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室成妻——启炎露【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3 14:47:45

  秋云漪大梦初醒仍心有余悸,颔首答应了。
  太医见礼,上前诊脉。
  诊毕,太医宽慰道:“殿下这是孕期操劳所致,梦魇反应殿下近期惊疑过度,只需用药休息调养即可。但殿下和侍君切记,身体万不可再多损耗,否则将有流产伤身之危。”
  越冬殊道过谢,赏了太医银子送她出去。
  秋云漪已怀妊五月有余,腹中孩子的父亲自然是越冬殊。
  这个孩子比她预想的来得更早,刚生过秋樰不久就备孕要第二个孩子,确实显得急切了些。但麟王骤然薨逝解决了大患,且母皇身体康健,此时怀孕再合适不过。
  既然太医建议暂时少处理政务,避免过度劳累,那听她的就是了。自己身后总有母皇帮衬的。
  可惜天不总遂人愿。
  三个月后,到了大凉秋猎盛况重现的时候。
  秋云漪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行动不便,更经不起去猎场的途中马车一路颠簸,于是秋露命她和东宫属臣留在宫中,自己则同王族、朝臣前往文安周边的秋猎场。
  时至深秋,单衣已不足以抵御开始发寒的冷风。越冬殊拿件斗篷给秋云漪披上,看了看殿前汇报工作进度的众臣,转身往里间去。
  尽管秋露体恤女儿怀孕而减轻了她的课业,但此时秋猎,重臣们都跟去了猎场,不能带去的遗留政务自然只能交给她处理。
  听完都司空令汇报国库现有的粮食储备,秋云漪抬眸看他一眼,问道:“治粟内史赈灾物资现在筹备得如何?”
  都司空令乃治粟内史的副官,蒙顺开走后就是他说了算。
  “回殿下,蒙大人已筹半数粮食和银子,剩余的一半实在困难,恳请开恩放宽期限。”
  秋云漪从堆成小山的奏折中找出蒙顺开的那份,粗略翻阅过再合上,语调淡然无波:“说是放宽期限,孤等得,灾区的百姓可等得?限他十日内凑齐,否则就在益城别回京了。”
  都司空令讪讪道:“是、是。”
  待政务完成得差不多,秋云漪呼出一口气,问侍立在旁的神镜:“帝师,母皇去猎场多久了?”
  神镜道:“圣上离开已七天了。”
  秋云漪微微颔首,正要散朝,忽听殿外人通报:“殿下,申屠将军求见。”
  申屠将军随女帝秋猎,此刻正该随侍护驾才对,怎么要回来见她?秋云漪压下心底骤然而起的不安:“让他进来。”
  申屠衷疾步入殿,先是跪地行礼,而后抬起头脸。但见他神色悲戚,面上泪痕依稀可见。
  秋云漪掐住衣角,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颤着嗓子问:“申屠将军,为何此时要见孤?母皇她……”
  申屠衷哽咽道:“马匹突然失控,圣上不慎坠地,脖颈折断,太医们束手无策……”
  秋云漪听到此处猛然站起来,因起得太急身形微晃,不得不扶住桌角。她红了眼眶死死盯着申屠衷,听他最后的宣判。
  “圣上驾崩。”
  秋云漪一口气没提上来,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
  “殿下!殿下!”
  昭阳殿霎时乱作一团。
  倒是神镜眼疾手快忙伸手去扶,让她靠坐软垫上。凌凌落落的血滴从腿间滑落,将软垫染红一片。神镜连连高声吩咐:“快叫太医!”
  秋云漪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她又梦到那座雪山。
  梦里依旧浑浑噩噩,她看见那头雪豹吃公山羊吃得干净,只剩下雪白的骨头架子。雪豹伸出爪子把骨架推下悬崖,骨架落在峭壁岩石间,发出碎裂的爆声。
  目光紧紧跟随残破的骨架落入崖底,她望见一堆相同的骨架,只是比新骨更小,似乎是小羊的骨。
  她忽地忆起那只公羊保护的小羊羔,又抬起头向上看。向上看,遂撞进漆黑如墨的小羊羔的眼,一如以往,无悲无喜,天真而无知。
  秋云漪悚然一惊。
  再睁眼已至晚间,她只觉腹部一阵绞痛,忍不住尖叫出声。她感觉到粘液顺着腿向外不住地流。
  双腿屈膝摆放,被褥横在腿和胸之间。她握紧了身侧的手,听到那手的主人说:“羊水破了,幸好殿下即时醒来,一旦难产,后果不堪设想。”
  声音耳熟且温柔。她侧首看过去:“帝师?”
  神镜道:“殿下要辛苦了,现在什么也别想,先把孩子生下来。一切都有我呢。”
  秋云漪点点头。
  兴许有年长女性在身旁陪产,替补了母亲位置的缘故,这个孩子有惊无险地生下来了。
  待产房清理过后,尚未来得及为新婴儿的出生庆祝,此前负责给秋云漪诊脉的太医严肃道:“殿下此番惊疑太甚早产,伤及身体根本,恐怕日后都不能再有孩子了。”
  秋云漪坐在床头脸色苍白,嘴唇皲裂皱皮,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现在有嫡长女秋樰和刚出生的次子,足够了。
  生孩子几乎耗尽她全部心力,可她此时还不可以倒下,只有强打起精神才足以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神镜身为先帝帝师又是太女侍的祖母,称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还需要她坐镇,所以孩子出生后秋云漪就让她去安抚众臣。
  她没有时间因母皇的去世悲伤。下令召回还在猎场的臣子,即刻着手操办先帝的丧事。本就是刚生育过身子,又两天两夜不睡,病倒在所难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由神镜暂代朝政事务。
  在此期间,秋猎被召回的秋若翡抓准时机收揽人心,重整麟王派,暗中与神镜作对。
  偏偏神镜年老,且需顾忌外戚名声,秋若翡正值盛年并有麟王遗脉加持,一时竟势如破竹,半数以上朝臣皆归于她麾下。
  待秋云漪病愈、匆忙下登基之时,秋若翡一党已成为朝中根深蒂固的鼎盛之力,难以拔除,甚至连神镜都要敬她三分。
第32章 合流
  大凉元玺二十年,二十五岁的先帝嫡次女、安国宁夷公主、皇太女秋云漪继位,改年号为永昌,世称宁夷帝。
  宁夷帝册封原太女侍神酒倾为君后,立嫡长女秋樰为安国柔嘉公主、晋封皇太女,次子秋桦为曲江王。
  至于潜邸旧人,越冬殊为贵君,乔延问为良君,萧缜、连获、应无恙为端良、端明、端文,邬容笑、凌晦嗔为俊良、俊明,余者列二十七士。
  秋露骤然离世,丢给秋云漪偌大一个国家和混乱对立的朝堂。她尚未习全储君应有的技能,匆忙登基致使各官府难以调整。
  而秋若翡恰恰相反。她自幼在麟王的教养下暗中学习治国课业,且如今没有受制约的皇帝身份,很多见不得光的事能开展下去,因此迅速得到了大多数臣子的支持。
  秋云漪眼见秋若翡势力愈发庞大,朝政因先帝离世而更加繁忙,万般无奈下只有听从朝臣众议,赐秋若翡摄政王爵位,从而名正言顺地辅政。
  她如今鲜少踏足后宫,尽管成为皇帝后后宫添了新人。秋樰年岁尚小,但刚封了太女,身边少傅、奶娘仆婢环绕,又有君后神酒倾看顾,她不必操心。
  而秋桦因早产的缘故,虽生时顺利,可是先天呼吸不畅,体质偏弱。宫里常住着太医,以便随时调养。
  她对越冬殊到底愧疚。然而每当她提及此事,越冬殊总是说陛下当初万分凶险,儿子平安降生已不易,不必有愧。
  他这么一番话,秋云漪再伤感倒显得矫情了。
  至于乔延问、萧缜等人,她无甚心思去见。后宫兴致了了,前朝风起云涌,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夜不能寐。
  人前需保持皇帝该有的矜贵,只有在一次散朝无人时,秋云漪环顾空荡荡的昭阳殿,绝望笼罩,难言的悲伤寂寥涌上心头。
  她前臂撑着龙椅,头埋下去,低声喃喃哽咽:“母皇,你还在就好了……”
  可惜留给她哀伤的时间不多。秋云漪拂去眼角的泪珠,缓慢地挪动步子向里间去,背影消瘦。
  她还有奏折要批。
  就在秋云漪倍受折磨之时,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
  她凝视眼前意气风发的人,百思不得其解:“秋若翡,你为什么来?”
  秋若翡抬了一下头,微微笑道:“来找陛下讨个赏赐。”
  “你赏赐够多了。”
  秋若翡道:“陛下莫急,云和只不过向陛下讨个人罢了——阿蔻。”
  与其让阿蔻留在皇宫,不如把她提到自己身边来,说不定还能找出她的疏漏拿到蚀骨丸的解药,也就不必再受制于静乐帝了。秋若翡心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啪嗒啪嗒响。
  “阿蔻?”
  “不错。”秋若翡肯定道,“陛下想必不知阿蔻是静乐帝派到大凉的细作罢?”
  见秋云漪一如所料的惊诧表情,秋若翡很满意:“既然她能进皇宫,说明静乐帝安插在大凉的细作绝不止阿蔻一人。所以云和想同陛下合作,做个交易。”
  “你待如何?”
  “请陛下赐予权限,允许云和深入调查潜伏于宫中和文安城内的细作。”秋若翡道。
  “朕凭什么答应你?”秋云漪冷冷反问。
  秋若翡笑了笑:“实不相瞒,静乐帝耍了些许小手段,致使云和不得不听命于她。我想摆脱她的束缚。”
  秋云漪讶于她的坦诚,拇指下意识搓捻一下食指:“朕的好处?”
  秋若翡知道目的已成功一半,不着急开出自己的条件,反而问道:“陛下是否意识到在你和安成公主之间,先帝其实更属意安成公主?尽管她出生三天即夭折?”
  这件事秋云漪早在清居殿重逢之时便猜到了。当日先帝一口一个“你姐姐”,话里话外都是长姐去世的遗憾意味,亦说过“即便你姐姐在世,皇位不由你继承”,虽非故意惹人隔应,但终归暴露了她的潜意识更偏爱安成公主。
  一个早早逝世的嫡长女,一个出生前就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先帝久远的回忆将她描摹成为模范的理想子嗣。
  可最后继承皇位的是她秋云漪。
  “那又怎么样呢?”
  秋若翡继续在秋云漪面前给先帝上眼药:“所以陛下对先帝的母女之情并不那么深厚。陛下如今思念先帝的原因,无非能力还不足以接手大凉,期待她活着时教你罢?”
  秋云漪抿唇,不回答她。
  “就如陛下对康乐王、对平恩郡主、对君后和越贵君、对柔嘉和曲江王,皆是一视同仁的淡漠。”
  “陛下流落民间时身为贱籍,不曾想过跨越阶层在情理之中。被康乐王迎娶为侧妃唤醒了你血脉里沉睡的对权力的渴望,你开始怨怼过往的贱籍,开始向往更高的地位。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你明明可以选择以大凉公主的名义请求带走康乐王,但你没有,只因出身东越皇室的丈夫和女儿有可能拖累你。”
  秋云漪看着眼前越说越有癫狂之兆的人,因猜中心事不由向后靠:“你……”
  她跟秋若翡认识不过短短四五年,且数年间见面次数不多,为何秋若翡这般了解自己隐蔽的心思?
  秋若翡上前一步,声音蛊惑:“皇姐,你身上流着秋氏的血,秋家人没有不热衷权力的,一如东越皇室惯会同室操戈,这是列祖列宗刻在骨子里的规训。我们才是一类人呐,我才最理解你。”
  她眼瞳放大,一抹奇异的光彩照着她清丽的面容,语调愈发高昂:“跟我合作吧皇姐!剿灭潜伏文安的细作,彻底脱离静乐帝的掌控。你难道不想看到大凉繁荣昌盛的那一天?!到了那一日,我们大凉将摆脱曾为附属国的屈辱,吞并东越和北朝,一统天下!”
  秋若翡畅想的未来秋云漪确实很心动,但听完这些话她倒静下心来。且不说大凉一统天下的将来有多遥远,凭当下朝堂势力难以拧成一股绳,她就难以相信秋若翡的合作诚意。
  “听起来朕短期内无半点好处。”秋云漪的嗓音清冷,打断了秋若翡激情的诉说。
  秋若翡从美好的未来想象中回到现实,望住秋云漪平静的脸,停默一会儿才道:“云和知道陛下在顾虑什么。陛下且放心,若陛下愿赐权限允我自由出入皇宫,朝堂麟王府一派就自请撤职三分之一,给秋山书院的学子们腾位置。”
  秋云漪挑了挑眉。麟王党派撤除三分之一换上秋山学子,意味着此后朝中超半数的一派便都是自己人,原本的局势瞬间扭转,转变为对麟王派不利。秋若翡这是下血本了。
  “允。”
  “谨遵令。”秋若翡垂首抱拳行礼,末了抬头势在必得地笑道,“皇姐,合作愉快。”
  己方臣子人数减少又如何,待彻底摆脱静乐帝,不再因此掣肘,她自有办法重新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永昌元年二月,云和郡主秋若翡正式受封摄政王,允皇宫自由行走,改称“云和姬”。原云和郡马、越贵君之兄越冬承改称“云和君”,其长子秋梧改称世子,次女秋桐晋定文县主。
  同月,距文安八百多公里外的武康大雪纷飞。大片雪花飘落玉台,人烟稀少,尽显荒凉。
  这里也曾做祭祀大典,也曾开办宴会,如今却门可罗雀。
  玉思缘坐在木制轮椅上,盯着碧纱橱外落不尽的大雪,把怀里小女孩身上的狐裘向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脖子。
  小女孩长得玉雪可爱,因狐裘拉扯而醒过来,头上碧玉簪的流苏晃了晃,揉揉眼睛奶声奶气地问:“父王,母妃还没回来吗?”
  玉思缘边轻摇边拍她,柔声安慰道:“母妃很忙,要过会儿才能来。等银枝儿再睡醒,母妃就来看银枝儿了。”
  玉盈枝嘟嘟囔囔念叨了一句什么,很快就在摇篮曲中再次入睡。
  静乐帝折磨他数月,终于肯放他回玉台,允许女儿每月和他见一次面。这于他已是莫大的恩赐,只是被打骨折的双腿即便长好也再难行走了。
  静乐帝召回所有仆从,除了每月例行与女儿见面的一日,玉台如今仅剩他一人了。
  玉思缘抬首远眺西方邈远苍茫的天空,只看出毫无希望的未来。他低声宛如同情人耳语:“阿陈……”
  他寄去的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第33章 麒麟神庙
  永昌五年,十月。
  凉风习习,落霞秋水,长天一色,京城文安正值一年中最适宜的好时节。
  依大凉礼制,先帝驾崩五年后,当朝圣上应领宗族及公卿前往麒麟神庙,为先帝和大凉社稷祈福。
  秋云漪的长女秋樰已满六岁,次子秋桦亦近五岁。本次麒麟神庙大祭,君后和贵君等位分高的侍君皆随行,女儿和儿子尚年幼,缺不得父亲照拂,自然同往。
  皇帝御驾处于最前,公主、亲王位最中,后君们紧随其后。
  秋云漪闭目假寐,听着车外马蹄“嗒嗒”前行,蓦然记起东越旧事。当年玉思缘因事不能陪同,她从皇宫独自回玉台,彼时夜深,马车行于寂静宫道,她掀开侧帘望出去之时,想的是什么呢?她早已记不清晰了,甚至连玉思缘的面容都慢慢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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