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程亦盯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双手交叉枕在脑上往后一仰，分明的下颚线更显凌厉。
他眉眼冷郁，想到了从前很多事情。
母亲和程墨山本是青梅竹马，烂俗的老梗，门不当户不对，为了狗屁的联姻，程墨山和别人新婚燕尔，留母亲独自承受一切。
程墨山总有他的理由，生在豪门，从出生起，婚姻就好似被明码标了价。
男人吧，总是恶心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某天喝多了酒跑去找程亦母亲，就这么发生了关系，有了程亦。
私生子的骂名他背了二十多年，现在虽然没人提，可程亦心知肚明，自己洗不干净。
外人如何传得神乎其神，说他手段阴暗狠厉，连自己哥哥都能算计死，说他是头为了上位没有感情的禽兽，没有人性。
可事实呢？
他从来不屑什么继承人的位置，连程家都不愿意回，更别提跟那两个所谓的哥哥争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老大老二出了车祸，一个死了，一个重伤成植物人，这个程总的位置如何也轮不到他来做。
当初主动找上自己的是程老爷子和程墨山，他们冠冕堂皇的说培养了自己这么多年，总要为程家做点什么的。
冷血到看不见半点亲情。
程亦是为什么答应来着？
哦，他想借程家的势力找那个满世界找不到人的宋望舒。
想起这个，程亦还数落过宋寒商，“这么大家大业的非要藏我要找的人。”
撞枪口了，老婆娘家比自己厉害。
程亦想着‘啧’了一声。
无所谓了，他不惦念程家，自己也算兢兢业业，带着程氏走到了更高的地方，还了程墨山打小没彻底不管自己的恩情。
应该够了。
第80章 程程，开春了
程亦在几天后才去找程风启吃了顿饭。
那个名义上的大哥最近忙着进行身体机能的恢复训练，整个人看着病弱不堪，那张脸透白，比宋望舒那种白更带着病态。
开场第一句话就是“谢谢”。
不知道谢什么，有什么好谢的。
两人从小到大笼统没见过几次面，名义上的兄弟，事实该是同父异母的敌对。
意料之中的相对无言，程亦静静看了他片刻，拿起筷子打破沉默，“咱俩也不熟，吃完撤了。”
程亦随性惯了，眉眼深邃显出几分凌厉，而程风启五官略显幼态，眉眼干净，眼睛澄澈，笑起来很好看无害，坐在他对面更像个不谙世事的弟弟。
“怎么不熟？你经常来看我，说的话我也听得见的。”
程亦轻嗤，“那还不如听不见。”
让他想想，自己一般坐在他旁边玩着手机叨叨过什么？
‘长这么嫩的脸躺这儿有点白瞎。’
‘我要长你这样，小月亮估计会更喜欢我。’
‘知道外面说什么吗？说你俩这车祸我干的，我就是个大怨种。’
‘大怨种还得被老爷子逼着来看你，管你死活。’
‘无语。’
想想被他听到了简直是无语加倍。
对面的程风启却是低低笑了下，伸手倒了两杯杯酒，“弟弟，敬你。”
这么自然的喊弟弟，好像两人真有多熟。
程亦没接，淡漠扫他，“喝死了谁的责任？”
“我的。”程风启好像一点脾气没有，浅浅解释，“啤酒而已，可以喝一点。”
他这样反倒衬托出程亦那点别扭的怨气有些小家子气了。
程亦抬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仰头饮尽，开始沉默的吃东西。
程风启看着他，唇线微抿，“过去那些年，对你有偏见和排斥，对不起，都没有去看过你。”
程亦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嘴角，依然没看他。
“弟弟，这些年辛苦你了，你受过的委屈，我会澄清，我和小书是意外，让你背了猜忌与骂名。”
“这些话还轮不到你和我说。”
“那就当我替父亲道歉。”
“没必要。”
被接连用不好的语气怼回来，程风启依然保持最初的笑，“是父亲让我替他道歉,这些年你们隔阂太深，他连和你说句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
“......”
程风启说了些有的没的，程亦觉得他接下来应该要说今天的正事了。
啧，先礼后兵这套他最熟悉了。
可程风启嗓音浅淡，让他的话语显得真挚不已，“从前辛苦你，程家以后也还得拜托你，我躺了三年，脑子也停用了三年，就算要再次熟悉公司事务也得花好些时间。”
“弟弟，未来也请你放心，我绝不插手程氏任何事情。”
该说不说，真的很诚恳，程亦听不出任何假意。
他不了解这位所谓的大哥，但此时对他印象还算不错，况且自己本就不会舍不得程氏。
那点怨气来自程墨山给自己带来的身份，还有程风启一醒来自己就得滚蛋的不满。
半晌，他主动将两个杯子满上，“不管你到底怎么想的，就凭你今儿的态度，我勉强愿意正视我们的关系。”
...
二月中，已是开春。
昨夜有雨，清晨的微风中还夹杂着丝丝凉意和湿润泥土的气息。
程亦身着单衣，单手抄兜站在窗边，遥望远处的天光乍破。
几只雁的影子似在空中盘旋。
他目光浅淡，凝眉盯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低声骂了句，“操。”
他忍不了了，今天必须去见宋望舒！
男人换了身衣服，把自己打理得人模人样，抓起手机就匆匆下楼。
他要把车速飙得飞起，再去把床上无情的女人晃醒好好问问，为什么这么残忍的对自己！
这样的急切下，在开门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没睡醒。
不然怎么看到那个无情的女人了呢？
穿着婚纱的女孩美得如同画中人，站在满园盛开的玫瑰中央，听见声音转过头来，朝他扬起一抹明媚的笑。
像一幅绚丽柔美的油画。
“程程，开春了。”
约定好，春天来临的时候，她会来见他。
约定好，等她好起来，两人就结婚。
程亦扬唇，墨瞳中瞬间蒙上一层水光。
长腿已经先大脑一步跑了过去，将他的小月亮紧紧抱进怀里。
宋望舒笑，回抱住连手都在轻轻颤抖却越抱越紧的男人。
一如曾经，他伸出手，对自己说，“小月亮，我们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一起长大吧。”
手握上那刻，他便是虔诚紧张到掌心颤动，不一样的是，他此时在满怀怨气的骂骂咧咧。
“宋望舒，你总算想起我了吗？”
“小没良心的，连电话都不给我打。”
“简直气死我了，正打算出门逮你，竟然给我搞这出，有点感动了，勉强可以原谅你......”
说着说着，他弯唇笑起来，拉着宋望舒左看右看，抱着亲个不停，“小月亮，今天真漂亮，比仙女还漂亮。”
他抱起宋望舒转了个圈，“好啊，长肉肉了，我们小月亮真棒！”
被当小朋友的宋望舒揽着他脖颈欢愉的笑出声来，“程程，别把我妆发搞乱了，我今天是来嫁你的。”
虽然程风启说他不要公司，但程亦还是逗宋望舒，“可是，我马上无家可归了，小月亮愿意让我吃软饭吗？”
他这种人，只要想，但凡走到哪里都能开拓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宋望舒明白，但也真的认真思索了三秒钟，把程亦逗笑了，轻蹭她泛着粉红的鼻尖，“逗你呢，哥说了不让我入赘蹭宋家产业。”
宋望舒却摇摇头，弯唇笑靥如花。
“程程就算上街捡垃圾，我也不离不弃。”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她身上，如梦似幻。
程亦宛如看到了自己手机屏保上太阳般的小月亮。
他深深吻上宋望舒的唇，咽下两人所有的未尽之语。
“那一年，花开得不是最好。”
但是幸好，我遇到你。
你朝我走来，冰雪消融。
春天在你美丽如汪洋一般的眼睛里。
满园的玫瑰是我倾心呵护，盛开着我盛大而浓烈的爱意。
赠我的艺术家。
赠我的小月亮。
第81章 所幸
两人来到民政局附近想吃个早餐。
宋望舒想起那家程亦以前很喜欢的生煎店就离这里不远，绕了两条街，撺掇着他去排队。
附近是一排居民楼，还没到朝九，店门外已经大排长龙，附近还有不少餐饮店，老人小孩年轻人来来往往，烟火气十足。
穿着婚纱不方便，虽然是很简易的并非华丽款，但搭上一张清丽绝美的脸，依旧极其吸人眼球。
“哇，今天结婚吗漂亮姐姐，祝你新婚快乐！”
“小姑娘真漂亮，祝你婚姻幸福美满。”
“新婚快乐啊！”
她本安安静静在外面等，没想到路过的人会很温暖的对她说上几句祝福的话。
还有小朋友围过来兴奋嚷着看新娘子的。
她微笑着一一道谢。
排队的程亦一步三回头看，见状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宛如曾经那个肆意随性的少年。
“今儿请大家吃新娘子的喜生煎！”
刚停好车的蒋特助闻声赶紧跑过来，拉开了包场买单的架势。
“芜湖！新郎官大气！早生贵子啊！”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被他这一包场，队也不用排了，直接被大家让位到了第一，“先拿去给新娘子吃吧。”
“肯定是新娘子想吃，这才在去结婚的路上停下来给小姑娘买。”
“呜呜呜现实版霸总和他心尖尖上的小娇妻，我磕到了。”
老板纹着大花臂，穿着黑短袖，身材健硕，一脸的凶相。
他忙活的动作不停，低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你俩啊，恭喜，修成正果了。”
这一笑倒是让略显凶残的五官柔和很多。
程亦记得自己和他吵过两次，因为他打包生煎的时候把皮给弄碎了，不是大事，但他心情不好就想找茬，得亏当时没打起来。
这人一向没什么服务意识，总是沉默寡言的低头做自己的事，和他说话总像是听不到，打包的动作也相当迅速粗暴。
负责收钱点单的是旁边笑吟吟的长发女人，身材纤细，长相温柔大方，说话时操着江南的吴侬软语，很多对老板不满的客人甚至会因为对老板娘的好感而抵消掉。
程亦以前闲着没事还琢磨过，怎么这俩人会是夫妻？
不过现在已经没任何疑问了，连他这逼样都能和小月亮成夫妻，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接过生煎，笑了一下，“你记得我就算了，还记得我媳妇儿呢？”
“你们那会儿读大学，她来帮你买过很多次，也陪你来过嘛，不过她从来不吃，我印象很深，你老想塞她嘴里陪你吃。”
程亦也想到过去的画面，笑意更深，“这么看，你也没那么讨厌了。”
老板哼笑了声，“平时太忙，我真没我老婆有耐心......这家生煎店啊都是因为她以前爱吃，我才去学的，谁知道天天这么多客人。”
“这说明什么？疼老婆财运旺。”
老板赞同的点头，“你说得对。”
“大个子还挺浪漫，走了，祝生意兴隆。”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程亦走出去揽着宋望舒，“听见没，大家都祝我们百年好合。”
像从前一样，生煎的第一口往宋望舒嘴边送，这次她没嫌油腻，一口咬下，弯了眸，“嗯，好吃。”
程亦乐开，忽然瞥了眼时间，“开门了开门了！”
说完拉着宋望舒就往民政局方向跑，后面出来的蒋特助追不上，“喂！你们证件还在我这儿呢，急什么啊！！！”
周围一片哄笑。
不知道谁录了视频放到网上，大家认出这是程氏总裁和画家初月，表示，“啊？这俩人是一对？”
“楼上把你的2G网换了吧，且不说两家已经联姻订婚了，之前有位楼主爆料贴前段时间都传遍了，他们是大学情侣，后来小月亮出国，程亦苦等了三年多，今天也算得偿所愿呐。”
“大家可以去看几年前的记录贴，写了很多两个人大学时候的相处，大魔王和小月亮！比小说都甜，真的很好磕！”
没一会儿，程亦就发了两人的结婚证，如开屏的孔雀，满世界秀恩爱。
——“幸得上苍垂帘，会温柔照耀所有人的月光终究也洒在我的身上，我自此再也不怨，爱上这个人间。”
——“愿世界和平。”
季煜留言：“程狗这是你的台词吗？麻烦你上本人号说话。”
三分钟后程亦回复：“你也老大不小了，听哥的，洁身自好才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
季煜被内涵，一生气，反手发了个微博愤怒拆穿程亦的人设。
“听他装什么愿世界和平，程狗才不会爱这个狗屁世界，这恋爱脑可是我们公认的唯宋望舒至上主义者！”
磕糖的网友惊呼。
完了，更甜了！
铺天盖地的讨论和祝福淹没程亦的评论区。
有一条评论高挂热门，来自江氏总裁的私人号。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
婚礼定在三月初，两家从订婚后就开始准备的婚礼不负众望，精致而盛大。
程墨山和程风启各自包了个巨大的红包，还有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价值连城。
程亦说不用，那位老父亲终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热泪盈眶，故作轻松的解释，“我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现在想尽一份力，不能亏待儿媳妇。”
他知道，给宋望舒这些东西比给程亦更能令他容易接受。
尽管，很多事情并非金钱就可以弥补。
但是用金钱以表心意铺路，最终是靠时间来证明一切。
婚礼上来了个世界著名的钢琴家凌觉，上一次订婚宴上也是此人。
他这次奏的曲子来自蒋临西收到宋望舒画作那天花了四个小时的改编版《天鹅梦之声》，由忧郁压抑的曲风变为了轻快美好，仿佛在歌颂童话般美好的爱情。
凌觉替那位花海中的男人送来了他口中最美好的祝愿。
灯光下，新娘子的情绪相对稳定，眼泪落下的频率称得上绝美。
而对面西装革履的男人在听到她的声音时低下头，用手背轻掩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