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的某一天,她妈妈来里斯本找她,没有看到周嘉与,忽然觉出不对劲,问她:“你跟小周......散啦?”
段凌波点点头,段妈妈便没说什么。
过了好久,等到她以为这茬已经过去了,她妈妈忽然开口:“我早知道你俩会分手。”
段凌波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为什么?”
“我们家没有什么门第观念,不在乎对方是否有钱,只要上进就行。小周也的确挺上进的。”
段妈妈说,“我当时老劝你谈男朋友,没多久你就带他来跟我见面了。当时没说,因为我看得出来,小伙子对你还挺好的。反倒是你,我真的看不出动了几分真心。”
直到月光穿过窗户落在房间,将一切裹上淡淡的凉意,段凌波都没有发出声音来。她很难描述那一刻的心情,好像无情地辜负了一段珍贵的感情,因此沉默了好久好久。
所以后来,她对周嘉与是心生愧疚的。任何人都不该玩弄别人的感情,即便她并没有生出玩弄的心思。可在这样不对等的一段关系里,她的付出,几乎等同于玩弄。
段凌波静默地握着手机,看着天边的月亮,好半天才回:【有空的,欢迎你来。】
周六,段凌波到机场接他。
周嘉与说想要好好逛逛宁江,熟悉熟悉她生活过的城市。
段凌波是宁江长大的,对宁江的各类景点都异常熟悉。如果他能说出一个具体的地方,段凌波立马就能陪他过去,但他这么说,她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决定了。
最后段凌波把他带去了宁江最有名的一个湖泊,绕着湖泊走了一下午。
那段路风景很好,是她从小到大见惯了的,但是每次来感觉都不一样。她很喜欢这个湖,喜欢它周边四季不同的景色,总感觉常看常新,让人心情平静。段凌波不禁想起童年的湖泊,非常平静的湖泊,阳光洒在水面上,泛着莹莹的光。
“你常来这边散步吗?”周嘉与问她。
段凌波垂下眼,想了想:“偶尔。”
她将目光落在远方清澈无比的湖水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会过来走走。”
看着她的表情,周嘉与立刻察觉出什么:“那么小就有很多烦恼吗?”
段凌波抿了抿唇,认真说:“怎么说呢?每个年龄段都有每个年龄段的烦恼吧,不是说成年后的痛苦就比童年时多几分。每个时间段的痛苦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长大后承受能力提高了不少。”
这句话仿佛刺了周嘉与一下,他感到心脏传来隐隐的刺痛。默然许久,周嘉与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凌波,你要知道,放开你我是希望你能变得快乐。如果不能,我会觉得当初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看着他,愣了愣。即将下沉的落日散发着无边的金光,将段凌波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意。她又听到他说:“要开开心心的,人生苦短,活在不快的情绪里到底是种浪费。”
段凌波点点头,说:“我会的,一定会的。”
周嘉与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坦然:“最好是。”
傍晚四点,她想到对方一路舟车劳顿,应该饿了,便带他去“春天里”吃晚饭,想着“春天里”的菜品应该比较有宁江特色。
周嘉与跟着她来到餐厅门前,盯着门口的两棵树,道:“在这种两棵枇杷树,还挺有意思的。”
段凌波往回退了两步,想了想说:“其实以前不是枇杷树,我记得有一棵红枫,还有一棵大概是紫薇吧,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老板给改成枇杷树了。我刚回来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明明从小到大,我在这儿吃过不知道多少回了。”
“是吗?”周嘉与又看了眼门前的大树,随口评论了句,“枇杷树也挺好看。”
这天餐厅的生意异常火爆,他们环视一圈,最后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在窗边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树和对街古老建筑上的壁画,大体是用普蓝色颜料涂抹的,最后又用白色丙烯颜料勾勒出一道绚丽的银河。
段凌波匆忙收回视线,开始扫码点餐。
这会儿正是春笋大量上市的季节,他们那儿有“食过春笋,方知春之味”的说法。段凌波光是有关笋的菜品,就点了好几样,又是春笋炒腊肉,又是腌笃鲜、油焖笋的。
不过到底是被周嘉与拦住了,他有些无奈地说:“知道你想一口气让我尝遍宁江特色,但是你胃不好,笋性寒,点这么多笋不好吧?”
段凌波戳屏幕的手指一顿,目光顿时有些讪讪然。
她记得有一回跟周嘉与出去约会,她没吃早饭,路过甜品店,又一时兴起,空腹吃了冰淇淋。结果不到半小时,还没到达正式的约会地点,就胃疼得满脑门子冒冷汗,走都走不动道了。最后愣是被周嘉与背去的医院,约会也泡汤了。
周嘉与因为知道这一点,后来交往,凡是对肠胃有影响的,坚决不让她碰,也会强硬地逼迫她吃早饭,不许饿肚子。
这一点他始终记着,因此让段凌波撤掉了两道菜。
段凌波又点了几道宁江特色菜,提交订单时,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他:“这些年来,你应该有交往过别的女人吧?”
周嘉与不以为意地说:“那当然。咱俩是和平分手,我不至于因为同你分开,走不出来,就不再谈恋爱了。”
“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她试探着问了句。
“没有。”周嘉与笑了声,“不过你放心,我来找你不是来求你复合的,真的是来看看你。”
段凌波顿时有些无语凝噎,好半天才说:“我才没有觉得你是来求复合的。”
周嘉与笑得更大声了。
那天他们大概吃了两个小时,边吃边聊,无比愉快。
宁江四月初难得有好天气,夜风微凉,让人心情舒畅。
二人从餐厅出来,又走到了那两棵枇杷树下。夜晚缠绕在树上的小彩灯发出耀眼的光芒,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也是在这时,段凌波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哟,段翻,又碰到你了,真是巧啊。”
她不自觉回头,看到了正向大门走来的江洋,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眼,没有看到熟人,段凌波长舒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开口:“是啊,好巧。”
江洋同她身边的周嘉与点头致意,向她问道:“这位是?”
周嘉与先她一步开口:“你好,我是凌波的朋友,周嘉与。”
“你好,江洋。”江洋说着,又问了句,“你们站在这儿,是没吃,还是已经吃过了?”
“我们已经吃好了。”段凌波说。
“是吗?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进去了。”
“好,再见。”
等江洋离开,段凌波提出要送他去酒店,想送完他再回家,但是周嘉与不同意。他想着,让她一个人回家,怎么都不放心,坚持要送她回去。
段凌波只得同意。
“我就在宁江待两天,明天得去跟客户开会,后天就得返回欧洲了。”周嘉与边走边说。
“这么赶?”
“怎么?舍不得我?”他笑说,“你要是想我留下,我也可以多待几天。”
段凌波一愣,听出他是在开玩笑,忙道:“那......还是工作要紧。”
两人都笑起来。
周嘉与是真的没打算多待,行李箱都带的是登机箱,大概只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所以来得愉快,走得轻松。
取完登机牌后,段凌波陪他在机场大厅又聊了会儿,周嘉与不住感叹时间飞逝,两天就这么过去了。
段凌波看了眼他登机牌上的时间,笑着说:“是啊,下次有机会一定要再来。”
“好啊。”周嘉与笑了一下,站在她面前,温柔地看着她,“临别讨一个拥抱不过分吧?”
“当然。”段凌波笑着张开双臂,周嘉与勾唇往前半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拥抱很短暂,一点儿都不逾距。松开她时,周嘉与正打算跟她告别,忽然感受到不远处的一道视线,似乎胶着在他身上,他微微地顿了顿。
段凌波察觉到不对劲,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
下一秒,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停止流动,脚步也好像被钉在了原地。
不远处一身西装打扮的陆生尘,正在愤怒地盯着他们。他的两手握拳,双眸好像能够淬火,满脸的不耐烦,像是就快忍不住了。
视线在人群中撞上他的瞬间,段凌波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她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以至于他这般愤怒,可她明明没有。
周嘉与很快恢复平静,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问段凌波:“是他吧?”
“什么?”段凌波不解,皱着眉打量他,话题转换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是他吧?”
段凌波绞紧手指,没说话。
“要不要我帮你刺激他一下?”周嘉与笑起来眼角微微上扬,目光狡黠。
没等段凌波反应过来,他就俯低身子、靠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第81章
这一举动, 不仅激怒了陆生尘,还把段凌波给惊着了。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猛地睁大双眼, 原本就大的眼睛变得更大。表情却是怔愣的, 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样的场景,是她始料未及的。
曾经有无数次,她都想过某一天她会带着周嘉与撞见他,她以为自己能够保持全然的冷静, 足够坦荡自然地面对他。
真到这一刻突然降临, 虽然带着几分意外,但是段凌波发现,她并不能克制住自己慌乱的呼吸。
或许她一直都不能在陆生尘面前保持平和,即便他们已经分开了很多很多年,即便她在他之后又交往过好几任男朋友。
段凌波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对身前的周嘉与说:“你该过去安检了。”
周嘉与耸耸肩, 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那我走啦。”她说好, 周嘉与便拿着登机牌走去安检了。
段凌波的目光仍旧呆呆的,有些不适应。她没料到陆生尘会出现在这里, 会出现在她面前, 她总觉得很不真实。
然而陆生尘的确出现了,双手环抱于胸前, 一副审视的模样。
段凌波很快地垂下眼睫,心虚地转过身,抬步往停车场走。她的脚步飞快, 就像是身后有人撵她似的, 一刻不停。
陆生尘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最近几天超级忙,各种会议一堆, 还被江洋纠缠着送机。理由是,陆生尘从葡萄牙回来时,卢克因为家中有事,他好心地替他去机场接了他。这次江洋助理临时有事,没时间送机,所以他直接找到了陆生尘。
陆生尘几乎想都没想就回绝:“照你这么说,应该是卢克去机场送你。我去问问他有没有时间,没有也让他空出来。”
但是江洋死活不干:“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我和你之间的事,为什么要牵扯到第三人?”
最后陆生尘实在拗不过,只好点头答应。
但他这两天实在是太忙了,忙得晕头转向,以至于忘了这件事。早晨从床上醒来,看到江洋的好几通未接来电,才猛然惊醒。匆匆忙忙收拾了下,赶紧去接他。
江洋大概是生气,故意提起前几天在“春天里”遇见段凌波的事,说她又跑去那儿相亲了,这回相亲对象可是个超级大帅哥,你就等着哭吧。
陆生尘只当他在胡说八道,在造谣,完全没往心里去。
直到看见江洋入了安检大厅,一回头,看到搂着段凌波的男人,陆生尘心中的火气蓦然蹿了出来,随之生起的,还有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刺痛。
陆生尘感到一阵揪心,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但是身体不受控制,所以他克制住自己没有冲过去。
下电梯的过程中,段凌波接了一个电话,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听到段凌波说:“好的,那我一会儿给你。”
挂断电话,她就走出去打车。
眼见着出租车朝她慢慢驶来,陆生尘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卡宴旁,强迫她坐进去。
段凌波因为是被推进副驾驶座的,有几分猝不及防,第一眼就看到了中央扶手处的药瓶。匆匆扫到了“帕”字,未及细看,就见陆生尘将它扔到了车后座,沉着声开口:“刚刚那人是谁?”
段凌波愣了愣,平静地回他:“一个朋友。”
谁知,听到这话,陆生尘冷笑了声:“朋友?朋友需要做到这个份上,又是搂搂抱抱,又是吻别的?”刚刚看到两人搂在一起,陆生尘真是气疯了,气得牙都疼,说话也变得酸溜溜的。
他的语气十分冷淡,导致段凌波也没什么好脾气:“关你什么事?”
陆生尘没有理会她这句话,自顾自地发动引擎,脸色依旧很差:“你和他在相亲?”
“我和他在干什么不需要告诉你吧?”段凌波飞快地扣上安全带,“相亲也好,接吻也好,都跟你没关系吧?”
“所以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陆生尘问,自动屏蔽她说的话。
“要结婚的关系,本来准备在夏天举行婚礼的,怎么样,满意了吗,陆总?”段凌波实在理解不了他的心理,明明自己就要结婚了,偏偏还要在意她跟别人的关系。
前面是个红灯,陆生尘猛地踩了一脚刹车,咬牙切齿地喊:“段凌波!”
段凌波因为惯性动作身体前倾,被安全带紧紧地勒了一下,然后弹回椅背。一瞬间只感到心脏骤停,好半天才恢复过来,她大口大口地喘气。
实在是怕逼急了陆生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她只好如实交代:“前男友,跟你一样,别打听了。”
但她还是听到陆生尘冷冷地回了句:“才不一样,他拿什么跟我比?他认识你几年,我认识你几年?”
段凌波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看到车子行驶的方向,匆忙打断他:“抱歉,陆总,我不回家,我得回趟公司。”
虽然觉得这个称呼很让人心烦,但是陆生尘还是听她的话调转了方向,车厢突然归于寂静。
段凌波忽然问他:“你来机场干嘛?”
陆生尘平视着前方,淡淡地回:“送江洋,他去出差。”
段凌波看他的目光倏然一顿,脑中浮现出前几日意外撞见江洋的画面,为免事端,只是拖长音“哦”了声。
因为她这个反应,陆生尘凉飕飕地说:“不过我俩这种正常朋友,告别时才不会搂搂抱抱。”
段凌波不再说话,怕引火上身,便安安静静地注视着窗外。过了好久,才开口:“你的后视镜碎了。”
陆生尘当她是转移话题,随意地扫了眼:“大概是早上开得急,磕到了,一会儿让秘书去给我换一个。”
段凌波笑了声,没再说话,陆生尘也没再开口,直到将车停稳在他们公司楼下,他才开口:“工作认真点,不要勾三搭四的。”
刚下车的段凌波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便指了指那面镜子:“陆总,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们之间,就像是这面镜子,你也知道镜子碎了是补不起来的,需要去换,换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