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平白多了姜行云这一项,已是不小的压力,她话说的保守,其实严家负担的,岂止姜行云的日常开销。
再缺了田赋,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良久,姜行云才说道:“是我冒失了。”
靳苇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话已经说出口,该如何是好?”姜行云继续说。
“陛下不必烦恼。”靳苇宽慰道:“寻个由头补回去就是了。”
“我听说,严老将军最近张罗着,给安郎说亲……”
严文琦这些天的确很头疼。
事情要从姜行云的生辰说起。
为了保证十一月初九那日姜行云的安全,严文琦思来想去,决定向西南军借一队人马。
前些时日他刚同严霆吵了一架,不想服软,于是就绕过严霆找到了张怀。
张怀是西南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手下的人无不以一当十,怎么都要比姜行云自个儿的新军稳妥些。
谁知到了军营,得知张怀正在家养伤,严文琦便又返回恒州,直接去了他家。
与张怀商议的时候,说话间总觉得屏风后面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谁在那儿,出来!”他大声喝道。
屏风后面的影子明显一顿,严文琦立刻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张怀拦都来不及。
严文琦正要绕到屏风后面,那人却突然走了出来,两人谁都没有预料到,差点撞了个满怀。
“本小姐我,怎么了!”
严文琦顿时哑口无言。
对方是个女子,此刻正挺着胸脯昂着头站在他面前。
张怀知道自己女儿是个倔脾气,但躲在屏风后面偷听别人谈话着实无礼。怕严文琦生气,二人起了争执,便立刻过来打圆场。
“小将军,小女不懂事,还望小将军海涵。”
然而他并不知道,严文琦近几年,最烦别人叫自己小将军,于是听完张怀的话,脸更黑了。
张语禾一脸不屑,什么人,登门求人还甩脸子,就这还恒州人交口称赞?
于是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不过如此。”便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走了。
不过如此?她什么意思!
严文琦的胸中立时升腾起一股怒意,他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女子!
但生气归生气,正事却不能耽搁,于是他硬是强忍着坐下来,和张怀商议完所有的细节。
严文琦到底不是个爱计较的人,这之后每天忙于筹备姜行云生辰,渐渐的,这事便被抛在脑后。
可是没想到,这厢忙完姜行云的生辰,那厢便被严霆叫到了书房,并被告知,祖父有意给自己定下一门亲事。
而女方,正是他那日在张府的屏风后面撞见的,张怀的小女儿,张语禾。
严文琦心里顿时一百个不乐意。
“我不同意!”严文琦语气十分强硬。
严霆也不恼,耐心地劝道:“人你不是见过了?出身武将世家,聪明漂亮,与你正是相配!”
“见过她便要娶她吗?”严文琦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无赖似的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姑娘,一个个都得娶回来?”
“你先别着急拒绝,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严霆稳坐如山,端起手中的茶盏,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她凭什么看不上我?”严文琦立刻气得跳脚,脑中顿时浮现出那日张语禾对他斜睨一眼然后吐出“不过如此”这四个字的样子。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归就是她了。”严霆不由他分说,直接来了一句。
“恒州城内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吗?”
严文琦气急,但他深知严霆的脾气,他认定的事,争论下去也没用,无非又是大吵一顿散场,索性不再争辩,径直走了出去。
反正是他成亲,他只要不出现,成哪门子亲!
第46章
十一日,是刘元然回门的日子。
孟家家大业大,孟凌榆对刘元然这个儿媳妇又相当满意,回门礼他早早就备好了,满满当当装了几大车。
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家儿子在老丈人面前跌了份儿,毕竟日后孟涪的仕途,全指着他呢。
孟涪一大早就起来了,等着刘元然梳妆的当口儿,瞄了眼礼单。
也太贵重了些!
孟涪心中有些无奈,父亲这巴结刘府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他跟父亲说过很多次,让他收敛锋芒,安心做他的商人,不要投机取巧,企图在那些达官权贵那里分一杯羹。
毕竟他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是对朝中形势却毫无远见。
可他就是不听,私下小动作不断。
就比如眼下,何必上赶着去巴结刘家。刘家在刘孟两家联姻的事上如此迫不及待,想必是要有大动作。
到时候谁有求于谁还说不定呢。
刘元然梳洗好后,二人用过了早膳,孟凌榆笑嘻嘻地将一对新人送上马车,乐呵呵地回了家。
一队车马浩浩荡荡从京城中穿行而过,一路上,惹得行人纷纷侧目。
当得知是孟家的新妇回门,便也不觉得奇怪了。
刘元然和孟涪两个人坐在马车上,狭小的空间内,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让你破费了。”刘元然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临出门时,她在门口看到了孟家备下的回门礼,不由得吃了一惊,她是官家女子,自小也是见过世面的,但像孟家出手这样阔绰的,也是少见。
“是我父亲预备的。”孟涪如实答道。
但在刘元然听来,无疑是在极力撇清关系。
她不由在心中苦笑,他倒是也不必这样,自己定会说到做到,绝不流连。
只是以她父亲的行事风格,孟家这样行事,怕是日后会被啃的渣都不剩。
她犹豫着要不要提醒孟涪,抬头却瞥见他别过脸避着她,脖子都快扭断了。
罢了,自己尚且前路茫茫,还是不要替别人瞎操心了。
更何况,人家也不愿领她这个情。
到了刘府,破天荒的,刘豫竟领着一大家子人在门口等着,她在刘家十几年,哪里有过这样的待遇。
孟涪先下了车,随后在车边等着,小心翼翼地将刘元然扶了下来,二人一起向刘豫行礼,又依次见过了刘家的其他人。
刘豫今日心情颇好,满脸堆笑,似是对孟涪这个女婿十分满意。
刘臣齐看着自家妹妹今日一副新妇装扮,倒是比在刘府时更加明艳动人,心下也放心不少。
女眷在一起寒暄,孟涪则跟刘豫、刘臣齐在一起坐着,说来说去,无非是些朝中事。
用过了午膳,太阳暖烘烘的,刘元然提出让孟涪陪自己去走走,众目睽睽之下,孟涪自然欣然答应。
一路上,刘元然向孟涪介绍着刘府的格局,她自小在这里长大,说着说着,总不免提到一些幼时的趣事,二人有说有笑,倒是少见的轻松。
走到一座假山旁,刘元然突然停了下来。
孟涪不知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停了下来,正准备开口问,却见刘元然把食指竖在唇中间,示意他噤声。
一静下来,便听见假山的另一边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孟涪有些手足无措,有些犹豫要不要赶紧走开。
刘元然却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反而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着。
对面显然是两个男人在对话,说的很简短,不一会儿两人便离开了,孟涪只断断续续听见几个词,连不成完整的意思。
“他们说了什么?”确定人走后,孟涪不解地问刘元然。
刘元然眉头微微皱着,看向孟涪的眼神有些无奈,看来有些事情这位公子是真不懂。
“先回房。”刘元然没有多做解释,拉起他的袖子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这是孟涪第一次来到刘元然的房间,然而双方各怀心思,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兴致。
“刘家人多嘴杂,永远不要在外面提紧要的事。”刘元然上来就先提醒道。
孟涪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方才刘元然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你能联系到陛下吗?”刘元然突然问。
听到刘元然提起姜行云,孟涪瞬间警惕了起来。
看到孟涪这个样子,刘元然心中有些不舒服,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她。
但是她并没有在此事上纠结,而是抓紧说道:“我父亲在集结兵马了。”
孟涪很快就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刘臣齐到过恒州这事他是知道的。
刘臣齐一回来,刘豫又是催着他与刘元然成亲,又是迅速集结兵马,将有什么动作不言而喻。
怪不得刘元然问他能不能联系到陛下。
孟涪看着刘元然,觉得自己一向小瞧了她,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面对孟涪打量的眼神,刘元然坦坦荡荡地迎上去,她早已向他坦白一切,他信与不信,她都问心无愧。
消息传到恒州时,照例又是到了靳苇的手上。
兹事体大,她不敢耽搁,日头尚早,离姜行云回府还有大半日,她又不敢随意差遣人传递,便换了套衣服,与春婶儿打了个招呼,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城,便是一路狂奔,直向军营而去。
到了门口却也没受什么阻拦,每日都有前来报名参军的人,值守的士兵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直接指向右侧:“在那里登记。”
“军爷误会了”,靳苇赶紧解释道:“我是严将军府的,老将军差我来找小将军传个话。”
一听是将军府的,士兵不敢怠慢,连忙差人去找严文琦。
看见严文琦出来的身影,靳苇才松了口气,严文琦还有西南军那边要照看,不是每日都在这里,看来今天她运气不错。
看到靳苇,严文琦有片刻的晃神。
“小将军。”靳苇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没有认出自己,赶忙出声道。
一听声音,严文琦立马认了出来,靳苇久不穿男装,瞅着着实眼生,他还以为他家又新招了个小厮。
营门口不是寒暄的地方,严文琦心中清楚,靳苇专程跑到这里,想必是有极为重要的事,也没有多问,直接把人带到了姜行云的营帐。
姜行云正伏在案头,执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听见禀报,直到严文琦进来,也没有抬头。
“陛下,你看谁来了?”严文琦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姜行云猛然抬起来头,瞬间便注意到严文琦身后的靳苇,顿时喜笑颜开。
“你怎么来了?”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严文琦看他二人穿着男装你侬我侬,心里着实有些膈应,于是便准备偷偷退出去。
“严将军且等一等,我来不为私事。”注意到严文琦的动作,靳苇赶紧说道。
严文琦刚迈出去的脚又立刻收了回来。
于是靳苇便将收到的消息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当然,只是陈述,没有判断。
姜行云倒是没有过多惊讶的表情,自从刘臣齐从恒州逃脱,他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一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看来刘豫坐不住了。”严文琦看着姜行云说道。
姜行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他这边也要加快进程了。
“之前议定的事,可以开始着手了。”
“是。”
军中的事,靳苇一向不会主动打听,此时姜行云和严文琦你一言我一语,她自然也不大清楚他二人在说什么。
不过既然有所应对,她终归是放心的。
然而这边嘱咐完严文琦,那边姜行云转头就对靳苇低声解释道:“回头我与你细说。”
“嗯。”
不知怎的,看到姜行云对靳苇事事有交待,他居然会想起张家的那位“不过如此”小姐。
里面刚说完了话,门口便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出去看看。”严文琦说着,掀开帘走了出去。
为首的是韩杨,后面跟着几个新提拔的武将。
“严将军。”见严文琦从营帐中出来,一众人纷纷行礼。
随后便问:“陛下可在里面?”
“有什么要紧事?”严文琦嘴上说着,身体不动声色地挡在营帐门口。
大家都是行伍中人,直爽的很,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严文琦一问,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听到帐外的动静,靳苇看着姜行云,迟疑着问道:“要不,我先回去?”
姜行云把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既然来了,就在这儿待一会儿。”
随后牵起她的手,走到主位上坐下。
“让大家进来吧。”姜行云对着门口喊道。
随后营帐里便乌泱泱涌进来一大帮子人。
本来在帐门口还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一进了营帐,见里面有个生人,还坐在姜行云的身边,便一个个噤了声,规规矩矩地向姜行云行礼。
见这些平日里的大老粗,此刻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拘谨,姜行云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而此时的韩杨等人,站在下面,不敢抬头,眼睛却止不住地偷偷地往前瞄。
然而这一瞄不要紧,竟发现陛下和坐在身边的那位男子,在桌案下面牵着手。
第47章
不等韩杨等人发问,姜行云便主动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一时间,堂下的人纷纷抬起头来看。
姜行云冷不丁地这么一介绍,靳苇面上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准备起身见礼,却被姜行云强行摁在座位上。
“见过诸位将军。”她只能坐着,点头示意。
众人拱手行礼,嘴上连说着“不敢,不敢”,却不知道陛下的未婚妻,该怎样去称呼。
堂下人局促不安的情态,姜行云看在眼里,这才觉察出有些不妥。
在京城时,她是金科状元、礼部侍郎、天子之师,任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句靳侍郎。
如今到了恒州,成了他的未婚妻,还未正式嫁给他,却已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阿苇是朕的夫子,自朕登基,便在一旁辅佐,如今也是朕的军师,你们便随着朕,称一句军师吧。”
姜行云这几句话,信息量极大,众人嘴上称着“军师”,实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可以看出,陛下对这位未婚妻,是极为敬重的。
闹了这么一出,韩杨等人对原先的事早已抛诸脑后,出了姜行云的营帐,还未走远,便三五成群,热烈地讨论起来。
“倒不知我何时成了陛下的军师。”靳苇嘴上阴阳怪气,实则心里高兴的很。
“是我的不对。”姜行云没有玩闹的心思,认真地同靳苇道歉。
“莫说眼下你是我的未婚妻,便是日后成了皇后,我也不该这样拘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