爬出来过状元郎吗？！我可都听说了，你家主母生了个子不到五岁就夭折了，她莫不是煞星转世？克死了自己的孩子？我还听说你家主母这么大的年纪，仍紧着紧着要生孩子呢？老蚌生珠，还敢笑我？”
“你……”
“去你娘的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的下人贯会狗仗人势，欺负老实人！我抬举你一句才问问你家主母做什么呢，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我儿子是状元！当今圣上都亲自召见过！你算个什么东西？几两重的骨头？敢同我这般言语？！”
她越骂越离谱，越骂越起劲。
苏云烟站在远处的转角看了老半天，只是想过自己将李母带回来会威胁到李曦年，却没有想过她还会大骂徐氏，闹出这么一通戏。
见时候差不多，再骂下去徐氏也该出来了，苏云烟上前轻唤：“夫人！夫人……”
李母看见来人是前些时日好吃好喝待自己的苏云烟，即刻收起了横眉竖眼的凶狠模样，脸上堆笑喊：“云烟啊！”
苏云烟笑着点头：“昨日太过忙碌不曾拜见夫人，本来是要给祖母请安来的，刚听说主母忙着？”
“哼，你真信呐？”李母双眼一夹，带着刚骂完丫鬟的神气：“人家那是嫌弃咱们骨头轻贱，不乐意见咱们？”
“哪能呢？夫人是咱们府上的贵客，主母不会故意怠慢的。”苏云烟解释到：“主母定是有事耽搁下了，如若夫人不嫌弃我院子糕饼品相一般……不如夫人去我院子里吃茶？”
门前洒扫的丫鬟识得苏云烟，她深知从前的苏云烟笨嘴拙舌脾气又硬得很，却能将这粗鄙不堪的婆子哄得这样高兴。
眼看苏云烟将李母带走，丫鬟意识到事情的不对，转身跑回到屋里将此事禀了庄婆子。
另一边苏云烟好生将李母请到自己院子，叫许姑将品相好些的点心拿出来，烹了壶新的七宝茶拿来给李母。
尽管苏云烟院子里的东西都是府上人挑剩下的，但三盘三碟垒成花的糕饼于李母来讲，还是新鲜的，看得那老妇眼花缭乱不知从何下口好。
苏云烟并不认为村妇就一定粗陋不堪，但想起她是李曦年的生身母亲，就忍不住掀起心底的恨。
第15章 荒唐自信
李母接过许姑递过来的茶吸溜一口：“哦呦，这茶香啊！”
许姑耐心解释：“夫人，这是七宝茶，是用人参、枸杞、黄精、桑葚、大枣、桂圆、玉竹七物配山泉水文火烹煮的，我家小姐去年没在府上，就没藏到腊月梅花上的雪水，味道差上几分。夫人担待。”
“是吗？这么多好东西？”说着李母忍着烫，又吃了一大口。
苏云烟将手边的一碟糕饼递到李母面前：“夫人尝尝糕饼，这是枣泥做馅配酥皮团成的饼，那个是杏仁粉做酥外边裹糖做成的点心，还有栗子磨成雪泥配桂花做的糕，您都尝尝，看喜欢些什么，我给您送院子里头去。”
“好好好！”被人这通抬举，李母自然笑得合不拢嘴：“要我说，还是云烟小姐懂事。我听闻儿媳妇病了，紧着去瞧，人家压根不见我。”
“是吗？”苏云烟心里冷笑：“迎儿妹妹病得突然，应该是怕过了病气给夫人您。”
“我看了，你妹妹面相不好！是寡相！容易碰不干净的东西。昨日我便说弄些鸡血香灰生服，烧些纸钱告慰，定能破迎儿小姐的病煞。他们非不信！还将我赶了出来！同样是苏家的小姐，昨日才知道，那个是从戏子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些配不上我儿子。云烟小姐你哪都好……就是总看着病恹恹的，不好生养……”
许姑听到这句话，差点要将手上的茶盘砸到李母头上，骂上她一句‘你全家都不好生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