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令通体黑色,上面无一字,只刻着满满当当的花纹缠住,样式瞧着倒是很普通,好像就是寻常玩意。
可是这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抢到?
姜洛满脸写着不信,因问:“你是不是早就谋划好了,就等最近几天过来鬼域来抢了?”
柴岫打量着她的神色,一张巴掌大的脸微微仰起睁着墨汁的眸子望向自己,眸子微瞪大,一副严谨而又正色的模样。
没忍住蹭了蹭她的小脸,道:“嗯,鬼域两方派系斗争,这位老鬼王只有其名没有实权,就只是挂名的而已,根本不足为虑。顺便用洛洛的话就是‘捡漏’。”
鬼域的情形,一个在十九州的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也对,大白狐狸是魔不是妖啊,魔无实体,鬼域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边界可言。
姜洛捏着他的耳朵,忍不住拨弄了一下,发现没长角啊,遂问:“你是魔,但是为什么没有长恶魔的两只角。”
柴岫:“.....”魔一定要长角吗。
有些哭笑不得,他的洛洛注意力真的跳脱极了。
“洛洛希望我长角?”
姜洛放了他的狐狸耳朵,晃了晃脑袋:“我不喜欢角,太硬不够软不好薅。”
柴岫拍了拍自己的尾巴的灰,又梳了梳上面的毛,做完这些再将尾巴递到她手上,悠悠道:“给你薅。”
姜洛接过薅了几下,再看了看大白狐狸眼角眉梢浮上的风情韵致,浑身上下撩拨的很,很适合当场扑倒。
只是她现在没那份心情,抱着尾巴片刻,心疼的问道:“疼不疼啊。”
化骨疼不疼啊,之前听他说化骨犹如千锤百炼,万蚁噬心。
这样子想这应当是从漳抚秘境开始化的骨,是在秘境里他消失的那段时日吗…
柴岫心头一震,忙吻了吻她逐渐通红的眼尾,哄道:“不疼,不疼,一点也不疼。洛洛能来寻我我很欢喜。”
说的不在一个点上。
姜洛锤了他胸口一下,嗔道:“不是问你和冠玉起冲突的那件事而是问你化骨入魔的事情。”
看大白狐狸这么全须全尾的,她当然知道一看就是大白狐狸的脱身伎俩,何况这只狐狸还要跑到鬼域来捡漏呢,怎么会让自己受伤。
柴岫舔了舔狐狸牙,就势握着她要离开的手捂着胸口,唇边的微笑一点一点的扬起来。
“疼啊,洛洛。要揉揉才能好。”
这该死的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姜洛恍了一下神,知道他不想说,便也不多问,只下手慢慢薅了他几下。
一下一下,不轻也不重,毛梳的服服帖帖的。
柴岫被她薅眯了眼,狭长的眼眸里明亮一片,身后尾巴甩的欢快,就像一片片雪花浮动,荡起柔和的弧度。
第84章 天上人间,不及你一处
一人一狐耳鬓厮磨了许久,最后柴岫抱着她选了一座隐蔽些的偏殿,把她放下后再往殿中心放了张床。
是一架拔步床,架高大,形状精致,四方木桩上俱爬满了繁缛的花纹。里面有床铺,椅凳,梳妆台,收拾箱…给人一种床中床,罩中罩的感觉,俨然就像一座小房子。
柴岫托了一盏八角漆红灯笼挂在床架上,垂下来的几根流苏微晃,拨弄着橘黄色的暖光,照得他琥珀色的眼眸温温的。
他回眸一笑,对着姜洛道:“匆忙了些,洛洛可还喜欢?”
姜洛几乎立刻就被他抓紧了视线,有那么片刻的迷醉:“喜欢。”
“喜欢就好。”柴岫又在架子的另一侧挂了盏八角漆红灯笼。
趁他不备,姜洛靠在他后背环住他劲瘦的腰肢,歪头道:“你倒是准备挺齐全,这拔步床全都是由榫卯拼接而成的,这要花不少心思吧,短短两日三日肯定完不成,八成是掐算好了我会来鬼域提前做好准备....”
腰被环住,柴岫攥住她的手,弯了弯唇,一个轻巧的反手将人给抱起来,往怀里掂了掂。
姜洛哪里反应的过来,眼睛一时瞪大,低低惊呼一声:“你又是让我把话只说一半,然后不打招呼就来抱我,你放手。”
“不放手。”
说完这一句,柴岫笑起来,笑得整个胸腔都在震动,一时竟有些疏风朗月的快意,只贴着她的脸蹭蹭,气息喷薄在她脸颊上。
低低压着嗓音道:“洛洛,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
原本的计划便是在鬼域谋得一席,再将姜洛好生放在身边,至于和冠玉起冲突借他的手,也不过是为了自己带了私心的想法,挑唆姜洛和她父亲的关系。
魔本就是自私和狭隘的,利用这一点只为姜洛心里只有他一个,一点小伎俩而已无可厚非。
可他万万没想到,周密的计划中有一块疏漏,姜洛就是最大的漏洞,他从未想过她会为了寻自己毅然决然只身跨入永不见天日的鬼域,何况她又是那么怕黑的一个人...
心剧烈的跳动,带动着滚烫的血液,姜洛贴着他的胸膛感觉自己沉寂在胸腔里的心脏也在跟着一起扑腾。
咚咚咚...击鼓般的节拍。
缓过来神来,她一时间没忍住点他额头:“什么事这么开心?瞧你笑得,笑的狐狸牙都露出来了。”
柴岫也不解释,将她点自己额头的手捉住,作势凑在牙口上就要咬。
姜洛立马反应过来,往后一缩,抓着他的狐狸耳朵道:“真把你开心傻了,都敢咬我了。”
今天的大白狐狸行事格外的像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纯粹的带了些我行我素,不过也对大白狐狸本就是三百多岁的妖龄,放在妖界年纪算是偏小的,只是平常都带了些老成的思维和语言让人下意识的抬高他的年龄。
现在这样子,自己反正也很喜欢就是了,大白狐狸怎样都喜欢。
她也跟着笑:“今天你有不一样了唉。”
“哪里不一样。”柴岫怔了怔。
姜洛抿嘴笑,带了一丝揶揄:“比在人间孤岛要好看,毛发要光亮一些。可能是鬼域的土壤容易养狐狸吧,往这里一种,整个狐现在都开始变得焕发光彩,神采飞扬。”
“……”一本正经的胡诌。
柴岫睨了她一眼,拨开着用玳瑁彩贝串成的一串串五光流彩的珠帘,将人放在床铺上。
姜洛一沾松软蓬松的床铺上,整个人从他怀里一抽,在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红波荡漾般来回滚了好几下,手上拽了一只抱枕,凑到面前一看:狐狸样式的。
那么一瞬间有些了无言语,她蜷着腿盘坐在床上,问:“自画像都开始画好了,现在连抱枕你都不放过,你这只臭美狐!”
柴岫也不介怀,顺着床铺一躺,在她身旁躺下。躺下尾巴也不安分,将她往自己胸膛上一卷,看着床铺上面挂着的一排排奢靡的念珠道:“洛洛,你喜欢鬼域吗?”
姜洛撑着手肘压在床上,就这么看他,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依旧温温的,似乎毫无波动,又似乎隐藏着惊涛骇浪。
喜欢鬼域吗?有点废话的意味。
这黑不溜秋阴风遍地寸草不生的荒原,换谁谁都很难喜欢的起来好吗?
一句“不喜欢”就要划出唇瓣,但又止住了。
她和大白狐狸在人间一起走过了许多许多的路,看过群山的碧波翠骨,吹过人间的万顷春风…乍一来这无路可通的鬼域,但也算是另一种滋味,反正有他陪着哪里都好。
姜洛放了手肘,整个人扑在他身上,黏住不放,凑在他狐狸耳朵轻轻道:“天上人间,不及你一处。”
耳朵发痒,心里也痒痒。柴岫狭长的眸子转了潋滟的光,道:“以前第一面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家洛洛不一样。”
俗话说,第一印象能够占百分之八十以上,往往能够决定整体印象的好坏。
姜洛也好奇自己在大白狐狸是个什么样的印象,是不是一见钟情的那种,遂晃了晃他的胳膊催促:“快说快说,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印象。”
“有点傻傻的,又有点呆呆的。”毫不客气的评价。
一下子,姜洛被他气的昂昂的,捏了拳头就要去捶他,他捏住她的粉拳讨饶道:“可我那时偏偏喜欢。”
这个回答还算满意,松了拳头,姜洛靠在他胸膛上听他继续说。
“我在想面前这个修士,和我见过所有的人类和妖修都不一样,那双眸子看人真真的,喜欢的东西就去执着,不喜欢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从来也不会去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世人多庸庸碌碌,汲汲营营。能够拥有这么通透的一颗心是如此难得又宝贵。”
“纯粹的喜欢,纯粹的讨厌。真真切切实实。当时我想要是能够被你放在心里哄,是什么般的滋味。”
点了点头,姜洛道:“好了,现在你被我天天哄个七八遍,你再说说什么滋味。”
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柴岫唇瓣轻柔的吻了吻她的发顶,就像落下一片柔和的雪花。姜洛任由他亲,不知不觉唇瓣从眉眼间游弋而下。
落在鼻尖上,最后划在两瓣唇上,紧密贴合在一起。
他的滚烫。
她的冰凉。
在触碰的那一瞬间,就像爱恋和爱恋相互摩擦,溅开一片滚烫的火星。
柴岫望着她的眉眼,舌尖勾勒了几下她的唇廓,吞咽道:“很甜,很甜,糖的味道。”
这狐狸太撩拨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让姜洛羞得整个人都恨不得埋起来。垂着眸子,眼睫颤啊颤的就是不去看他。
闷笑一声,柴岫就又要低头去亲她几口。
这时候风中传来异响,
眼眸划过了一丝幽昧,耳朵转了转。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被姜洛摸乱的毛发,又给姜洛扯好衣领,递给她一串亮晶晶的明珠,道:“洛洛自个儿在这玩会儿,也可以去外面打发时间,过个一日我就会回来。”
一日?这有点久。
姜洛现在就想粘在他身上,不想分开。但看他这副样子怕也是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只捧着串明珠疑惑道:“你要去哪,干什么?”
柴岫也没有想瞒她的意思,轻飘飘道:“杀鬼,要杀很多鬼。”
他说这话的时候,素来温和如暖阳的神情,竟然沾上了三分隐隐的邪气,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扎眼。
扎眼般的好看。
杀鬼倒是没什么。姜洛就是有点舍不得,但更多的是一个人呆在这个鬼王殿怪害怕的,又想起自己在三生河欠了鬼鱼的过河费和自己一贫如洗空空如也的钱袋子。
知道大白狐狸当了鬼王肯定很有钱,便想先讨要一番。
她立马抱了他的尾巴,不让他走,嘟囔道:“我好穷啊,身无分文。出门一点也不方便,能不能给点,一点点也好啊。”
说到最后眼巴巴的瞧着他。
柴岫:“.....”
他从身上拿出一袋布袋子,里面有清脆的碰撞声,瞧着倒是沉甸甸的,里面肯定有很多钱。
姜洛两眼亮晶晶的就要接过,岂料他又收回来,拿指尖拨弄几下,挑挑拣拣了好一会儿,直接挑拣出来大半,里面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底层。
姜洛眼皮跳了跳,这种到嘴的鸭子跑了一大半的滋味太让人不好受了。
柴岫拨弄完了,把钱袋捆好递给她:“一共三百一十块阴玉,人间有灵石,鬼域有阴玉,这便是鬼域通行的货币。拿几枚付我家夫人赊欠的船费绰绰有余,不过剩下的花在哪里干了什么事要和为仔细夫说。”
神情有些呆滞,姜洛忍不住问:“鬼王殿很穷?”
她不懂阴玉的价值,就算在人间孤岛用的金子和十九州用的灵石也是大白狐狸在掌管,不过现在拿出来的阴玉又收回来一大半,还要问作用。
估计是真穷,可能是新上任的鬼王连俸禄都没鬼给他发吧。
柴岫轻轻勾唇笑了起来:“不穷,为夫有很多。只是偶尔看夫人经常看的话本上面写着,夫人一旦有了钱便不会顾家,出去胡天海地,抛弃夫君独守空房。为夫自然要以此为戒,紧着些给。”
“......”
没话说,真的没话说。只能说你一只狐狸看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桥段作甚?
姜洛心好累,但是有总比没有好,手放了他的尾巴,抱着钱袋子就放在自己怀里,扯开捆绳低头看了看。
环形的阴玉,里面中空,看着也就拇指盖般的大小。
收拢好绳子,把钱袋子放在自己神识里。她往旁边一滚,拿后背背对着他,抓起旁边绣着狐狸的抱枕看了看,道:“你这只大狐狸了去忙吧,我有小狐狸陪呢。”
柴岫闻言一笑,又沉默了片刻,凑过去亲了亲她,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不见。
等大白狐狸一走,姜洛便从床铺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了打哈欠,眼角余光瞄见架子旁边搁着的汝窑花囊,伸手把里面的一簇簇栀子花抱在怀里。
只是刚抱就感觉手感不是很对,拈了荧白的花瓣一看——纸花。
也对哦,他好像不能碰活花了。
抱着纸花好一会儿,过了很久才放开。把纸花重新插回汝窑里,姜洛化作一道红光出了这座鬼王殿,朝着天际的一侧飞跃而去。
灰蒙蒙的天际,低低的压着这片苍凉的大地,连荒山的阴影都好像被鬼魅的影子重重叠叠堆出来的一样,其中偶尔还能瞥见几只红着眼底黑鸟飞掠避去。
风景属实不太好看。
姜洛加快速度,落在了黄泉古道上,黄泉古道依旧是挤满了来投胎的鬼魂,孟大花还在忙碌的站在望乡亭内用三生勺舀着难闻的孟婆汤。
唯一变得,就是原本开满猩红一片的彼岸花现在已经化为黑沙堆在原本就焦黑的地上,更使得这片地被人狠狠铲平一样,失去亮色的河畔更透着荒芜。
一想到是自己那只自带魔气的大白狐狸干的,瞬间就有点连带的责任感。
姜洛眨了眨眼,移在了孟大花身边,唤她:“孟大花?”
“哎呦我去!”
孟大花脑子里正在想着等下来差事,去哪里喝一杯比较好呢,猛然有人在身边喊她,整个鬼一下子就蹦了起来,脸头上别的大红花也离了脑袋好高。
最后脚落地的时候,伸手一接大红花,往脑门上一戳,偏头看身边这位陌生红衣女人。
愣了好一会儿,手指搭在大红花上没动,鬼眼咕噜噜的转。
“你是?”
姜洛抿嘴笑,在孟婆亭上横着的木板上坐着,晃了晃腿,就好像不是坐在这么密密匝匝的鬼气森森的鬼魂旁,而是沐浴在一个悠闲的,慵懒的午后。
“是不是想和我撇清关系,所以你就装不认识我。好啊你,之前还和我声称姐妹姐妹的,一嘴一嘴可甜了,现在眨眼就把我给抛弃了。”
说完,她学着大白狐狸的样子委屈巴巴的耷拉着眉眼。
“.....”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和她称姐妹了,她们之间认识吗?
孟大花一副撞了个大鬼的模样,手撑着三生勺往锅里一戳,掀着香肠嘴冷冷道:“这位姑娘,你再妨碍老娘干活,老娘一勺子盖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