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萱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抬头时目光恢复清明，红唇轻张，缓慢吐出几个字。
“十个亿。”
程亦差点被气笑。
但他憋住了。
甚至若有所思的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行，五天内打你卡上。”
“五天？十个亿你要准备五天？”
程亦丢她一个白眼，“你当这是十个钢镚？”
林萱还是心痛得不行，又开始哭，“我可怜的屿西......”
程亦不想再听，随手掐了烟转身离开。
蒋特助留下处理后事，处理完问程亦，是不是真的要准备十个亿。
程亦在驾驶座上接起电话，“我砸她十个钢镚都嫌浪费，还十个亿。”
林屿西那种人渣死了还想让他掏钱？
他嗤笑，转动方向盘，“老子烧给他。”
...
给宋望舒治疗的仪器全都到了，在宋家专门做成了一间治疗室。
那些乱七八糟的仪器按在头上时，宋望舒紧张得不行，尤其在听到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时，她大脑一片混乱，痛苦到想把所有仪器都从身上拔掉。
——还是抗拒。
陈执生抿唇，“望舒，这只是检查，不疼的，你为什么这么害怕？”
不疼吗？为什么宋望舒会觉得大脑像是要炸开。
她神色也有些痛苦，前所未有的疼让她暴躁脑袋在病床上滚来滚去，嘴里发出难耐的低吟。
“陈医生，真的好痛......”
陈执生觉得很奇怪，眉头紧蹙，赶紧关了仪器，但没立刻上前，观察着她的反应。
那声音消失，可宋望舒丝毫不见好转，开始用手敲脑袋，用头去撞床边坚硬的墙。
“好痛好痛......”
“别骂我了，你们闭嘴啊......”
“好烦，怎么这么讨厌，你们去死啊！”
陈执生唇线紧抿，赶紧低头记录。
他妈的，这才是发病啊，约莫是被那仪器的声音刺激到神经，被吓得克制不住了。
那些身上自残来的伤口，一定是来自这样的发病情形。
一直在外面的程亦没忍住跑进来，抱住陷入痛苦的女孩，“小月亮，小月亮，咬我，疼就咬我。”
宋望舒也没什么意识，真咬上他递过来的手臂，程亦疼的蹙眉，被咬出血印也不管，继续轻拍她的背温声细语的哄着，“乖宝宝，发泄出来，没关系的。”
她额头被她刚刚三两下就撞出了红印，可见力道之大。
程亦不停和她说着话，宋望舒意识回笼，松了口，脸色雪白。
“程程，你出去好不好？”
这祈求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让程亦心如针扎般痛。
他看向陈执生，他也点头，“你先出去吧。”
程亦再担心也只能听话。
他出门，宋望舒刚刚坐直的身子瞬间瘫软，又滚到床上蜷缩着，“啊——”
陈执生极力安抚，宋望舒却重复着，“疼的好想死啊......”
女孩额间大汗淋漓，陈执生只能去找药喂她喝下，抑制疼痛的神经药物，并不能多吃。
可宋望舒吃了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在几分钟后生生疼到失去了意识，闭眼前说的话令陈执生大惊。
——“别让程程看到我这样......”
她的一切克制，哪怕是发病也让自己极力保持冷静，竟然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到。
而其中最不想的，是让最亲近的程亦看到。
陈执生之前没确定的想法得到了证实。
宋望舒，是个极致病态完美主义。
第69章 好起来就结婚
结合宋望舒的生活环境来看，她的完美主义性格的形成可以确定和宋澄有极大的关系。
因宋澄对孩子的要求极高，但不给予足够的认可和赞扬，更多是批评和指责孩子的不足之处。
因此宋望舒生出强烈的自我否定感和自我要求感，认为只有完美才能获得母亲的认可和爱。
而她对自己的高要求，甚至远远超出了宋澄所定的要求。
例如形体仪态，要笑到什么角度最好看，她都像是练习过的，无论在什么情形下嘴角始终能弯出那个弧度。
例如外在，她在家也穿得如公主一样漂亮齐整，一年四季都穿着各式各样的高定裙，每套衣服只穿一两次，宋澄便会让人定时送新的来。
她极其爱干净，心理的洁癖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而林屿西对她做的那件事，恰恰成了最严重的导火索。
可是陈执生特别心疼的地方在于。
宋望舒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自救了。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毕竟抑郁和封闭几乎从小就伴随着她。
不然她不会和母亲交换去上大学的机会，不会在大学那三年和一个与自己生活轨迹背道而驰的程亦在一起。
更不会敞开心扉去接触外界一切，让自己开心。
宋澄送她出国成了最错的一件事。
一个在努力自救，一个亲手将人推回深渊。
最令她恐惧的是画画。
她每天定时定点练习，一幅正常人十几个小时不间断才能画出的作品，她速度快到两个小时就能搞定，手稳且快，活生生把自己练成了绘画机器。
现在机器出问题了。
严重到修补已经无济于事，需要重塑。
重塑心理的过程，大抵会要了她半条命。
这个如泉水般干净清澈的女孩，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留在外人眼中最美好的一面。
她心里抗拒被人看到自己痛苦丑陋的表情，越亲近的越会让她心中难过不堪。
若不是这次疼到她薄弱的理智也未残存，陈执生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她最真实的犯病模样。
沉重的叹了口气后，陈执生走出了病房。
程亦眼尾有些红，沉沉的看着他，“陈医生？”
“程亦，我们可能得改改治疗方案。”
他二话不说点头，“怎么改？”
陈执生之前看出程亦是宋望舒内心最依靠的救赎，所以给出的方案里，程亦会全程陪同，可现在......
“要不，你和她先分开一段时间吧？”
程亦：“？”
陈执生和他解释了将近十分钟，末了道，“尤其需要宋澄女士配合。”
但想到宋澄日理万机，他叹息，“如果她没时间，就转移治疗地点，我重新做份两全的治疗方案。”
“她有。”程亦垂眸，“没有也得有。”
说完朝里看了眼，有些难启齿，最后忍着情绪问，“我得和她分开多久？”
“看治疗情况。”他默默补充，“治疗抑郁症可是场持久战。”
“......”程亦抓了把自己的头发，“你他妈这是要我命啊。”
陈执生耸肩，“也不是一直不见，除开治疗期间，她肯定会想你的，想你的时候你出现就好了。”
程亦脸色好转，但好似赌气一般哼了句，“那还不是得天天见。”
陈执生：“......”
沟通了个寂寞，他最后是在宋望舒醒的时候把这个想法和她说了，得到她点头才敲定。
答应的时候宋望舒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舒了口气。
程亦敏感的注意到，心中受伤了一瞬。
原来自己给她的压力真的这么大。
但反过来想，因为自己是她最在意的人！
勉强得到些许慰藉和安抚。
送走陈执生，程亦进屋时看到宋望舒在打电话。
他就站在一旁摆弄她化妆桌上的瓶瓶罐罐，可等了许久也没见人挂，气呼呼的走过去贴住她，眼巴巴的看着。
宋望舒轻笑一声，总算和那边说了再见。
程亦不高兴，“和林陌也能打这么久？”
“她约我过两天和悠悠一起去寺庙。”
“去哪个寺庙？”
“长隐寺。”宋望舒低头亲了他一口，“那我到时候和她们一块儿去走走哦。”
程亦被一个亲亲哄住，霎时没了气，弯眸，“好，我在家等你。”
宋望舒刚要说什么，猛然想起自己刚刚犯病时咬过他，忙掀起他衣袖看了看。
好深的牙印，而且有本事咬出血她也是该磨牙了。
“对不起程程。”
程亦见她满脸歉意，轻叹了声，头枕着她腿，圈住她纤细的腰身，蹭了蹭脑袋，“小月亮，不要对不起。”
“你好好治疗，期间尽可能的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他说，“我等你好起来，我们立马结婚好不好？”
宋望舒沉默了片刻，点头，“好。”
她低头对程亦作出承诺，“等我好起来，我们就马上结婚。”
...
五天后，林萱和许琛没收到钱，还等来了宋家和程家的收购计划书。
连带一份赤裸裸的威胁书。
里面记录了足够要两人牢底坐穿的证据。
许琛：“......”
他愤怒的摔了手中杯子，“还等着收十亿！现在得倒贴！真是他妈的信了你的鬼邪。”
林萱脸色煞白，反复看了一遍手里的东西，不可置信，“他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我早就跟你说过，别惹他们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们既然做过这些事就不能抱有百分百把屁股擦干净了的想法。”
许琛烦闷的揉着眉心，“因为你一个侄子，这是让我们两家都完蛋啊。”
“大不了我拉着程亦一起去死好了！”
许琛气笑了，“我巴不得，你去，你去吧，赶紧把他弄死，我也不至于这样提心吊胆。”
林萱手都在抖，可她还来不及想什么对应之策，就见许琛拿了份文件放在桌上。
“离婚协议书......”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琛，“你要跟我离婚？”
许琛疲惫的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让你别因为你姐姐的恩情，把自己搭进去，林屿西是个混的，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他拖累。”
第70章 心中所愿
“你一早就做好这个打算了是吧？”林萱打断他的话反问。
“毕竟你在林屿西的事上一直不太理智，现在终于被狼盯上了，他不咬你层皮是不会罢手的。”许琛目光深沉，语气极淡，“阿萱，别怪我自保，林家多年基业或许敢和他们玩儿，而我一个白手起家的，守住自己一亩三分地不容易。”
林萱仰头把眼泪憋回去，半晌，颓然的坐到沙发上，“你确定你和我离婚他就能放过你？”
许琛点头，“宋寒商答应我的。”
“行。”她讽然一笑，拿起那合同翻看，动作缓慢，没看到什么毛病就拿起笔签了字。
林萱也不是个纠缠的人，何况没人比她更清楚许琛是个什么性子。
男人深深吐出口气，起身拿了合同，“好自为之了阿萱。”
他离开别墅后，林萱双手掩面哭了好一会儿，接到家中打来的电话更是泣不成声。
她心中有气，亦有被愚弄过后的不甘。
捏着衣角的手泛白。
...
宋望舒从家中出来，林陌和悠悠刚到大门口，正倚在车门旁摆造型。
看见她俩身上的衣裙，宋望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
因为白色蕾丝裙只要整体像，一眼看上去就跟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
而林陌平时利落的短发被她藏在了长假发下面，整个人显得清纯又可人。
她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将手乖巧的背到身后，嗲声嗲气的问，“小月亮，我今天美吗？”
宋望舒下意识点头，“美。”
“有没有很像小说里的白月光？”林陌一脸羞涩的问。
宋望舒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悠悠，“我没看过小说，白月光是什么？”
不光林陌，连悠悠也是，她一头咖色卷发也给染黑了。
三人站一块儿就像三胞胎。
这是......什么情况？
“白月光就是普遍死的早，活在记忆中的美好人物。”
“啊——那还是别像白月光了吧。”宋望舒摇头，觉得死的早这个前提太不吉利了。
不开玩笑，林陌和悠悠的笑声格外残暴。
两人一把拉过还在懵逼状态的宋望舒往车上塞，“好，不当白月光，不过小月亮，好姐妹当然要穿得整整齐齐。”
宋望舒心中蔓延着一种奇妙的感觉，很喜欢，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林陌开车，悠悠和宋望舒坐在后排，副驾驶座上被悠悠放了个玩偶。
车上放着一首英文歌，《Wonderful U》，不知是巧还是林陌特意放的，刚好是宋望舒最喜欢的一首。
悠悠手作话筒状，甜美的嗓音唱完上一句，把手递到宋望舒面前。
她略一犹豫，唱了下一句。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除了程亦之外的人面前唱歌，好听到林陌和悠悠发出野人叫。
二人一来一回，最后还来个深情对视。
林陌大喊‘磕到了’，车内笑声一片。
到了长隐寺门口，林陌和悠悠一左一右挽着宋望舒，一路聊着曾经听过的灵异诡事，听得宋望舒跟打开了新大陆一样，全程就一个表情，“还有这事儿？”“这么神奇？”
林陌笑得不行，让不消停讲鬼故事的悠悠别在寺庙讲这种东西，悠悠表示，“寺庙才是最敢讲的好不好？有什么事让佛祖跟他刚！”
宋望舒被逗得咯咯直笑，前两天一直做检查的阴霾和痛苦好似被一扫而空。
她不动声色深吸了口气，仰头看了眼天。
真好啊，身边所有人都很好。
几人买了驱邪的珠子戴在手上，宋望舒没忘了给家里母亲哥哥，还有爷爷和程亦都带了一串，但想了想，又多买了几串，回去送江如风苏昱他们。
林陌打趣她像是来进货的。
但也都知道，宋望舒这是想对身边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好。
偌大的金身佛像前，三个人极致虔诚的跪立，愿心中所愿能得偿所愿。
长隐寺庙外有一棵巨大的祈愿树，上面挂满了来此地香客的愿望随风摇曳，牌子碰撞发出泠泠清脆的声响。
很多游客都在下面找僧人买祈愿带或祈愿牌。
“小月亮，要不要许愿？”
“好啊。”
悠悠指着大树最高处，“我想挂到那上面去！”
年轻的僧人去拿了梯子，询问是否需要帮忙，林陌不怕高，自告奋勇她来。
宋望舒还在写祈愿牌，神色认真，两人想看，刚凑过去她就下意识就捂着牌子红了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