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霆话说的小心,对姜行云而言却是极好的消息,他新军初建,正是需要这样有经验的老将来压阵。
若不是考虑到西南还需严霆震着,他甚至想请严霆出山。
“这再好不过,谢老将军。”姜行云愉快地应下。
两日后,在营中,姜行云当众点将。
听到张怀的名字,严文琦吃了一惊,那不是他“未来的岳父”?
他可是祖父帐下最得力的将军之一,祖父竟然舍得。
“各人回去,迅速查点衣甲器械,有问题的速速上报,五日后,大军出征!”点完将后,姜行云当即下令。
“是!”众将领命。
五日后是农历二月初二,二月二,青龙昂首。
这天一大早,姜行云站在高台,面对着台下的千军万马,内心激动万分。
这一刻,终于来了。
“朕,大周皇帝姜行云,在此通告三军!”
“我军即将北征,与刘豫老贼较量厉害,各部要严整队伍听我指挥。朝中刘豫携兵自重,扶立伪帝,乱我大周皇室血统,如今不请自来,妄图流毒于百姓万民。希望各部将士英勇向前,做一等一的勇士,而不要贪生怕死,做个逃兵。等到得胜入京,作战勇敢者自有奖励发放,而畏缩不前者也有军法等着。”
姜行云的誓文,一字一句砸在地上,铿锵有力。
底下的将士们无不群情激愤。
这个时候,严文琦站出来,振臂一挥:“杀刘豫,进京城!”
“杀刘豫,进京城!”
“杀刘豫,进京城!”
……
将士们的呼喊震天动地。
姜行云也被眼前的豪壮景象所感染,胸腔里热血沸腾。
“拿酒来!”
一旁的士兵双手捧着酒碗,来到姜行云面前。
只见姜行云从腰间抽出宝剑,对着左手掌心划了一道,鲜血瞬间顺着伤口滴落下来。
他伸手接过士兵手里的碗,就着左手,血滴进碗里,顿时殷红一片。
靳苇的心一下揪了起来。
不顾掌心的伤口,姜行云把混了血的酒慢慢倒在地上。
“今日朕以血祭天地,来日定要拿刘豫来祭军旗!”姜行云将碗一摔,对着天地,立下重誓。
将士们看见皇帝的决心,心中更是激情澎湃。
“祭旗!”
“祭旗!”
空旷的山野回想着十几万将士的呼喊。
出征仪式结束后,各部收拢军队,准备开拔。
营帐里,靳苇拿着从张天祜那里讨来的金创药,均匀地洒在姜行云的手心,然后用干净的白布一圈一圈将伤处缠了起来。
“陛下对自己也真下得去手。”她一边包扎着伤口,一边嘴上埋怨着。
姜行云干笑一声:“气氛烘托到那儿了”,见靳苇绷着个脸,又带着几分撒娇说道:“娘子这样在意我,不疼,真的。”
靳苇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说:“玉郎,日后上了战场,往前冲的时候,请你一定想想我。”
姜行云从靳苇的眼里,看到了不安和担忧,他才明白,她是真的怕。
“我们一定要活着回京城!”靳苇坚定地说。
“一定!”姜行云看向靳苇的眼底深处。他此生发过的誓,都不如这两个字珍重。
严文琦正在营中四处走着,做着最后的检查,一晃却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张语禾?她怎么在这里!
第49章
张语禾正盯着士兵往车上装器械,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去,一看是严文琦。
“你怎么在这里?”严文琦没好气地说。
“关你什么事?”今日出征,张语禾本来心情不错。但是看到严文琦那个态度,心中的火气顿时冒了三丈高。
“这是军营,不是你胡闹的地方。”严文琦加重了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训斥。
听了这话,张语禾对严文琦甚至生出一丝厌恶。
“严小将军年纪轻轻倒是爱说教。”张语禾讽刺道。
从小到大,她想干什么,她父亲张怀都干涉不了,严文琦一个外人,凭什么对她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你……”严文琦气的哑口无言。
“严小将军若是想说什么女子不能参军的鬼话,趁早滚远点。”张语禾毫不相让。
严文琦立刻惊在了原地,他从小在军营长大,这些粗鄙之语自然听的惯了,行务之人,本也不算稀奇。
但还是第一次从一个女子口里听到“滚”这个字。
“粗鄙不堪。”严文琦咬着牙挤出四个字。
“对,我粗鄙不堪,我张家家门败坏,自然配不上严家的高门大户,还请严小将军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粗鄙之人。”
张语禾几句话夹枪带棒,末了还不忘添上一句:“本姑娘对你,真的毫无兴趣!”
说完,完全不理会严文琦的反应,扬长而去。
严文琦生了一肚子气,懊悔不已,自己就不该多事去招惹她。
管她在军营做什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上次是“不过如此”,这次是“毫无兴趣”,在与张语禾的对峙中,自己再次败下阵来。
严文琦在心中暗暗发誓,下次见了张语禾,一定好好发挥。
不,最好没有下次。严文琦捏紧了拳头。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严文琦扭头一看,居然是靳苇,她离他并不远,那方才他与张语禾的对话,她岂不是都听到了?
“不许告诉二哥!”严文琦心中有些恼,瞪着眼对靳苇说。这事要是给姜行云知道,定会嘲笑他。
他从小伶牙俐齿,如今在嘴仗上竟然败给这样一个毫无教养的黄毛丫头,更可恶的是,这人还是祖父为自己相中的“妻子”。
二哥非笑死他不可。
“怎么办,我生平最讨厌被威胁呢。”靳苇故意逗他。
严文琦心中更气了,怎么如今的女子一个个的说话都这样阴阳怪气。
他索性不再理靳苇,自己转身走了。
靳苇看着严文琦远去的背影,想到方才不小心听到的二人的对话。
严文琦和张家女子的婚约,她略有耳闻,但奇怪的是,看张家小姐的样子,怎么对严文琦一股子怨气。
此时的靳苇怎么也想不到,待她和张语禾相熟之后,才得知张语禾对严文琦怨气的缘由竟是那样令人啼笑皆非。
各部都装点好后,严文琦派出了塘报骑兵前去侦查,大军随后出发。
刚出了营门,骑上马,严文琦便看到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身穿黑色盔甲,倚着一柄长剑站立,身旁是一匹宝马。
马儿低头吃着草,然而这匹马西南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正是西南军主帅严霆的宝驹鹰飞。
是的,一匹马,却叫鹰飞。
严文琦快步走过去,严霆的长须随风飘动,他这才注意到,祖父的须髯已然全白了。
“祖父。”严文琦走到近前,笑着打招呼。
“我来送送你。”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话语中透出难得的温柔。
似乎是对这样的场景感到不适应,严文琦有些局促,只能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摸着鹰飞的头。
“平安归来”,这无疑是严霆心中的期盼,然后他又顿了一下继续说:“别像你父亲一样。”
严文琦摸着鹰飞的手顿时僵在原地。
这么多年了,祖父很少在自己面前提父亲。
他有时会想,父亲和严家的缘分实在浅薄,所以才英年早逝,早早撇下一家老小而去。
不知是想到了早逝的儿子,还是看到了眼前的严文琦,严霆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
出征于他而言是常事,但送人,多年前送过自己的独子严裕,最后回来的,却是森森白骨。
今日送严文琦,这是第二次,只希望老天稍微眷顾一下他,不要把自己的杀戮加诸子孙身上。
“一定会的。”严文琦语气中充满了肯定。
“老将军。”正说着,姜行云走了过来,深深作揖。
“陛下。”严霆还礼,看着眼前的姜行云,有许多感慨。
但是末了,只是说:“臣老了,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见陛下。”
姜行云立马说:“老将军一定会福寿绵延。”
严霆摆摆手:“不敢奢求,只望日后安郎若有行差踏错,陛下能看在自小长大的情分和严家这么些年镇守西南的苦劳上,放他一马。”
他这一句,都不敢提功劳二字。
姜行云愣了一下,不知严霆为何有此一说,但还是回答道:“严家深恩,没齿难忘。”
大军终于开拔。
最近正是惊蛰时分,天气回暖,春雷乍动,雨水也随之增多。
西南本就是多雨的地方,连日的小雨,淅淅沥沥,初时还能勉强行进,三四天后,地上越来越湿,路上越来越泥泞。
车马辎重难以前行,人走着两个裤管渐渐沾满了泥水,双脚越来越重。
“陛下”,休息整顿的功夫,张怀找到了姜行云。
“前方再走十里,便是当地的一座山,名为断崖山,以这几日的天气,雨水冲刷下土石松动,冒然前行,连人带马,都有翻下去的危险。”
姜行云听着皱起了眉,之前他由京城一路南下时,西南的地形他就领略过。
很多地方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抬头是悬崖峭壁,往下便是万丈深渊,只看一眼都叫人心生恐惧。
可那时还是小队人马前行,惊险归惊险,但最终也安然通过。
但现在不一样。
“向导在哪里?”姜行云问道。
在张怀的示意下,士兵一路小跑把向导带过来。
“有没有什么路,能绕过断崖山?”姜行云看着来人,出言问道。
向导摇了摇头,要北上,有些山是绕不过的,断崖山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不想走现有的路,那便得逢山开路,遇水填桥,现造一条路出来,十几万人哪经得起这样耗。
很显然,眼下的情形,再往前走无异于送命,事情仿佛一下僵住了。
姜行云只能先吩咐在附近选址安营扎寨,然后嘱咐向导回去好好想想。
当晚,雨还是下个不停,听着雨点打在帐顶的声音,姜行云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靳苇坐在姜行云身后,指腹按着他的太阳穴,缓缓地揉了起来。
“是晴还是雨,降多少个点,都是天定,陛下着急,也是没用的。”靳苇开口劝慰道。
姜行云放下手中的信件,慢慢闭上了眼:“眼下是十几万,过两日陈州李昂道兵马过来,便是二十万,二十万人堵在这里,不由得我不急。”
“李昂从哪过来?”靳苇随口问道。
姜行云顺口答道:“从利州过来。”
靳苇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绕道姜行云身前,看着他问道:“他从利州过来,为什么咱们不能到利州去?”
听了靳苇的话,姜行云仿佛醍醐灌顶。
“对啊,咱们可以绕道利州。”
说完,姜行云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架上,取出一副卷轴,摊开在案几上。
靳苇赶紧举起灯,拿到近前替他照着。
姜行云找到断崖山,顺着地图,向东一路找到利州,然后再由利州指向北,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
单从地图上看,虽然向东到利州是绕了道,但并不远,而且从利州,无论向西还是向北,所经都山地都比眼下的路要少。
“来人,去将张将军、严将军、韩将军还有向导找来。”姜行云一开心,声音也大了起来。
靳苇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着姜行云:“陛下,你觉不觉得,利州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利州?靳苇这么一说,他确实有个模糊的印象,的确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就在不久前。
张怀等人进来,姜行云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随后便问向导,绕道利州是否行得通。
向导话的给的很保守,从断崖山到利州,约有二百里,从距离上讲,不算远。
但到了利州,是西进还是北上,那块儿的地形他就不熟悉了。
也就是说,行军的路线一改,得重新换向导。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大军不能一直耗在这里。
姜行云随即拍板,明日一早便改变路线,向东往利州方向进发。
随即通知陈州李昂部,到了利州之后停止西进,原地等待大军会合。
各人领命而去。
待众人走后,严文琦留了下来,看着姜行云欲言又止。
姜行云知道他有话要说,便问道:“怎么了?有事直说。”
“利州”,严文琦重复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
“刘臣齐的母族不是在那里?”
第50章
严文琦的话给靳苇和姜行云提了醒,二人相视一笑,心想,难怪觉得耳熟。
三日后,姜行云大军到达利州城下。
利州的刺史钱文浩早已在城外候着。
“通知各部,安营扎寨,原地休整一日。”姜行云当即下令。
随后便召见了钱文浩。
钱文浩带着利州的主要官员,说是已经安排好,再三邀请姜行云进城。
“城就不进了。”姜行云背着手,站在那儿,脸上一副庄严。
“朕听说,利州有一富户”,说到这里,姜行云刻意思索了一下:“姓孙,平日欺行霸市,无恶不作,你去替朕讨些军费来。”
听到这儿,钱文浩和手下的官员面面相觑。
孙家,利州城内有几个孙家,当然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刘豫的妻族。
难怪陛下好好的要绕道利州,原来是有备而来。
钱文浩没有立即给出回应,这时姜行云正巧看到了不远处的严文琦,于是招了招手。
“陛下。”严文琦一路小跑过来。
“你随钱刺史进城,到孙家……”姜行云示意严文琦走近些,贴着他的耳朵不知又说了些什么。
听完姜行云的话,严文琦当即点了点头。
转身便看到钱文浩一脸的愁苦。
不过对他,严文琦可是一点也同情不起来,这人什么嘴脸,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记着,朕只要孙家的。”姜行云看着严文琦,但是话却是说给钱文浩的。
“而且,明天就要。”
姜行云的话满满的威压,钱文浩嘴上说着“是”,心里却叫苦不迭。
姜行云与刘豫,哪边他得罪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