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也是公司，合同，宋家的发展。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让一个外人来道出指责，总归是不太让人愉快的。
教养孩子是最难学的一门功课，更别提他们这样的人家，若子孙不争气，多少年的基业都能毁于一旦，最终走向没落。
宋寒商是继承人，他生下来就要承受的比别人多。
宋澄作为他女儿，他知道她有不对，可也不能把过错都归咎于她。
早些年不也因为这些事闹过吗？究其根本，不过一个因果。
若他父亲那辈没因为内斗乌烟瘴气，也不会清干净很多旁系，本多子多孙的家族，延续到他这儿仅剩几人，有能耐的更是屈指可数。
宋山还不是个滥情的，奈何前妻久久生不出孩子，自责提出离婚，他无奈却也顺势娶了下一个，依然生不出。
后来才知道原因在宋山自己，重金治疗很久，终于怀上，生是生了，但就宋澄一个独女，他夫人身子亏虚，甚至寻了代孕来。
或许都是命，他身体病变，连试管婴儿都没办法有。
有钱又怎么样？想要多几个自己的亲生孩子都成了奢望。
若早些年旁系能和气至今，也不至于让宋澄一个女孩子放弃梦想来接手产业。
她倒是争气，学着打理产业很快就能上手，可惜命运多舛，遇人不淑，初恋就被男人伤透了心，性格多少变得有些偏执。
在公司掌权惯了，管起孩子亦是说一不二，独裁专断。
宋山喜欢望舒这个小姑娘，在一开始就让宋澄把人家送回去，或者换个人家养，因此父女还闹过好长一段时间。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宋澄带人回来是为了什么。
宋澄眼睛已经哭得通红，少有的露出对自己的质疑，“爸，我真错了吗？”
程亦说得没错，她从一开始就是把宋望舒当机器培养的。
那时候宋澄念念不忘自己的画画事业，外界也仍然津津乐道她的绘画天赋，说她若不是放弃了，日后在画坛是能成为别人仰望的存在。
她某天忽然想到，自己不能追求梦想了，那就培养第二个自己出来，替自己完成，站到画坛顶峰，那也算了却心愿。
于是她找人去寻所以绘画天赋好的小孩，要领养当然是孤儿院的最好。
望舒五岁那幅画入了宋澄的眼。
画的虽是简单的红太阳和大海，一幅东升西落的画作，有瑕疵，可是小孩子能把油画画得那样有意境，实在难得。
宋澄了解了望舒的一切信息，父母死于车祸，没有亲戚，四岁时被院长带回去养着，性格很好，模样更是漂亮。
她还算满意，女孩也好，让父亲多个孙女，未来也不担心她威胁到寒商的地位。
孤儿院并非电视剧里那样，全都是些没父母的孤儿，从进来时她就看到，这里更像是残疾孩童的寄养地，和想象中相差甚远。
很多缺胳膊少腿的可怜小孩，亦或者患了先天性疑难杂症被父母抛弃的，十来几岁大的还在面瘫流口水，全都生活不能自理，说是人间的一处垃圾地都不为过。
真正健康的孤儿不过那么几个。
护工们没什么耐心的丧着脸，毕竟工资也不高，实在谈不上兢兢业业。
宋澄刚迈进大院时就下意识蹙眉了。
她觉得自己不会想来第二次。
若小丫头不识好歹，她就换人，总之这种地方真的不想来第二次。
院中有棵大树，树叶枯黄，落到地上，若不是覆盖厚厚一层，护工都不愿意清扫。
望舒就坐在那树下，瘦瘦小小的一只。
见到的第一眼，宋澄就走进弯着腰开门见山，还算温柔的语调问那个大眼睛小姑娘，“要不要跟我回家？”
小丫头一开始有些怕的往后缩了一下，听到这话时，眼睛都亮了一下，又不安的看了眼女人身后的保镖，欲言又止。
风吹起她营养不良而枯黄的发，和枯叶一般颜色。
她不知道气场是什么东西，只感觉这阿姨的架势格外具有压迫感，她本能有些害怕。
宋澄看见，摆手让他们站远点，“你想说什么？”
望舒唇线微抿，“我叫望舒。”
“我知道，小月亮嘛。”宋澄直起身打量着小姑娘的居住环境。
小姑娘听完她的话就微微笑起来，“院长也常喊我小月亮。”
宋澄目光从一旁简单的屋子中扫过，落到她脸上，淡笑，“在这儿生活开心吗？”
望舒点点头又摇摇头。
女人没有更多的耐心追问，只道，“你很喜欢画画是不是？”
在这儿没有条件，院长在她五岁生日时送了她一套水彩笔，更多时候小姑娘只能用铅笔画些简单的东西打发时间。
那副宋澄看到的油画都是来调查的人准备的材料给小丫头画一幅拿去交作业的，全因院长力荐，说有个小姑娘画画很好。
院长可真好啊，希望望舒能被看上，以后保不齐就有了更好的生活。
宋澄这样问的时候，望舒重重点头，敏感的小姑娘隐隐预料到什么，和她说。
“我喜欢画画，我也想出去多看看这个世界。”
“我也是。”宋澄笑容深了些，只听到前半句，丝毫没在意望舒的重点在后半部分。
她是想离开孤儿院的，她想有个家。
“那要不要和我回家，以后带着我的梦想，站到画坛最顶端？”
望舒不知道什么是画坛最顶端。
宋澄也不知道，自己那句回家对小姑娘而言，如神天降。
她们从一开始就鸡同鸭讲。
宋澄为什么不说清楚呢？带她回家是要她抛弃自己一切思想，去做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
望舒满眼欢喜的牵上她的手，心中雀跃到眼睛湿润。
这个阿姨很漂亮，说话也好温柔，问自己是不是喜欢画画，还知道自己叫望舒，是小月亮。
有家了，她有家了。
二人离开孤儿院时踩着地上的枯叶，发出碎裂的清脆声响。
小姑娘那时觉得，这声音可真好听。
...
后来望舒常想到这一天，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知道之后过得是怎样的生活，是不是还会跟她走？
答案是，会的。
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离开那里对她而言，诱惑太大。
她一定会跟宋澄走的。
所以什么都不怨，仍旧感谢她。
感谢母亲，给了自己一个家。
第74章 是个屁
“老先生，小姐，程先生让我们把这两幅画送上来。”
管家身后两个黑衣人把步掀开，将画齐齐展现。
宋澄的《无言》还有宋望舒那副流血的玫瑰。
他这时候送这两幅画，实实在在提醒了宋澄。
是了，《无言》不就是她十七岁时因为被逼放弃梦想所作吗？
竟是忘了来时路。
宋澄被泪光氤氲的眸子望着那副玫瑰，小声呜咽，掩面哭出声。
或许一开始目的不纯，可她并非冷血动物。
怎么会不爱自己亲手养大的玫瑰呢？
...
宋望舒准备接受治疗的前几天，打电话联系了苏昱，两人约了第二天见面。
程亦知道这事，连夜加班加点在公司把堆积的工作处理完，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他搬回了自己的小别墅，来接宋望舒时摆着张臭脸。
宋望舒昨晚没睡好，程亦好像就是她的安眠药，他抱着自己睡的那些天从没失眠过。
只是没好意思半夜打电话缠他。
现在没什么精气神，将手里的牛奶递给程亦，“吃早餐了吗？”
“没吃。”程亦冷哼一声，接过牛奶放在一旁，转着方向盘调头将车驶出。
宋望舒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不高兴。”
“怎么了？”
怎么了？程亦要被气死。
“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啊，还要去帮他画画。”
宋望舒了然，顺毛道，“之前答应了嘛，没关系的，我能画。”
程亦想骗她多哄会儿自己，这时却来了个电话雪上加霜。
江如风在那头嗓音浅浅，“辟邪手串收到了，替我给望舒道个谢。”
“？？？”程亦怒挂电话，把车停下，试图用自己最凶的表情质问一旁的女人，“宋望舒，手串不单我有？”
宋望舒一顿，诚实‘昂’了一声。
她无视男人眼中喷出的火，自然的替他扒拉了一下被风吹翘起来的头发。
毕竟程亦一点也意识不到，自以为的一脸凶相在宋望舒看来不过是小狗炸毛，一向没什么威慑力。
“除了江如风，你还给谁买了？”
“母亲，哥哥，爷爷。”
“还有呢？”
“苏昱。”
程亦抓狂，“你特么去进货了？？？”
宋望舒淡定且无辜，“还有几串，你可以拿去给程爷爷和你父亲，我想着难得去一趟，就多带了些嘛。”
“......”
她还在解释，“找大师买的，不便宜，而且很漂亮，送出去不丢人。”
程亦在心里怒骂，狗屁大师，骗小月亮这种人傻钱多的怕是要乐开花。
他做出很委屈的神情，悲切道，“我就知道，别人没有的，也轮不到我有。”
宋望舒低头从手包里拿出红绳平安扣，乖巧笑着递过去，“这个是专门给你买的，虽然戴着可能不好看......”
说完抬眼看了一圈车内饰，“但是可以挂在车上。”
这辆车程亦私下经常开，和那些车库里偶尔才用到一两次的不一样。
她难得去长隐寺这样的地方，买了好些乱七八糟的小东西，回到家才发现好像都没什么用，想到这些甚至有种隐秘的羞涩。
程亦简直要被她一晃而过的小表情可爱死，凑过去就亲了一口，被宋望舒缩着脑袋躲开，“化了妆的......”
“又吃不死。”
“不是，你给我弄花了还得补。”
“......”
宋望舒掰正他的脑袋，手轻轻扶着两颊，对着他的唇精准的落下一吻，发出轻轻的‘啵’声，可惜擦得口红色有些浅淡，没印到他唇上去。
女孩漂亮的脸近在咫尺，浅浅弯眸，“不气了，嗯？先陪你去吃早餐？”
程亦心脏被撞击，暗自躲着偷笑。
看，小月亮就是会哄他的。
本来就是闹着玩，此时哪还有气。
反手就把人拉回按着脑袋来了个深吻。
醋王炸毛炸的猛，可也很好哄，亲高兴就不急眼了，重新发动油门，心情甚好，连语调都轻快起来，“你给我挂。”
宋望舒听话的伸手将平安扣挂在后视镜前，在这几百万的豪车里也没有想象中违和，满意的扬唇，“挺好看的。”
程亦扫了一眼摇晃的红绳平安扣，笑意很深，“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
“名字好听。”
“还有呢？”
“便宜。”
“多少？”
“九块九。”
程亦眉眼都染着笑意，望着前路，手肘搭在窗边，片刻，不动声色揉了揉自己有些酸胀的眼。
他两年前也买过一枚平安扣，绑在当年生日的祈愿带上，挂在长隐寺门前祈愿树的最高处。
小月亮把它送了回来。
可那个愿望好像有一大半没实现。
他那么爱的小月亮啊。
光是想到她不快乐的那些年，程亦都难免哽咽。
...
在约好的时间准时到了地方。
苏昱今天还是穿着简单的休闲风，却总是能把一件简单的白t穿出斯文感，因为先前和宋望舒的关系，避嫌没表现出过多的熟络寒暄。
他的朋友叫蒋临西，二十五岁，穿着西装却少年感十足，和名字给人的沉稳感极其不匹配。
他嗓音清澈的做着自我介绍，笑起来还有一个很浅的酒窝，给人的第一感觉很好。
宋望舒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眼前的人似乎也在哪里见过。
一晃而过的模糊想法她没有过多纠结，开门见山的问他，“苏昱说你想画一个女孩是吗？”
“是。”他一顿，腼腆的笑了下，神色略微显得有些局促又欲言又止。
宋望舒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善解人意的缓和了气氛，“没关系，苏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两人谈话的时候，程亦和苏昱就在一旁的沙发上喝东西。
苏昱比较隐晦，只是若有似无的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程亦就比较直接了，仗着宋望舒的角度看不见自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他姿态懒洋洋的倚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心里正在阴阳怪气重复她那句话。
——苏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是个屁。
第75章 钢琴家的爱人
程亦和苏昱在之前联姻的事上有过交集了，并没过多的不愉快，他的态度算得上良好，还体面谢谢苏昱不多纠缠来着。
男人慢悠悠收回视线，拿起桌前不知道是什么的饮品喝了一口，散漫望过去，“你不也是画画的吗，怎么不自己来？”
“我画的他不满意。”苏昱一脸坦然，“他要求可高，找了很多个画家都没有画出他想要的感觉，闻风来看了望舒画展，这才想试一试。”
程亦没多说什么，和他找了点话题聊起来。
这个房间是做设计的工作室，很大，两边交流互不影响。
本以为只是先来沟通的，程亦没想到宋望舒直接起身去了绘画桌前拿起笔。
蒋临西就在旁站着，嘴一张一合在说话没停过。
程亦紧紧盯着她的反应，担忧她犯病，一边问苏昱，“怎么现在就要画？”
“望舒没跟你说吗？”
“......”
苏昱无害一挑眉，解释道，“画他的爱人，但没有照片，现在可能在确定人物大概轮廓。”
程亦蹙眉，没好气吐槽，“没照片？直接找刑警给你们画嫌疑人肖像好了。”
他不想把个人想法强压在宋望舒身上，她既然答应了，也想画，自己就不会多加干涉。
但还是多问了一嘴，“你这朋友干什么的？”
“天才少年钢琴家蒋临西，十岁就站上国际舞台了，拿过很多音乐奖。”
程亦从来没什么艺术细胞，对这些没有任何的了解，也没耐心多问，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安安静静看着宋望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