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是那个诱赵婉今露出狐狸尾巴的诱饵。”柳夕熏心领神会地笑道。
赵婉今本装了多时的贤惠王妃,不再找柳夕熏的麻烦。此次又是集会,又是拉拢,却特地点名要求柳夕熏打香篆,定是不怀好意在此处。所以只要柳夕熏配合,赵婉今定是要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了。
只要赵家落马,自家的被害的真相便能水落石出。即使二皇子不开口,柳夕熏也要到场,助此事一臂之力。
“会不会有危险?赵婉今心肠歹毒,谁知她要用什么招数。”顾清禹不安地说道,上次的事他还心有余悸。
上次柳夕熏被赵婉今下了药,那场景至今想到仍会心痛,这次赵婉今的手段肯定更加毒辣。
“为了我爹娘的在天之灵,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豁出去我这条命,我也要去会会这个赵婉今。”柳夕熏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赵家作恶多端,赵婉今残害自己,柳夕熏怎么可能不恨。
“柳娘子好爽快,勇敢坚毅更胜男儿,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二皇子见柳夕熏有如此决心,也安心多了。
第30章 佩梅香(七)
在郊外只清净了两日,柳夕熏便回了东京城内。
她要赴一场鸿门宴。
那日与柳夕熏商量好以后,二皇子回到王府,准许了赵婉今举办文人集会一事。赵婉今当即广发请帖,遍邀东京城内各位有头有脸的众文人,也包括镇国侯世子,还有叶钦。
柳夕熏被邀请献技。
“她这摆明就是瞧不起我们娘子!”
柳夕熏并未有何不满,杜鹃倒打抱不平了起来,“凭什么别人都是座上宾,我们娘子就要献技?”
柳夕熏笑吟吟折起邀请的书信,放回信封之中,朝着杜鹃说道:“你倒气愤,那今日可要随我一同去王府?”
“去!当然要去!多个人多份照应嘛。谁知道赵婉今耍什么花招呢。”杜鹃满连忙说道,生怕迟了些,柳夕熏便不带她了。
以前她不跟着柳夕熏,一是因为二人并非主仆关系,二是柳夕熏也未问过。杜鹃本不爱多管闲事,虽是柳夕熏的助手,但也清楚有时候掺合旁的事情容易惹人厌烦。
可如今杜鹃与柳夕熏一同经历的事情多了,杜鹃也开始想帮一帮柳夕熏,哪怕只是一点绵薄之力也好。
“好好好,一起去。”柳夕熏抬手轻轻捏了捏杜鹃的脸,好不亲昵。
杜鹃方才还有些气鼓鼓的,被柳夕熏这么一闹,倒也没事了。
顾清禹也早已准备了车马,在门外等候了。
三人一同来到王府。
清静了两日,再回到城中,确没有前两日的烦闷了。
赵婉今早已吩咐管家,若柳夕熏到王府,便引入内室见她。
柳夕熏并未推脱,只与顾清禹交换了个眼神,便与梧桐一起随管家到了内室。
赵婉今本坐在内堂之上,侍女正在替她按肩,见柳夕熏到来,便让侍女停下手中的动作,邀柳夕熏坐下。
柳夕熏顺着她的话,坐在堂下的椅子上。杜鹃则站在一旁。
“呵,几日不见,柳娘子也有侍女了。当真是傍上了顾衙内。”赵婉今轻蔑一笑,随意打量了柳夕熏一眼,满脸的不屑。
柳夕熏也不想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装什么好人,同样回报轻蔑一笑,故作含酸捻醋地说道:“比不得王妃媚术惑人,飞上枝头成凤凰了。”
赵婉今本就心胸狭隘,只能她说别人,听不得旁人说她,一句话便气得牙痒痒,刚要发作,柳夕熏又道:“王妃找我来到底何事,还请直言。无事我便告辞了。”
赵婉今还未开始唱戏,自是不能放柳夕熏走,只好压下怒火,又换上一副笑脸道:“之前在天香楼见识了娘子打香篆的技艺,今日本宫遍邀文人,怎好没有香助一助雅兴,于是便想请娘子过来献技助兴。还怕太唐突,娘子不愿意来呢。”
“我是不想来,奈何您是王妃呢。若哪日在殿下面前告了状,要杀了我可怎么办呢。”柳夕熏亦换上一副笑脸讽刺。
如今赵婉今明摆着请柳夕熏过来就是不安好心的,才演了这么久的戏。既然她愿意装,柳夕熏也不怕她生气,什么难听说什么,怎么阴阳怪气怎么说。发一发心中的脾气也是好的。
赵婉今看着脸都抽搐了,却仍要陪着笑:“怎么会……柳娘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不会吗?不知上回是谁邀我来赴宴,又暗中给我下了药呢?”柳夕熏不怀好意,直愣愣盯着赵婉今。
一旁的杜鹃冷汗都冒出来了。赵婉今也明显不自在了,尴尬笑道:“是吗?竟有如此事。若哪日揪出真凶,我们王府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呵呵,王妃这番好心,只怕今日我柳夕熏有命来,没命走啊。”柳夕熏仍是不留情面。
赵婉今终是压不住怒火了,自己堂堂王妃,怎的叫柳夕熏在言语上处处含沙射影。赵婉今重重地一拍桌子,大怒道:“大胆贱妇,本宫与你已是好话说尽,你却是处处不留情面,太过放肆!”
柳夕熏也不怕她,只是觉得与她多费口舌实属无趣,便径直站起身朝赵婉今拱手,不耐烦道:“若是王妃只有打香篆一事安排,到时夕熏自会献技。若是无其他事,夕熏告退。”
说罢,柳夕熏便离开了内堂,任凭赵婉今在身后气急败坏大喊:“不准走!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走!”
从内堂出来以后,柳夕熏便至集贤亭处找上了顾清禹,一五一十将此事说与他听。
“只是打香篆?”顾清禹有些无法理解。
赵婉今大费周章,让柳夕熏献技,肯定不会只是想侮辱她这么简单。
“她只说了这一件事,依我看,左不过又是在香中下毒下药一类吧,就像上次一样。”柳夕熏细细想过,也想不出赵婉今能用其他的花招来陷害自己来。
打香篆,那陷阱定是在香中了。
顾清禹略有所思点点头,缓缓道:“夕熏,你且在此处与杜鹃一起,千万不要乱跑,我怕赵婉今还有什么阴招,你们应付不来,待我先去回禀了殿下,再回来找你。”
“嗯!”柳夕熏应下了。
顾清禹便放心离开了此处。
柳夕熏便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这场文人盛宴。
人渐渐多了起来,都聚集到集贤亭来了。
柳夕熏还从未参加过什么文人集会。自她来到东京城,只觉得事事都是新的。
人道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柳夕熏见着目之所及的文人,果真个个都是气度不凡的,几乎没有肥胖之人。
可见读书的确让人消瘦憔悴啊。
柳夕熏想起自己读书两日便胸闷气短,面色苍白,不由得好笑。正自顾自笑着,她察觉到一人走到自己侧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柳夕熏并不想转头,仍是看着亭中的热闹。
见并无回应,柳夕熏这才转头看向那人。
“叶钦!”
柳夕熏“嗖”地站了起来。
“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叶钦并不正面回应,反而自己苦笑道:“没想到此生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都在东京城之中。东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自然是有机会相见的。”柳夕熏愣愣地看着他,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觉得自己仿佛没有怪叶钦那日做出那种举动。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叶钦是个好人,也并没有伤害自己。最终还是放自己走了。或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还未恭喜你,成功晋级了。”叶钦微微一笑,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沧海桑田,一切都变了。
柳夕熏一怔。
他也看到了自己。
那日放榜之时,柳夕熏在贡院门口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她并未见到叶钦的身影。
叶钦高居榜首。
既然他一直在关注制香大赛,恐怕对近日对传言都有所耳闻了。
那日他问了自己,“我还是顾清禹?”
柳夕熏并未正满回答,只是拒绝了他。
近日东京城中纷传柳夕熏与顾清禹不清不白,不知叶钦作何感想。
既然那日他离开了,想必也不愿与自己,与顾氏香行再有所纠葛。
那为何还要来与自己搭话。
“也未恭喜叶……叶大哥,夺得魁首。”柳夕熏仍是说出了那句“叶大哥”。
不过话刚出口,柳夕熏便后悔了。自己现下是在做什么?叶大哥?可能吗?
不可能了,他再不可能是那个叶大哥了。他对柳夕熏感情有所不同,柳夕熏是不愿意牵扯不清的。
可他在香行的那些日子对待自己如兄如父,指点、教导、传授经验,还送了一本香谱给自己,助自己研究制香大赛的出题思路。
一声叶大哥,她一时间也没能改过来。
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唤他叶大哥了。
叶钦听到那声“叶大哥”也是一怔,神色也微微动容,叹了口气便道:“本不想多说,只是心中苦闷,终究还是想给你一个交代。”
柳夕熏闻言一脸迷惑,却并未插话,等着叶钦说出接下来的话。
“我其实是当朝宰相邓何的义子。”叶钦思索片刻,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七岁那年一场大火,父母救火被烧伤,为了治病,叶钦只得出来讨饭,做苦力,在码头帮忙搬货。因为吃苦耐劳,被工头器重,而后一次搬香料之时,他奉命将珍贵的龙涎香搬去宰相府。
宰相见孩子还小,却如此踏实,又能吃苦,心生怜悯,便吩咐日后府上香料之事,都由叶钦来送。
不多久,因叶钦踏实机灵,被宰相收为义子。
认亲当天,宰相便给一锭金子,让叶钦回家救治自家父母,可因他们伤势严重,吊了多日,叶钦请了京中一众名医,可终究是回天乏术。
自此,叶钦便跟在宰相身边,受邓何教导。
再后来,叶钦便被宰相送去顾氏香行。
这一待,就是十年。
可这些过往,叶钦多年未想起,今日想起,本想告诉柳夕熏,可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处?博得她的怜悯吗?
不需要。
既是宰相之人,那么一切明了了,叶钦也不必多说什么。
立场不同,何来情谊。
柳夕熏也被这短短一句话惊得许久没能缓过来。
邓何的义子?
也就是邓何这盘棋下了十年之久。
果真是,老谋深算。
柳夕熏今日才知道,城府深是为何意。
叶钦见柳夕熏满脸不可置信,也不再多言,转身便离开了。
给她一个交代就足够了。
以后都不会再见了。
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缓了一会,柳夕熏也想开了,既然他说邓何的义子,那么定是过得很好了,也不需要自己瞎操心。
那么今日便是正式的分水岭了吧。
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第31章 佩梅香(八)
又过了半个时辰,顾清禹也回来了。
“方才,叶钦来过了。”柳夕熏轻轻说道,眼神还看着远方。
“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顾清禹大惊失色,慌忙问道。
“没,什么事都没有。他只说他是邓何义子。”柳夕熏沉吟,转头看着顾清禹。
原本的朋友,如今变成仇敌,顾清禹最厌恶这种事了。
“此事我已知晓。他来王府,递的拜帖便是宰相府的。”
顾清禹将柳夕熏又拉到一边,正欲说些什么,可此时赵婉今也来了。
“王妃。”柳夕熏与顾清禹都朝她行了一礼。
赵婉今本是端着假笑,见顾清禹和柳夕熏都毕恭毕敬向她行礼了,假笑脸上多了几分十足的欣慰。
“熏娘,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请你随我一同先去雅阁布置吧。”赵婉今言语亲昵,伸手便要拉起柳夕熏的手,不知道的人见状还以为二人是什么闺中密友。
顾清禹见状忙阻隔在中间,因身材高大,低头看着赵婉今竟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
他冷冷地说道:“布置?不妨让我也一同前去吧。”
“都是女子,表哥过去恐怕不太方便吧。”赵婉今面露尴尬。
“呵呵,王府家大业大,要布置什么没有人,实在不行,殿下手中还有五百府兵。王妃这是真把我们顾氏香行的首席制香师,当作自己的婢女了吗?”顾清禹冷笑一声,随即抬高了音量。
周围的文人都被吸引的目光,赵婉今自觉失了面子,随即便生了气。
顾清禹和柳夕熏,这一个两个都偏生要与自己作对,要给自己难堪。
“表哥还真是护妻心切啊。”赵婉今拉长了声音,“护妻”二字还特地提高了音量,接着又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故作懊恼道:“哎呀,我忘了,表哥和柳夕熏,还未成亲呢。怎么却如同夫妻一般,同进同出?”
文人们此刻都想起了东京城内纷传的谣言,顾清禹和柳夕熏不清不白,如今见状,连王妃都这么说,众人都看起了笑话。
顾清禹知道赵婉今这是要让柳夕熏下不来台了。他牵起柳夕熏的手,转身面向各位文人,深情款款说道:
“各位,今日在此,我顾清禹也不隐瞒了,我是喜欢这位柳娘子,一直想取她为妻,可奈何我一直胆小,怕被拒绝,于是一直以来,只敢跟随在她身边。可谣言纷传,柳娘子的名声也被我连累了,所以今日我想向众人宣布,我要娶柳夕熏为妻!若她同意,希望各位能给一点祝福,若她不同意,我也认了,便请大家高抬贵手,不要再说她了。谣言就此平息吧。”
“嫁给他!”
“嫁给他!”
“嫁!”
众人都起哄。
柳夕熏惊慌失措,一直挣扎着甩开顾清禹的手,却一直甩不掉。
而赵婉今在旁面色铁青。
“好!好!本宫府上也能有此佳话,真真是可喜可贺啊!”一旁传来拍手的声音。
是二皇子。
众人纷纷行礼“参见殿下。”
“各位不必多礼。”二皇子抬手让众人起来了,笑呵呵说道:“本宫与顾清禹一直情同手足,今日他深情流露,本宫也想成就一桩美事,便赐婚你二人,如何?”
顾清禹看着柳夕熏,不敢接话。
此事,还须她点头。
自己方才虽说是为了解围,可若真是让自己娶柳夕熏为妻,顾清禹想了想,自己是愿意的。
“禀告殿下,夕熏不愿意。”柳夕熏咬住嘴唇,下定决心,跪在地上坚定地说道。
如此就要接受一桩婚事?如此便要定下自己的余生?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