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去向姜行云汇报,姜行云一听说,这人是刘臣齐安插在新军中的细作,不由勃然大怒。
“竟让人家将人埋到了眼皮子底下。”他一掌拍在桌子上。
盛怒之下,众将都不敢说话。
严文琦清楚他的脾气,姜行云这个人,一般这种表现是对事不对人,他若是对人,直接就出手了,绝对不会废话。
于是严文琦继续禀报:“刘臣齐在军中安插的细作,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只是眼下打草惊蛇,剩下的估计会蛰伏一阵。”
生过气后,姜行云渐渐冷静下来,既然对方藏了起来,那么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揪不出来的,不如先做到心中有数,以后再找机会一锅端掉。
“这样”,姜行云对严文琦和张语禾说道:“从登记的名单入手,重点关注那些与刺客同批进来和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
“然后对平时与刺客来往密切的人暗暗查访,确定可以人员的范围。”
“是。”二人齐声说道。
“陛下好像忘了一个人。”靳苇突然说道。
姜行云看向她,好奇地问:“谁?”
“郑卫。”靳苇分析道:“军中不少人知道郑卫与陛下的关系,郑卫与抓到的刺客又在同一队。”
“那些细作是带着任务来的,不可能完全不动,咱们没有动作,时间一长,他们就会慌,一慌,就会想要探听消息。”
“跟普通的士兵比起来,郑卫与陛下有着一层特殊的关系,你说他们会找谁打听?”
听完靳苇的话,姜行云一下豁然开朗。
见过靳苇惊慌失措的样子,张语禾一直以为她只是个依附于姜行云的寻常女子,这一番话,让她不由对靳苇高看了几分。
她在恒州城,一向不屑与人相交,只因所见的女子,都是被圈在深宅后院缝衣绣花的主,木讷无趣,看着便烦。
但是靳苇,虽然通身没有一点功夫,自己也保护不了自己,但是有个聪明的脑子。
世上聪明的女人不少,可一旦囿于庭院之中,便多了几分算计,少了几分大气,这就是聪明没用在正道上。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为靳苇担忧,姜行云毕竟是皇帝,将来三宫六院少不了,如果靳苇有朝一日也被困在深宫里,等着皇帝的临幸和垂怜,那该是多么悲哀。
靳苇绝没有想到,张语禾这个看起来快意直爽的女子,此刻已经在担心她的将来了。
这厢正说着刺客的事,外面突然喊声震天。
第52章
“陛下”,韩杨进来禀报:“刘豫的人在城下叫阵。”
“来的倒是快。”严文琦嘴上吐槽,人出去就上了城楼。
张语禾也跟了上去。
只见城门底下有一个身穿褐色盔甲的将军,骑在马上,指着城楼开始骂阵。
这人显然是个粗人,骂的内容粗鄙不堪,张语禾之前也听父亲讲过军前骂阵的事,知道这不过是激怒对方的手段。
所以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沉住气。
可是,眼见那人骂的越来越起劲,矛头直指姜行云,甚至带到了靳苇。
张语禾渐渐听不下去了,她侧过脸看向身边的严文琦,见他依旧面不改色,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这什么人,满嘴喷粪!”张语禾很是愤慨。
严文琦当她只是发泄情绪,没有理睬,谁知一转身,人却不在了。
他心中大呼不好,依她的脾气,八成是自己出阵了。
底下的敌将骂了半天,没有人理会,正准备缓缓。
谁知城楼上那个银袍小将竟开了口:“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你是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也配知道爷爷的名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回。
那人正专注于和严文琦的骂战,城门竟突然开了。
眼下他毫无防备,只见一名小将冲将出来,策马狂奔,直朝他而来,红色的披风在风中极为耀眼。
走到近处,还未看清人脸,小将亮晃晃的一柄长枪直取他面门,他侧身堪堪避过,险些坠马。
“妈的。”那人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即扬起大刀朝张语禾左侧砍去。
张语禾力气不如他大,但胜在灵巧,身子向后一仰,那人便扑了个空。
随后她直起身来,双腿夹紧马肚,一发力,便来到那人的左侧。
那人右手使刀,左侧一时估计不上,张语禾长枪一挥,那人瞪大了眼睛,似乎惊诧于她的速度。
然而下一刻,人头便飞了出去,随后身子也从马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张语禾也不捡人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鄙夷道:“留你个全尸。”
随后策马回城。
刘豫军中的人都看得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拖回了那人的尸体。
城楼上的严文琦同样目瞪口呆,知道她将门虎女,身上定然有些功夫,可没想到她在阵前几个回合就能取敌将首级啊。
士兵报到姜行云处,姜行云和靳苇面面相觑,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
怪不得当初兵分两路时,张怀说什么也要让张语禾留在姜行云的阵中。
原来是,知女莫若父啊,张怀这是留给他一员猛将。
交战第一日,刘豫本来只是派人去叫叫阵,试探一下,谁知姜行云这边来真的,第一天就折了他一员虎将。
初战告捷,姜行云召了张语禾和严文琦觐见,先是当众夸了张语禾英勇,要对她论功行赏。
张语禾笑嘻嘻的,一脸高兴。
随后,姜行云话锋一转,问道出阵是谁的主意。
在张语禾冲出去的同时,严文琦便想到了,她第一次随军,不懂军中的规矩,没有主帅的首肯,城门哪能随便开。
万一她败在阵前,城门下求救,是救还是不救。
无主帅命令擅作主张,是军中大忌。
所以姜行云问出这话的一瞬间,严文琦便担了下来:“是臣,臣让语禾出战的。”
还未等张语禾反应过来,姜行云已然看透了一切,顺着严文琦的话说道:“那就罚你一个月的军俸,下不为例。”
“谢陛下,臣等告退。”说完之后,严文琦拽着张语禾就走。
出了门,张语禾才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谁要你帮我担着,我要找陛下说清楚。”张语禾全然不领严文琦的情,说着就要转身回殿内。
严文琦一把拽住了她,小声说道:“你以为陛下心里真不清楚?”“下不为例”这四个字,可不是对他说的。
“下次长长记性,都像你这样,军中要乱套了。”严文琦一路拉着张语禾,直到走远了,才松了手。
“不过你的枪,是真厉害!”严文琦由衷夸赞道。
他在城楼上可是看得很清楚,她那几招,一看就是多年的功夫,对面那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说起长枪,张语禾瞬间把刚才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乐呵呵地跟严文琦说着从小练枪的事。
严文琦看着她滔滔不绝,说的眉飞色舞,与之前鄙夷他的样子判若两人,一下就理解了她的孤傲。
卸下心防,这不也挺好相处的吗?
之后几天,刘豫依旧每日派人来叫阵,可是不管谁在城下叫阵,骂的有多难听,姜行云这边都不再出阵。
“陛下,我去。”张语禾自从上回在阵前斩了敌军主将的首级,热情高涨。
听到要去夜袭敌军,她第一个站出来。
“我去”、“我去”,其余人也不甘示弱。
“你已经立了一功,这次还是给别人个机会吧。”姜行云心中早已有了人选,又怕伤了张语禾的积极性,故意这样说道。
“韩杨,你去。”
“是!”韩杨领命。
于是这天夜里,韩杨领着旗下两个小队,摸索着来到刘军附近的小山头。
早前他已派人摸过地形和刘军的换哨情况,知道什么时候动手最为稳妥,于是潜藏着,一直等到后半夜。
估摸着丑时过了一半,营中的士兵都睡熟了。韩杨命令各人将火矢点燃,朝着山头下的营帐放出去。
第一波箭放完,不少营帐已经起了小火苗,但刘豫营中还是静悄悄一片,毫无动静。
“再放!”韩杨再次下令。
各人将箭头处绑着的浸过油的麻布一一点燃,冒着火的箭矢排成一片压向刘豫的军中。
这时下面开始有了声响,韩杨在山上,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下面有人在喊:“走水啦!走水啦!”
“走!”韩杨见好就收,再留下去他担心刘豫的人摸上来。
韩杨等人回了城,天已经蒙蒙亮。
“陛下起了没。”他回去第一时间向姜行云复命。
“起了,正在里面等着将军呢。”门口的士兵答道。
韩杨推开门走了进去,姜行云果然手里拿着书,坐在案几后。
于是他便将今夜的事一一报给姜行云。
姜行云听过之后,脸上露出赞赏的表情:“干的不错,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韩杨平安归来,姜行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待人走后,天色还早,但是他已毫无睡意,于是索性回到后院,练起了剑。
他用的是周家剑庄锻造的剑,上次宜安差人送粮,顺便捎给他的。
周家果然不负天下第一剑庄的盛名,这把剑,长二尺二寸,剑身由玄铁铸成,通身闪着寒光,剑刃锋利的很,吹毛可断。
蓦地一转身,他突然看到不知何时,靳苇竟披着衣服,倚在门口看着他。
收剑回鞘,他大步走了过去,一摸靳苇的衣服,浑身透着凉意,便知她站在这里应该有一会儿了。
“外面天凉,快回去。”他搂着靳苇的肩,一同走了进去。
方才在外面还不觉得,一回到屋子里,一阵暖意袭来,姜行云的额上很快浸出了一层薄汗。
靳苇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帕子在他额上轻轻地按着。
“以前只见过陛下搭弓射箭的英姿,倒是不知陛下也精于长剑。”靳苇人刚醒不久,说话的声音竟也比平时软糯了几分,几句话夸的姜行云心花怒放。
他隔着被子将人搂在怀里,头贴着靳苇的肩,饶有兴致地讲起自己幼时练剑的事。
这段尘封的岁月,除却他与大哥,还有严文琦知道,他从不曾对人讲过。
“你知道我的师傅是谁吗?”姜行云一脸期待地问道。
然而当他抬起头,却见靳苇闭着眼,人已经睡着了,只留下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那就下次再告诉你。”他自言自语道,满脸温柔。
随后起身,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后在她嘴角轻轻吻了一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地开了门又轻轻地关上,生怕发出一点响动。
前天夜里营中莫名其妙着了火,搅的刘豫后半夜都不得安宁。
这火来的一点也不蹊跷,偌大一个军营,只有东南方着了火。
地上一堆燃过的火矢,个个上面都刻着“姜”字,生怕他算不到姜行云的头上。
大半夜没有睡,也不影响刘豫到岑州城下骂阵。
这回他亲自上场,穿着一身黑色盔甲,独自挺在阵前。
“姜行云,你忘恩负义……”刘豫一人一马立在那里,将姜行云利用他扳倒杜德佑,随后又背信弃义的事添油加醋通通讲了一遍。
城楼上,还是没有姜行云的踪影。
然而刘豫对姜行云是有几分了解的,骂姜行云没能把人骂出来,转头他又骂起了靳苇。
与他先前打着“清君侧”的名号逼姜行云交出靳苇时不一样,这次他攻击的,主要是靳苇的私德,连“淫奔”这样的词都出来了。
果然,刘豫看着城楼上出现的姜行云的身影心中得意,一骂靳苇,他就坐不住了。
于是他越骂越起劲,不料城楼上突然飞来一支利箭,那箭来势汹汹,直奔着他面门。
刘臣齐只见,片刻间,父亲轰然倒地。
他心中大呼不好,赶紧策马过去。
第53章
刘臣齐狂奔到近前,却见刘豫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蓬头散发,一旁滚落着头盔,一支长箭自头盔顶部横穿而过。
看到这一景象,刘臣齐顿时心惊肉跳,当真是惊险,哪怕往下偏一分,恐怕被射穿的就是父亲的头颅了。
他一边扶着父亲,一边看向城楼,不知是何人,有如此力度,又这样精准。
突然,他看见城楼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只见那人从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在了弓上,下一秒,那箭就直直朝他飞来。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箭最终落在离他脚下不足一尺的地方,深深插进地里。
这一箭,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是姜行云。
刘豫显然受了惊吓,还没有缓过神来。
刘臣齐一手扶着他,一手牵着马,在士兵的掩护下,退回军阵。
自从到了岑州城下,不管怎么叫阵,姜行云就是紧闭城门不出,久而久之,刘豫的耐心快要消磨殆尽了。
北上拦截西北军的人手节节败退,那个谢徇义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籍籍无名却有几分本事。
姜行云的东路军也在赶来的路上。
刘豫越想越焦躁。
“你不是说在姜行云军中安插了咱们的人手?”他黑着脸问刘臣齐,语气中带着不满:“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上回刺杀失败后,姜行云就很是警惕……”刘臣齐耐心解释道。
“不要拿这些借口来搪塞,传消息给他们,再没有动作就不用回来了。”刘豫没好气地说。
“是。”刘臣齐低着头应下,退出了刘豫的营帐。
他看着军营中士兵来来回回地走,不时有人从他身边经过,喊他一句“将军”。
其实,也不是毫无消息,他摸了摸藏在袖口的纸条。
这是今早才传过来的,但他总觉得有些蹊跷。
刚才在里面,他手里一直捏着这张纸条,可是面对父亲的盛怒,他犹豫了。
若是交出去,父亲定会转怒为喜,但是他深知父亲的秉性,情急之下,恐怕会中了姜行云的圈套。
算了,再等一天,等他的人回来。
第二天,刘臣齐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印证了先前纸条上的消息。
姜行云的粮草,确实存放在府衙西侧。
“那还等什么,今晚就派人一把火烧了他的粮草!”刘豫一拍桌子,高兴地站了起来,仿佛志在必得。
在刘臣齐的安排下,借着夜幕的掩护,十几个身影一路摸到了城西。
相较于其他方向而言,城西是守卫最松懈的地方,这是之前刘臣齐安插的细作传回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