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娑婆安17
卓小山回到自家府中后，便闲不住了。府中花园，后山桂子林，水廊荷塘，到处都能看到她的身影。领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处走，恨不能将自己所有好的稀奇的东西都拿出来给纸鸢看。
她也不嫌累。
见她还没完没了，纸鸢架不住她的热情，但又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借口腿酸走不动了，卓小山这才作罢。
“纸鸢姐姐，你喜欢不喜欢卓府？”卓小山蹲在假山石头上问人。
“嗯？”
她转了转眼睛，“我只问你，若是让你呆在这个地方，你可愿意？”
她为何这般问?
“你留在卓府好不好，不回去了。小山没有姐妹，只有阿娘，好可怜。你留下来和小山作伴。”她拉住纸鸢，苦苦哀求。
听她这话，纸鸢有些急。
“纸鸢姐姐，好不好”
“这……不”纸鸢摇头。
“你就留下来，卓府这么大，难道你不喜欢。”卓小山攥住她的胳膊，不放手。
纸鸢向来不喜人太亲近自己，卓小山又自来熟，哪里顾得这些。越听她说这些话，纸鸢越是想抽手。说好的只是来承她一顿谢意的饭，如今听她说要自己留下来。卓小山作真，纸鸢更作真，急得不得了。
“不可以，我还要回去的，我家中有人等我。”
“有什么不可以，我就要你留下来。”。
这边卓小山紧迫央求，那边纸鸢拒绝唯恐不急，脸上都是汗，
“小山！不得无礼。”
卓文显的声音从后头响起。一听他的声音，卓小山瘪瘪嘴。
“纸鸢姑娘是贵客，哪有你这样强迫人留下来的，你太没有家教了，兄长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卓文显一顿训斥。
远远瞧着她二人就不对劲，走近才听的清楚，原是自家妹妹在逼人家留下来。这都是什么行径，当自己是土匪啊，进了土匪窝。
这才出言制止。
卓小山悻悻不说话。
见他兄妹二人因自己闹不大愉快，纸鸢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此番来是来错掉了。有些站立不安。
“卓少主你别动怒，小山她，是好意。”她开口替他二人说话。周旋圆润的话也不是很会讲，只盼着这事情赶紧过掉，觉得心头悬了石头。
瞧出她的局促，卓文显才觉得方才面色太过，想到她的性子，定是要多想归咎自身的。于是换上客气的面色解释道：“小山不懂事，做的不合你意的地方，请鸢姑娘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卓府非强盗土匪窝头，自是不会迫人做那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情。鸢姑娘是卓某请来的客人，更是我卓府的贵客，我全府上下定是十分尊敬姑娘的。你救过小山的命，她喜欢你，难免就任性了些，将才说的那些话，无理取闹了些，姑娘不要当真。来去自都是姑娘的自由，府中无人敢拦，请姑娘宽心。”
他一番话果然说的纸鸢心头的石头放下。
那样就好。
她是真的怕当初之事重演。卓府与千户府一样，都是深门高户，如果人家真的要留下她来，她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自由的。就像当初……
那些永远都不会忘记得干净，那太可怕。
见她勉强放心，卓文显也放心下来。又观她面色泛白，不似方才自然，以为她还在怕。卓文显转移话题，问卓小山今日领着贵客去看了些什么。
提到这个，卓小山将之前要强留人的事情忘记干净，把今日通通所到的地方都说了一遍，一个不落。纸鸢在一旁听的心不在焉，偶尔点头笑笑，却是勉强。
听着自家小妹的话，卓文显好笑。
他这个妹妹，可真是个人来精，她若是喜欢的人，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在人面前显摆一遍，这也是她跟人以示友好的一种方式，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累的了。不过她年纪尚小，等过些年就好了。卓文显还是十分宠爱她的。
这个时候前堂的人来传饭，说是厨房那边已经烧好晚膳。
动了一天，卓小山早就饿了。今日真累，不过让她陪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再累，她都心甘情愿不叫苦。这会子小斯来传饭，她自然是高兴。
“鸢姑娘，请。”卓文显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纸鸢勉强笑笑，走在前面，有些不大自在。她今日是要回去的，不知道萧音会不会提前回来，他若没有见着自己，会不会着急。
卓小山行慢一步，与自己的兄长行在后面，对卓文显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鬼精灵一肚子坏主意。
卓文显摇摇头，跟上。
饭是摆在卓家荷塘水榭的亭子里面食的。
八月天，天气还有些余热，亭子四周通风，四方水气足，竟然有些凉。半壁池塘荷花已经开的残败，不是十分生气勃勃，却应了李义山的一句诗，留待残荷听雨声。虽没有雨，然秋意十足。这个地方立于高出，除四面水榭残荷，还可将卓家后山的桂花林尽收眼底，满山灿灿，着实是个好地方。
三人入席后，伺候的人便被卓文显撤下。
一旁位置空着，瞧出她疑惑，卓文显解释：“家慈稍后便来。”
纸鸢点点头。
“纸鸢姐姐，你紧张啊？”卓小山凑过来。
“嗯。”纸鸢点头。
她是有些紧张，老实答。
“不用怕，我阿娘是修佛的人，很好处的。”卓小山说完，坏坏的笑。
纸鸢：“……”
听她说话，纸鸢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鸢姑娘不用拘束，你是我们家的贵客，你若是坐立不安，倒是我们招呼不周了。”
“阿娘。”卓小山唤。
一个身着素简的妇人从另一边过来。
纸鸢起身，妇人走过来，极客气亲切：“鸢姑娘不必客气，今日老身来，特谢你对我儿的救命之恩。老身礼佛，不便饮酒，近日也恰在斋戒之中，就不陪贵客，一杯茶水，以表诚谢，鸢姑娘莫要见怪。”
卓夫人以一杯茶水代礼，纸鸢回敬她，“卓夫人言重了。”
饮完一杯茶水之后，卓家夫人又说了一些话，十分客气和蔼，后吩咐人好好招呼贵客，回了佛堂。
“家慈礼佛，不饮食荤腥，故不便招呼，姑娘莫要多心。”卓夫人走后，卓文显道。
“怎会，卓夫人，很好。”纸鸢诚言。
卓小山很照顾纸鸢，卖力的给她布菜。
卓家兄妹都是很好处的人，性格使然，卓小山太过热情，纸鸢也默默接了她的好意。
一顿饭之后，天尚未黑，然已不早。纸鸢要回去，卓小山竭力挽留。纸鸢无论如何都不再留下来，卓文显让卓小山放手，语气有些严厉，卓小山悻悻作罢。
“那哥哥你送纸鸢姐姐回去。”卓小山言。
“不用，天还亮，就不麻烦卓家少主了。谢谢你二人的招待，我该回去了，现在走，天不黑就能到了，真的不用麻烦。”她道别，一个人出了卓府。
见就这么将人放走，也不挽留一声，卓小山一脸痛色。“哥哥，你就这样放鸢姐姐回去，我都着急。”
她个小孩子，急什么劲儿。
卓文显叫来下侍，低言了一句。随侍领了他的话，默默出了府门，跟在后面护人。
那人隐得很好。少主嘱咐过，不能现身。
卓小山心头拿捏着鬼主意。
“下一次，我再想办法把纸鸢姐姐留下来。”
“你别胡来。”卓文显不放心。她这个性子，总是闯祸，稍一不注意，不知道惹出什么事来。
卓小山瘪嘴：“知道了。”她眼睛贼贼的一溜，嬉笑得意：“若不是我今日妙计，哥哥还请不来我的救命恩人呢，说到底，还是我的功劳。”
她开始邀功。
卓文显一愣，原来今日她是故意的，还拿自己赌咒说毒话，他又好气又好笑。这个鬼机灵！刮了刮卓小山的鼻尖，“算哥没有白疼你。”
卓小山得意，“那当然。”这可是他的哥哥，哥哥的心上人，是头等大事，她可马虎不得。
“哥哥你就放心吧，下一回，我一定还让纸鸢姐姐来我们府中，她绝对不好拒绝，不答应不行的。”听她这样说，卓文显无奈，出口提醒她：“你可不许胡来，别吓着了她。”他真怕自己这个妹妹搞出什么鬼名堂来，以那较真的性子，那是个不经吓的。
“知道了知道了。”卓小山不满。随即偷笑着跑开了。卓文显无奈。
第141章 娑婆安18
回到炉旱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面透出烛火光，纸鸢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欣喜来。
进屋，果然有人。萧音正在整理衣裳，桌子上是一包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点心，还在冒着热气。
“你回来了。”纸鸢进屋，眼睛里都是亮的，这回他统共去了六日，不算很久。
“嗯。”萧音应他。
“这是给我买的吗？好香啊。”纸鸢走到桌子旁边，拿起油纸袋包着的东西。只是闻着香甜，不知道叫什么，她没有见过的，也没有吃过。
她打开，咬一小口，眉开眼笑，“很好吃。”她口味其实偏辣，就是觉得好吃，可能是心情好，吃什么都合意。他回来了，她很是心安。
“你喜欢就好。”萧音淡淡道，语气不冷不热，眼中盛着些许柔软。“你去哪里了？”他一边做着手中的活，一边问她。紧接着又道：”这地方，周围你也不大熟悉，若要出去，一个人小心些，若是进市集添置物什什么的，天黑前记得要回来，不然我等你等不到会比较着急，也挂心你。”
纸鸢咽了咽口中的酥点，一时心头有些热，热的她觉得要开出大朵又胖又白的昙花来，一个劲的点头，嗯也不嗯了。
萧音难得露出笑意，走过来，他将桌子上的灯芯挑的明亮些，在对面坐下来。纸鸢将手中的酥点分了一块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接过，与她一同吃起来，不过吃的不快，陪同她罢了，觉得她应会喜欢，特意带回来的。
“此行可还顺利？”她随口问他。
“嗯嗯”他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事实上，他无意在她面前多提关于他杀人营生的事情。纸鸢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所幸也没有继续问下去。顺利就好。
“吃完了吗，吃完了早些休息，明日，我领你出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她好奇。这几日，他应会闲一些。
“早些睡吧，明日你就知道了。”他刻意卖了个关子。明知道她想听，却有些怀心思。说完先躺到了地铺上，闭上眼睛假寐起来。今日着实是有些累了。
纸鸢兴致盎然，还要再问些什么，见他躺倒在地铺上，安安静静合眼的模样，心头柔软的地方被撞击了一下，又心软又心疼，忍住了没有再发声。
每回他办完事情都会闲几日，养元气。而每次他出去，她都提心吊胆的，是又惊又怕。她就像个闺中的思妇，盼着他平安归来，不要有大事发生。
想到这，她脸有些微热。好在烛光昏黄，并不明显。
纸鸢将手中的一块酥点吃干净，余下的扎紧了封好口置在桌子上，拍拍手，抖了抖衣服上的碎食屑，然后向床榻走去。放了麻布帏帐，不一会儿久熟睡了。
一里一外，一个床上，一个地面，香甜无梦。
一夜好眠。两人都睡的很好。
第二日，两人辰时过些起的床。睡足，精神很好。
醒来，萧音照例先开房门，出去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纸鸢换好，衣裳都齐整以后，他又才进屋子来，轮到他换衣裳。
等他换好之后，纸鸢端了热水进来。
将脸盆放在架子上，她已经趁他换衣裳的时间在外面洗好了。
“端进来作甚，我出去自己打水就好。”他望着架子上的盆，皱眉。
“打都打进来了，赶紧用了我们好出去，不是说今日要出去的吗。”她直言，有些迫不及待。
他原本不大高兴的。
两个人，平淡就好，这些事情，他自己做便是，也用不着她刻意去做，她不是丫鬟。
不过听她这样说，他又心悦了一些，原来她是着急出去。
萧音嘴角弯了弯，答了一个“好”字，十分柔软。承了她的好意。
“早饭我们吃红薯可好？”纸鸢问他。
萧音已经洗好脸，正将面巾搭在架子上晾着，他接口道：“不用麻烦，我知道一家好吃的汤包和豆腐脑，我领着你去，早些时候出门，下午也可以多走些地方，你可以多玩一会儿。”
纸鸢眼睛一亮，“好。”
他说的那家好吃的汤包，位于村口一里距离的一个十字路口。路是通往邺城的必经之路，摊主支了个简易棚子，早上买汤包胡麻饼和豆腐脑，天热的时候卖凉茶水，供来往的人歇口气，赚些散钱。
这个地方纸鸢是晓得的，不过她出门为数不多的一次还是在午后，自不知道这里还有早饭。
汤包面皮发的松软，很有层次感，汤汁又多，一口咬下去，满嘴汤油。豆腐脑也滑口，早饭吃得十分满足。看她吃得满嘴油光，萧音嘴角弯了好几弯。
这顿早饭吃得十分合心意。
之后两人徒步进了邺城。
第142章 娑婆安19
邺城有个最大的四方寺，纸鸢想要给他求一道平安符。他做的是杀人的营生，何求神佛庇佑。不过看她兴致浓烈，也点点头随了她。
他们到的时候，天已经不早了，寺庙中人少，大约今日灯花会，人些都赶着夜晚的热闹，寺庙倒是比平日清净。
纸鸢很容易请到了平安符。
出了寺庙的门，她将灵符给他。萧音虽不大信这个，还是收起来挂在了里衣里面。
“我知道你不信，只是你收着我心头总是要安心一些的。”纸鸢道。
每次他外出，她都是提心吊胆的，每回见他归来，她都觉得是老天开眼，待自己不薄。
萧音又如何会不知道她的担心。将她一人放在家，他也是十分挂心的。此次回来，他也要做一些决定。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会会好好的回来见你。”他言。
“嗯。”她自然是相信他的。
“我有一些事情要于你说”萧音开口。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行到山腰，快下到山脚。今日天气甚好，一千多节的台阶直通上面的四方寺，树叶落了一地，除了洒扫落叶的僧人，三三两两个人影，隔得稀远。
纸鸢停下步子来，站在下方，望着他，待他说来。
萧音于石阶之上，中间隔了好几台。他与她并到一处，忍不住替她捋了捋面上被风吹挡了眼的碎发，牵着她的手，继续往石阶下面走。纸鸢弯了弯眉眼，手里湿湿的。
“我外出之时，总是挂心你，置你一人在家，也总有不放心。”
她眉目清亮，笑言：“我一个人在家很好，你尽管出去办你的事情，莫要挂心于我，我在家中等你就是。你看，看你每回回来，我都不是好好的吗。”被人牵挂的滋味，实是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