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朝记得,那时屋子里还没有装灯,进来后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任他哭任他喊,只要不说出“我错了”三个字,李秀远是不会管他的。
每次在他感觉自己快死时,他都会乖乖冲着喇叭喊“我错了”,然后哭到麻木,他还是舍不得死,所以一次次屈服这个可怕的男人。
阮白走过去,摸着搭在台子上的话筒,细声问:“所以你把这里锁起来了?”
他摇摇头,同样摩挲着话筒:“我讨厌这里,所以我建了一栋公司在它上面,我要让它亲眼看着我的公司风生水起,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在这里活下去的吗?”
“李秀远不给我水不给我饭,不给我声音也不给我视线,然后我就坐在这,一开始是一边哭一边唱歌,时间久了就是一边笑一边唱歌,其实我不会唱歌,我就像现在这样,苟延残喘不自量力地想要反抗他,哪怕以最幼稚的方式,哪怕没什么用。”
他恨他,恨他的冷漠无情,恨他在母亲追悼会上没掉一滴眼泪的眼睛,恨他对他甚至不如对他司机信任,也恨他过于强大,强大到他的反抗成为笑话。
阮白垂着眼,掩去眼底的情绪,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谁说没有用的,至少你活着,你还活着,对他来说就是反击。”
她从来没想到李满朝对李秀远的恨会有这么深,心里大胆的想法慢慢浮现出来。
“李满朝,你知道像李秀远那样的人最怕什么吗?”再度抬眼,狐狸眼如同蛊惑般盯着他,引导他掉入她布置好的温柔陷阱。
抚上他的头顶,学着母亲摸孩子的手法,轻轻慢慢地一下又一下摸着:“他们就像是深山里最厉害的猛兽,他们什么都不怕,可偏偏最厉害的猛兽也离不开自然定律,最怕的就是死前看到另一个不如他的人亲手接管了他所有的一切。”
手下李满朝浑身狠狠一颤,他震惊地抬头看向她,嘴唇有些发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白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为什么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差距这么大,她展开双臂,看了看四周,直言不讳:“你把我带到这来是为了什么?李满朝,你不会只是想向我抒发对你父亲的不满吧?这个地方知道的能有几个人,你分明,对我,心、有、不、轨。”
她勾着唇角,漂亮的脸蛋上淬着毒药般让人欲罢不能的迷恋。
“但我不是两半,我只有一个,李满朝,如果你是我,你会选谁?我,蓝婷婷,只选胜利者。”
李秀远太难对付,和李满朝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与其她天天提心吊胆地想着怎么才能在李秀远三言两语中活下去,不如再拉拢一个强大的盟友,亲儿子,好办事。
“胜利者吗?”他低头低喃着,似乎在思考。
然后抬头没头没尾地问了句:“是胜利者后可以在这里唱歌吗?”
阮白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只是顺着他的话说:“跳舞都行。”
当时她没听清,所以回答也是敷衍,她以为他说的是,让她在这里给胜利者唱歌。
李满朝笑出声,叛逆桀骜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身子后仰,没了平时大少爷的架子,他手撑在椅子后面,微微昂起下巴看着她,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身上。
“蓝婷婷,我要是普通人,说不定就去当歌手了。”
阮白扯了个笑,心里想,怪不得你爸看不上你,要是他知道你想当歌手,估计早就开个小号重新培养了。
但表面还是很赞同地点头:“我支持你,说不定那时我还会是你的粉丝。”
“真的吗?”大少爷扬起眉眼,抬头看着灯光,自言自语说着,“我会在全球巡演,唱我自己喜欢的歌,你就站在台下,跟着我每一场演唱会,后来我熟悉了你的身影,我会给你写一首歌,你喜欢什么歌?抒情还是摇滚?不管了,你是我粉丝,我写什么你都喜欢。”
他说的好像真的发生在眼前,阮白陪他编造无聊的故事,她不追星,所以只能努力想象自己喜欢一个人时的场景:“我会是你的一号粉丝,会在舞台下喊你的名字,买你的专辑,大概会喊‘李满朝!你最棒了!’,然后和你合照?”
“就这样?”他微微皱眉,本想斥责她,一偏头撞上女人近在咫尺的容颜,她歪着头很认真地在思考,长发披在身后,站在一旁离他很近又很远,抬起手触手可及,可他却在要碰到她的那一刻停下来。
他想把她抢过来变成自己的东西,可又怕吓到她,破坏了这么美好的氛围,美好到像一场梦。
她有些尴尬地干笑了两声:“这样不行吗?”
看电视上都是这样追星的。
他低头,声音有些闷:“粉丝都想嫁给自己偶像的。”
原来是这样,她解释道:“那是女友粉,我是妈粉,你的后妈粉。”
屋内陷入短暂的寂静,阮白的手被拍掉,李满朝蓦地站起来,一脸阴沉:“谁要妈粉,我最讨厌妈粉,你就是我黑粉!”
说完,快步朝电梯走去。
阮白瞪着眼,这变得也太快了,不就是想象吗,怎么还把自己说生气了,而且妈粉怎么了,妈粉也是粉丝好不好!怎么就是黑粉了!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太幼稚了。
她跟上去,一打开电梯就是齐宴那张脸,知道他刚刚应该通过手表把所有内容都听到了,看见李满朝时非但没有半分可怜,她竟然还看见几分……戏谑?
真是个恶劣的家伙。
本想着回家,但临时接到李秀远的电话,知道她跟着李满朝出门,说让李满朝送她去他那里。
这次阮白学聪明了,趁两个家伙都没反应过来时先一步钻进副驾驶,一个人的宽敞座椅和空调简直不要太美好。
车停在一套宅子前,一下车她就闻到一股金钱的味道,她也算见过不少宅子,但这种充斥着木头冷香和檀香的地方很少见,果不其然,李满朝推开门后,玉石铺成的地砖印证了她的猜想。
一个穿着长服的女人走过来为她们带路,古色古香的大宅子,低调又奢华。
把他们带到一个屋子里,李秀远就坐在中间,身边还坐着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两个人小声说着什么,见他们来,老人抬头,一眼就看见她,眼中不免显露惊艳。
“这位便是李夫人吧?”
阮白眨眨眼,明白过来他在说自己,下意识看向李秀远。
坐着喝茶的男人看出她的犹豫,朝她招手,阮白绕开面前的李满朝乖巧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他为她斟了一杯茶,主动开口:“蓝氏,我的夫人。”
老人眼中的惊讶又多了几分,看向阮白的眼神更是不同,细细端详着女人,仿佛想从她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察觉到老人的眼神,阮白不自在地把头低得更低了些。
老人赶紧收回视线解释道:“抱歉夫人,我只是……只是看到李会长对夫人这般好有些羡慕。”
说是羡慕,不如说是不敢置信,李秀远维护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李秀远没说什么,拉过她的手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你想要什么样的婚戒可以和他说。”
原来是带她挑选婚戒,阮白舒了口气,凑到他旁边小声道:“都可以,先生决定就好。”
老人和蔼地笑了笑,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女人,她立刻会意,拿出一本册子,老人开口:“夫人要是现在没想法也不着急,可以先翻阅款式看看,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和我说就行。”
阮白接过册子道谢,随便看了两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李秀远不自己选,按理来说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安排好一切,难不成这也是考验她的一种方式?
“是不是累了?”温热覆盖住手心,李秀远在一旁看到她提不起精神的模样,关切问着。
老人立刻说:“阿雅,带夫人到客房休息一下。”
阮白也确实想去歇歇,待在李秀远身边消耗的精力比杀老虎都大。
李满朝也想跟着她一起出去,还没转身就被叫住:“李满朝,这么久没见金公,过来替阿公布茶。”
手心慢慢握紧,看着阮白从身侧走过去,他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一走了之,垂头走到李秀远身边做着那些无聊的社交礼仪。
脱离了压抑的环境,阮白躺在华丽的客房舒服地睡了一觉,梦中隐隐约约听见耳边一阵阵O@,这么好的房子里也有老鼠?
朦胧地睁开一条缝隙朝声音方向看去,刚歪过头一张人脸赫然出现在面前,顿时血涌上头颅,困顿之意全无,尖叫声被掌心捂住,另一只手掐在她脖子上。
“白,你在这里啊。”
她想把脖子上的手拽下去,任她怎么打那只手都死死掐着她,还在不断用力收紧,憋得她脸很快涨红起来。
“童……靳……”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他,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她的。
几近疯癫的男人不管手臂上被抓得一道道的血痕,贪婪地感受着她脖子上血管的跳动,属于她的声音,她的生命,和她的气息。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呢喃:“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白,你怎么能嫁给别人呢,你是我的,是我的……”
“疯子……!”
窒息的恐惧不断袭来,她猛烈地捶打逐渐也失去了力气,如同在地上慢慢等死的鱼儿,瞳孔扩散开。
濒死的模样让童靳更加怜惜与兴奋,他在红唇上轻点,痴迷般欣赏着他的作品:
“你死了,就永远属于我了。”
第50章 夫人与保镖(二十)
◎旖旎◎
嘴巴张张闭闭, 似乎在说什么。
童靳仔细分辨也只能堪堪听清几个音节。
他倒想知道她在死之前最想念的是什么,手下松了点儿力气。
靠近她。
“齐……宴……”
原来还在想那个狗东西。
他拍着她的脸:“都要为人妻了还想着他,白,他救不了你的。”
现在他只要再用一点儿力气, 就一点儿, 她就永远属于他了。
就在他另一只手也要掐住她脖子时, 门骤然被踹开, 一切来的太突然, 对阮白来说她甚至眼前还没恢复清明, 原本禁锢在她脖子上的手似乎被一种外力强行拉开, 闷响传来,震得她床跟着抖动一下,紧接着是花瓶砸下碎掉的声音。
“别杀他……”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她捂着脖子声音嘶哑, 眼前全是五颜六色的金星,看着角落满头是血的童靳没有半分同情, 反倒担忧地看着手中拿着陶瓷碎片浑身戾气的男人。
“齐宴,别杀他, 不值得……”
地上靠着墙角的人大笑出声,血滴顺着额头滴落:“杀了我啊, 为什么不杀我,杀了我, 我以后就不会对她动手了……”
“闭嘴!”她厌恶地看着他, 早知道他是这种人当初就不该帮他,“你这个疯子。”
“对, 白, 我就是疯子, 我没有你活不了,求求你,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救救我,我只想要你,我只要你啊……”他大声嘶吼还想继续说什么,脖子一凉,冰凉的液体注入,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声音戛然而止,闭眼睡了过去。
齐宴把镇定剂扔到一边,没再管他,走到她旁边蹲下来,伸手拉下她的胳膊却没拉动。
阮白捂着脖子,声音沙哑:“没事儿。”
“我看看。”她没动,他没再强硬地动作,而是蹲在床边声音放轻,“让我看看严不严重,我不动他。”
阮白低头,顿了一下开口:“真的不严重。”
她嘴上这么说,手拿开时还是忍不住微颤。
随着她手的拿开,每移开一寸他的眼神跟着暗下去一分,白皙细长的脖子上被掐的一片青紫,血瘀看起来格外吓人。
“是不是太丑了?都怪那个疯子,掐也不知道掐的好看点儿……”不想气氛这么尴尬,她开了个玩笑。
“不丑。”他别过头,声音有些抖,“我去给你拿药,你等我一会儿。”
“……好。”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等他,看着他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这里荒郊野岭买药不容易,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些药的。
冰冰凉凉的药膏涂上很舒服,她靠在床头,齐宴非要她闭上眼睛,她懒得反抗,听他的话闭眼享受。
指尖的力气很轻,像羽毛扫在皮肤上,生怕弄疼她。
“其实这次我没那么害怕。”她说,虽然童靳那小人是趁她不注意伤害她,但她反应也挺快的,第一时间点了手表的呼叫键,“我知道你肯定会来。”
“嗯。”
“不过他真的还挺厉害的,竟然能追到这里找到我,你们组织都没能阻止他查到我,果然还是狗鼻子厉害啊。”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来。
“嗯。”
“齐宴。”她睁眼,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认真道,“我活着呢,你别跟奔丧一样行不行?”
从刚刚就开始哭,她怎么不知道他这么能哭,打他的时候他不哭,骂他的时候他不哭,这个时候哭得眼泪快有一升了。
“要不这样吧,让你亲我这个绝世大美女一下,别哭啦。”
偏开头,他眼睛通红地回绝:“不亲你。”
“疼不疼?”他看着地板,不敢再看她的伤口一眼。
阮白想了想,要不是不想让他担心,她现在肯定鬼哭狼嚎地喊疼,真的很疼,过了那股麻劲儿,她现在只要动一下脖子、咽一口口水都疼得要撕裂开了。
“还好,就跟我掐你一下差不多。”还好他对疼痛没概念。
“你骗我。”他蹲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和谁生气,“你总是骗我。”
被气笑了,她说:“是你感受的到还是我感受的到?”
“我感受的到。”
男人棱角分明,一双眉眼好看到仿佛是珍惜品,让人想要留下来收藏保存,他就那样抬头,淡然又笃定地看着她,起身撑在她身子两侧,凑上来,又凉又烫的呼吸洒在脖子处,他一边轻轻吹着一边说:“对不起。”
药膏被吹得凉丝丝,她自从长大后就没有人这样对她了,盖在被子下的手紧紧握着被角,昂起头紧张道:“你怎么感受啊?”
她还没听到他的回答,温热就覆盖在脖子上,整个人一惊,耳朵通红:“齐宴,刚涂了药!”
他亲一下都吃掉了。
没想到他非但没抗拒,还舔了一下嘴巴上的药膏,皱眉认真点评:“很苦的疼。”
阮白愣了一下,有些想笑:“这么感受啊。”
他很认真地低头在她脖子上吹来吹去,温度腾起,她有些受不了,想抬手推开面前的人,手被反握住,她笑:“齐宴,你现在真像狐狸精。”
他微微挑眉,她解释:“你对我这样,就是勾引我。”
不在意她的指指点点,另一只手在她解开扣子的锁骨处轻抚,声音带着磁性的哑:“我心疼你,你却说我勾引你,我们这样,到底是谁在勾引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