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顾秀才???”
苏河政目瞪口呆。
第40章
苏河政目瞪口呆。
“夫子确定没有走错门?我们家没有要秋闱的秀才啊…”
“苏员外莫要戏弄于我,您的贵婿,难道不是我翰辰书院的学子顾南言顾秀才?”
听得山长发问,苏河政的脑子嗡地一下就懵了。顾南言、顾秀才,确定是一个人?
此事大大超出了他的认知,苏河政惊得嘴巴半天没合拢。但总不能一直站着说话,待到顾南言行至跟前见礼后,晕晕乎乎将他们请至堂上。
坐在上首的山长看向顾南言的目光难掩慈爱,由衷赞叹:“顾秀才博学洽闻,才高八斗,在同届中无出其右。苏员外得此佳婿,好福气在后头哪!”
顾南言按下心中疑惑,立时起身,又揖了一礼,自谦道:“不敢当,全仰仗夫子教诲。”
距离秋闱不到十天,书院已经给学子们放假,大家各自回家温书,准备考试需要的东西。夫子如果有秋闱下场的注意事项要交代,完全可以把他叫去书院,没必要烈日炎炎跑一趟。
再看岳父苏河政谨小慎微的模样,感觉更像是……为他正名来了。
苏河政恍惚失神,好像还未从巨大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我家女婿?不怕您笑话,我女儿在大街上捡的…怎么就…还未参加县试就已成了…秀才?”
苏河政的艰难发问让山长更为惊讶,“令婿在户籍地山西绍阳府县试中一举夺魁,名列案首,苏员外竟不知?”
苏河政惊得合不拢嘴。
顾南言连忙向山长解释:“夫子,过往成绩不值一提,因而学生一直未曾告知岳父。”
“哦……你们…继续…我想起来酒楼有些琐事要处理。”再待下去唯恐失态,苏河政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管家正在二门外待命,刚才他去后院叫顾南言,没赶上顾南言秀才身份揭晓的那一刻。见苏河政意甚仓皇,脸色发白,一时也慌了神,
“掌柜的,您这是怎么了?莫非姑爷果真犯下滔天大罪?不过姑爷马上就不是姑爷了,就算杀人越货也跟咱们家也没关系,您放宽心……”
“啪啪”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管家的话,苏河政右颊五个鲜红手指印显而易见。针扎般火辣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发出“嘶”声,“不是做梦啊……”
管家吓坏了,连忙去抓住苏河政的衣袖,防止他再度自残,却见苏河政摇着头喃喃自语:“他怎么就……成秀才了……还是案首……”
“您说什么?姑爷怎么了?”
苏河政在管家的搀扶下稳住身形,说:“今日山长上门我才得知,顾南言曾考过县试头名,这怎么可能?”
管家也蒙了,顾南言自来到苏家,一直进退有度,举止得体,确实不像乞丐出身。之前苏河政非要小姐改嫁他人时,他还觉得惋惜,想劝两句又怕触苏河政眉头,现在看来…
“掌柜的,大好事啊!如此一来,姑娘就不用改嫁王家了!”
“大好事…?”
“当然!”管家看的明白,“您之前要姑娘改嫁,不就是看中王家的言情书网和王七郎的秀才身份?现今姑爷也有功名,且受山长器重,您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是这么个理,而且相比之下,女儿更喜欢顾南言。苏河政有些迟疑,“…王家根基深厚,又有官家人脉…萍儿做生意也方便…”
管家在酒楼已见识过王七郎的油嘴滑舌,对顾南言有老实人滤镜更厚了,再次劝道:“根基深厚不见得好,无根无基不见得差。兴许这正是姑爷的优势所在。”
“什么优势?”苏河政疑惑地望向他。
“咳…”管家表情有些不自在,“姑爷他…双亲已故,将来便会和姑娘一心一意奉养您,您也能将姑娘留在身边。而王家远在河间府,门第比咱们高出一大截,姑娘受了气咱们都不好插手,更别提日后照应您了。”
一番话让苏河政豁然开朗。做生意多年,多少商户榜下捉婿只能捉个歪瓜裂枣,连名落孙山的都是香饽饽。而今他苏河政的闺女随便捡个乞丐都是秀才头名,就是祖坟冒清烟也积攒不出这样的运气!
自己怎么就成了得陇望蜀贪心不足之人了?
只是仍有些许顾虑。
“…前些日子我逼萍儿和他和离,如今再开口挽留,倒显得我好似那墙头草,随风倒。”
在女儿婚事上,他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商人诚信的原则,屡次出尔反尔,都有些鄙夷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他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在别人看来难免势利眼,有攀附富贵之嫌,顾南言几次三番受他奚落,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管家见苏河政有所松动,主动给他找台阶,“我看姑爷真心爱慕姑娘,不若我出面做个和事佬,为您二人调停一番?”
·
再说厅堂里边,山长将此次乡试注意事项交代一番后,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顾南言立刻猜到,接下来山长要说的话才是正题。
果然,山长欲言又止,望着眼前身形高大光风霁月的青年,上下嘴唇阖动半天,最终叹道:“今朝来苏宅一趟,才知你是有大定力之人。”
顾南言垂头苦笑。山长的意思,无非是感慨他行事低调,哪怕跟自家人都没显摆过功名一事。
“夫子谬赞,行百里者半九十,学生学识有限,只到秀才这一步,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一开始想坦白,后来又出了吴家的举人老爷,便觉得秀才功名不堪与之相比,再到后来,王七郎出现,家学样貌样样好,更觉得自己处处不如人。
山长摇摇头,“你这种性子,容易吃亏。当初李高炎一事,你作为当事人并未对处罚提出非议,导致你吃了个闷亏。
如今又掩盖自身功名,若非老夫偶然听得王秀才妄言之语,我竟不知你在苏家举步维艰,连自己的娘子都守不住!”
顾南言猛地抬头,眼底眸光微闪。他没猜错,山长此番前来,确是为他正名。
事实上,他已经打算最迟今天向苏河政坦白了。
只是他一穷二白,不比王家功名显赫,拿不准苏河政的意思,但是哪怕有一线希望,他都想争取一下。如今山长找上门来,倒省了他主动坦白这一步。
“君子当谋时而动,顺势而为,倘若一味藏巧露拙,只怕早晚吃大亏。”
顾南言受教,垂首恭顺道:“学生记下了。”
山长慢悠悠品了口茶,“还有,凡事不能只被表象所迷,就比如这茶叶,用凉水冲泡,丝毫茶香不显,唯有沸水冲泡,方能得见沉浮。
你只看到王秀才一心求娶苏家娘子,可知他为何契而不舍?”
顾南言神色一凛,慌忙起身,恭恭敬敬揖了一礼,“学生愚钝,还望夫子赐教。”
山长将茶杯放下,捋了捋发白的胡须,低声道:
“本地富商吴家家主之发妻,出自河间府书香世家王老太爷第三女。老夫言尽于此,个中细微之处,你自行体会。”
第41章
苏紫萍被解了禁足,第一件事就是找顾南言算账。
她这边没日没夜赚钱,顶着压力操心他能不能考中秀才,结果人家出生在罗马,本身已经是秀才。
彼时顾南言正在东屋温书,见苏紫萍气势汹汹而入,刚扬起的笑容僵在嘴角。
苏紫萍毫不含糊,直奔主题:“小顾,你是秀才一事为何瞒我?”
不留余地的发问,顾南言一时语塞。
从未想瞒你,只是觉得还不够。
这种矫情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嘴唇阖动半天,憋出一句:“区区秀才,何足挂齿?”
“???”真能装逼。
苏紫萍默默吐槽,朝天翻了个白眼。瞧他这语气,好像秀才已经烂大街。
这么一想,心里又泛起丝丝苦涩,这人真是冷心冷肺,竟能冷眼旁观自己的妻子改嫁别人,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妻。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到底是假结婚,苏紫萍口不择言冒出一句:“还不如嫁给王七郎,虽然浮夸了些,至少比你坦诚。”
言罢转身就要离去,摆明了对顾南言很不满意。
“不要……”
身后传来一声极低的挽留,苏紫萍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心想我就给你一个机会,看看你如何花言巧语。
“不要嫁给他。”
身后传来的声音有几分难以自抑,“王七郎绝非良配,他是吴掌柜的侄子,此番求娶你,名为一见钟情,实则是要将你困于后宅之中,你…不要上他的当。”
王家和吴家……竟还有这一层关系?苏紫萍怔住,如果顾南言说的是真的,那么所有的疑虑都能得到解答。
酒楼招惹,故意殷勤,嘘寒问暖,还有那眼底的志在必得…全部都是王七郎蓄意为之。
好在苏紫萍对王七郎无感,听到顾南言这么说,内心反而松了口气。就说嘛,一见钟情十有八九都是骗人的。
她这才正眼看顾南言,“我爹知不知道这件事?”
顾南言小心观察苏紫萍的表情,见她颇为淡定,不像为情所困,内心深处悬着的石头终于缓缓落地。
几不可察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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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天钱媒婆又来了,欲与苏河政商定聘礼陪嫁之事,结果门都没进去,直接被苏河政谢绝。饶是钱媒婆说破了天,苏河政咬死不嫁。
问其原因,只说舍不得女儿嫁太远。
这种说法是顾南言教给他的,把自身隐在暗处,才能更好地看清敌人的举动。
女婿不愧是读书人,讲起兵法一套套的。自从摘掉有色眼镜,苏河政对顾南言的态度大大改观。
果不其然,苏河政拒绝的第二天,钱媒婆带来了王家的消息,言称苏员外如果愿意,可以卖掉酒楼,和女儿一起来河间府,他王家不介意多奉养一个人。
好歹毒的心思!苏河政再傻脑子也转过来了,吴家这是要将他们苏家扼杀于摇篮,不让他们苏家发展起来!
百姓们消费水平有限,餐饮业的盘子就这么大,以前他们苏家平平无奇,定位较吴家更低端,自然触不到吴家的霉头,而今发展势头突飞猛进,吴家岂能看他们苏家做大然后瓜分市场?
于是他回:自家姑娘绝不远嫁,王七郎倘若真的情深意重,茶饭不思,完全可以在景县城定居,如此他苏家愿意承担王七郎读书科举所有费用。
这跟入赘有何区别?王家绝不同意,痛骂苏家一介商户贪心不足,跟吴二明商量后,妄图通过聘礼加码改变苏河政的主意。
苏河政也不理会,就这么拖着,悠哉悠哉看他们上蹿下跳自导自演,抓住空档帮女儿发展分店事业。
王七郎尚不知自家老底已经被揭,仍恬不知耻往苏家酒楼去。每次都被苏河政以“孤男寡女单独见面有违纲理伦常”打发走,气得王七郎直跳脚。
苏紫萍可没功夫搭理他,这几天她专心致志研制菜品,和米四一起,培训厨师争霸赛招募的小厨师。
以及报复吴家。
吴家酒楼多次打压让她十分憋屈。来而不往非礼也,再一味隐忍下去,那就真成缩头乌龟了。
于是苏紫萍想了个歪主意。她安排米四运用品尝调料的本事,反复实验,直到把吴家酒楼的八道招牌菜配方全部解密。
豆豉蒸香肘、浇汁鱿鱼筒、牛肉烧白、四喜鱼头…每天安排人去打包购买,直到米四闻到吴家酒楼的菜就会吐,终于将配方解码了八成八。
足矣。
苏紫萍故技重施,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将菜谱暗中投放到景县城各大酒楼的后厨。
效果相当不错。
一夜之间景县城全做出了吴家酒楼的招牌菜,各店厨师水平有差异,虽无法跟原汁原味的吴家菜肴相比,但也八九不离十,关键是平价,普通百姓也能打得起牙祭。
吴二明可就惨了,焦头烂额的,先是酒楼里抓奸细,尤其前段时间从苏家酒楼挖来的那几个,盘问一番全部开除,后又盯大师傅改菜单,研制新的招牌菜,天天忙到半夜,自然腾不出时间关注苏家酒楼。
吴家酒楼自顾不暇,暂时腾不出时间向苏紫萍提亲,苏紫萍得以全心全意筹备分店开业。
分店和总店用相同的菜谱,不同寻常的是,主打菜系加了一道,那就是烤鸭,烤全鸭。
烧烤的爆火让苏家酒楼的烤鸭头供不应求,所以她结合酒楼定位,决定扩展烧烤模式,加入烤鸭这一道菜。
这个朝代的烤鸭还未进化出繁复的花样,和炙肉的方式一样,将鸭子拔毛洗净后放在烤架上烤,简单粗暴。
苏紫萍专门实验了烤制方法,企图烤制出现代烤鸭外酥里嫩的口感。然而用火用灶,都不行。
最后无法,斥资聘请专业的垒砖师傅制作了一个焖炉。
正宗的烤鸭大抵有两种烤法,分别为焖炉和挂炉,挂炉是明火烤,对烤鸭的手法有要求,烤制过程中需要不断旋转,均匀受热,而焖炉是暗火烤,只需要将鸭子放进去即可,操作简单方便。
两种方法的鸭子除了鸭皮酥脆程度不同,口味相差不大,权衡之下,苏紫萍选择了更容易的焖炉。
苏河政弯着腰,围着焖炉转来走去,仔仔细细观察炉子里面吊着的鸭子。
剥了皮的鸭子赤条条的,肚子却鼓鼓的,塞满了葱香蒜料等各种调料。在热气的蒸腾下,白色的鸭子逐渐转至金黄,他还是头一次见这种烤制手法,真是稀罕极了。
苏河政索性搬了一个小马扎坐在焖炉旁边,一边观察鸭子火候,一边不解道:“萍儿,这炉子长得跟灶台差不多,真能把鸭子烤得外酥里嫩?”
“再有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炉,您尝尝不就知道了?”苏紫萍也很期待,只待这一炉烤制成功,分店就能正式开门纳客。
转眼间,葱香调料的香气冲破鸭肚子,混合着鲜嫩的肉味渐渐漫开,旁边伙计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儿,好奇地围观。
出膛那一刻,软皮上的鸭油红润油亮,浓郁的香气扑鼻入腑,令人垂涎欲滴,望而生津。薄薄一片放进嘴里,酥皮脆得咯吱咯吱响,里面的肉却鲜嫩无比,所以吃起来软硬相间,满嘴流油。
“这便是烤鸭?”
“我敢保证,店一开起来,全城的鸭子都得被吃绝!”
众人一边吃一边竖起大拇指,苏紫萍观察众人反应,便知自己成功了。
苏河政也频频点头,一片接一片吃起来没完,直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方才指着盘中的几片鸭肉,“萍儿,给你夫君送些去,他整日埋头苦读,该吃点好的补补。”
苏紫萍刚才还洋溢的笑意顿在嘴角,这顾南言,果真会收买人,就连一向看他不顺眼的苏老爹都站在他那边了。
她哪里知道,顾南言早已向苏老爹表忠心,一定考中功名,光耀苏家门楣,说得苏河政心花怒放,恨不能当场认他做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