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一个月后，那家亲戚迎来了喜讯。
孩子多了就是负担，没有任何顾虑和犹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梁园橘坐上前往叔叔家的小车。
叔叔是父亲的弟弟，有老婆有一个孩子，按年龄算是她堂哥，婶子不高兴叔叔把她领回家，有怨气，在叔叔家住的头几个月，九十几平方米的屋子都气压沉沉。
她和堂哥也玩不到一块儿去，每天除了睡觉，就是在家里发呆，看电视，用堂哥的电脑玩网页游戏。不能出门玩，叔叔说大城市，拐子佬拐子婆多，一不留神她可能就被抱走卖到山区去。
叔婶俩人第一次爆发在八月，叔叔觉得一个小孩才七岁，至少得读书，上半年没去学校是家里出了那么大事，没有彻底安定下来，这才耽搁，现在九月快到了，还不打算打算实在说不过去。
婶子对她读书这件事没有异议，但她对叔叔选择的学校颇有微词，一门之隔，梁园橘听得清楚。
“一个小学，一年学费六千多，校服住宿饭卡杂七杂八加起来少说都要九千，小一万，梁正信，你一年才赚多少钱？我问你？”
“房贷还要不要交了？车贷要不要交了？你儿子还有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要读，以后房子也要买，彩礼也要备，不然哪个女孩儿愿意跟他？这钱不得我们出啊？”
“你怎么那么善良啊？啊？乐天大佛转世啊你？你儿子一个吞金兽还不够让你认清你自己？你有养一儿一女的实力吗？啊？”
“我辛辛苦苦，每天买菜做饭都要跟老板讲价那几毛钱，你倒好！给那小屁孩选个一年六千的学校！这么上心，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女儿呢！梁正信，你没心啊你！”
……
最终她去了郊区边上一个一年两千的学校，学校规模不大，宿舍就在回型教学楼的楼上，可以选择走读或住宿。
婶子替她办了住宿，十六个女生一个寝室，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每月有一次月假可以回家，不过宿管会给她们分批洗校服晾干，叔叔也会给她零花钱，所以她没有回去的必要。
后来还是以婶子怀上二胎，叔叔经济实力不够告终，她被送去了下一户人家。
后来差不多又是一年没上学，这一年频繁辗转了几家，理由众多，打架，八字不合，回老家，出国移民……
梁园橘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亲戚，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送去福利院的时候，舅舅出现了。
在舅舅家也没少打架，直到表哥表姐出国，她的生活才日渐安定。
大约是财力充足，舅妈对她的态度模棱两可，在小钱上很慷慨，每月给她三百块零花钱。
至于大钱上，一定会对她多次洗脑，例如他家对她有多么多么好，她一定要知足感恩。
仿佛已经想好了这鱼应该怎么宰，何时宰。
梁园橘十六岁这年，就被宰了。
舅舅的公司出现经济危机，正是四处求人的时候，原本是要等她二十岁，年龄一到就跟小企业小厂大厂老板相亲，现在不得不提前，将她带去了夜总会包房。
她听完舅舅的话，嗤之以鼻。然而没给她找到机会溜掉，舅舅已经把她推进包房里。
那天很混乱，字面意义上的，梁园橘忍着恶心被灌了几杯酒，弄响了消防警报器，包房就这么大，人这么多，她也做不到偷偷的行动，警报一响，立马有服务员进来疏散人群，包房里的人解释着误触，但服务员没听。
这么大件事，他们只能遵从规矩安排，先疏散人群，如果真的只是误触，经理会知道怎么做的。但如果不是误触，那事情就大发了，人命都得搭进去。
梁园橘到了楼下便想跑，舅舅早就怒气填胸，大发雷霆，当场扇了她一巴掌，又拉着她给其他老板赔罪。
一楼空地人很多，各种各样的人，西装革履的，粉面油头的，花枝招展的，大腹便便的……
“道什么歉，想搞未成年还想听道歉？做梦。”
梁园橘顶着脸上的红色巴掌印，牙尖嘴利，声音响亮，比舅舅打她的那巴掌还要响亮，引得不少人围观看戏。
人群外围，检亦已刚到，听经理说了几句，了解来龙去脉。
“你问她愿不愿意上我的车。”他对经理说。
“啊？检总，你也听到了，这姑娘未成年……”
“哪来那么多龌龊的事。”他稍显不耐烦，转身就要上车。
助理见他作出要走的架势，愣了一下，“检总，杨先生晋先生他们还等着……”
发生这样的事，不吉利。
检亦已说：“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他在车上看了一两分钟平板，窗玻璃上突然出现一张小小的人脸，她两手竖着贴脸侧，试图透过窗玻璃看清车里的景象，和车里的人。
他不紧不慢降下车窗，反而把她吓了一跳。
她微妙眨了眨眼睛。
“什么名字？”检亦已问她。
“梁园橘。”梁园橘把自己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讲清楚给他听。
“你以后跟我。”检亦已说。
这句话有歧义，容易让人产生误解，他又补充一句：“不用你做那种事。”
最初是不用做那种事的，检亦已的癖好有点奇怪，他把梁园橘带到一处住处。
两人面对面在长桌坐下，他问她：“这房子怎么样？”
“很好。”梁园橘一头雾水，但还是故作镇定，环顾四周，给了他两个字的答案。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
梁园橘矜持点点头，心想她当然知道，她就是听过他的鼎鼎大名才来的。
检亦已切入主题：“我出钱给你吃穿用住和读书，要求不高，你每次月考给我各科前三的成绩单。”
“如果没达到呢？”梁园橘好奇地问。
“会被扫地出门。”
梁园橘一点都不担心，学习就是她的舒适区，无聊，但也算安逸。
看完她原来学校的成绩单后，检总让助理给她办了转校，转到了市里最好的中学。
第一个学期她很用功，摸清楚同级生基础水平后，她又开始思想开小差。
检总偶尔会来看她，俩人一起吃饭，但他们到底年龄隔着鸿沟，聊不来。
后来她从网上论坛那里隐隐约约得知，这种行为叫养狗，一种另类玩法。
“不是资助？”多多少少颠覆她的认知。
再和检亦已的助理相处多了，确认无误。
助理告诉她，检总选的全是不想继续读书的人，然后看他们痛并快乐着。这些人全是大学学历以上，考研读博级别的。
助理说：“只要坚持到最后就是双赢。”
“他图什么？”梁园橘问他。
“图读书的人痛苦吧。”助理猜测。
像她这样的高中生，虽然看着痛苦，但太过普遍，所以他也不知道检总是出于何意，给了她这个机会，且条件居然设置得那么宽松，要知道那些考研狗可是每周每月都有测试，一次不通过就随时中止。
梁园橘只好一边学习，一边摸索这位大老板的性格爱好。
发现其实他人还挺随和的，也并非助理说的那般看人痛苦，本质上还是资助学生读书，只是看不得废物出现，也看不得有人坐享其成，更看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耍小心思。
建立在词基础上好好忍耐，就可以住大房子，天天衣食无忧，一心专研学习，还可以获得额外的奖学金。
***
次日醒来，检总脖子上有个吻痕。
他也懒得遮了。
梁园橘却说：“不行不行。”
她把检总拉到自己房间，将他摁坐在梳妆台前，刷子刷一刷，粉抹一抹，青色黄色蓝色不同颜色的膏擦一擦，定妆喷雾喷一喷，来回几个动作重复，还要说是因为检总肤色白，像她晒黑了就不用蓝色。
检总觉得有点别扭，像一块东西糊在脖子上，如鲠在喉，打定主意下次不能再让梁园橘胡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他们的一次转折发生在松丁市气象局连续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下特大暴雨那几天。
梁园橘接到检总助理的来电，告诉她学校停课三天，什么时候返校再等通知，这几天家政不会上门做饭打扫，可能面临停水停电，让她做好准备。
梁园橘几乎是生活白痴，不知道助理口中的准备是什么准备，但助理显然忙得很，很快就挂断电话。
她看着黑色屏幕，只能凭字面意思，用几个大空瓶子接水龙头的饮用水备着，又仔细清点一遍食物，记下没了冰箱冷冻会快速腐烂的蔬果和肉，数着冰箱里的碳酸饮料瓶，感觉很满足。
实际上她并不害怕。
她的害怕很随机，对危险预知很迟钝，有时候梁园橘都不知道自己的害怕什么时候会来临，就像她时常觉得自己脑袋空空，一根筋思考，只有做题时才能拥抱知识海洋。一旦脱离题海，就没法对知识灵活应用，仿佛从书本里学到提取的东西，都让她放到别的世界去了，有机会再拿出来用用。
梁园橘泡了一碗泡面，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机，新闻报道说这次是五十年一遇暴雨，连续降雨一周，市民们最好待在家中避难，哪里都不要去。
打开微博，松丁市暴雨上了热搜，她在热搜里得知，到处发大水，有几条街道快淹过车顶。
吃完泡面，洗了碗筷，梁园橘无事可做，想起昨天到的快递，没来得及拆，便坐在玄关处拆快递。
打开来看，发现是她几天前在网上买的按摩器。买之前做过一点功课，据说这个初学者也能很快上手。
她呆了一呆，心虚往周围看了看，不大不小的两居室里，只有她一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屋外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户上。
其实这不是梁园橘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不过第一次她太高估自己，又或者根本是她不会用，于是第二次购买，特意把尺寸买小几厘米，换了一种形状，又货比三家，那些推荐的博主和用过的买家反馈，这次买的几样都是可以轻易上手的。希望如此。
一款转珠型，一款吮吸型，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梁园橘盘腿坐在地上，翻看着其中一张使用说明书，正看的入神，门铃声忽然响了。
离门太近，梁园橘吓了一跳。
没等她平复下来，门铃又响了一声。
她把东西放回小小快递箱里，说明书铺顶遮掩，悄悄走到门边，怼着猫眼看出去。
居然是检亦已。
他摁完门铃，便侧身对着门，门口光从头顶打下来，头发有点湿。猫眼畸形，其他的看不清，过一阵，声控灯黑了，梁园橘只能看到一个漆黑的轮廓。
似有所觉，他顺着猫眼的高度看过来。
明明一门之隔，梁园橘还是瑟缩退后了两步。
她抓了抓头发，还是开了门。
声控灯坏坏的，该亮的时候不亮，有几次她下楼扔垃圾，门都没打开，从猫眼看出去居然是亮着的，太吓人了。
“晚上好，检总。”她刚堆起笑意打招呼，门上的链条没拿下来，卡住了，只能打开二十度，哐当一声，声控灯反而亮了。
梁园橘有点不好意思，不尴不尬关上门，把链条取下来，重新打开门，这回为了聊表心意，她一把拉开到九十度。
“晚上好，打扰了。”检亦已回。
“检总，下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梁园橘不是很敢跟他对视，视线溜到他脚边，地上有几个楼下全家的塑料袋。
检亦已刚要说话，梁园橘放在客厅的手机先响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时间觉得现场好混乱，便先请人进来，“拖鞋在鞋柜里。”
检亦已看她穿棉睡衣小跑到客厅的雀跃背影，羊毛卷在腰间荡来荡去，难得将暴雨天带来的阴郁和回不了家的烦躁一扫而空。
他打开鞋柜门，里面空空的，女款的球鞋板鞋占了几双，男用的拖鞋只有一双，在最上层。
他拿出来放地上，往下拍的风拂开了快递箱上盖的薄纸。
不可避免的，他看到了快递箱里的东西。
来电显示是检亦已的助理，杜卓诚。梁园橘歪了下脑袋，接通了来电。
还没说话，杜卓诚便问：“小橘，检总在吗？”
“在的。”梁园橘偷偷看了一眼门口提塑料袋进门的男人，借着昏黄的灯光，能看到细细雨点附在他的肩膀上。
杜卓诚说了句什么，她听不清，她全身僵硬了一下，看检亦已捡起地上的说明书，默默盖了回去。
“小橘？”杜卓诚喊她。
“啊？”梁园橘讷讷道，转过身，大喘气。
“你怎么了？”
“……没事。”
“雨太大，望春路被水淹了，检总暂时回不了家，也回不来公司，你那里那台电脑能正常使用吗？”杜卓诚的语气很着急。
“能的。”梁园橘紧握了下拳头，看了眼客厅的台式电脑。
“这样，我们有个重要会议，等着检总上线，麻烦你借检总用一下电脑可以吗？”
杜卓诚语气快急疯了。梁园橘还能听到话筒那边噼里啪啦的声响，空旷的屋壳，好像十几个键盘被敲得飞起。
“当然可以。”梁园橘故作镇定，礼貌回答，“这些本来就是检总的东西。”
“别这么说，检总给你了，就是你的，现在是检总借你的。”
杜卓诚说：“你先把电脑打开，我给你传递个文件，你先下载。然后把手机给检总，我跟他说几句。”
“好。”梁园橘脸渐渐发烧，她看着不慌不忙把门关上的男人，把手机递给他，“杜哥的电话。”
男人接过手机。
她霎时弯下腰，抱起地上小小纸箱，飞快跑回房间。
啊啊！
她对着没开灯的黑暗卧室，无声呐喊。
再打开门，她已经心如死灰，刀枪不入。
下载软件的空隙，梁园橘顺便把电脑里不干不净的东西都拉到回收站，原本想清空的，但又舍不得，这些视频她搜罗了好一段时间，都是她喜欢的才会留在D盘里，根本没保存原地址，要是全删了，她要去哪里找回来？
梁园橘抿了下唇，应该没有人用别人的电脑，还会点开回收站，看别人清除掉的垃圾吧？
她蓦然抬头，在客厅寻找检总的身影，最后发现他在餐厅。
他边接电话，听杜卓诚的会议汇报，一边整理几个塑料袋里的东西，单手一件一件拿出来，很多小瓶矿泉水，一些零食，面包，饭团等等。
算了，还是不要抱这种侥幸的念头。小玩具姑且还可以解释人之常情，但是文件名《多人观察派对》，《霸总养了一群生猛下属》，《……大战外太空》……每一个字都在暴露她的癖好。
比起检总，她这个癖好虽比不上对方变态，但是半斤八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