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心——君素【完结+番外】
时间:2023-07-16 14:39:54

  缝底裤的贤内助了解一下
  光棍儿府突然住了个女人,这对全体将士来讲,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特别是李琼,他隔三岔五就给楚尧提建议,尽早送白婴去狗尾巷。白婴则是日复一日,坚定卖力地出演色令智昏的形象。
  除却一日三餐,通常情况下,白婴不会踏出院子。若闲来无事,她就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仔细打扫一遍,再喂喂鱼浇浇花,俨然一副贤内助的姿态。楚尧军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白婴也不想给他平添烦恼,便收敛了不去缠着他。
  起初到府的半个月,她会趁着夜深人静,在都护府内四处逛逛,吹吹夜风,缅怀过往。可眨眼入了六月,白婴身上药人后遗症的发作时间越来越早,有时天黑不久,她就疼得难以忍受。她须得靠着掺了叶云深鲜血的酒压制痛苦,但凡饮酒过后,她为了不撒酒疯,就把自己锁在屋内。久而久之,她也不怎么趁夜溜达了。
  如此闲散到月中,某日夜深,白婴听院子里头生出了动静。她一个激灵,生怕是向恒冒死来寻她,急急忙忙推开了窗框,往外打量。
  这一打量,场面一度很是窘迫……
  她贼眉鼠眼地扒拉在窗户口,而距她四丈开外,日常威风凛凛铁血善战的“战神”将军,穿着一层白色亵衣,裤腿卷至膝盖处,赤着一双脚,蹲在院子里,面前放一个木盆,边上搁一块皂荚,正在搓洗他惯穿的那件黑色外裳。
  楚尧僵住。
  他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脱口而出:“女君为何还没睡?”
  白婴也看了看天,算了算时辰,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观察了好些日子,知道我这个时候早就睡着了所以才会跑出来洗衣服?”
  楚尧面无表情,捡起皂荚和木盆,转身便要回房去。
  白婴叫住他道:“宝贝儿,你是不是不愿下属见着你做这些事的模样呀?我帮你可好?”
  “不必。”楚将军严肃拒绝。
  白婴寻思一件衣裳,左右用不了须臾,大抵能撑到后遗症发作前。一念至此,她飞快跑出房间,绕到楚尧身后拉住了木盆边缘:“我来洗。”
  “楚某说了,不……”
  “你这都护府,一个下人都没有,放眼梁国上下,无数官阶低于你者,家中不仅三妻四妾,还家丁成群。你看那柳成信,满脑肥肠,手比我还光滑呢!你是西北都护,是定远大将军,洗衣这等事,哪能让你亲手为之?平素里你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私底下要为了十万将士计较分文,那天杀的上位者没心没肺,可我……”白婴自知失言,哽咽了一番,请求道,“让我替你洗,好不好?”
  楚尧默不作声,睨了她半晌,终是松了手去。
  夜幕上星河璀璨,一轮圆月皎皎生辉,西北的天空比京都纯澈,万千星光仿佛触手可及。水榭檐角的灯笼随风摆荡光影在两个人的身上摇来晃去。四下一片静谧,只闻白婴不断吸鼻子的声音和她利索搓衣物的动静。
  楚尧坐在石桌旁,脊背笔直,表情复杂。白婴则像他先前一样,背对他蹲着,瘦削的身板缩成不大不小的一团。
  大概是致命的尴尬还没从楚将军的心头化解,他努力找话问了句:“你染上风寒了?鼻子不舒服?”
  这要换成从前,楚尧早知她是在哭。如今他这问法,要么就是伙同一群光棍儿待久了,要么就是不在意,所以不曾用心。
  白婴咬了咬下唇,不答反道:“你这衣裳……缝缝补补好多次了吧?补丁都是从里面缝的,又是黑色,外面不细看倒是看不出来。你喜欢穿这种颜色,是这个缘由吗?”
  楚尧默了默,良久才道:“女君想多了。穿这种颜色,只是耐脏。拧了别人的头,血溅在身上,看不出来。”
  白婴轻笑两声,泪珠子却是大滴大滴地砸进木盆里。
  这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啊,是那个自己曾经被他牺牲,都没法憎恨的人。他也曾是京都的少爷,怀揣一腔热血精忠报国。可他忠于的君,用尽手段牵制他,把那一颗赤子之心贬低到了尘埃里……
  光是想想,都让白婴生恨。
  楚尧见她双肩战栗,反应过来,问:“你哭了?哭什么?你的眼泪……”
  楚将军刚想说有没有毒,会不会腐蚀他的衣裳,话没出口,白婴就道:“你腿上的伤,都是在战场上落下的吗?”
  楚尧一怔,低头觑了觑自己的小腿。那一道道痕迹纵横交错,密集恐怖。还有好几个圆疤,烙在那些伤痕中间,凹凸不平,看不出是如何造成的。楚尧的眸光暗了暗,一刹那,仿似如墨的夜拓进了他的双目。
  白婴得不到他的回答,哭得越来越厉害,越想越心疼。她忽而起身,猛地扑进了楚尧的怀里。
  楚尧一愣,抿紧了唇。
  白婴紧紧搂住他的肩背,打定主意就算他一掌劈晕自己她也绝不松开。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一句“兄长”拼了命地克制在喉咙里。白婴说不出任何话,千言万语都只能根植在她的血肉中。她哭到头疼,楚尧瞅着穹顶的月亮,也很头疼。
  他试着推了推白婴,喊道:“女君,你清醒点,松开楚某。”
  “我……我……我难过,你让我抱一会儿……”
  “你抱着楚某,楚某也很难过。”
  白婴噎了噎,不情不愿地从楚尧身上站起来。
  楚将军用幽深的眼神看她片刻,跟着起了身。他两边肩头湿了好大一片,飘出一股子极其浓烈的皂荚味儿。他道:“楚某原本只用洗一件衣裳,现下托女君的福,要洗两件。”
  “我来!我来。洗多少件我都行,你回房把衣裳换了,脏衣物给我便是。”
  楚尧的表情古怪了一瞬,抢先端起木盆就要走:“楚某还是回房自己解决。”
  白婴步步紧跟,抽噎道:“你的外裳都让我洗了,亵衣又有何不可?这件事我绝不外传,不会让人知道我洗了你的贴身衣物,我保证,我发誓,行吗?”
  “与这无关。”
  “那你是因为……”白婴突然顿了顿。
  楚尧直觉不妙。
  她木讷道:“该不会是……我的宝贝儿,外裳和亵衣,都只有一件吧?”
  白婴张开嘴,“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如同看了一出人间惨剧……
  楚尧当机立断,几步走近捂住她的嘴,无可奈何道:“给你洗。”
  ……
  这一晚。
  堂堂西北都护裹着一床被子,在院中央生火,准备烤干衣服。他一边架起干柴一边揉着眉心道:“你别哭了,楚某没你想的那么惨。”
  白婴止不住地打哭嗝,搓着衣裳说:“哪里不惨啊,穷苦百姓都没你惨,里外都只一件,你一个大将军,过的什么日子啊!”
  “你小点声,大半夜的,号什么?引来巡逻兵,惹他们笑话。”
  白婴老实本分地憋回哭腔。
  楚尧看着她那模样,竟是有些许动摇。若他的阿愿还在世上,想来会如她一样,因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哭得不可开交。他收回视线,眸光定格在窜起又消没的火星子上。短暂的笑意被黑暗吞噬,他又想……
  可惜,阿愿不在了。
  白婴看他出神,下意识地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或许女君,应该活着……”
  白婴的五官都扭到了一块儿:“你这话什么意思呀?就因为我撞破你只有一身衣裳,你要杀人灭口?”
  楚尧难得地笑了一声,旋即道:“楚某倒不止这一身衣裳。”
  “那你怎么……”
  他一记掌风下去,火舌霎时跳动,火光炽盛。
  “还有些旧衣裳,只是常年与刀兵为伍,容易破损。府上也没几个会针线活的,多缝两次,便不大能穿了,只能压箱底。”
  白婴呆呆道:“那你这件,绣工不是挺好吗?”
  “慢慢练出来的。我是说……咳,赵述他们练出来的。”
  “哦。”白婴的双眼饱含热泪,再次泫然欲泣,“所以,你不止随身带皂荚洗衣物,还随身带针包缝缝补补吗?”
  楚尧一脸冷漠。
  她知道得太多了。
  楚将军当真开始考虑要不要杀人灭口的当头,白婴已被自己的想法虐得死去活来,一只手捂着嘴“嘤嘤呜呜”,另一只手轻轻柔柔地搓衣裳,生怕搓破了,又多一个补丁。
  楚尧望着天,深深叹了六七八口气……
  这日过后,兴许是楚尧念在白婴洗了衣裳的功劳上,对她和颜悦色了不少。眼看二人的相处算是和谐,不承想,临到六月十九这一天,白婴中午没去公厨用膳,楚尧为防她闹出幺蛾子,折返回院子一看,白婴果然不在她自个儿的房间。他转头又去主屋,推门的那一刹,山河脊梁楚将军,踉跄着扶住了门框……
  白婴坐在屋内的圆桌旁,脚边搁着楚将军藏于床底下的旧衣物箱子,桌面摆着楚将军藏在枕头底下的针线包,白婴一手拿针,一手拿……
  拿着一条楚将军穿旧的底裤,正仔仔细细地缝补。
  楚将军感到命门被人死死掐住。他从未有过如此失态,指着白婴,断断续续道:“你……你在做……什么?”
  “缝你的底裤呀。”白婴答得坦荡,“我那晚听你说,你还有许多压箱底的旧衣物,趁你不在,我找了好多天呢!没想到,你那床底下,还有机关挡板。”
  “我刚重新缝了两件亵衣、亵裤,底裤也不知你够不够穿,反正都找着了,索性一块儿缝了。回头我再给你洗洗晾干,保管穿上身看不出新旧。”
  楚尧一时语塞。
  缝就算了,她还要洗?她想要谁的命?
  白婴:“当然啦,要不是你不许我出都护府,我能把城里的成衣坊全部搬空。眼下只能先委屈委屈宝贝儿,穿这些旧衣裳。”
  楚将军稳住心神,立刻选择侧身让开一条道:“楚某允许,你出去吧。”
  “真的?”白婴不可置信,“这怎么行,我是俘虏来着。再说,你就不怕我去干坏事?”
  “还有什么比这更坏……”楚将军扶住额头。
  白婴想了想,面上一喜,屁股刚要离开凳子,楚尧又无比绝望地看着她坐了回去:“不成,做事得有始有终,我把这条底裤缝完再说。”
  楚尧咬住后槽牙,忍无可忍。他三两步走上前,夺过白婴手里的东西,狠狠拍在桌上。继而,再把人扛上肩头,大步流星地走向都护府正门口。
  正在花园里巡逻的士兵们眼见这一幕,通通惊得目瞪口呆,还以为自家都护也和白婴一样色令智昏的当头,就见都护他冷酷无情地把白婴扔出了府外……
  动作何其潇洒。
  身姿何其霸气。
  和色令智昏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倒像极了要手撕白婴的模样。
  白婴跌坐在地,被摔得龇牙咧嘴。她揉着后腰,瞧见楚尧泛红的耳根,只觉得他甚是可爱。而楚将军一接触到她的眼神,就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他头也不回地重返府中,下令府兵关门,好事的巡逻兵们还屁颠颠追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都护,就这样放她走?她可是十六国女君……”
  “嗯。”楚将军闷声如雷。
  “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楚尧瞥一眼说话的士兵,}得周遭众人噤若寒蝉。末了,关门之际,白婴还听楚尧怒不可遏道:“让她走,别让我再看见她!”
  哦吼,她家宝贝儿,看来这回是真生气了。
  啧,不就翻了他的底裤吗……
  白婴眼睁睁看着两扇大门“吱呀”合拢,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方才慢条斯理地拍着裙摆上的尘灰站起身。
  天光晴好,长空碧蓝如洗。白婴用手挡了挡日午的太阳,远眺前方辨了番位置,旋即步调轻快地走下了石阶。她的身影刚没入转角,都护府的大门重新开启一条缝,一名士兵在后打量了片刻,小跑至尚未走远的楚尧身边,问道:“都护,人已走了,需要跟着吗?”
  “不必。”楚尧瞳孔微缩,“随她去。”
  “是。”
  白婴直奔遂城热闹的西市。她中午没去公厨用膳,这会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路走下来,白婴买了不少零嘴果腹。若遇上有百姓认出她是楚尧的相好,她也乐得接受这个头衔,甚至还能厚颜无耻地与人拉家常,聊得不亦乐乎。
  至了未时初,她委实嘴干,才随意找了家小酒楼落脚。
  酒楼生意不佳,小二一见有客上门,急急把白婴领到了楼上雅间。白婴点好酒菜,刚拿出一包红豆酥准备品尝,冷不防紧闭的窗户被人用力推开,吓得她手一抖,红豆酥也顺势落在了地面上。
  白婴瞅瞅翻窗进来的不良青年,再瞅瞅大方敞开的门,问:“你是不是和正门结了什么梁子?”
  向恒一脸严肃,没答白婴的话。他坐在对面,皱眉道:“我看见,楚尧,扔你,出来。”
  “嗯哪。”白婴悠然自得地拿起第二块红豆酥。
  向恒突然拔剑:“他敢,如此,对你,我去,杀了他!”
  白婴也没个心理准备,被那利刃出鞘的声音一吓,红豆酥又掉在了地上……
  她相当怨念地望着向恒。向恒咽了口口水,主动拿起第三块红豆酥,放在了她僵硬的指间,再坐回位置上,握好剑柄,二度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拼命的状态。
  白婴哭笑不得,三两口把红豆酥吃了个干净,鼓着腮帮子囫囵不清道:“这不怪他。”
  “他举止,粗鲁,你还,帮他,说话!”
  “也不是啦……”白婴心虚地摸鼻头,“主要是这段日子,他掩饰已久的本质遭我发现了,这要换成你,你也暴躁。”
  向恒听不明白:“何意?”
  白婴想了想,说:“我换个说法,就好比你有一个心仪的姑娘,某日你打算洗衣裳,不小心发现了姑娘的兜肚在枕头底下,就顺手帮她一块儿洗了,结果这一幕刚好被姑娘看到。”
  向恒陷入了沉默。
  白婴还以为他悟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正欲心安理得地吃下一块红豆酥时,他蓦地拍案而起,勃然大怒道:“楚贼,下流!我去,杀了他!”
  白婴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等会儿,楚尧他什么时候下流了?”
  “他洗你,兜肚!”
  说着,向恒面红耳赤地冲白婴的胸前扫了一眼。
  白婴抿了抿唇,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心眼真实在,就因她早年救了他,她的形象居然在他心中如此高大伟岸,和世人眼里刚正不阿的楚将军一比,楚将军都能落下风。她的第二反应则是……
  这孩子对人情事理还能不能有点正确的判断了?将来她死了,谁来陪他这混浊红尘啊……
  白婴一想到这儿,就暗暗叹了好几口气。她弹了弹向恒的脑门,无奈道:“他没洗我兜肚……虽然吧,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我也想他洗,但人家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将军,岂会自降身份呀?是我翻出了他的旧衣物,缝了几条他的底裤。”
  向恒脚下晃了晃,艰难道:“你缝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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