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目光逡巡过她结痂的伤口,坦然而平静。
梓萱松了一口气。
也是,这里是桃源啊,算不上她吃亏。
很快,他收回目光,“可以了。”
梓萱点点头,“那——”
她后半句还没说完,秦铮突然俯身,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怎么了?!”
她猛地一惊,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虽说她包的丑是丑了点,但比他包的还是强得多吧……
“秦——”她一扭头,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眼底的复杂几乎要将她整个地卷进去,她一怔,瞬间连呼吸都轻了三分。
静谧的室内,谁都没有开口。
“那个……”她僵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是哪里……”
他垂下眼,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半晌后,秦铮起身松开她,替她将衣襟拉好。
所有的动作都温和有礼,仿佛刚刚只是一个不经意的插曲。
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常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伤口恢复得很好。”他波澜不惊道。
梓萱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你刚才是看到什么了吗?”
“三公主最近休养得不错。”
梓萱皱眉,却旋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合着他刚才就是看出来她胖了是吗……
“……”
她有些无语地看着他,折腾了这么半天,一件正事都没干……
“那太子殿下,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秦铮似有几分出神,“你很想为我做点什么?”
“……”
当然不是……她移开目光,“我以为你来,是有话要对我说。”
秦铮敛眉,“三殿下。”
梓萱看向他。
“你觉得,你我在内室独处这么久,外面会说什么?”
“……”她犹疑地看着他,从他在黄莹莹面前搞那一出她就开始怀疑了……
秦铮低笑一声,却再没有别的解释,“三殿下,秦某告辞。”
她跟着他起身,总觉得他向她隐瞒了什么
秦铮走到门边,脚步一顿,“三殿下留步吧。”
她听话地站住,“你确定,真的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微微侧头,却没有看她,“少食荤腥,不利于伤口愈合。”
“……”这还是在说她胖了吗……
他拉开门,阳光瞬间洒进来。
梓萱眯了眯眼,再睁眼时,他已经走到院中。
梨花从枝头轻轻摇落,拂落他朱红的袍角。
梓萱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由皱眉,所以……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
还没等她想明白,兰辛便引着一众宫女向她走来。
“殿下。”
她定睛一看,站在兰辛旁边的赫然正是那天引她入宫的冷悦。
“殿下,到了制夏衣的时候,冷尚宫带人来给您量量尺寸。”
她点点头,却不由纳罕道:“冷尚宫现在连这些小事都亲力亲为了吗?”
“分内之事。”
冷悦对她行礼,冷漠的性子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明了的让人不会有多余的想法。
梓萱点点头,可能是女皇对先前的刺杀心有余悸,所以才指名亲近的人来吧。
她让出门口,“冷尚宫请。”
***
送走了冷悦,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夏日的晚风拂面而来,清爽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站在台阶上的梓萱长舒一口气,像这样不用每天操心生计的日子,真是太颓废了……
晚膳后,她舒服地趴在浴桶中。
腾腾热气里,白日的情景又不禁在眼前浮现。
怎么说秦铮也绝不可能是那种会在意她胖不胖的人……可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难道是为了掩饰什么吗?
那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秦铮,他是泰山崩于前也要硬撑着不会露出半点慌张的人。
能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又反复看了看已经完全结痂的伤口,这怎么看也就是一道疤啊,难道是传说中的占卜学?能从图案窥测出什么天机?
“殿下,太医不让您胳膊碰水的,您蘸一蘸意思一下就好了。”兰辛在门外喊道。
“……好!”
她依言起身,捡起一旁的干净衣服,开始漫不经心地往身上套。
刚穿好袖子,她指尖突然一顿。
“兰辛,这什么?”
刚刚进来的兰辛在她面前站定,仔细地打量了她胳膊半晌,“没什么啊。”
“这、这红点是什么啊?”
兰辛一脸“就这”,转身替她拿过外裳,“殿下您糊涂了?这是您的守宫砂啊。”
“守什么?”
“守宫砂啊。”
“什么砂?”
“守宫砂啊,殿下。”
“……”
她怔怔地看着她,脑中轰然一声,仿佛宇宙爆炸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守宫砂?黄萱萱怎么会有守宫砂呢?!
……如果她有守宫砂,那她人设里的好色淫佚又算什么呢?
不对……仿佛一道白光骤然闪过,她忽然想起来——她从来没在黄萱萱的人设里写过这句话!
她只是写了她爱逛青楼而已……什么淫佚好色,不过都是世人的臆测……
她的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可现在这竟然真的只是一个爱好了……黄萱萱瞒着她这个作者,变成了一个爱逛青楼却洁身自好的好姑娘……
那她为什么要去睡秦铮呢?她不是喜欢沈约吗?
不对……她也没睡秦铮啊!
那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仿佛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
难道说,在她所知之外,这个世界本身便还埋藏着另一条发展轨迹……
她只是恰巧写了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吗?
那现在呢?
刺杀事件之后,她已经对黄萱萱的未来一无所知了,现在却原来,她连她的过去都根本谈不上了解吗……
“殿下,殿下?”
她愣愣地侧过头。
兰辛正满脸担忧地看着她,“殿下,您怎么了?是这砂过期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她又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秦铮之所以露出那样的表情,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吧。
谁能想到,对方竟然把秦铮和她,一起摆了一道……
不过,她向外走的脚步一顿。
他那时候就明白了啊,却偏偏——
卧槽!
他竟然想继续骗她!
作者有话要说:
观众老爷们,求收藏求评论啊~
第9章 贺礼
四月初一,她终于被放出宫,为大婚做最后的准备。
自那以后,她就再没见到秦铮,就好像他那天不过是来例行公事一样。
不过,不见面也是好事!
马车驶进公主府,那种数日来一直压在她胸口的压迫感终于完全消散了。
她被兰辛扶着走下马车,一抬头,就是满府的白绸。
“……”
“这、这……谁死了?”
为啥要在她家挂白绸……
兰辛正指挥着人把女皇御赐的东西一箱箱搬下来,“殿下说什么呢?”
她指着门楹上的白缎,“为什么要挂这个?”
“殿下糊涂了,这是为您大婚准备的啊。”
“……啊?”
然而,下一秒便有一行字浮现在她脑海……
桃源尚白,凡大典,祭祀婚宴,皆服白。
每一个字都是她亲手打的……
她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再次看向大门中央那朵用白缎结成的花,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凄凉。
她接着问兰辛:“那丧事挂什么……”
“当然是挂红了。”
“……”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但看着满屋的白绫,总还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梓萱认命地走进大厅。
大概这就是文化习惯使然吧。
她在一张圈椅上坐下。
既然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了,也就无所谓走不走剧情了吧,大概唯一靠谱的就剩下男女主的感情线了……
虽然开局不利,但毕竟人设是当初她按照彼此的喜好精心设计过的,可以说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们更适合彼此的了。
秦铮不过是现在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后面开了窍,对女主情根深种,再为女主金盆洗手拱手让江山……
那她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了!
只要让秦铮知道,她一定不会成为他感情道路上的绊脚石,甚至还会努力做一块奠基石就可以了!
“你一个人乐什么呢?”
梓萱一愣,一抬头,发现不知何时进来的黄莹莹,正在对面看傻子似的看着她。
“一个秦铮就把你的魂都勾走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发呆。”
“……”
黄莹莹一掀斗篷,在她旁边坐下。
“我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说着,她抬手一指,士兵们将一个通体漆黑的铁皮箱子放下。
那黑的好像刚从煤窑里挖出来的一般……
“这是……”
“打开。”
旁边的甲兵一点头,铁箱立时应声而开。
一瞬间金星迸裂,银花四溅,梓萱直接被闪得眯了眼。
而待她定睛去看时——
“……”
她近似麻木地看向黄莹莹,后者却似突然来了精神,“这是玄铁打的青冥剑——那是李娘子用过的宣花板斧——这是青山派的丈八蛇矛——那是百年赵记的天马流星锤……”
“……”
“怎么样!”
“……挺、挺好。”
她一脸你果然不懂其中深意,“这是给你用来调教人的。”
“……”
黄莹莹连连摇头,“这男人呐,就是喜欢有力量、有担当的女子,那样才能让他们安心托付。更重要的是——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亮出来,震震他的胆气。”
“……”
她皱眉看着每一个都足有千斤重的兵器,“可二姐,你就不怕这些兵器反过来为他所用吗……”
黄莹莹理所当然:“他不是有心疾吗!”
“可他不犯病的时候比我能打多了。”
“……”
黄莹莹痛心疾首地看着她。
梓萱战术性向后仰了仰。
黄莹莹语重心长:“等你大婚结束,每天到我军营来。”
“……”
“其实秦铮他……”
“你不想让他爱上你吗?”
“……”黄梓萱震惊。
“女人,”她握住她的肩膀,“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让男人死心塌地。”
“……”虽然但是……
她的语气骤然一沉,“萱萱,成了亲就是大人了。”
梓萱一愣。
“这种屁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她眉毛一扬。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可以撒娇闯祸的妹妹。”
她本就温婉的五官,此时更温柔如春日河畔的垂柳。
梓萱的心却猛地往下一坠。
可她不是她的妹妹啊……
黄莹莹摸摸她的头,“没事的,姐姐会保护你的。”
负罪感越来越深,梓萱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黄莹莹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柔软的情绪,只当她是临近成婚不好意思了,便只如往常拍她的士兵般拍了拍她肩膀,“那我先走了,大婚那天再来看你。”
“……嗯。”
黄莹莹满意地离去。
梓萱抬起头。
阳光落在庭院里,黄莹莹的披风格外耀眼,横跨在腰间的长剑也闪着熠熠的光芒。
黄莹莹,是桃源最利的宝剑!
她不仅是桃源的二公主,还是整个桃源女帝之外最疼爱黄萱萱的人!
在原文里,哪怕黄萱萱的阴谋已经被秦铮揭露,整个人身败名裂,可在她落在秦铮手中求生不得求死无门的时候,她还是愿意为了她不惜直接与秦铮和黄毓莘翻脸。
——可是,她不是黄萱萱。
她所有的好,也都不是给她的……
眼睛里有些不合时宜的干涩,她顺着门框直接在门槛上坐下。
她不仅不是她的妹妹,甚至连她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
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想在这个世界找一个位置了,到头来却发现依旧只有她一个人格格不入。
她讨厌这种感觉,就像她第一次踏进继父的房子时一样。
湛蓝的天空下浮着朵朵白云,嬉戏的鸟雀降落在屋檐上。
她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兰辛,今天天气好,咱们逛街去吧。”
正盯着人把东西登记造册的兰辛头都没回:“殿下,您后天就要大婚了。”
“流程我都背过了,衣服也试过了,还有什么?”
她走到她身边,周围都是来来回回行色匆忙的众人,好像这府上只有她一个闲人……
“那婢子给您从清风楼叫两个人来陪您?”
“……”
你确定吗……不是后天就要结婚了吗……
恰在此时,堂外骤然传来一阵咳声。
梓萱抬头望去,恒安正跟在蕊珠后面,向她们迎面走来。
“……”
她扭头看向兰辛,你都说了些啥啊!
兰辛十分无辜,殿下您要重振妻纲啊!
“……”
“三殿下有礼。”
她堆起笑容看向走到她面前的恒安,“不知秦太子此次,是有何见教?”
恒安面无表情,话也说得一板一眼,“我家公子远道而来,乡土风情,自是多有不便。故而特地将从青垣带来的床榻之物,替公主一起换上。”
“……”
几乎是同一时刻,她便想起了自己跟秦铮说过的那句话——
“我在自己床上比较放得开。”
他是觉得那张床上有过很多人吧……