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隐婚之后——草灯大人【完结】
时间:2023-07-26 14:35:24

  宦官注意到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问:“灯下观美人,好不好看?哈哈,且放心吧,我定会帮你削得薄一些,比那起子旧物精致多了。”
  小娘子心如死灰,如今她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第20章
  五个月前,京城白府。
  白流光是白府大房所生的嫡出二娘子,长得天姿国色,楚楚动人。
  作为没落世家的白府,这样的娇娘子,自然是全族依仗的筹码,要好生利用。
  若能引她攀得高枝,他日氏族起复便不足为虑。
  家中人生她养她多年,小娘子的性子总该被作养得乖顺,偏偏白流光是个刺头儿,就是不如白家主的愿。
  为了逼她听话,将她驯化成一只能为家族所用的娇犬,族中人拿捏了她的软肋。
  他们抓了她的乳母,逼白流光听族中安排。
  白流光的母亲早早离了世,父亲又一心振兴世家,全不顾女儿心思,就是她唯一的嫡长兄,也总耳提面命,告知她要竭尽全力攀上高枝。
  所有人都期待白流光有所作为,盼她成日里受族训耳濡目染,能一心为家族奉献,包括性命。
  若她懂事,她那亲如生母的奶娘便有一线生机;若她不够乖巧,那几道鞭刑就会当着她的面,落在她的奶娘身上,砸得人皮开肉绽。
  在白流光十二岁那年,白家迎来了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
  他们私下里同大理丞吕峰有攀交,虽是从六品的官,但好歹是六部诸司里的职事官,职务紧要。能同这样的官吏沾亲带故,白流光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吕峰的先夫人亡故,正妻位置空悬,算是议亲的香饽饽。只是吕峰今年已五十多岁了,论年纪都能当白流光的祖父,膝下嫡子嫡女都大了,便是续弦,先不说能不能在那样的后宅里平安诞下子嗣,就是生下了,恐怕没熬到孩子长大,吕峰就翘腿入了黄土,年轻的继室与能够争夺家产的幺子,她们的晚年一眼望到头,不可说是不凄凉。
  这样的龙潭虎穴,白流光怎会傻到入门呢?
  白家打的算盘,无非是利用她勾住吕峰的身心,在吕峰还身兼要职的时刻多牟一些利,至于白流光往后的出路,那时她都年老珠黄了,谁又在意?
  白流光被恶意的宅家逼得早早晓事,人家都压着她的头逼她跳火坑了,她哪里愿意从命?
  只是想起来都觉得恶心,白流光见吕峰时,还当他是慈爱的长辈。岂料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藏满了老男人的罪欲。
  催人作呕。
  兄长劝白流光:“多好的门第?咱们白家没有官身的族人了,若你得了吕官人的青睐,他日不就能助阿兄入仕了吗?你一个女儿家,没有得力的族兄帮衬,如何能在后宅吃得开?你就是年纪轻,不懂事,过两年便明白为兄的苦心了。”
  闻言,白流光冷笑连连:“您都应了多少回贡举试?咱们府上可没有门荫,可容您免试入仕,您连进士都考不上,遑论做官?倒不如早早消了这个心思,做些小本生意,至少家族之中的一应开销还能将将维持。”
  白家受外人轻慢蔑视便罢了,她是自家人竟敢趾高气昂说这样一番嘲弄。
  白大郎君气急攻心,一记耳光便摔了下来。
  “啪!”
  白流光被人打得头重重一偏,嘴角一道蜿蜒的血迹。
  腊月寒冬,那血迹灼目,落下的雪絮沾上,渐渐被温热的血气催融。
  “哈哈哈。”白流光笑了声,“一句话不从你的心意,便要喊打喊杀么?我帮你们去讨好吕家官人,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哪有站着求人办事的道理?!凭什么呢?!”
  她才不傻,白家无人待她真心,她为何要一门心思为家族赴汤蹈火?她不是没脑子的小娘子!
  白大郎君见制不住她,生怕小娘子娇脾气起来,错失良机。
  他同父亲请示以后,还是差人绑来了奄奄一息的乳娘。
  这些年作践下去,乳娘已是瘦骨嶙峋,疯疯傻傻了。
  有时,白流光偷偷拿糕点去喂她,她也认不出人,只慈爱地朝白流光笑。
  “你敢!你敢!”白流光一见婆子执着长鞭要往偏房里去,气得浑身发抖。
  “我如何不敢?!不过是一个下人,吃了几天的乳汁子就命高过主子吗?!我看你也真是得了失心疯,竟会把她认成生母,一心庇护她!”白大郎君知这招有效,他心里的烦闷消散不少,快慰极了。
  只要让白流光看着乳母受刑,她必定会对白家大人们的话言听计从。
  听话便是好狗,谁还管狗伤不伤人呢?
  冰天雪地里,白发苍苍的乳母被推搡在地。
  粗使婆子一左一右制住白流光的双臂,逼她眼睁睁看着乳母受刑。
  一记又一记的鞭刑,乳母累倦了,连哭都不会哭了。
  她有气儿出入,但又似塌皮烂骨的一滩软肉,重重伏在洁净的雪地里,不知死活。
  过了好久,乳母还是动了,她稍稍仰首,唇齿全是血迹,温柔地望着白流光。
  像是快死了,又仿佛回光返照,她喃喃喊了句:“乖乖……”
  白流光的眸子骤然瞪大,她记得这句絮语,小时候,乳母把她搂在怀里,为她掌灯,哄她“乖乖”。
  她还记得小娘子,她心甘情愿为奶大的小娘子,吃这样多的苦头。
  白流光如鲠在喉,张着嘴不住呜咽。最终,她颓然跪地,同阿兄道:“饶过她,我去服侍吕官人,我去!”
  “早这么不就好了吗?”白大郎君解了气,命人松开她们。
  岂料,原本跪倒在地的白流光忽然龇牙爬起,她拔下发间簪子,重重刺入乳母的脖颈,了断了她的性命!
  她罪孽深重,杀了至亲至爱的人。
  但她知道,活着于乳母而言,更为凄苦。
  都是她的错,为了补偿亲人,白流光只能狠心送她上路。
  这样一来,乳母不必受刑了,她也自由了。
  小娘子于雪地里捧腹大笑,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阿兄,往后你没有辖制我的东西了!你完了!”
  “你……你这个疯子!”白大郎君眼睁睁看着娇弱的娘子杀了生,即便一条奴命于他而言无足轻重,可是白流光咬断了颈子上的狗链,往后再要差遣她,恐怕得废很多周折了。
  可恶!这一身反骨,她真是该死啊!
  白流光这一场疯发得突如其来,家中人还不知该如何惩治她,只早早关押了她,一行人在家祠中议事,商量对策。
  白流光隐忍了这么多年,她终于不愿再忍受下去了。
  这只是开始,还没结束。
  她故意伤去自个儿的脚趾骨,损了家中人引以为傲的香肌玉体。
  她残缺了,再不是男人眼中完美无缺的美人骨相了,自然也暂时不能献给吕峰享用……
  杀敌三千,自损八百。
  家中人不明白白流光缘何要做绝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拿她没法子,却又不忍心抛弃这一枚棋子。
  即便拿链条束缚住她的手脚,能保全她的性命,疯疯癫癫的女子,又如何勾魂摄魄,为他们攀扯高官呢?
  邪风侵体的白流光,一下子成了家里人的麻烦。
  还是白家主想了法子,采取怀柔谋略,哄一哄白流光紧绷着的心神。
  那一夜,他头一次以父亲的身份,探望白流光。
  他柔声道:“流光这些年辛苦了。”
  若是早那么几年,他同她致歉,说不准还真能收买白流光的心。只可惜小娘子长大了,不好骗了,她只觉得父亲的戏太拙劣,还不如她会装娇娘。
  白流光心里有了计划,眼眶含着两包泪,同白家主道:“父亲,我只是这些年太累了。”
  “为父明白,为父都明白。唉,这样吧,为父允你上庄子里住一段时日,你好好休憩一段时日,什么都不要想,啊?”白家主摸了摸女儿的乌发,“我是你父亲,是血脉相连的家人,总是关照你、庇护你的。”
  “是,父亲!全是女儿的错,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对您心存芥蒂,往后女儿再也不会忤逆您的意思了。”小孩子的眼泪,成功蛊惑了长辈。
  他们当她是秋后蚱蜢蹦不了多远,哪里知晓,这只秋虫很成气候,竟也想熬过皑皑冬雪。
  白流光刚来庄子的几日,很是老实。她仿佛真爱上了悠闲的桃源生活,会喊庄子上的婆子去山里挖野蕈,用来炖鹅肉吃。还会嘱咐下人们寻来铁笼子,挂烧鹅,燃炭火,烘肉吃。
  白流光的脚伤渐渐好了,这段时间她真如来庄子散心一般度日,让底下的奴仆们俱是放松了警惕。
  随后,她寻到借口,说要出门走走。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拦还是不拦。
  白流光笑:“父亲是让我来此处散心的,总不是想让你们囚我吧?”
  “不敢不敢。”
  “既如此,我出门逛逛。”
  话是这么说,白府的人还是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婆子,用于洞察她的去向。
  白流光知道徐徐图之的道理,起初只是待在乡镇上的茶楼里喝茶,次数多了,下人们知道她不会跑,渐渐放松了警惕。
  再后来的一次,她买通了一个小娘子,和对方互换衣裳,逃出了城。
  她知道通往外地州府的官道在何处,只要去车马行租一辆车来,便能逃之夭夭。
  只可惜,白流光到底是经验不多,她露出细软的那一刻,就被车夫盯上了。
  她以为她能逃出城外,过上自由的人生,殊不知这个世道比她想的还要险恶。
  马车逐渐偏离了官道,往僻静的小路上引。车帘卷动,缝隙间,唯有杂草郁郁葱葱,高过车窗。
  不好,车夫有问题。
  她怎么浑身燥.热?是这车厢里熏了药!
  白流光忍住难耐,摸出一支发簪,小心翼翼握在掌中。
  果然,马车在夜幕迟迟的山中停下来。车夫笑得奸诈,撩开帘子:“小娘子独自一人出行,不寂寞吗?我陪陪你可好?”
  说完,他饿狼扑食一般上前,面上没防备,被白流光的发簪划开了一道口子。
  车夫受伤,血糊了满面。
  他疼得龇牙咧嘴,一巴掌扇飞了白流光手上的锐器。
  “敬酒不吃吃罚酒!”
  车夫原本还想好好疼疼白流光,岂料她这样不识相。既软话说不得,就得用些硬手段了。
  他费力地想扒开白流光的衣,小娘子无助极了,一面呜咽哭泣,一面高喊“救命”!
  也是这时,一道银芒晃过人眼,车夫颈部全是鲜血,轰然倒地。
  白流光茫然地爬起来,环顾四周,只见月色下,清俊少年双目紧闭,云淡风轻地收剑回鞘,转身离去。
  白流光急忙抓住他的衣袖,喊:“小兄弟!你别走!”
  “不必道谢,我只是觉得你很吵,这才出手相助。”少年厌烦了英雄救美的戏码,一心想离开。
  “不是啊,我没有想道谢。我只是怕你一走,我会出不了深山,成了野兽的盘中餐。”
  “……”少年一窒,“与我何干?”
  “你送佛送到西,帮我一回好吗?”
  少年皱眉:“早知道你也这么吵,就连你一块儿杀了。”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出刀,只是没理白流光,径直朝前走了。
  白流光强忍不适,抱起钱财,赶忙跟上。
  “别跟着我。”少年勒令她停下步子。
  借着月光,白流光才看清,他眼角有血痕,之所以紧闭双眼,只因他双目受损。
  瞎了吗?
  白流光喃喃:“你的眼睛……”
  “少碍事。”
  “好。”
  没走出两步,白流光忽然听到若有似无的喊声,那是寻她的奴仆!
  这些人真厉害,竟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她咬紧下唇,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你嫌我烦吧?只要你帮我一件事,我便再也不烦你了,可以吗?”
  少年疑惑地回头,还没等他开口,白流光忽然吻住了年轻人的唇,把他往暗处的山.穴里引。
  不知是年轻人太惊愕了,还是旁的缘故,他一时分神,腰上还未痊愈的旧伤被白流光的足尖抵住,他吃疼,一下子单膝跪地。
  少年为了逃出本营,受了不少内伤,白流光误打误撞诱他疾发。
  手足无力之际,他竟被白流光按在了下首。
  “滚开!”他从来不伤女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防备。
  想要抵抗,那腰上的毒血又钻入四肢百骸,眼睛疼得几欲裂开。
  少年顾不上许多,再回过神时,衣襟已被小娘子解开了。
  她哀哀地祈求:“求你、求你,就一会儿……”
  少年浑身疼得难受,连她说话都听不清,隐约只知小娘子娇娇软软的嗓音悦耳,暂缓他发作的急症。
  直到她强占上风。
  “等一下……你在做什么?!”
  半推半就的情况下,竟让白流光得逞了!这个疯女人!
  少年人只觉得寒风侵袭,某处传来一阵生涩的感触,她要了他。
  算得趣吗?搞不懂,他身上太疼了,到处都是伤。
  只是,这种私活,的确如她许诺的那样,速战速决。
  少年茫然无措,潦草地成了事。
  白流光为他拢好衣襟,又想到他是个瞎子……
  白流光愧疚地道歉:“小兄弟,我实在是情非得已。左右你是占便宜的,就当识人不清,千万别怪我。”
  她说完,忍着腿疼,踉踉跄跄逃出山洞,往下人喊她的方向去了。
  唯有瞎眼少年仍留在原地,他抿着唇,暗骂了一句:“坏女人。”
  白流光也不知自己今日怎生这样大胆,她只是知道,这一次再回白府,她定无出逃的机会。
  故此,她做了两个打算——“若我能逃跑,我就远走高飞,再不回京城;若我不能,我就毁了自己。”
  她嫉恶如仇,绝不会便宜轻薄她的车夫,既如此,那就委屈一下救她命的恩人吧。
  希望少年人被她恩将仇报后,经此一役,能学得再聪明一些。
  白流光故意流了一脸的泪,她双腿发软,扑向白府的奴仆,泪如雨下:“我、我对不起爹爹,我让白家蒙羞了。那名车夫竟是个歹人,他将我……”
  未尽之语,不必多言,大家都是过来人,自然心知肚明。
  于暗处,白流光微微翘起嘴角。这一下,她这个“联姻筹码”便是全毁了,白家再不能将她强塞给吕峰了。
  真畅快!
  看啊,她的一生有多悲惨。
  就连报复仇人,也要用自我毁灭的方式。
  她自出生以来,便是彻头彻尾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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