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行云屏息凝神,然后郑重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此前姜行云玩笑间并非没有提过此事,但那毕竟只是玩笑,他二人都明白,姜行云自登上帝位,没有一日不是如履薄冰,再加上靳苇的身份,实在不是谈婚论嫁的好时机。
可是今日,姜行云为何突然……
靳苇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疑问。
事出突然,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而姜行云就站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她。
“夜深了,天寒露重,陛下不如先回去……”靳苇想了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托辞。
姜行云碰了钉子,心里有些慌张。但还是抑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地问:“你在犹豫什么?”
“我……”靳苇一时语塞,老实讲,迄今为止,她并没有郑重其事地考虑过这件事,一直以来,章君南的事,姜行云的事,将她的思绪填的满满当当,她根本没有功夫思及花前月下,更不敢去想以后。
见靳苇欲言又止,姜行云索性一把将靳苇拽进了屋里,引着她到床边坐下,然后自己起身关了房门,坐在了桌旁。
“既然外面天寒露重,那你坐在这里,慢慢想。”
屋内也没有点灯,一片漆黑,两个人就这样坐着,静谧的空气中,彼此间,呼吸可闻。
“我不是不愿”,终于,靳苇开了口:“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你初到恒州,严家虽然忠心一片,但毕竟……说的难听些,寄人篱下,刚经历了出逃的狼狈,京城现下还陷落在贼人手中。”
“你的身份一旦明了,西南上下都在盯着,陛下怎么也该做出一副励精图治,誓要一雪前耻,挥师北上,夺回京城,重整山河的样子,怎可什么都未做,先想自己的婚姻之事?”
姜行云心里明白,靳苇一口气说这么多,无非就是一句,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姜行云沉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恒州不比京城,你同我走这样近,旁人免不了会说闲话。”
“我不在乎。”靳苇不屑地说。
“可我在乎。”靳苇的话甫一落地,姜行云马上回道。
“你总说来日方长,可终归世事无常,都说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之外,毕竟还有天命,我不想你同我在一起,一日一日的,都是委屈。”
姜行云的话,说的靳苇心头一热。
“你我心悦彼此,已是天大的缘分,于我,更是天大的造化,你只需想愿不愿,其余的,何必想太多?”
“你若说一句愿意,我明日便请严老将军做个见证,先定下此事,待返京后,风风光光封后,好过在这儿灰头土脸陪着我受气。”
靳苇正心怀感动,冷不防地被姜行云“灰头土脸”四个字逗笑。
“笑什么,问你愿不愿意。”姜行云故意嗔怪道。
靳苇摸索着,来到姜行云身后,抱着他的脖子,伏在他背上。
“我愿意,我哪会不愿意呢?这世间光华夺目的男子千千万,哪一个又比得上,我的玉郎。”
靳苇的话,姜行云很是受用,他站起来,转身打横抱起靳苇,走到床边,把人放到了床上。
“往里去去。”说着自己也脱鞋躺了上去。
姜行云钻进被窝,又把人往里挤了挤,胳膊一伸,将人抱了个满怀,原本有些低沉的声音此刻更是充满了磁性:“夫人,娘子,我好冷。”
靳苇的心都要化了,却还是嘴硬地说:“不要,好冰。”
“我给你暖暖。”说着,姜行云抱的更紧了。
在姜行云怀抱的禁锢中,靳苇艰难地翻了个身,与他面对面,两个人贴的更紧了。
“这样更好一点。”黑暗中,靳苇伸出手,覆在姜行云的脸上,轻轻地唤:“玉郎?”
“嗯?”姜行云回应道。
“玉郎?”
“嗯?”
“玉郎?”
“嗯?”姜行云不厌其烦地回应。
“我好爱你。”
姜行云你心里欢喜的紧,靳苇这样热烈的表达,还是头一次。
他的脸往前凑了凑,几乎贴在了靳苇的脸上,轻轻柔柔地唤:“夫人……娘子……卿卿。”
翌日,姜行云见了严霆,便开口说:“有个事,要劳烦老将军。”
第32章
“陛下请讲。”严霆毕恭毕敬地说。
姜行云牵起靳苇的手,说:“我二人想今日在此定下婚约,请老将军和安郎做个见证。”
严文琦大吃一惊,无论先前在京城,还是来恒州这一路上,这事姜行云可从来没同他讲过。
严霆到底老成持重,虽然消息来的突然,超出他的预想,但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男婚女嫁是世间常事,姜行云年龄也不小了,说起来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头,但在这个档口提出来,着实有点……
“老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见严霆迟迟未应下,姜行云开口问道。
严霆摆摆手,换上一副笑容:“这是喜事,承蒙陛下看得起我和安郎,老臣乐得做这个见证。只是,事出突然,怕是许多东西来不及准备。”
“无须准备什么,待日后回了京,自有全套的流程。”
说着,姜行云从怀中掏出一对玉佩:“这对龙凤佩,是姜家祖传之物,龙佩我随身戴着,凤佩在谁那里,谁就是我姜行云的发妻。”
随后严霆祖孙两个便眼睁睁地看着姜行云将凤佩戴在了靳苇的脖子上。
发妻!那不就是——皇后?
自古皇帝选后极为慎重,外貌、品行、家世无一不是要考量的因素。尤其姜行云眼下的处境,正是需要各方支持的时候,若日后慢慢寻觅,选个家世相称的,定能为将来北上提供不少助力。
可他却亲手断了这条路。
“日久弥新,两不相负。”姜行云替靳苇整理好凤佩,信誓旦旦地说。
“指天为誓,永不相负。”靳苇回应道。
看着这二人在面前起誓,严文琦眼眶竟有些热。
“好了”,姜行云对着严家祖孙说:“从此刻起,靳苇便是我的未婚妻,日后要有人起疑,二位可得为我做证。”
严霆点点头:“那是自然。”
说完,严霆转身在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个红木漆盒,打开来,竟是两把剑。
“婚定是喜事,老臣也凑热闹,添个礼。”严霆从漆盒中取出剑,剑刃向内,分别递给姜行云和靳苇。
“这是多年前无意中得来的鸳鸯剑,正应今日的景,前路艰险,愿二位能相互扶持,彼此担待。”
“谢过老将军。”严霆的话,使姜行云和靳苇深受感动。喋血沙场几十年的人,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事已毕,严霆便说道:“不瞒陛下,臣与陛下,也有事相商。”
靳苇知趣地说:“昨日匆忙,好些东西还未整理,我先回去。”
姜行云点了点头。
靳苇又朝严霆告了别,转身出了书房。
见严文琦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严霆不客气地说:“你也出去。”
“我?”严文琦下意识地反问道,这二人有什么话,是自己不能听的。
待看到严霆的表情,严文琦二话没说,转身就走,顺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靳苇还没走远,听到后面的动静,以为是姜行云出来了,还想着什么事商议的这么快,结果一回头,看到了严文琦。
没等靳苇说话,严文琦就主动开口说:“你与陛下定了亲,那咱们就是自己人了。若是陛下不在,有什么事你尽可以找我,恒州是我的地盘。”
靳苇与严文琦相识的日子也不算短了,这还是严文琦第一次这么跟她讲话。
无论是刚才的严霆,还是现在的严文琦,都让靳苇心中深有好感,不愧是能守卫西南上百年,深得皇室信任的家族。
“严小将军真是敞亮。”靳苇由衷夸赞道。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严文琦嘴硬道。
靳苇也不跟他计较,只是笑着说:“那就请严小将军多费心了。”
“把小字去掉。”严文琦丢下一句话,大步朝前走了。
走了几步,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折回来。
有些话,他不吐不快。
“姜行云这个人,看着大度,对身边人最记仇,你要是敢骗他,那你死定了。”
“还有啊,别给他泼凉水,他想做什么,就跟在他身后,他虽然会犯错,但好在自己的错自己扛,从不连累旁人。”
“还有……算了。”严文琦还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聒噪的紧。
“总之,好好待他。”
靳苇见他这个样子,心里觉得有趣,打趣道:“严小将军这样放心不下吗?”
“你懂什么?”严文琦斜睨了她一眼,姜行云打小受的那些委屈,全天下怕是只有他知道。
“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严文琦说着,声音渐低了下来。
靳苇心中有些感动,又有几分羡慕。毕竟她在介云巷里埋头苦读的那些年,从不知同伴为何物。
两人说着话,书房的门开了,姜行云和严霆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待走到严文琦和靳苇身边,姜行云停了一下,看着他二人说:“留意京城的动静。”
他并没有多做停留,说完,人就走了,严霆则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严文琦和靳苇面面相觑,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走。”严文琦朝靳苇使了个眼色,二人也跟了上去。
来到了后院,却见一间空屋前,姜行云前脚刚进去,严霆后脚就从外面锁上了门。
严文琦赶紧几步跑了过去,焦急地问:“祖父,这是做什么?”
“陛下要在这里面壁三日。”严霆云淡风轻地说:“三日内,谁都不许过来打扰。”
前半句是回答严文琦,后半句却是盯着靳苇说的。
靳苇并没有说什么,规规矩矩回了双清居,人就在严府,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何况又有严文琦在。
可这终归是自我安慰的托词罢了,事实上,三天里,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还悄悄地去附近转悠,只是不敢近前。
终于捱过了三天。
一大早,靳苇就在门前不远处等候,不久,严文琦也过来了,两人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严霆才拿着钥匙过来开了门。
姜行云已经三天没见日光,开门迈出的那一霎那,明媚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不自觉眯起了眼,抬起手背挡了挡。
靳苇和严文琦立马迎了上来,看见靳苇一脸的担忧,姜行云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安慰地说:“无事。”
随后对严文琦说:“我先回双清居,用完午膳后,你过来找我。”
“好。”严文琦赶紧应下。
回了双清居,严文琦立马坐在了书桌后,铺平纸张,提笔就要写。
“何事这样急,要不先休息会儿?”靳苇看着他满脸的憔悴,着实有些心疼。
姜行云摇了摇头:“我没事。”然后捏捏靳苇的手,语气轻柔地说:“为我研磨。”
靳苇自知拗不过他,乖乖的站在桌旁,挽起衣袖,先在砚台里滴了一滴清水,然后食指按在墨条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住墨条,慢慢地打着圈。
姜行云让她研磨,自然是所写之事不用避她。靳苇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却看见了明晃晃的几个字。
“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靳苇心中一惊,这是,罪己诏?
担心打断姜行云的思绪,靳苇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
“……用人不察,以致奸邪当道,朝纲混乱……失之轻率,以致危机四起,百姓难安……”
看着这些字句,靳苇揪心似的疼。
待写完,姜行云拿起来,又浏览了一遍,这才发现靳苇一直在身边站着。
看到她眼里的心疼,姜行云执起靳苇的手,贴在脸上,又放在嘴边,轻轻吻了一下,有意要逗她:“娘子研的墨,都是香的。”
靳苇的心果然晴朗了几分,顺势揉了揉他的脸,笑着回道:“殿下的嘴,越发贫了。”
“只对你一个人贫。”姜行云语气暧昧地说道。
靳苇的脸“唰”的一下红了。
“你且去一旁坐一坐,我还有一篇要写。”姜行云怕她站着累,开口说道。
“无事的,我看着你。”靳苇执意要在一旁作陪。
姜行云起身搬了一把椅子放到自己的旁边,恭恭敬敬地说:“夫子请坐。”
这声“夫子”倒是勾起了靳苇许多的回忆。
想来是之前已经打好了腹稿,此刻的姜行云下笔如有神助,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已然写就。
姜行云把纸拿起来吹了吹,待墨干了递给了靳苇:“看看,可还入眼?”
“招贤令……”看到这几个字,靳苇回头看了姜行云一眼。
姜行云没有说什么,示意她继续。
当年在宫中教学时,有姜行尧在一旁,姜行云的文章总是收敛着,而今却为之一变,大开大合,锋芒毕露,大有锐意兴革之向。
靳苇看了忍不住点头称赞:“陛下的文章,是越来越出彩了。”
姜行云心里高兴,嘴上却说着:“跟夫子相比,还是差的远。”
靳苇摇摇头,全然不赞同:“那不一样,殿下的心境越发开阔,文章有一股王者之气,并非我能比的。”
姜行云心里乐的开了花。
用过了午膳,严文琦如约而至。
姜行云又与他细细说了些什么,之后他领命而去。
几天后,姜行云正在双清居和靳苇说笑,只见严文琦兴冲冲地闯了进来。
“陛下,你看谁来了!”
第33章
姜行云还未来得及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一声:“二哥!”
这个声音?
下一刻,一个女子便飞奔过来直接扑进了姜行云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姜行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荆钗布裙的女子,竟然是离家两年多的宜安。
宜安的脸埋在姜行云的胸前,哭的停不下来,姜行云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皱起了眉。
“可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他小心地询问。
宜安摇了摇头,这才从姜行云的怀里钻出来,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二哥,你瘦了。”
说着,嘴又撇了起来。
姜行云拍拍宜安的头:“怎么倒比以前爱哭了许多?”
宜安看着眼前的二哥,别的全然顾不上了,心里难过的无以复加。
姜行云招了招手,示意靳苇过来,然后牵起了她的手,对宜安说:“见过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