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愿意。”柳夕熏厌恶地侧过头，双手一直在挣扎，偏偏叶钦的手劲极大，扣得她手腕生疼。
“呵，我就知道，你喜欢顾清禹。”叶钦冷笑，却松开了手。
柳夕熏连忙挣脱出来，疯了一般跑出巷子。
身后的叶钦扔掉藏在袖子里的匕首。金属落地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巷子里回荡，可柳夕熏不敢回头看那是什么。
赵婉今差点害了自己贞洁的事历历在目，今日又遇到叶钦。柳夕熏不敢细想，只是不管不顾地一直跑。
直到跑到大街上，四处都是人，店家摊贩的红灯笼，映得整条街都是亮如白昼。
仿佛没有阴暗的事能在这条街上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黄牛票真是无处不在(?????)
第24章 佩梅香（一）
光亮给了柳夕熏莫大的安全感。
她失魂落魄回到顾府。顾清禹就在门口等着，正焦急地左右张望。
见柳夕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顾清禹忙迎了上去。
柳夕熏一把抱住顾清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放肆大哭。
顾清禹先是错愕，转而识趣没有多问，双臂揽住柳夕熏单薄的肩膀，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
大哭一场以后，柳夕熏从顾清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顾清禹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充满温柔：“好啦，不哭了，咱们回家。”
回家。
多么陌生的词。
可柳夕熏此刻听到却觉得无比温暖。她需要家的保护。
她听话地点点头，与顾清禹一同踏进顾宅的大门。
叶钦在暗处，目睹这一切，眼角也落下一滴冰冷的泪，随即隐入黑暗之中。
回到房间后，杜鹃先给柳夕熏端了碗甜汤。
“天气热了，娘子在外面跑了许久，喝些甜汤解解暑吧。”杜鹃说着，替柳夕熏整理了一下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碎发。
杜鹃就像柳夕熏的家人一样，总是能给脆弱时候的她许多慰藉与温暖。
柳夕熏喝着甜汤，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顾清禹也端了盘果子进来，见柳夕熏又掉眼泪了，忙不迭将果子递到她面前，柔声安慰道：“你瞧这是什么。”
柳夕熏胡乱擦去眼泪，抬头一看，是荔枝。
“荔枝！”
顾清禹拿起一颗剥起来：“新鲜运过来的荔枝，知道你是南方人，定是常吃荔枝的。”
话音落下，顾清禹手中的荔枝也剥好了，递到柳夕熏嘴边。
柳夕熏一怔，抬头又是撞见那双如月牙一般弯弯的眼睛。
张嘴一咬，荔枝晶莹果肉绽开，充盈的汁水留下，柳夕熏干脆一口将果子全包进嘴里了。
“甜吗？”顾清禹又拿起一颗荔枝。
“甜！”柳夕熏笑着，荔枝的汁水充满整个口腔，味蕾满是感受到的甘甜，顺着喉咙吞咽，甜味仿佛蔓延到心里。
又是一颗雪白的荔枝果肉递到嘴边，柳夕熏迟疑了一下，还是张嘴吃掉了，随即说道：“你吃吧，我自己剥。”
顾清禹顿了顿，随即还是拿起一颗荔枝直接递给柳夕熏：“那你自己剥，我们一起吃。”
柳夕熏接过荔枝，剥好递给杜鹃：“杜鹃，你也吃，我们一起吃。”
杜鹃接过来，看着二人调笑道：“还是果子能安慰咱们娘子。甜汤不管用。”
柳夕熏和顾清禹不约而同脸上泛起红晕。
“咳咳。”柳夕熏轻咳两声，忙转移话题，将方才叶钦一事交待了出来。
只是，她隐瞒了叶钦问的那个问题。
“叶钦在香行十年了，一直安分守己。如今骤然换了副模样，定是有隐情。”顾清禹沉思了片刻说道。
可柳夕熏想到那日香方被盗，叶钦行为便已经有些反常了。
难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夕熏近日还是不要去香行了。”顾清禹见柳夕熏忧心忡忡的样子补充了一句。
“好。”就算顾清禹不这么说，柳夕熏也不会再去香行了。如今与叶钦的关系也闹僵了，再去香行岂不是自讨没趣了。
不一会儿夜也深了，顾清禹离开了柳夕熏房间，不一会儿杜鹃也回房了。此时柳夕熏方拿出锦囊，看看主题词。
锦囊内是一小纸条，折成长条形，柳夕熏小心翼翼将纸条展开，其上赫然只有两个字：君子。
君子？
柳夕熏有些琢磨不透。本以为可能是花草树木，或是某种香料，可全都不是，只有君子二字。
梅兰竹菊是四君子，可以附会为君子。
君子佩香，香草也可以附会上去。
南朝文学家范晔所撰《和香方》中，将香料的特性用以影射朝中官员的品行。比方说，麝香味道浓烈，就用来影射充满猜忌与傲慢之人。
君子谦逊，品德美好，所以此次制香定不能使用麝香。
如此想着，柳夕熏困倦难熬，终是躺下了了，结束这跌宕起伏的一天。
再醒来之时，外面变天了。
乌云密布，恨不得一点儿光亮都不留给人间。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柳夕熏才刚打开门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就被吓得赶紧关上了门。
瞧这阵仗，估摸着这雨要下上一天了。
天气阴沉，柳夕熏心情也跟着阴沉了起来。叶钦、贡院、制香大赛，柳夕熏总觉得叶钦只是个开始，还有更多麻烦事等着自己。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杜鹃轻快的声音将柳夕熏拉回现实，“喝些热茶吧。”
柳夕熏接过一杯刚泡好的热茶，茶香四溢，轻轻嘬了一口，身子又暖了起来似的，可还是郁郁寡欢的感觉。
“今日落了大雨，外面凉爽多了，娘子的房间还是打开窗透透气吧。”杜鹃边说边将窗户支开了。
风“嗖”地灌进来，扑了柳夕熏一个满怀，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也被吹皱了。
“阴雨天，真是不好过。”柳夕熏瞅着窗外的方向叹道。
杜鹃“扑哧”笑了出来：“我的好娘子呀，今日怎么如此多愁善感。这阴沉下雨也不是今日头一回了。现在正是雨季呢，赶明儿还有得下呢。”
原来是雨季了。
“我来东京城也没有多久，此处与我们南方气候确实不大一样，可能我还没有习惯吧。”柳夕熏淡淡说道。
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哎哟，娘子就别想这些了，杜鹃与您相处这么久，还不知道您的心思吗。现在娘子该一心想制香大赛的事。”杜鹃笑叹道，看着柳夕熏愁云惨淡的样子，摇了摇头。
“对，制香大赛。杜鹃，你一会儿帮我找一本《和香方》来。我得翻翻这本书。”提起制香大赛，柳夕熏立马来了斗志。
一生要强的柳夕熏，连杜鹃都看出她好胜心强这一点，用这个激她。
顾清禹虽然不走科举这条路，操持家业经商，可他小时候也是被父母悉心培养过，也让他染了些书卷起，更何况做香料生意，除了跟商贾打交道，结识的文人雅士也不少。因此顾府也是有不少书籍的，只要是与香有关的，基本都囊括到了。
杜鹃不费什么功夫就在书房里帮柳夕熏找到了《和香方》。
略翻阅了序文，柳夕熏便找到了自己想知道的。
范晔以沉香自比，所以君子之香便是沉香。
梅兰竹菊中，梅香与兰香最是君子自比最多之香。
兰香已有雨霁香，那么此次便制一方梅香吧。
制香一事已有头绪，柳夕熏又忍不住思绪飞走了，她还是很介意今天这样异常的感觉。
以前她总是很喜欢下雨天，因为下雨就不用出去采香了，就有理由在家里歇着，一家人都围坐在一起。
可今天，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杜鹃，一会儿雨下小些了，你去香行打听下叶钦如何了。”
“好，包在我身上了。娘子还是赶紧制香吧，莫要为这些杂事忧心。”杜鹃应下柳夕熏的要求，又催促了一遍。
柳夕熏这才察觉到不对，往日里杜鹃巴不得自己不要制香了，多多休息，怎的今日一反常态，提了几次让自己抓紧时间制香？
“顾清禹回来了吗？顾清禹若是回来，就说我找他，有点珍贵的香料要找他。”
问杜鹃定是没戏了，那就问顾清禹，柳夕熏说完装作又要扑在制香上了的模样，去了隔壁房间。
可是心神不宁，她如何才能安心制香。
在房间里左看一下，又看一下，想制梅花香，却根本集中不了精力。
最后无可奈何，只得趴在桌子上睡起了觉。
梦中顾清禹身着大红长袍，柳夕熏则是凤冠霞帔，二人正在拜天地。
拜过天地后，柳夕熏回到房间，等了许久，一人掀开自己的红盖头。柳夕熏抬头一看，竟然是叶钦！
惊恐之下，柳夕熏从梦中惊醒，拍着自己胸口，“还好还好，是梦。”
等心绪平复了下来，柳夕熏灌了一口冷水，觉得自己镇定了，便想出去看看，现在到底是怎么个情形。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许多，却也透着凉意。
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见顾清禹和杜鹃都在桌边坐着。
见柳夕熏过来了，杜鹃忙起身迎过来：“娘子过来了，方才衙内回府了，我在您门外唤了几声，可没有动静，衙内便在此处等候了。”
柳夕熏知道自己是睡着了，不好意思挠挠头，坐到顾清禹对面。
随即听到顾清禹的话：“叶钦失踪了。”
“叶钦黄昏时分和你一同去过贡院之后便没有再回来过了。”
“啊？”柳夕熏感觉此事更加蹊跷了。
“目前不知道他的下落。不过还有一事，世子今日来到香行寻我，透露了一件事。昨夜京中许多平日爱写文章的文人家中，都被掷入一张匿名信，信中写了顾氏香行首席制香师参加制香大赛，可此人却不懂合香香韵，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呼吁众人将柳夕熏赶出制香大赛。”顾清禹尽量以最平和的语气说完此事。
柳夕熏听完所有，情绪反而异常平静。
果然，自己的感觉都是真的。
第25章 佩梅香（二）
知道了他们在搞什么花招，柳夕熏反而觉得安心了许多。
虽然他们呼吁将柳夕熏赶出制香大赛，不过她已经报名了，赶是赶不走的，大不了被考官寻个由头将她淘汰掉。
“又是赵氏香行？赵婉今？”柳夕熏问道。
被这种人盯上还真是不好受，只要一次不如他们的心意，他们便要想方设法踩死你。李同如此，赵婉今亦是如此。
“应该不是，文人最厌恶与商贾权贵为伍，赵氏香行名声极差，文人不会买他们的账。”顾清禹沉吟道。
“可是，若是人家只是把信扔到门口呢？就是说接到信的人根本不知道是谁扔的。”柳夕熏推翻了顾清禹的猜测。
二人又陷入沉思。
不过柳夕熏也不想去追究到底是谁要害自己了，总之现在自己心安了些，也该是时候专心制自己的新香了。六日后便要交予贡院。
即使会被淘汰，柳夕熏也不想放过这次参赛机会。
任何一次机会都是提升自己技艺的机会，柳夕熏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制香不仅是她的饭碗，更是一种追求。
柳夕熏将这些说与顾清禹之后，得到顾清禹与杜鹃的支持。她明白，杜鹃的不对劲，只是怕自己受到伤害又丧失斗志罢了。
但她已经更坚强了些。
平复了心绪，柳夕熏又回到隔壁房间，这次便是沉下心，一心扑在制香上了。
制香主题为君子。
已经决定好制梅香，且不能用麝香、枣膏、甲煎香。
只是，世间梅香无不用麝香，这不用麝香一点，便是难倒众人。
饶是柳夕熏读书以来，着意钻研各种香方，现世流传几十种梅香香方中，也只能找出“野梅香”不用麝香。野梅香为黄庭坚之父所创，以降真香、蜡茶、龙脑、白蜜制成，模拟梅花香气。
只是这香方，也未用沉香。
为了配出模拟梅香，却不用麝香的香方，柳夕熏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三日未曾出门。一应吃食都由杜鹃放在门外，柳夕熏想起来便会取一些填肚子。
三日后，香方终于有了进展。
凡加沉香制梅香，必用麝香合香。否则终是缺了些味道。
不过君子喜佩香，那么柳夕熏决定制一方佩香，而非焚香所用之香。
取用丁香、藿香、甘松、檀香、丁皮、牡丹皮、零陵香、辛夷、龙脑，研成粉末，便可作为佩戴之香。
此香着重渲染梅花花香透出雪的凉意，清幽淡雅。
第四日，香成。
柳夕熏记下了香方，自己制了两份佩香，一份打算交给贡院，另一份送给顾清禹。
走出房门的时候，连绵不断了四日的雨还未停，可柳夕熏此时却觉得浑身舒畅。
“娘子出关了。”杜鹃倚靠在柳夕熏屋子的房门边上，满脸欣慰与安心。
“你在这里啊。”柳夕熏声音中满是疲惫，一连三日，没日没夜，如今她脸上也只有眼神是亮的。、
“杜鹃日日都在此处等着娘子出来，”杜鹃的声音有些哽咽，“鸡蛋羹，吃吗？”
“嗯。”柳夕熏也忍不住眼眶红了起来。每逢自己闭关制香，只有杜鹃一直记挂着自己，记挂着那一碗打开柳夕熏食欲的鸡蛋羹。
“你终于出来了。”身后传来温柔的声音，是顾清禹。
柳夕熏转过身，抬眸对上那一双满含笑意的月牙般的眼睛。
“诺，估摸着这几日你就要事成了，给你买的糕点，快尝尝，江南风味的哦。”顾清禹两手都各提着一个食盒。
那食盒柳夕熏见过，这几日每天下午房间门口都有这个食盒。
原来是他。
原来他也记挂着自己。
柳夕熏忍不住眼眶一红。
顾清禹放下一个食盒，轻轻捏了捏柳夕熏的脸颊，笑吟吟道：“怎么，感动了啊。”
柳夕熏把头别向一边，倔强说道：“才没有呢。”
随即将衣袖中的一个小香囊递给顾清禹。
“新制的佩香，好好戴着。”
“那是自然。”顾清禹咧着嘴，接过来香囊，迫不及待闻了闻：“是梅香。”
柳夕熏却拿起地上的食盒，扭头回到自己房间，只留给顾清禹一个背影。
顾清禹忙将香囊收好，跟着柳夕熏到房间内，坐在柳夕熏旁边。
却被柳夕熏一记眼刀剜到对面的座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