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叮的一声,软件下好了。
梁园橘回神,一咬牙,狠心把回收站清空。
点击文件,进行安装。
检亦已把手机还回来。
梁园橘告诉他软件下载好了,杜卓诚说安装就能用了,剩下的交给检总。
“最后求你拿根数据线给检总充一下电,他手机关机了。”
杜卓诚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哭了。梁园橘心里感叹一声,小杜助理真是不容易。
她应着好,挂了电话,给检总指着桌上的数据线,“这里充电。”
检亦已说不用,他楼下经过看到全家还开门,进去横扫了一波物资,其中就有数据线,还有关东煮。
“哦。”梁园橘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份,应了一声,没接话,走开一点。
绕过他时,才发现他不仅西装湿了,黑衬衫也湿了,这个颜色隔着距离还真是看不清。
梁园橘看着,立马想到解决方案,她别开脸,内心十分犹豫,但还是暗暗做下了决定,有点难以启齿,叫他:“检总,你衣服淋湿了。”
“是这样。”检总已坐到位子上,看她一眼,“怎么了?”
她这张椅子是和桌子一起配套买的,桌子简陋,两百元一张的快销产品,办公转椅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要把衣服换下来吗?”
“没干净衣服。”检亦已打开了软件,登录帐号。
“我有。”
检亦已移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看着她。
“你带人回来过?”
否则哪来的他能穿的衣服?
“没有!”
不知他是怎么联想到这方面的,梁园橘猛摇头。
检亦已看着她。
梁园橘咽了咽口沫,紧张道:“我买来送同学的生日礼物。”
假的。
“现在紧急状况,给你也行。”
“真的。”她强调,“一件衬衫。”
假的。
其实是她买来自己穿的男友衬衫,上次玩玩具的时候穿过,但没成功,太痛了,靠自己还真是下不了手。
也不是没有想过选个人来帮自己,但偏偏身边暂时没有好的人选,她仍在犹豫,且物色着。
次日把衣服洗了熨烫挂在衣柜里,就再没穿过。
可除了这件,她也没有多余的衣服能够给检亦已穿的,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而自己有一米六七,或者一米六八?
“要吗?”她心里想着坏事,说话就不由自主的小声。
“好啊。”检亦已没问太多,“回头杜卓诚把钱转给你,你给同学买个新的礼物。”
“哦。”
她进房间,踢到地上的快递箱,还好,很轻,没有踢到桌脚痛。
连衣架一起递给检亦已,转身就要跑回房间,检亦已在背后叫住她,叫她吃关东煮,凉了不好吃。
搬到这里以后,梁园橘还从来没在卧室里吃过东西,虽然她很喜欢外太空,外星生物,奇怪的虫子,但她太怕在房间里见到‘小动物’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其中一份关东煮拿回到房间。
她此刻心情太好了。
这么说不准确,应该说是激动,兴奋才对。
这一刹那表达欲爆棚,可惜无人可倾诉。
梁园橘打开了微博,从没有发表过任何微博的微博,此刻新增了一条微博。
发疯的时候会上线:要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
她在房间吃完关东煮,甚至汤都喝得不剩,抱着平板看了三集电视剧,渐渐又有点饿了。
看时间,差不多晚上十点。梁园橘放下平板,走到门边,贴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动静。
她悄悄打开门,探出头,看他,他埋头伏案,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一顿,朝她投来目光,放下笔,“怎么了?”
“雨停了吗?”梁园橘没话找话。
他反手拉开一点窗帘,窗外冷光劈下,雷声轰顶,梁园橘瑟缩一下,往后躲,薄薄后背撞在门框上,生疼。
检亦已把窗帘拉回去,将那一页纸撕下来,合上笔记本,纸张半折,垫在他的手机下。
“饿不饿?”他问。
“饿。”梁园橘可怜兮兮点点头。
“想吃什么?”
梁园橘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在屋里开火?检亦已下厨吗?她不敢想。还是点外卖?现在这情况,还会有人送外卖吗?
真相只有一个。
她说:“都可以,我不挑食。”
“那我看着做了?”
“你还会做饭啊。”梁园橘不敢置信。
“这有多难?”
“挺难的,平凡世界的魔法。”梁园橘确信道,“想要做的好吃,比我每天刷的题还要难。”
“反正在你眼里,什么都比学习难。”检亦已算是对她有点了解。
应试教育就像是她心中的一杆秤,一个单位,一个量词。
这世界上的所有难度级别,都可以用来比喻,比应试教育简单,比应试教育难,又或者比一个应试教育难,两倍,三倍。
梁园橘把门敞开,想给屋里的关东煮味散散,又不好意思让外人看到自己每天睡觉的地方,便啪地一声把灯关了,门开一半,只能看到白色墙壁。
检亦已换了她给的衬衫,穿在她身上长及大腿,在他身上只是刚刚好,不过肩线还是窄了一点,只能把上面两三颗纽扣解开。
“对什么过敏?”检亦已打开冰箱。
“没有,都能吃。”梁园橘倚着厨房门框,看他的背影,没想到还有这一天。
检亦已上下打量冰箱里的食材,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挽了挽袖子,摘了腕表,放到橱柜上,去洗手。
梁园橘提出要帮忙,被他一句“我不习惯两个人挤在拥挤的厨房”,硬生生打发回来。
如果他说“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你又不会做饭,帮倒忙”,那么梁园橘还有话可说,偏偏他说出这么一句,直接把她后话堵塞在喉咙里。
太诡异了,好像到了别人家里。梁园橘站在门口,有些局促,虽然这确实是在别人家里。但又不好躲回房间。
梁园橘打开冰箱,拆了一瓶检总买的AD钙,插入吸管,坐在厨房门口的吧台,拿了一本书来看。
检总好像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什么?”她茫然抬头。
“在学校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检亦已重复一遍。
“一般般。”梁园橘老实说。
“一般般?”
“不太来往。”梁园橘换了个词。
“为什么?”
梁园橘投向他的目光有犹豫在抖动,嘴角抿了又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同学欺负你?”检亦已将水龙头关掉。
“没有……”梁园橘缓缓摇头,她别开脸,小声道,“是我不想和他们玩。”
“你班上有多少人?”检亦已换了个迂回的问法。
“四十六。”
梁园橘没心情看书了,明明眼睛可以看见全局,偏偏此刻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他有条不紊在备菜。
家政阿姨每天会过来打扫,做晚餐,公寓附近就有一个超市,阿姨图方便,会一次性买两三天的菜,今天刚好是第三天,冰箱里只剩下还算新鲜的空心菜和豆腐。冷冻区倒是还有很多食材,冷冻丸子,冷冻虾,肥牛卷……
“四十六人,没有一个可以来往的?”检亦已找到裙带菜,拿了个碗泡了一点。
“不是。”梁园橘摇了摇头,内心挣扎。
检亦已已经快要笃定她的确是被班上同学欺负。
“你在为他们说话?”
梁园橘被问的有点不耐烦,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就平静下来。她别开脸,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不服气,小声道:“他们嘲笑我胸大。”
检亦已洗菜的手一顿。有些懊悔。
偏偏梁园橘开了闸,就没法忍气吞声了,“我都没笑他们没胸部!”
“……男的女的。”
“都有。”
“所有人都笑你?”
她看着检总,觉得他脸色有些凝重,连忙摇头,他这才好一点,却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时间,厨房安静下来,只有水龙头柔软雾化的水浇在他的手和菜上,检亦已将每根空心菜一分三截,放在旁边干净的篮子里。
思忖半晌,还是说:“不用管别人怎么想。”
“不重要吗?”梁园橘茫然看他。
“嗯。”
“如果很多人都这么想呢?”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自己更重要。”
“是吗。”梁园橘若有所思,“如果确实是我不对呢?”
“你有什么不对?这又不是可以自己自由选择的东西。”
“但是……”但是什么?梁园橘下意识想反驳,但是想不到反驳的内容。
他继续说:“没有伤害其他生物和利益的前提下,就没有什么绝对是对的,绝对是错的。既然你没想着从他人身上获利,那你就不用在乎任何人。”
“我想从你身上获利。”梁园橘实话说,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
“那你好好学习。”
不是这个。
她静了半晌,又问:“不喜欢自己呢?我看网上说这是不对的。”
不喜欢自己什么?检亦已刚要问出口,想到什么,保持沉默一阵。
他把牛肉丸切成两半,随口道:“那就先厌恶着,没有人会完全喜欢自己。”
“然后呢?”梁园橘理解不了这句话。
“想不明白的东西,就先做一般处理,不用着急,先做其他优先处理的事情。”
“真的吗?”梁园橘似乎很惊讶。
“你小时候最讨厌什么?”检亦已问她。
“上学。”
“最喜欢?”
“睡觉。”
“现在也最喜欢睡觉?”
梁园橘摇了摇头,别开脸,逃避这个问题。
“上学呢?”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了。”梁园橘托着下巴颏,若有所思一阵,“到底是习惯了,还是消失了?”
“可能是转移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即使我讨厌自己,也不会讨厌很久,对吗?”
“是这样。”检亦已将切好的丸子码到盘子里,不慌不忙道,“你自己也要努力才行。”
“努力什么?变得更好?”
梁园橘有在网上看到过类似言论,虽然她没有自杀倾向,但每次看到这种话,都会觉得没什么用,因为放弃生命比变得优秀要简单多了。
“不是。”他似乎叹了口气,和小朋友相处就是累,他将盘子放到一边,两手撑在橱柜边,看着她,“做你喜欢的事。”
梁园橘起初被他盯得心重重跳了一下,又重重跳了二三四五六下,无关心动,纯属是被吓得,她抿了下唇,强迫自己不要移开视线。
“可是网上说学生就应该学习,这种事不宜多做。”
“你只喜欢这一件事吗?”检亦已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备下一道菜。
“嗯,我快要疯了。”梁园橘也别开脸,喝了一口AD钙奶。
“让杜卓诚给你预约心理医生。”
“我不要。”梁园橘兀地转过头来,看他,“我不信任任何人。”
“信任是涉及交易,交换关系的基础,是需要疏通的东西,如果只管憋着,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我暂时不想与任何人建立信任。”梁园橘皱了皱眉。
“暂时。”检亦已轻轻颔首,不置可否,“有需要,随时联系杜卓诚。”
最后话题又回到了同学的交往人际关系上。
梁园橘说:“班上的同学分为四种,太幼稚了,太笨了,太蠢了,太坏了。”
检亦已忍俊不禁,“就没有一个入你眼的?”
“尚未发现。”
梁园橘喝完一瓶AD钙奶,晃了晃瓶子,一滴都没有了的悄无声息。
“和能自主思考,但是思考能力不足的人相处好难哦。”
因为她就是,可想而知这样的两个人相处,有多弱智,她能容忍的了自己,但不代表能忍别人,大约这就是双标。
但实际上她也只是幻想了一下那个场景,还没有真正在现实发生过,所以她还是隐隐约约抱有通往其他支线的幻想。
检亦已简单做了三菜一汤,豉油炒丸子,香辣虾,炒空心菜,裙带菜豆腐汤。
做完之后,端上桌来,检亦已啧了一声,才忘记白米饭的存在。
“没关系,不是还有饭团么?”梁园橘打开冰箱时看到了。
于是俩人拆了四个饭团,放进微波炉叮一下,又倒进碗里,一人两个。
梁园橘用勺子碾压着饭团,从刚才开了话闸,嘴巴就没停过。
检亦已只当她在学校交不到朋友,现在逮到个人就喋喋不休,不过梁园橘声音好听,不显聒噪,他也就没出声阻止。
饭后,他让她早点休息,他留在厨房,把碗碟一个个码进洗碗机里。
“那你呢?”梁园橘看他忙碌的背影。
“我订了酒店,待会就走。”
“哦。”梁园橘跑去阳台看,头发被吹的凌乱,发现楼下倒了几棵大树,回来复述。
“你还是在这里睡一晚吧,明天雨势小点再走。”她说。
也只能这样。检亦已关上阳台的门。
有多余的床单被套,但都是少女的东西,检亦已让她别费心收拾客卧,他在客厅将就一晚,天亮雨停了就走。
“哦。”梁园橘关上衣柜门。
“你要洗澡吗?”她又问,预备给他介绍,浴室花洒和水龙头的热水冷水标识装反了,如果想要热水,得往反方向打开才行。
检总却摇了摇头,将她的所有话截住,他似乎有点累了,随便挥挥手,“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不是没能感觉到对方的刻意避嫌,梁园橘再次哦了一声,回到主卧,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打开,梁园橘从里探出头来看,那人就坐在书桌旁,窗帘大开着,乍然劈过一道长长闪电,他似乎在想事情,盯着天花板,闻声转过头,眉心仍没舒展。
“洗漱。”她说。
关上浴室的门,刷牙洗脸时,她看着镜子中的人,小小瓜子脸,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羊毛卷,她拿下洗脸专用的发箍,整理一下头发,解了棉睡衣的纽扣,看了看起伏的弧度,软软的,像面团,又像下坠的水滴,被裹在托罩里。
出浴室,梁园橘再不敢看那人,推开主卧的门反手便关上,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