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若有能耐,就把自己搞死,搞不死,那就别怪他赶尽杀绝。
股东高层反对声铺天盖地,说林家根基深,他吞不下,风险太大,会被反咬死。
程亦只是坐在主位笑了笑,慢悠悠反问,“风险大的项目我做的少吗?你们少吃肉了?”
他从来都不是靠稳打稳扎走到今天的,程疯狗名号在外,在他手里做事的也无一不战战兢兢,生怕这么大公司一夜之间被老板自己玩死。
但这老板啥都不好,就是大方,有他的钱赚就有底下人一口肉吃,员工福利那是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待遇。
若不是有这个优点,估计高层都早就跳槽跑路了。
股东不说话了,程老爷子在这时突然出来做个定海神针,放言让他随心去做。
其实也不难,吞并林家,程氏确实需要一些时间。
但是......
有宋家啊。
程亦心中暗笑,现成的资源和劳动力,傻子才不用。
劳动力宋寒商表示,“程亦请你做个人。”
说归说,两人一起搞事业,那是可以用所向披靡来形容的。
半个月过去,两位大佬忙得脚不沾地,商界流传起惹谁也别惹程宋两人。
鬼知道是不是因为联姻的关系,跟亲兄弟似的,但凡其中一个指哪,另一个绝对马上打哪。
听说有位国外炒股大亨来到中国抢地盘,当众说了宋寒商一句:年轻人不要太自负,会摔跟头的。
程氏的火力马上就对准了他的公司。
让他狠狠放了一把血诚恳道完歉才收手,“听过中国有句歇后语吗,行业里的人向来拿它来形容我,叭狗子咬月亮,现在也送给你。”
那位外国佬连夜查百度,得到一句。
叭狗子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
“fuck,疯狗!”
这么一闹腾,又过去了一个月。
程亦累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对面的江如风和季煜齐刷刷盯着他。
“你最近怎么从笼子里狂奔而出,小月亮不要你了?”
江如风一本正经的接话,“你不是刚上位吗?保质期这么短?”
“滚滚滚。”程亦有气无力的坐起来点了支烟,“她最近治疗不想见我。”
季煜看好戏般笑,“难怪,来公司打发时间呢。”
江如风安安静静了片刻,薄唇轻启,“她情况怎么样?”
“药物有副作用,天天失眠,精气神不太好。”
“这你不去陪她?”
“她非不让我去。”
陈执生每天都会给他发宋望舒的情况,程亦躲着去看过几次,她气色很差,但陈执生说治疗情况还算不错,熬过去就好了。
宋澄天天在家陪着,两人关系好转了很多。
程亦只能忍着,埋头搞事业才能不每分每秒都去担心她。
三人久违的出去喝了场酒。
酒精后遗症一上头,程亦又抱着酒吧抱枕嘤嘤嘤。
“如风,你说,小月亮怎么这么苦啊?”
季煜:“......我不是如风。”
江如风站在包间门口,眼镜后面的墨瞳黯淡无光。
手上还戴着宋望舒送的辟邪手串。
虽然程亦今晚让他摘了不准戴。
但他借着些许醉意理直气壮的反驳了回去,“小月亮送我的,为什么不能戴?”
说完,也不知道是在解释什么,补了句,“我也是小月亮的朋友。”
听到里头程亦的话,他无意识的抿了抿嘴角。
——是啊,她怎么这么苦啊。
第一次见她时,她笑得明明那样好看。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第78章 答案
宋望舒的治疗过程其实很难捱。
平时情绪处于低落的状态,最近几次电痉挛治疗之后,变为了更低落。
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令她每日低迷不堪。
初期幻觉愈发频繁,陈执生和宋澄能看到她在喝完牛奶时摇摇头,“你爱喝你喝,我不想喝了。”
亦或者吃饭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语气比平时的她没什么区别,可次数多了之后,她变得有些暴躁,连带着神情也不再控制,变得冷郁烦闷。
“好烦啊,你能不能去死?”
“你不死我死?不可能,我才不死,快闭嘴吧。”
宋澄紧蹙着眉心,问陈执生,“这是为什么?”
陈执生解释,“这才是她平时的状态,只是一直抑制着,现在精神松懈下来,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宋望舒的幻觉有几次都不一样,有时候是满屏扭曲的脸,有时候却是杂乱无章的线团,还有五颜六色的电线图,都是容易给人心理造成极度不适的画面。
陈执生治疗过的病人中,因为精神分裂出现幻觉的,大多是些有趣的画面,什么蘑菇小精灵,什么想象自己成为了一个马桶,亦或者要飞到天上去当一只鸟。
当然,最后这个容易跳楼,把自己当只鸟飞出去。
但是他实在是忍不住叹息,为什么宋望舒连幻觉都比别人压抑?
宋澄沉默了很久,给宋望舒碗里夹了块肉,安安静静看了她很久。
宋望舒吃东西很慢,也吃得很少,这是食欲不好的表现,近日更是半天咽不下一块肉。
“你说过,这些幻觉一开始就是她精神潜意识想看到的,可为什么会是这些东西?”
陈执生抿唇,看了宋澄一眼,他最近没少做这位母亲的心理治疗,消除她变态的控制欲,还有那埋在深处从未被人探究的,创伤后遗症。
宋澄已经从最初的沉默配合到现在主动关心宋望舒的具体情况,没有了心理那种不适感。
想了想,他觉得这事得说。
“最开始,那些幻觉,是她的朋友。”
宋澄怔住。
“她太孤独了,精神分裂初期给她带来的并不是痛苦,而是朋友。”
“一开始也不是什么扭曲的脸,是和她一样大小的孩子,她画画的时候那些朋友会陪着她,会夸她,会和她玩耍放松。”
“后来因为心理强烈的自我否定,连带着‘朋友们’也跟着变成了可憎害怕的模样。”
宋澄低下头,眼眶霎时红了。
程亦说得没错,她这位母亲做的可真失败啊。
对面宋望舒恍惚了半晌,神色变得清明时,抬头看到宋澄在沙发上沉默着。
陈执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刚刚她没听到两人说话,神经有些痛,现在好了一点,于是起身朝宋澄走去。
靠近时,宋澄慌乱的偏过头擦干眼泪,朝她笑,温柔得一如初次。
宋望舒微微偏了偏脑袋。
不对,初见,母亲其实也算不上温柔,只是年轻的她笑起来很好看。
现在一张岁月沉淀过的面容对自己露出了称得上疼惜的神情。
宋望舒眼泪无意识就从眼睛里落了出来,如珍珠,大颗大颗的。
可她就那么呆站着,“妈,您爱我吗?”
脱口而出的话不像是她会问出来的,甚至宋澄有一瞬间以为她是因为幻觉才这样问。
宋澄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下,伸手去牵起她瘦骨嶙峋的手。
这双手和儿时好像没区别,只摸得到骨头,没什么肉。
她细细捏在手心里,揉了揉。
回答是平静又淡淡的一声,“爱。”
宋望舒突然就像个小孩,一头扎进她怀里,呜咽大哭起来。
宋澄僵硬着身体,手愣愣的摊开在半空,在这一刻明白了陈执生的话。
两个孩子没有在爱里长大。
她作为母亲,连抱都没怎么抱过他们,从小到大,连牵手都是屈指可数,更别提带他们出去玩耍,说些亲近关切的话。
她脑子里只有公司每天的数据报表,数不清的文件合同。
宋望舒是这样哭过的,第一次是和自己闹着说不想画画了,第二次是她离家出走去了孤儿院被自己带回来。
第三次是要她和程亦分手。
这一次呢?
宋澄这段时间学会的第一课,是自省。
她的手有些僵硬的放下,抱住了宋望舒,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妈最近做错了什么吗?”
原来说出口并不艰难。
宋望舒哭得抽抽搭搭,哽咽不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不合时宜的,宋澄觉得她哭得像小火车,但是心中又闷疼不堪。
她眼泪挂在脸上未干,宋澄伸手擦去,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缓缓道,“妈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望舒。”
宋望舒听到这话,埋在她怀里重重摇头。
她哭着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平息情绪,从宋澄怀里出来,不好意思的走到一旁沙发上,又坐得端庄,脊背挺直。
明明眼睛都红肿了......宋澄眸光晦暗,又道,“以后望舒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就算是......像刚刚那样,我也不会再把你推开了,你可以在妈妈怀里哭。”
她话音还没落,宋望舒又情绪崩溃,眼泪如雨下。
她有些无力的用手背捂住眼,如何也拦不住决堤的泪腺。
程亦若在这儿,怎么也得夸一句破碎美人儿连哭起来都是梨花带雨。
这次宋澄主动起身去抱了她,“是妈不好,妈妈会改,望舒一定要好起来,怪我怨我都没关系......”
宋望舒在她话没说完就不停摇头,“不怪您,妈,程亦说您爱我,我早就信了。”
那天在游乐场,程亦说了很多。
为她专门请的营养师,桌上被盖住的晚餐,每一条合身又限定的裙子,那片从画室能一眼看到的广阔花海,还有被宋澄精挑细选过的各科老师们。
或许有些牵强。
但这是一个养母笨拙且从未被发现的爱意。
宋望舒自小失去双亲。
和宋澄回家之后渴望了十多年的母爱,在今天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答案。
第79章 应该够了
陈执生发现治疗开始变得顺利了起来,奇怪的问宋澄,她们聊过什么。
而此时的宋澄在厨房捏着两个鸡蛋手忙脚乱。
陈执生在旁等了好一会儿,看到女人对着一盘剪坏的番茄炒鸡蛋露出了些许挫败的表情。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强人,第一次想为女儿亲手做顿饭,在厨房备受打击。
陈执生笑着撸起袖子走过去,“阿姨,我教您吧。”
宋澄一顿,点点头,“谢谢。”
两个小时后,宋澄上楼想喊宋望舒,推开门却看到蜷缩在地上大汗淋漓的瘦弱身躯。
她慌乱奔过去,“头又疼了吗?”
“妈,好疼。”
太痛苦了,为什么头疼起来会这么痛苦?
宋望舒隐隐生了去找刀的心思。
宋澄紧紧抱住她挣扎的身体,一下下安抚,“妈妈在,我去给你拿药好吗?”
女孩隐隐听到那些曾经令自己痛苦的声音换了个语气,温柔慌乱的从心头拂过。
从前无数次被那些严肃的话语打入地狱,现在却变成了溺水时的浮木,想让她抓住,想拉她上岸。
她虚脱无力的埋进女人的怀中,小口喘息着。
没有在海水里再溺死一遍。
来到餐桌的时候饭菜有些凉了,陈执生刚刚检查完宋望舒的情况,也留下一起用餐。
桌上几个菜很简单,但做的实在谈不上漂亮。
宋望舒抿唇,想着宁姨手艺退步了?
她试探着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尝了口,目光一抬才发现对面的宋澄若有似无的盯着自己。
额......
算了,宁姨可能今天心情不好吧,咸了点没关系。
她陆续把每个菜都吃了一小筷子,这是她的习惯,但吃完就基本饱了,这次也一样。
对面的宋澄忽然问,“味道怎么样?”
宋望舒犹豫着点了点头,“还好。”
女人忽然就舒了口气,笑起来,“下次会更好。”
“......”宋望舒明白了什么,看向陈执生。
他笑意盈盈,点了点头给她一个确定的目光。
宋望舒大骇,连眼睛都睁大了些,“妈......”
宋澄脸一热,低头看表掩饰,“寒商今晚又加班,真是。”
她不好意思的继续低头吃饭,却发现本想放下筷子的女儿又继续吃了起来。
宋澄心中一暖,忽然觉得做这种事,好像比跟公司那些股东高层打擂台完胜还有成就感。
对面那位年轻却造诣颇深的心理医生开始聊天缓解气氛。
离开宋家前,他望着治疗室的方向低低呼出口气。
低头给程亦发了个消息,“缺爱的宋小花现在被爱浇灌咯。”
她一定会在春天冒出新芽。
大家只需等待。
...
程亦觉得自己等待得太久了。
他已经把林家收入囊中,把林萱逼得走投无路签了公司收购书,拿着钱离开去了很远陌生的城市再也不回来。
他还接手了几个大项目,每天把自己忙得晕头转向,连觉都睡不了几个小时。
他甚至抽空把程宋两家公司的未来发展规划得井井有条。
可他的小月亮呢?
除了过年两家人一起吃了顿年夜饭,后来在一起好好过了个年,转眼又一个多月没见面了。
她都没有想见自己的欲望吗!真是气煞人也!
程亦在办公室桌上撑着脑袋想到心烦,简直想罢工不干了跑去找她。
念头刚起就接到程墨山的电话。
“你大哥醒了。”
程亦捏着手机怔住,片刻‘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呢?”
他经常去看程风启,近些日子也已经预感到这位植物人大哥有醒来的迹象,现下真的等到这个消息,他打心底里吐了口气。
说不出是轻松还是什么,他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干嘛,忙不迭通知我该让位了?”
对面被他气得咳嗽了两声,但也没有发火,沉声道,“你不回来看看吗?”
“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想通知我退位呢,我收拾收拾东西立马滚蛋,好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刚醒,而且躺了这么些年,怎么可能再和你争什么?”
程亦低低嗤了声,“您老人家怎么想我不知道啊?但凡他可以,还有我什么事?”
程墨山已经没办法替自己解释什么了,他在程亦心中的形象根深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