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踏月来
作者:西来君
文案:
【一代帝王vs山野孤女】
如果没有那年澶州的大雨,赵九歌或许一辈子都会待在乐安谷,守着父亲和师兄,还有家里的那些书。
但是因缘际会,偏偏让她遇上了柴桑,他带她走出世外桃源,走向人前,成为澶州第一个女文书。
她以为二人心意相通,幻想着长厢厮守。可转眼间,他摇身一变,成了王爷,娶了王妃,成为了太子人选。
从此她不提情爱,只想全力辅佐他,助他完成夙愿:平息战乱,救生民于水火,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因为这,也是她的愿望。
可百转千回,他却又问:“回开封后,你可愿意嫁给我?”
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感动得涕泗交加,然后立马答应,可是现在……
她只能冷笑着说:“陛下的情感正值热烈,而我,已经冷却了。”
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不会珍惜。
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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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柴桑,赵九歌 ┃ 配角:南昭容,林沐,慕容柏舟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唾手可得的东西,人不会珍惜。
立意:与君两相依,终老不相弃
第1章
柴桑万没有想到,这次路途会如此不顺。
一路南下,雨水越来越频繁,一行人走走停停,已然耽搁了好几天,若是平常也就罢了,他以前在外奔走,梅雨时节淅淅沥沥,连下一个月不晴也是有的,但这次他运的是军粮。
路上时不时会遇到三五流民,凄惨之状,触目惊心,但自前两日进入澶州地界,流民越来越多,柴桑渐渐觉得事态有点不对。
他正欲下马询问,被李彦明拦了下来:“公子,不可在此耽搁。想来连日大雨,看这情形,澶州应是有了水患,我们需得马上绕道,否则大批流民涌过来,怕是难以抵挡。”
柴桑心知李彦明所言在理,这批军粮系着前线将士的命脉,不可有丝毫闪失,他略一思忖,便下令绕道小路,急速行军,前往澶州城。
一进澶州,安置好粮草和所行人员,柴桑便带着林沐前往治所。澶州刺史吴勇是他义父早年旧识,必然会将此间情形据实以告。
通报之后,柴桑在门口等了许久,才有人将其迎进治所。
吴勇高坐堂上,一名女子在一侧煎茶,只见她衣着精美,手法纯熟,茶水端上来,汤色鲜亮,香气高爽,顾渚山的顾渚紫笋,前朝贡茶,好大手笔。
“公子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吴勇没有起身,没有寒暄,一双冷眼盯着柴桑,开门见山。
柴桑想了想,隐去了押送军粮一事,只是答道:“倒也无事,途经澶州,见有许多流民……”
见柴桑话语中似有问询之意,吴勇嘴角夹着一丝冷笑:“郭公西进开封,想必已到城下,某还以为公子前来,是为此事呢。”
柴桑并非没有察觉出吴勇话里的不善,然而眼下城外水患肆虐……
“恕晚辈多事,不知州内物资可充足,百姓身家性命是否无虞?”
吴勇瞥了堂下人一眼,柴桑那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实在有些扎眼,令人心生厌恶。
“此间什么情形,闵县城外重明堤,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丢下一句话,便回了后堂。
“大哥,他……”吴勇嚣张的背影,霎时间点燃了林沐心中的怒火。
柴桑没有说话,然而衣袖下一双拳头早已攥紧,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
“走,重明堤。”
此时重明堤上,十几人身披蓑衣,冒着大雨,扛着沙袋,一层一层往上摞,堤下暗涛汹涌,水位早已逼近警戒线,大堤两侧,不断有沙石被雨水裹挟滚落。
再坚固的堤坝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堤后的闵县危如累卵。雨还在下,堤上的人还在奋战,没有人知道还可以撑几时,堤上人的努力随时会化为泡影。
“父亲!”柴桑和林沐刚到重明堤,就听见大堤上传来一声大喊,声嘶力竭。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此刻大堤中间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柴桑顾不得其他,立即跳下马,朝人群的中心奔去。
拨开层层人群,艰难地从人缝中挤进去,所见是一个男子的背影,再细看,那名男子怀里死死搂着一名女子,嘴里不停地在喊:“九歌,你冷静些,冷静些!”
旁边的人干着急,却不敢上前。
这时有人提醒道:“骑着快马去追,兴许还能追到。”
一听这话,那女子猛地挣脱开来,双手抓着男子的胳膊:“师兄,哪儿有快马,我去追。”
大雨瓢泼似的下,雨水不住地从她脸上流下来,她就这样出现在人前,浑身湿透,瘦弱的身躯在暴雨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无助。
柴桑与她素不相识,此刻距她尚有三尺远,然而她眼里的慌张和惊惧却像烙印一样深深烙进他心里。
“我有快马。”
在场的人纷纷转过头,看向这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陌生人。
“林沐。”柴桑一句话,林沐毫不犹豫地转身挤出人群,将马牵了过来。
事态紧急,来不及多做考量,九歌说了一句“多谢”,转身就要上马。
那男子眼疾手快地将九歌抱到一边,“嗖”地骑到马背上,回过头对九歌说:“你在这里,我去追。”然后对柴桑点了下头,立刻飞奔起来。
看着师兄策马而去的背影,九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柴桑站在她面前,轻轻喊了一句:“姑娘?”
她这才真正注意到眼前这个借她快马的陌生男子。无疑他是狼狈的,大雨之中,没有人不狼狈。
可即使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也难掩身上的端方雅正……
“姑娘?”柴桑再次开口。眼前的女子身量未足,清秀的面庞还透着一股稚气,她今天经历了什么其实并不难猜,显然她还没有完全从方才的重重状况中缓过神来。
但是她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柴桑立即被她的眼睛牢牢吸引,她眼神里透露出的紧张、害怕、惊恐,丝毫无损于双眸的清亮,这样清澈的眼睛,注定不容世间一丝污浊。
堤上的人已经各自散开,又重新搬起了沙袋,浸过水的沙袋格外沉重,再加上长时间的奋战,沙袋过肩,人立即被压弯了腰。
“不能一味堵了,堵是堵不住的。”柴桑出言提醒。
九歌又何尝不知,他们已经在这里整整守了半个月,派去县里、州里求助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全都无功而返,他们在这里,每天都在赌,和人赌,和天赌。
九歌没有搭话,旁边的人也置若罔闻,只是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借我一个熟悉此地地形的人。”
九歌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子,他不是本地人,然而重明堤眼下的情形,本地人尚且避之不及,他竟主动凑上来。
但是他眼里的坚定却让九歌无法忽视。她环顾四周,除了她,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
“我。”九歌毛遂自荐。
她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年,跟着父亲和师兄,满山谷她哪里没跑过,况且柴桑问地形,她心里其实隐隐有些猜测。
“跟我来。”柴桑转身就走,九歌紧跟身后,二人似有默契一般,一个没有丝毫的迟疑,一个没有丝毫的犹豫,明明才初见,相互介绍还未来得及。
“大哥?”见柴桑这就要走,林沐赶忙叫住了他,大哥莫不是忘了自己的马方才被他借了出去?
“守好此地,等我回来。”柴桑没有多做停留。
这几个字虽不是对九歌所讲,却让她莫名心安。
父亲不慎坠河,下落不明,师兄前去追赶,不知所踪,大堤摇摇欲坠,不知能撑几时,经历了这一切,她整个人像一根绷紧的弦,不曾想一个陌生人的出现,居然让她放松下来,这便是,救命稻草吗?
第2章
柴桑走在前面,九歌跟在身后,行至马前,柴桑手执马鞭,指着脚下的黄河:“以河为界,南北各是什么情况?”
“北边稍高,林木多,南边地势低,农户多、农田多。”九歌答的利落,这地方她最熟悉不过。
“先往北走。”柴桑毫不犹豫,希望不至空行。
听到往北走,九歌心里咯噔一声。
“抓紧。”感受到身后冰凉的身躯,柴桑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
北岸是波状起伏的矮丘,没有高山,没有陡峰,可路也着实不好走,尽管如此,二人却不敢耽搁,遇上马难行的地方,便下马,挽起裤脚前行,十几里下来,二人满腿都是泥,实在狼狈不堪。
柴桑看着身旁的女子,在这样的风雨中,这样难行的路,跟着他这个陌生人,没有一句抱怨和猜疑,不由得对她高看了几分。
“姑娘上马吧,姑娘身量轻,无碍的。”柴桑好像听见方才那名男子叫她九歌,不知是哪两个字,再则,直接称闺名,总有些唐突。
“多谢,我可以。”短短几个字,有感激,有客气,也有疏离。
眼下事态紧急,但柴桑深知欲速则不达。
“我们休息一下。”步行了一段之后,他看着九歌,眼里带着一丝询问。
九歌点点头。
柴桑把马放开,随意找了块石头让九歌坐下,自己也在离九歌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这连天的大雨,林子里已经没有干燥的地方了。
九歌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即使坐着,身姿依旧挺拔,从他的侧影里,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焦急、慌乱、忧心忡忡,她不知道他是谁,从哪里来。
不会是县里派来的,也不会是州里,州县如果会管,事情就不会到这步田地了。
那是谁,朝廷吗?朝廷何时管他们的死活?他们在坝上好多天了,从没见附近以外的人来过。
他们守着的重明堤,仿佛只关乎他们自己。
然而他是谁,其实已经不重要了。事已至此,她知道他在找什么,她想了很久,她相信她的师兄也想了很久,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能下得了决心。
如果他再早来几天,事情或许还有转机,或许他们还有时间,走更多的地方,到南边……九歌摇摇头,她怎么能对一个陌生人,有这样苛刻的要求呢?
不,或许走再多的地方,最终都会发现,最合适的,还是那一个。
不能再等了,九歌站起来,拍了拍衣服,瞬间雨水飞溅。她朝柴桑走了过去,脸上毫无波澜:“有一个地方,可以去看看。”
柴桑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平静的语气下,似乎隐藏了很多情绪,但此刻,他无暇顾及。
”好。”柴桑立即起身。
在九歌的指引下,二人又踏上了行程,但走着走着,柴桑却渐渐觉出不对来。
“这条路我们走过吗?”他看着九歌,不禁开口发问。
“走过。”九歌用两个字答复了柴桑,多余的话一句没说,但随即,带着他进了一条岔路。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穿过丛林掩映的小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山谷,柴桑心下思忖,这个山谷的出现多少有些奇妙,甚至有些陶潜笔下桃花源的感觉。
“我们现在距离重明堤大概有十几里,这个山谷与黄河只一壁之隔。”
“一壁之隔?”柴桑抬眸看向九歌,很是意外。
“现在下雨,感受不明显,在平日,空气里都是湿润的。”
说到这里,九歌的思绪似乎被什么牵扯,但她很快调整过来,抬手一指:“那个方位,就是黄河河岸,我们只需打通那面山壁,河水就会涌过来,届时将大大减轻重明堤的压力。”
打通一面山壁?柴桑心中有些疑虑,那可是一面山壁,谈何容易?可即使心中这样想,柴桑却没有出言,只是看着九歌,似乎在等她进一步的解释。
九歌沉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重明堤的情况公子也看见了,随时都有可能决口,一旦决口,对闵县、对澶州会有怎样的影响,公子心里很清楚。”
“我们一路所见,根本没有可泄洪的地方,所以这里是最佳选择。凿通一面山壁固然难,但并不是办不到。”
柴桑听她说完这番话,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甚至欣赏。这样一件难办的事,她徐徐道来,镇定自若,眼中没有丝毫的纠结和犹豫,脸上哪里还有之前惊惧和哭喊的样子。
柴桑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环境和经历,让她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见识和气度。
“去看看。”柴桑虽然有疑虑,但诚如九歌所言,这或许是当下最快的办法。
柴桑突然有些明白为何九歌敢只身带他前来,若是一般的引路人,或许只能带他四处看看,但九歌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要什么。
在这个山林里穿梭自如,每一个路口,每一条路的选择,她都毫不犹豫,除了对这个地方绝对的熟悉,更难得的是,她身上还有一种天生的果敢和魄力。
俗话说登高望远,怕就是此刻的情形吧。柴桑站在山顶,放眼望去,黄河水浩浩汤汤,层流激荡,与方才所在的山谷,居然真的只有一壁之隔。
“山谷里可有人家?抑或别家产业?”
“都没有。”柴桑语音刚落,九歌便抢着应答。
柴桑看着九歌的反应,心下觉得奇怪,自己不过简单的一个问句,她何以回答得这样急切?
“不是不信姑娘”柴桑耐心解释:“只是事关百姓生死,为保险起见,还得找人去看看。”尽管九歌对此地十分熟稔,但他也万不能因着一句话,就把这么大个山谷给淹了。
“公子请自便。”九歌一脸平静,丝毫不觉得被冒犯。
“但眼下,重要的是召集人手,我们先回堤上,再作详细安排。”
“好。”
二人回到重明堤上,刚一下马,林沐便把柴桑拉到一边,悄悄提醒道:“大哥,军粮还在澶州。”
柴桑拍了拍林沐的肩膀,示意不用担心,方才在路上,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九歌立时看到了南昭容的身影,他低垂着头,走到自己面前:“九歌,我……”言语之中,满是歉意。
九歌却意外的平静,其实从他翻身上马的那一霎那,她就清醒过来了,这底下的水流有多急,她日日见,能不知道吗?
父亲失足落水之后,立即被后浪卷走,整个人瞬间无影无踪,这是她亲眼所见。泥泞的岸上,即使骑着快马,又何以追得上。
看着眼前这一幕,柴桑心里泛起一丝心疼。有些人,外表平静,却天生倔强。
“兄台。”为了转移九歌的注意力,柴桑走到南昭容面前说道:“我与这位姑娘找到了一个山谷,与河岸一壁之隔,可以作为泄洪而用……”
听到一半,南昭容回头瞄了一眼九歌,九歌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并没有予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