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转经筒格外大,巨大的转经筒在太阳下泛着金光,好像在彰显佛法无边。
马目这人心态向来都特别好,来到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地儿,也是笑嘻嘻的,完全不怕被人给卖了。
他笑了笑,走过去,转了一圈转经筒,田李也跟着转了一圈。最后一群人兴致高昂地进了大殿,陆生尘却没有动。
段凌波偏头问他:“你想去看看吗?”
她知道他不信神佛,幼时也是被他外婆逼着带去的寺庙。烧香拜佛之类的,他肯定极度厌恶。现在还绕了这么一大圈,跑到这么个荒郊野岭地,他肯定不乐意进去。
陆生尘挑眉看她,抬手撩了撩她的长发:“你想去吗?你想去我们就进去。”
最后他们还是进了大殿,因为段凌波说,信不信仰的无所谓,就当是散散心吧,反正来都来了。
进了大殿里头,段凌波才发现,这间寺庙虽然简陋,但是身前矗立着的高大佛像都镀着金身。
大抵是世人拜金,所以世间所有佛像都镀着金。
司机说得也没错,这座小庙的确很有名,殿前的人还真不少,个个垂首叩头,态度极为虔诚。
不知是不是情绪受到了感染,她总觉得到了这个地方就得拜拜菩萨,所以双手合十地行了个礼,看起来十分恭敬。
段凌波行了礼便准备跟着众人去上香,回头就看到陆生尘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脸玩味儿。
她赶紧移开目光,过去上了三柱香。没想到,陆生尘低笑了声,也跟着她去供奉了三柱香。
段凌波看着面前巨大的金身佛像,她从来不信神灵,却觉得有信仰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可以追随,可以听从,让心灵有所皈依。
在庄严肃穆的大殿里,人待久了,心情也会变得平静,仿佛可以忘记名利得失,宽恕所有给自己带来伤害的人。
一瞬间目光深远,脑海中匆匆浮现出最近发生的事。父母、弟弟,所有人,她短暂地选择了遗忘,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原谅。原谅父母,忘掉他们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她哪一个都做不到。
段凌波没有告诉陆生尘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几乎每一个与她父母相关的事,都让她感到精疲力竭。只有待在他身边短暂的时刻能让她感到心情平静,所以她希望时间走得再慢一点。
不知道在殿里待了多久,身侧的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段凌波抬起头来看他。
“去不去前面抽签?我看马目他们都过去了。”
“好啊。”
他搂着段凌波一步一步走出去,段凌波看着他走在身侧,面容俊朗,如墨的黑发整齐地覆在额前。他的眼皮微微掀起,眼睫低垂,冷白的皮肤浸在太阳下,染上暖橙色的光,好像镀了一层金,神圣又明媚。
段凌波的眼睛眨了眨,她毫无信仰,不信神明,只是单纯地喜欢陆生尘这样一个人。她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像是她的神明,想到最后,不由地将右手覆在了他搂腰的那只手上。
第43章
还没到侧殿, 已经听到了不属于庙堂这种寂静之地的喧嚷声。烟雾缭绕,灯火通明,大厅内热闹非凡。
一群人围在侧殿的抽签筒前, 有的拿起抽签筒, 双目紧闭,微微摇晃着;有的早已手握解签纸,兴高采烈。
段凌波先一步走进去,问身前的田李:“怎么抽?”
田李回头看她, 眉目间尽是一派良师的样子:“双手握着抽签筒, 轻微摇晃,以第一支掉落的签子为准,记住号码,然后花20块钱去解签处解签就行了,会有人告诉你的。”
还没等她说完,宋临他们一帮人就已经开始摇起了抽签筒。
段凌波好奇心起, 问她:“你求了什么?”
田李是她见过的少有的认知清晰, 却时常活在梦幻的童话里的那一类人。家庭幸福,男友可
靠, 所以她想当然地以为她别无所求, 只会象征性地求个姻缘。
谁知,田李这厮大言不惭地说:“当然是学业啦, 我的家庭和睦,姻缘又这么顺利,已经没啥可求的了。你嘞?”
段凌波微微低下了头, 其实她想求姻缘来着, 但又有些不好意思。思考该说什么时,陆生尘抢先一步回答:“我求姻缘。”
段凌波笑道:“那我也求。”
她松开了陆生尘的手, 上前一步、跪在蒲团上,拿起面前的竹筒。
抽签筒在她的手里晃了三圈,接着筒口倾斜,落地一支签。
段凌波微微扫了眼,飞快地写下签子上的号码,将签子捡起,重新放入抽签筒,然后将签号交到解签处。
解签的工作人员取下玫红色的签纸,垂眸看她,好像觉得这姑娘没什么佛缘。段凌波接过签纸,在心里揣摩纸上诗句的含义,忍不住蹙了蹙眉,继而便听到工作人员说:“不是良缘。”
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
她其实不信这些的,但架不住心思敏感,心情很容易受周遭事物的影响。经工作人员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失落。
段凌波想起以前做题,明明刚开始是有解题思路的,忽然受其他人影响,说这道题应该怎么怎么解,思绪便被人给拐跑了,只能往他提供的那个方向思考,再不能回到最初。
她尝试着去改,不过到底是心思敏感,过虑太多,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段凌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着这张纸的手指垂落,忍不住偏了偏头,往陆生尘那个方向看过去。
陆生尘此刻正在不远处摇动签筒,他看起来极度没诚意,摇晃的幅度也是轻飘飘的,一下子摇出许多支。
陆生尘不在意,随意地看了一个号码,抄到纸上,将四五支签子塞回了抽签筒。
一旁早已抽完上上签的马目看不下去了,伸手拦他:“不行,你得重抽。你这一下子掉出这么多,没个准的,重来,重来。”
陆生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蓦地就想起了他的外婆,那些年也是这样的,总是带他去寺庙,总是在她耳边念叨:“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但陆生尘向来不信这些,没一会儿就负气走了,结果就是被他外婆数落,耳边的教训一连持续了好多天。到最后,不还是被逼着戴上了这串檀木佛珠,这一戴啊就是好多年。
陆生尘从小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幼时跟着外婆学钢琴,坐上琴凳没几分钟就要往下跳,跳下来就会被外婆瞪。说不上有多严肃,只是他十分惧怕外婆那样的眼神。然后就会在外婆骇人的眼神下,强压着性子练琴。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陆生尘渐渐明白,要想过安生日子,就得顺着她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年还能跟马目保持友谊,一方面大概是因为他们从初中就认识,认识的时间足够久,另一方面大概是因为这人的脾性从某些角度来看,颇有些像他的外婆。
他习惯了这一类人的脾气,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拗不过。
马目见他还是没动,又道:“你敷衍了事的态度是对神明的不敬,快快快,重新来。”
陆生尘无奈地叹了口气,勉强又抽了一回,结果就抽了个下下签。
他倒是无所谓,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信则有,不信也不会怎样,所以他收到签纸后,随意地扫了眼,也没问面前的僧人要个解释,随手就给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
他正要去找段凌波,发现她已经走到自己身边:“你抽到了什么签?”
陆生尘本想如实回答,这玩意儿都是唬人的,不经意间垂眸,瞥到她紧紧攥着印有“下下”二字的签纸,喉咙一哽。
那时他们离得很近,女孩眼里的失落,藏都藏不住。
面前微翘的飞檐,烛台上点燃的檀香,斑驳窗棂上缠绕着象征道义、福慧、慈悲、圆满、解脱的五色旗,一阵风刮过,内心深处的想法好似都跟着改变了方向。陆生尘低头敛眸,本来打算一笑置之的事,须臾间改了主意。
他的签文属实糟糕,兴许比段凌波还要烂一些,但他没有如实说,告诉段凌波:“我抽的是上上签,解签的师傅说,这是他看过的难得的好姻缘。”
“是嘛?”
“不骗你。”
也就是一瞬间的功夫,身前女孩努力隐藏失落的眸子,倏地溢出了一丝笑意。
段凌波把那张签纸折起来,折成很小的一块,然后塞进斜挎包里。
陆生尘注意到她的一举一动,等她忙完,才问:“走走吗?”
段凌波愣愣地看着他,而后点了点头。
这个地方的树林足够茂密,所有树木都展示着盎然的绿意,恰似春天。松柏苍劲,山影浓稠,好像隐藏了数不清的秘密。林间的风吹在脖子上,总感觉十分温和。
他们沿着小径走了一会儿,走到林荫深处,陆生尘忽然问她:“刚刚抽签时在想什么?”
闻言,段凌波的眼睫一颤,还是选择如实告诉他:“在想你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那你想明白了吗?”
“我觉得......你大概有点儿喜欢我。”
段凌波是真的觉得陆生尘有一点儿喜欢她,虽然她也说不出具体喜欢的缘由,但是总有那么一点点的。这一点让她觉得开心,觉得可以牢牢握在手心,坚持下去。
陆生尘难得听她将话说得这么直白,笑道:“不止一点儿,你想要更多也可以。”
他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如水,反倒把段凌波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害羞地埋下脑袋,用右手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准备向前一大步,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很低的嘤咛,带着轻喘,脚步一顿。
猛然间意识到是什么情况,脸也不自觉红了。
常言道,小树林里总是潜藏着各种属于成年人的秘密。
身前明显就是男欢女爱的热烈场景,一不小心被她撞见了。
段凌波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抬头看陆生尘,见他面色平静,平静得就像寒潮时的冰湖,毫无波澜。
猜想他大概是没听到,于是沉了沉心,假装自己也没听到,她指了指回去的路:“我们出去吧。”
林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风裹着热浪,吹起他额前的头发。深邃的眸子在动荡的刘海下眨了眨,接着段凌波听到他说:“好。”
她匆忙移开目光,抬步往前走。
很快,风停了,她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二人站在园区门口等人,没一会儿就看见一对小情侣跟在他们身后走了出来,男生拥着女生,女生整个贴在他身上,笑得特别甜。
她不是没有撞见过这样的场面,在A大也常有,早就习以为常了。只不过这回身旁有他,总会让她感到一丝难以名状的尴尬,不禁面红耳赤。
段凌波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就好像带着她那颗躁动的心一块儿离去,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身旁的人在看到她做出这番举动之时,低低地笑了声。
这会儿已经三点半了,园区再过一小会儿就该关门了。
马目通知接下来是自由活动时间,想逛街的可以选择去逛街,想休息的可以选择回去休息,他和田李要去干大事了。
段凌波不解地看着他俩,想问他们要去干什么大事。见他们一脸神神叨叨的,揣着十万个秘密不愿与人分享似的,她无奈地笑了声,最终没有问出口。
段凌波和陆生尘自然是选择回去休息的那一波。
说不出为什么,他俩在旅行这方面出奇得合拍,都不喜欢大逛特逛,身体轻松、心情愉悦的旅行方式最为适应。
乘电梯的时候,碰巧遇到民宿主人遛完狗回来。凌晨匆匆见过一面,又因为不住在同一个屋,所以段凌波并不晓得她养了狗,还是肥肥的一只小柯基。
陆生尘见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给他们让道。段凌波以为是教养使然,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这狗子大概是真的累着了,胖乎乎的一只,被她抱在怀里,止不住地大喘气。
段凌波静静地看了会儿,看它哼哧哼哧地喘气,属实可爱,忍不住问她:“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
“真乖啊。”段凌波揉了揉它的脑袋说,“很像我以前养的狗,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只。”
“你也养狗吗?”民宿主人问。
“以前养,不过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养过了。”
民宿主人视线在她和身后距离她们较远的陆生尘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问道:“怎么,男朋友不让养吗?”
段凌波刚想解释不是,听身后的陆生尘说:“抱歉,我狗毛过敏。”
“啊,这样吗?”民宿主人大惊,赶紧往前走了一步,“难怪你离得这么远,那现在这样有影响吗?”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很快,电梯铃响,他们到达了对应楼层。
段凌波以为他真的没事,却在出电梯的一瞬间,发现他额上早已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心猛地一跳。
“你怎么了?过敏很严重吗?要不要紧?”
陆生尘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如此慌张的模样,就是在警局、在树林,也没见她这样,本来想逗逗她,见她急得双眉紧蹙,目光中的焦灼难以隐藏,不自觉笑出声:“没事,我带了过敏药,吃一颗就好了。”
“真的没事吗?”
“放心。”
但是段凌波始终放不下心,她还从没见过谁过敏像陆生尘这样的,只是一小会儿,就满脑门子的汗。
“你怎么知道自己狗毛过敏的?以前发过症状吗?”
“小时候不知道,因为我们家不养小动物。某天看到邻居养了新宠物,是只很可爱的小金毛,我忍不住跟它玩了会儿,然后就过敏了。”
他没提那次过敏究竟有多严重,整个人直接晕过去,吓得她妈妈差点情绪崩溃。怕说出来,段凌波又该紧张了。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真的放心不下,陆生尘忙宽慰道:“我只是轻微过敏,吃了药就好了。”
“是吗?”段凌波有些不信,“那你赶紧把药吃了。”
陆生尘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意思是你真的太过紧张了,见段凌波的表情颇为严肃,无奈地笑了声,接着便在她的目光注视下,回房间拿药。
但是段凌波还是觉得应该谨慎一些,不由地拿出手机百度,在搜索框输入:【狗毛过敏会怎样?】
屏幕上很快显示出一堆症状:【状况较轻的,会出现皮肤瘙痒、潮红、打喷嚏、咳嗽等症状,严重的会出现荨麻疹、过敏性哮喘、过敏性休克。】
段凌波看到“休克”二字,心突地一跳,赶紧站起来,走到陆生尘门前。也不顾是否礼貌,直接探进脑袋:“你找到药了吗?”
陆生尘忘了把药塞哪儿了,这会儿正在行李箱里翻找,回头看到段凌波满目焦灼,忍不住想笑:“一会儿的。”
“不行,我还是下楼去给你买吧,你得赶紧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