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解释说:“是一场风寒导致的,并非天生。”
胡大夫点点头,道:“所以我才觉得古怪。这病像是天然体内带着的,后天难以根治,可又是风寒之后导致的,那么就更是怪上加怪了。”
老夫人从未见他有过这样困惑的面容,曾经去胡大夫医馆里那么多疑难杂病的患者,他都能一一辩证准去抓药,回去多数人都能逐渐好转。
因为医术高明,胡大夫的医馆常常人满为患,京城达官贵人也去找他看。
但是眼前申茶的病竟然难倒了她,老夫人觉得事情不妙,暗暗叹了口气。
胡大夫坐在原地写着药方,将药方递给琥珀,说道:“这三日我就住在府上,观察着效果,如果效果不佳,那我便分文不取。”
说完,胡大夫便抬脚离开了房间,出了西院。
老夫人和他并肩而行,见他愁眉不展,劝道:“你这么远跑来一趟,怎么能空着手回去?我这身子最近也一直在调养,外孙女给了个方子,用着还不错,你也可以帮我看看平时饮食休憩,有没有需要注意的事。就算外孙女的病治不好,胡大夫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并非没有一点功劳。”
胡大夫瞧一眼老夫人的脸色,说道:“老夫人确实比我几年前见着要虚弱一些,不过问题不大,似乎是你那外孙女的方子奏了效,再再好好调养生活起居,能恢复得更快一些。不过我能帮到老夫人的,也仅此而已了。看来我此前自诩医术了得,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仍然有些局限。”
申茶的病本就古怪,老夫人找胡大夫来,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
若是实在不行,她起码什么法子都尝试过,对外孙女的亏欠就能少一些。
西院里,琥珀拿着方子已经去抓药了。
申茶知道这方子没有用处,但碍于老夫人的面子,还是要喝上几副。
三日之内,申茶都按时喝药,但没有丝毫效果,走路该慢还是慢。
胡大夫进入西院再次问诊时,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开出那个方子,不过是图一个自己心安罢了。因此,当他扣了脉搏,发觉脉搏没有一点变化,就知道申茶的怪病丝毫未见好。
他没再多说什么,当日就收了包裹,与老夫人作辞。
老夫人还是送了些文玩字画之类的给他,并叫了辆上好的马车送他回去。
多年的交情,哪能因为一次无法治好病情就受到影响?只是胡大夫看完,她希望破灭,意识到申茶落了终身的病根,不由心疼不已。
之后的日子,二公子孙文扬卧病在床,没再跟孙婉清要银子,何况在舅母监督下,他也不敢再做出这样的事,生怕下次会被打断一条腿。
孙婉清如今落了个清净,感激申茶,连日来都帮着琥珀给申茶端药送茶,悉心照顾。
不过申茶心情倒还不错,看着当铺一日一日景象颇多,甚至更胜于从前,便知道距离购下那处宅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要是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将来的日子不知多么滋润。
申茶这般想着,跟孙婉清说话时,眉眼间倒也没有什么失落。
直到五天后,琥珀出门取布料,路过西南院听见丫鬟间的小话,忙从外间赶回来,着急忙慌地跑到申茶跟前。
申茶正跟孙婉清说着话,看见琥珀惊恐的样子,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琥珀喘了喘气,声音都有些变了:“小姐,申夫人、申夫人她病重了。”
申茶一听,面色一沉:“这事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搞错了?”
琥珀摇头:“听老夫人身旁贴身丫鬟说的,这事绝不会错,老夫人现在也跟着着急,说是遣了更好的大夫过去,但……怕是来不及了,据说夫人这回是突然病重,谁都没有预料。守在她旁边的有老夫人曾经派去的两个大夫,现在也手足无措,说是方子开了,但已经不起作用。”
孙婉清在旁边一听,也不禁担心起来,这可怎么办?
申茶站在原地看着屋外,她早就想离开孙府。
如今颇不自由,连生母病重都无法在跟前守着,因此她下定决心,咬了嘴唇说道:“我要回去看着母亲。”
可话光说出来,就听孙婉清劝道:“你回去中间要经历好多日,上回你跟我上山这一瞬时间就已经疲乏不堪,如今怎么又能经历得了这么多天的颠簸?小心自己的身子。”
申茶顾不得许多,原主生母如此命运凄惨,她还从未去看过她一眼,或许她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看看自己。
她这样想着,心意已定,目光坚定道:“今日就收拾行囊,晚些时分就可以动身了。路上越快越好,只要能赶得上。说不定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申茶想到,自己的签到系统,之所以迟迟没有给出有关母亲的药方,恐怕是离她不够近。若是签到系统能够覆盖的范围,或许就能刷出那一刻最需要的东西来。
孙婉清见她如此执着,便没再劝,她知道申茶生母生病已久,如今病重,怕是难以回转,若真是最后一面,她这么拦着,也太不仁义。
于是便说:“你路上要小心,别再受了风寒,上回病风寒,病了好几个月才闹出怪病来。可别再把身子搞得更糟糕了,你还这么年轻。”
申茶点点头:“妹妹是好意,我都明白。”
申茶没太耽误时间,回身在房里收拾东西,孙婉清不再打扰。
出了西院,琥珀一边帮申茶收拾东西,一边提醒说:“小姐,咱们这次回去,其实要冒风险。”
申茶手上的动作没停,径直问:“什么风险?”
琥珀平日里跟老夫人的丫鬟们打成一片,探听着申府的事,这会儿说道:“老爷已经知道你现在凭空得到珠宝的本事,恐怕正惦记着小姐回去,想要从中讨得些利益。当初夫人叫我们送过来,也是为了避祸。我还听说,老爷如今在鹭洲勾结了当地的官员,做些歪道上的事儿,背后势力庞大,不大好惹,连孙府的人过去也要低头,毕竟强龙也怕地头蛇。况且,孙府就算再有钱,也难抵得过无赖,而申老爷身后也不知道什么人在撑着,因此才敢如此胡作非为。其实夫人的病,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而起?中间他屡次三番不管,连大夫也不给请,就这么给生生拖坏了……”
说着,琥珀也唏嘘不已,申茶听闻,更是垂泪。
申茶收拾了行囊,叫琥珀找了一辆能行上百里的马车,随后才准备动身,但离开之前还是要向老夫人和舅舅舅母辞行。
而当她走进西南院子时,便听见里头传来隐隐的哭声,申茶心头顿觉不妙。
她忙叫琥珀上前探路,琥珀快步跑进去,看见正厅内坐着的老夫人正捏着手帕擦拭眼泪,心头也是“嗡”的一声。
半晌,她向慢吞吞走来的申茶跑去,及至申茶眼前,琥珀却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张了张口,又将自己的话咽了下去。琥珀低了眉眼,默不作声。
申茶看她灰青色的一张脸,有口难言的样子,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心里咯噔一声,明白了,现在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或许早前的病重只是个托词,根本就是人已经没了。或者,母亲病重后不久,很快人便不行了,于是母亲的身边人,又遣了新的人过来报信。
第29章
申茶一颗心沉了又沉, 慢吞吞走进正厅,见老夫人正坐着垂泪。
门口丫鬟看见申茶,低声道了句:“老夫人正想去叫表小姐。”
随后她跑回老夫人身边, 说了句什么, 老夫人这才抬起头,见了申茶,难忍心头难过, 泪水走珠般垂落下来,打湿了身前的锦袄。
申茶眼圈也红了, 蹲在老夫人膝前, 被老夫人捉住了手,感伤道:“你娘命苦, 自嫁出去之后没享几天福,实在叫人心疼。我这当娘的没护好她,实在是我的错, 今后该当好好补偿你, 千万不能让你重蹈你娘的覆辙……”
老夫人说着, 泪水更加汹涌, 申茶也跟着落了泪,但见外祖母说话间喘气都越来越不匀, 忙劝道:“外祖母刚好一些,过度伤心会累及身子。”
琥珀见状, 忙回头询问老夫人身后站着的丫鬟:“老夫人今天的药吃了么?”
那丫鬟道:“还在熬, 马上就能好。”
申茶听后稍放下心来,抬手用帕子擦了擦泪, 道:“外祖母,我想这几日回鹭洲, 好好料理母亲后事。”
老夫人一听,眉头皱紧:“你不能一个人去,我派人随你一路,也算有个照应。但你回去以后,千万别和你父亲起争执,他如今知晓你的本事,也拿捏住了你想好好安葬你娘的软肋,怕是会吃亏。鹭洲今时不同往日,你爹在当地势力庞大,他若是想要你的本事为他所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话和琥珀提醒得一样,申茶大概明白了,应了下来。
从西南院离开,申茶申请变得凝重,她看着远处一片长出新绿的枝桠,暗暗下了决心,定要让残害母亲至此的渣爹付出代价。
行李已经备好,但老夫人派来随行的人还没到达,中间空出一天时间。
孙婉清来找申茶,怕她闷在院里再闷出什么病来,希望带她出去散散心。申茶枯坐在房间一天,腿脚都要坐麻了,想起原主父亲就恨得牙痒痒。
琥珀见这么不是办法,也应和着,希望小姐跟孙婉清出去转转。
申茶于是动身前往,孙婉清雇了马车,一路上都想着法子说些其他的话题叫她转移注意力。
申茶和原主母亲没见过,所有与她有关的记忆都来自书里,但自从知道她的境遇,就不由为她感伤。
尤其这个为了原主,筹划很久才将她送离渣爹的举动,让申茶作为穿越者,也不由有些鼻酸。
不管怎么说,她都咽不下这口气,这次回去,自己实力尚弱,最好别和渣爹正面遭遇起什么冲突,但等时机到了,她一定不会再忍辱负重。
申茶这般想着,总有些心不在焉,孙婉清看得出来,因此也不再刻意找话题去聊,反而给她一些时间叫她消化。
不久后,两人在一处寺庙街下了马车,果然不出申茶所料,这地方像是孙婉清会常来的。
不同于之前在化陀山的寺院,这里是在淮城中心区域,寺院两侧就是民房,但由于拜佛燃香的人多了,附近的民房就改为了街巷,不少人在这里做起生意,贩卖香火香囊,以及开了光的物件之类。
孙婉清一边走着,一边向申茶解释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很奇怪,闻一闻香火气息,就觉得似乎神清气爽了一样。而且我始终相信,我的心愿是会达成的,这里有佛祖庇佑,一定能帮到我。”
申茶听着孙婉清的话,点了点头,走进一家小店。
店里挂满了各式香囊,填充有避秽之物,大抵是艾叶、苍术之类,带着草药的天然香气,味道十分清香好闻。
申茶取了几只香囊,拿在手里,付了银子出来,说道:“妹妹,送你一只,我留一只,剩余的我带回鹭洲,挂在母亲灵柩旁,护她来世安稳。”
孙婉清接了香囊,道了句谢,两人随后买了香火,执了香进寺庙拜了一拜。
出来的时候,申茶情绪已经平稳了一些。
几日后,申茶奔波去了鹭洲,进了申府才知道,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渣爹竟然不管不问,连家都不愿回,还说什么晦气之类,给小厮丢了两锭碎银,就说要把申母的后事随意办了。
得知他还留宿在相好的家里,申茶压抑的情绪压不住,几次想找渣爹算账,可理智告诉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渣爹见了自己,怕是更想着从她身上掏空银子。
何况申茶现在行动不便,说话也慢,和渣爹对峙不占上风,忍了又忍,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申茶将注意力放回申府,置办了最好的棺材,吊丧下葬,在府中停留十几日守灵,听闻渣爹要刚回府之前,带着琥珀上路返回淮城。
渣爹那段时间被温香软玉迷了眼睛,等意识到申茶回来了,想要拦住逼问她的时候,发觉她已经离开了。
既然不在鹭洲地盘,渣爹也就不便去追了,他回府绕了一圈,看申茶一切打理得妥当,便没再管,拍拍屁股又去找相好了。
回到淮城,申茶仍是素衣素服,带了孝。
等跟老夫人禀明在鹭洲发生的一切后,老夫人心疼得说不出话,半晌才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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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年过去,申茶从申母病故的悲痛中逐渐走了出来。
念及手上那间当铺的进项越来越多,于是她带了琥珀在淮城看了几处宅子,可都不甚满意。
宅子满意的,银子不够,银子能覆盖的,宅子不是位置不好就是房屋规划不好,连续看了好几日,申茶逐渐感到失望。
银子没攒够,现在想要离开孙府自立门户,还有点困难。
好在之前签到系统给予的珍宝还没卖出去,她准备去当铺找估价师问问,这些东西该估多少价、卖给谁合适。
这回看的宅子离当铺不远,因此申茶并没有乘坐马车,选择步行前往。
走了一阵,转过街角,眼看就要到达当铺,忽然听见马踏声传来。
一队人马速度飞快纵马疾驰,打头的男子骑一匹棕红色的马,看见申茶躲避不及,忙猛拉缰绳,马匹前腿高高抬起。
申茶速度太慢,即便是这样也无可躲避,被琥珀使劲往旁边拽着,才躲开了落下的马蹄。
申茶吓得心脏扑通直跳,如今摔倒在地,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前头那人没有下马,但仍是皱了眉,斥道:“哪来的女子,看见马匹不做避让?”
申茶捂了有些憋闷的胸口,抬头向上看,男人见着她的容貌,愣了一下。
琥珀很快接了话:“怎么光说我家小姐,这街坊的人都看着呢,你们骑着马匹跑得这样快,早晚是要冲撞到人的!何况我家小姐有病在身,本身行动就不便,遇上你们这般彪悍的莽人,当然一时躲避不开。”
男人本来习惯了居高临下,谁知道被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说得哑口无言,顿时不知道气往哪撒,只是骑在马背上左右走动,急躁不安。
片刻后,他不耐烦地抬了抬手:“算了算了,既然你家小姐不是有意,我们也就不计较了,我家公子还赶着有事呢,让开点!”
申茶心脏重如擂鼓,不知道是怎么了,心口仿佛被什么大石头压住,胳膊腿都有些动弹不得。
琥珀见她不大对劲,仿佛是受到惊吓,病情忽然加重了,忙起身帮忙搀扶,一边扶一边抱怨:“你若是真把小姐吓出什么好歹,我家老夫人绝不饶你!”
男人在马背上瞧着,申茶似乎的确行动越来越缓慢,不禁起了疑惑,这是什么毛病,怎么这样古怪。
但听见丫鬟恼人的话,又不禁仰头“嗤”了一声:“威胁我?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青色蟒袍的男人纵马上前,及至申茶面前停下,盯着她看了半晌,回头对差点伤及申茶的随从说了一句:“不许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